我为什么来了这儿?我一边扪心自问着,一边登上天医会综合医院通往屋顶的楼梯。是因为鹰央让我在解决了案件后找她报告?还是因为受不了一个人待着?
离开了餐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坐在出租车上,前往天医会综合医院。
爬上楼梯,推开铁门来到屋顶,夜晚的风从颈部逐渐夺走身体的热量。我打了个冷战,走向正前方的“家”。
来到门口,我举起手刚要敲门,又停住了。马上就是零点,平时这个点鹰央已经睡了。这么晚的时间,拜访独居女性(哪怕是鹰央)的家,总归说不过去。
刚要转身离开,这时一阵轻柔的声音叩击了鼓膜。从门的另一侧传出了音乐声。难道说,鹰央还醒着?她的作息如原子钟一般规律,每天晚十一点睡,早六点起床,只有在埋头于“谜题”中时才会打破时间表,可为什么……?我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回答,我犹豫着转动把手,拉开了门。依旧是间接照明下昏暗的室内,穿着草绿色手术服的鹰央正在弹着三角钢琴。见此,我有些吃惊。我知道她会弹钢琴,但从未真正见到她演奏。
“稍微等一会儿,这首曲子吗马上就弹完了。”
鹰央瞟了我一眼,手却没有停。温柔而有些寂寥的旋律悄悄渗入体内。我闭上眼睛,徜徉在音乐的海洋中。
约三分钟后,曲子结束了。睁开眼,只见鹰央正在看着我。
“您还没睡吗?”
“我在等你。不是说过吗,等案子解决了,来找我报告一趟。”
“是啊。”
我露出苦笑。果然,她早就明白了真相,而且相信着今晚我会“解决”案件。哎,到底敌不过她啊。
鹰央从琴凳上起身,穿过丛生的“书之林”,来到我面前。
“那,事件‘解决’了吗?”
“是的,已经全部‘解决’了。”我清楚地回答。
“是吗。”
她没有更多追问,这令我很感激。她在手术服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一张便签,低头看了起来。那是什么?我不解地歪着头,同时朝她靠近。鹰央立刻踮起脚,朝我的脸伸出了手。
“呃、嗯……那是什么?”
“哎,够不到啊。你来这边。”
她拽着我夹克的下摆,带我到房间深处的沙发边,然后指了指沙发说“坐下”。
“呃,这是要干什么?”
“哎呀,你坐就是了。”
“哦……”
我不明就里地嘟囔着,坐到沙发上。只见鹰央伸手放在我的头顶上,开始胡乱地搅弄我的头发。
“您、您这是干什么啊!?”
我陷入混乱而惊叫。鹰央则是凑到我的面前,笔直地盯着我的两眼。迫于她视线的压力,我不由得向后仰去。盯着(瞪着?)我看了数十秒后,她再次低头看了一眼便签,然后忽然仰头朝着天花板,闭上了眼睛。
“那、那个,鹰央老师……您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接下来好像会发生什么事情,然后你就会变得精神。”
她回答,依旧保持着下颚上扬双眼紧闭的姿势。
“变精神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都搞不懂?”
“我知道‘解决’了案件后你会消沉,所以之前问过小舞,怎么做才能让你打起精神,然后她就给了我这个。”
鹰央面朝着天花板,将手中的便签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
“①认真听小鸟大夫的话(或者牢骚)。
②温柔地轻抚小鸟大夫的头。
③和小鸟大夫对视数十秒钟。
④扬起下巴闭上眼睛。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随波逐流就好。小鸟大夫一定会在各种意义上打起精神来的。”
鸿之池,你妹的。我恼怒地撕碎了手中的便签。
“哎,你干什么啊。难得小舞给我写得这么仔细呢。”
鹰央睁开眼,嘟着嘴抗议。看着她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底忽地涌起一阵笑意。我试图掩嘴,但没能忍住,终于笑出了声,压抑的内心也随之变得轻松。
“哦哦,虽然不太清楚,不过你好像变得精神了啊。小舞有一手嘛。”
听到犯傻的鹰央嘟囔,我继续放声大笑,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数十秒后,我总算是笑够了,拭去眼角的泪,看向鹰央。
“鹰央老师,有酒吗?”
“酒?有倒是有。我找个地方藏起来了,省得被姐姐发现。”
“我今晚想喝几杯了,您能陪我吗?”
鹰央盯着我愣了数秒,旋即扬起了嘴角。
“哦哦,难得你这么主动啊。当然没问题。”
她开心地答应了。与那稚嫩的外表相反,鹰央是个酒豪,堪比无底洞。
“今天我失恋了,要喝个一醉方休。”
我自虐地嘟囔。只见鹰央忽地表情严肃起来。
“一失恋就喝酒,小心得酒精性肝硬化啊。你看你都被甩多少次了……”
“用不着您操心!”
第二天睁开眼时,发现眼前是茂密的“书之林”。看样子,昨晚与鹰央对饮后,我毫不意外地被灌醉,瘫在床上睡着了。摇了摇灌铅般沉重的脑袋,我回望周围,只见满地都是酒瓶和易拉罐。竟然喝了这么多啊……硬质的地板硌得身子作痛。我活动了一下关节,将空的瓶罐拾起来,装进身边的垃圾袋里。
今天是周六,没有门诊,住院的患者也申请了外出,不必巡诊。收拾完垃圾,就回家里睡吧。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抬起头,只见鹰央躺在沙发上,摊平四肢正呼呼大睡。她睡相差,毛巾被滑落到地板上,手术服下摆掀起,露出下面雪白的肚皮。
“鹰央老师,您这样要感冒的。”
来到沙发边上,我出声提醒,然而鹰央睡得正香,毫无醒来的意愿。不忍叫她起来,就留张字条好了。我拾起地上的毛巾被,盖在她娇小的身躯上。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随后门被打开。
“打扰了……咦、哎哎!”
尖叫声响彻客厅。从门缝中探出头的鸿之池看到我和鹰央,顿时睁大了眼睛。
“鸿、鸿之池……”
“我刚值完班,想来看一下昨晚那之后的发展,没想到已经和小鸟大夫睡一觉了……你竟然上了那个的钩吗?我的天,你也太好骗了吧。”
鸿之池双手掩着嘴角说道。
“什么叫好骗……我说鸿之池,你又闹误会了吧?”
我急忙放下毛巾被。鸿之池立刻冲我伸出手掌,一副“行了你不必再说了”的样子。
“没关系没关系,我都明白的。小鸟大夫被相马护士甩了,被鹰央老师按照我的指示温柔地安慰,最后终于……那啥了对吧!”
“你明白个屁!”
“哎呀,二位终于功德圆满了啊。怎么说呢,总算是‘成了’的感觉啊,在各种意义上。”
“成了个鬼啊!听人把话说完行不行!”
“总之先去给实习医们通知一声吧。哦,二位请慢用~”
鸿之池“唔呵呵呵”地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消失在了门外。
“哎,你妹的,站住!”
我刚要追赶,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谁啊,偏偏挑这个时候。取出手机,打开新邮件,我停住了赶往门口的脚步。发件人是若菜。
“马上就去自首了 真的非常感谢您”
简单的一行文字,包含了她坚定的决心。从今天起,她就要迈出新的一步了。看着屏幕,我的嘴角绽放笑容。
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我打开门。清新的空气载着春天的脚步,轻盈地灌入了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