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被水浸透的休闲室里弥漫着沉闷的空气。只有维多利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他四人要不就是耷拉着脑袋,要不就是互相大眼瞪着小眼。
滴答、滴答……
浑浊的水滴从被海水浸透的墙壁和天花板滴落到地上。潮湿的空气包围了休闲室。
“……这艘船曾经装载过十一名少男少女。也就是<野兔>。”
莫里斯如同孩子一样抱着膝盖颤抖地说道。
其余四人互相看了看。
然后,朱莉.盖尔一下子站起身来,逼近莫里斯。
“……那是怎么回事?”
奈德.巴克斯塔小声说道。
“喂……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互相残杀。”
“为、为什么!?”
“这是被安排好的。”
莫里斯提心吊胆地抬起头回答。
休闲室的墙壁上,血字依然清晰得令人恐惧。抬头看着血字的莫里斯,眼神里透出胆怯和绝望。他张开毫无血色的嘴。
“我只能说这些,否则会违反我的职务规定。但是……总之,度过了那命运之夜,少男少女的遗体被回收之后,这艘船<Queen Berry号>沉入了海底。在我们完成了回收工作以后,紧接着海上救援队就赶来查看船,当然那时里面已经没人了。因为还剩几个为少男少女准备的陷阱,还有争斗的迹象,所以他们本打算在船内进行调查,但因为水不断渗入,最终没能进行。你、你……”
莫里斯指着一弥。
“从同年级女孩那里听来的怪谈就来源于这个十年前的事件。听你说到<Queen Berry号>会重复在海上出现,引诱人进入时,我就确信了。”
莫里斯挤出低沉的声音。
“……确信了这艘船是幽灵船!”
奈德和朱莉彼此看了看。两人都表情僵硬,混杂着半信半疑和不安。
奈德抓起网球抛上去,球落下时接住,又抛上去。朱莉则开始在休闲室里踱来踱去。
莫里斯继续说道。
“这艘船是被死去的少男少女的怨恨推上海面的幽灵船。从那件事之后刚好十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害死他们的大人被召集过来,就这样死去……”
莫里斯的脸一片惨白。
“我们也会死去……”
莫里斯全身都开始颤抖,表情绝望。
“根本不可能到达无线室!我们被那些孩子——<野兔>诅咒了!”
“……噗”
不知是谁笑了起来。
莫里斯狠狠地朝这里瞪了一眼,一弥急忙摇头。看看旁边,维多利加低头坐着。宛如金丝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她小小的肩膀抖动着。
“……喂,维多利加?”
“噗——!”
别发出奇怪的声音,一弥拨开那头金发,只见维多利加不停地流着眼泪……在笑。
“哇哈哈哈哈!”
“喂,你!有什么好笑的!?”
奈德他们也各自停下了玩网球和踱步的动作,吃惊地盯着狂笑的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以优雅地姿势从包里拿出烟斗,丝毫不理会呆呆看着她的大人们,点上火吧嗒吧嗒地吸了起来。
她慢慢地吐出烟雾……那烟雾直扑莫里斯的脸。莫里斯“咳咳咳……”地一个劲咳嗽,忙着用手指擦眼角渗出的眼泪。
抽了一会儿烟,不久,维多利加把空着的那只手放进蕾丝衣服的口袋里。
从口袋中抽出的小手里,握着一枚信封。一弥也曾经见过,那是……维多利加在罗克萨努的游艇里找到的邀请函。
奈德看着邀请函。
“啊,那个我也收到了。”
“我也是。放在锁上门的车子里了。”
“……问你一件事,莫里斯。”
面对年纪比她大两倍的外交官员,维多利加笑着发话。
“你觉得可能吗……幽灵写邀请函?”
“!?”
莫里斯吃了一惊。
一弥他们也回过神来。互相看了看,如梦初醒般地眨巴着眼睛。
莫里斯张了张嘴,想反驳她,但不太确定,一副没自信的样子。
“可……但是……即使如此,不是很奇怪吗。这艘船确实沉入海底了。还有那面墙壁上的血字。停电时间连短短十秒都不到!人类能在那么短时间里写出这么大、这么多的字吗?还有这间休闲室……跟刚才完全不同!”
浑浊的眼睛里浮现出眼泪。
他愤怒地喊道。
“你解释给我听啊!不是幽灵是什么!”
“那就是人类喽,我说。”
终于笑完的维多利加以平静的声音说道。奈德不安地紧握着网球。朱莉习惯性地摸着心型吊坠,再次开始来回踱步。
走了五步,转身,再走五步。下意识却丝毫不差的动作。维多利加微微皱着眉瞄了她一眼。
吊坠是心型的珐琅。看上去很旧,到处有掉色。设计很孩子气,和朱莉的深红色礼服很不配,但她一直很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个吊坠。
“这全是人类能做到的,我说。你好好想想。”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莫里斯一下子逼近维多利加。维多利加很不乐意地扭了扭身体,朝一弥看去,没好气地说。
“久城,你,解释一下。”
“咦,解释什么?”
“混沌的重组。”
“……我来解释?”
清澈的绿色双眼死死地盯着一弥。
仅仅三秒。一弥输掉了这场眼力战。语无伦次地开始解释。
“唔,那个,混沌,也就是这个世界上的谜,将其种种,也就是碎片啦,全部放进锅里煮,嗯,就是大锅饭。盛进碗里,结果就完成了重组。这样一来,虽然漂亮地把谜题都解开了,但功劳会被警官抢过去……我在说什么啊?”
“算了,别说了。不成器的秀才。”
“维…………!?”
无视在一旁小声抱怨“不成器就不会来留学了”的一弥,维多利加开始解释。
“首先,幽灵呢,听好,是不会写邀请函的。明白吗?”
奈德首先点头。然后是朱莉,最后莫里斯也不情愿地点了头。
维多利加摇着手里的邀请函。
“有人写了这个,把我们叫到了这艘船上。”
“可是这艘船早该沉没了啊!”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十年前沉没的<Queen Berry号>?”
平静的声音使莫里斯欲言又止。维多利加继续说道:
“所以由此我想提出一个假设。”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这个充满自信、滔滔不绝的小女孩。维多利加平静地说道:
“也就是说,‘这是某个了解过去的人重现的,和过去一模一样的船’。”
休闲室里一片寂静。
奈德和莫里斯彼此看了看,沉默不语。一弥也愣住了。
被水浸透的休闲室只回响着“滴答滴答”的水声。
不久朱莉回过神来,提心吊胆地问:
“那是怎么回事?”
维多利加看向她,依旧一副充满自信的态度。她用往常低沉嘶哑的声音开始解释。
“我说,这是极其简单合理的解释。首先<Queen Berry号>听说在十年前已经沉没了。如果这是事实,那我们现在所乘坐的这艘船就是制作精良的仿制品。”
“哈……?”
“这样考虑的话,一切都会反过来,貌似是幽灵现象的事也能说得通了。如何?”
朱莉皱着眉,陷入了思考。然后很困惑地问道:
“唔,也就是说……?”
维多利加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她抽着烟斗,懒洋洋地说道:
“你们用用自己的鼻子。”
一弥他们用力地吸鼻子。虽然被要求用鼻子,但受维多利加抽的烟斗中飘出来的味道影响,闻不出什么其他味道。
维多利加继续说道。
“……没闻到刚涂完的油漆味道么?”
“啊!?”
一弥想起了之前感到的香蕉水的味道——那股充满了休闲室的气味。头痛之所以加剧,也不只是因为安眠药,还因为这个吧……
“还有,我观察过的葡萄酒。久城,我说,记得吗?”
这么一问,一弥想起来了。刚才,自己说这艘船可能是幽灵船时,维多利加不耐烦地打算拿给他看的葡萄酒瓶,以及那只注满葡萄酒的玻璃杯。那之后立刻发生停电的骚乱,所以忘得一干二净了……
“和那个一样的葡萄酒瓶现在确实就在这个吧台上……”
维多利加指着吧台。大家都看向那个方向。吧台上放满了酒瓶。
“我拔开瓶塞倒进玻璃杯的葡萄酒,又恢复了原样。难道不奇怪吗?”
“啊……”
一弥不由开口。
的确,找不到维多利加开过的葡萄酒和注满酒的玻璃杯。走近吧台仔细找,只找到了一瓶贴着相同标签,还没开过的酒瓶。
维多利加向一弥招招手,拿过葡萄酒瓶。
“这是一八九○年,也就是三十多年前酿造的,产自苏瓦尔的葡萄酒。恐怕是因为十年前沉没的真正的<Queen Berry号>上有,所以为了忠实再现,犯人把这瓶酒放了上来。但是……”
维多利加耸耸肩。她拔出瓶塞,咕嘟咕嘟地倒进手边一个脏杯子里。
“里面的酒是假的。像这样倒出来时,从它那种刚刚制成的葡萄酒特有的鲜艳色彩就能知道。古老的葡萄酒的颜色应该更浑浊一点。而且还有香味……”
她举起杯子,靠近鼻子。
“看吧……肯定是新制葡萄酒。”
“……怎么回事?”
一弥问道。维多利加指着标签。
“这种酒的制造地,在一九一四年夏天开战的世界大战中被战火烧毁了。现在已经买不到了。恐怕因为如此,只重现了标签,用它代替了原来新葡萄酒的标签吧。”
四个人面面相觑。每个人都很不安。
“……可,可是!”
莫里斯叫起来。
“这面墙壁上的血字呢!?浸透水的休闲室呢!?尸体消失到哪里去了!”
“……你不这么叫我也听得见,莫里斯。”
维多利加皱着眉。
然后从椅子上站起身,小步走了起来。
她打开休闲室的门。
“这个房间恐怕不是我们刚开始所在的那个休闲室。”
“!?”
“我们曾经到这艘船的甲板上去过。然后回来。通过一样的走廊,理所应当地进了这个房间。为什么?”
朱莉不太肯定地说。
“因为门开着。而其他房间都关着……”
“没错。那么……喂,久城。”
听到维多利加叫自己,一弥站了起来。维多利加走进走廊,打了个响指。
“你把这一侧的门依次打开。”
“嗯……”
一弥打开了旁边房间。是豪华的一等船室。天花板上挂着枝型吊灯。有巨大华盖的床和柔软的沙发。桌布和衣柜也都极尽奢华。
再打开旁边一个房间。是一个构造完全相同的船室。
一连打开了好几个房间,都完全一样。渐渐开始有点看厌了。一弥回到了原来的休闲室。然后,打开了与刚才打开的几个房间方向相反的隔壁房间的门。
“…………!?”
里面的景象使一弥不由大吃一惊。
他回到了维多利加面前,正欲开口。维多利加仿佛已经明白了,“……嗯”地点了点头,向其他三人招招手。
……那里,如同照片一样,是一个完全相同的休闲室。桌子和吧台。小舞台,还有……
墙壁上的血字。
打开的葡萄酒和注入了酒的玻璃杯。
地板上倒着被弩箭刺穿眉心的胖男人的尸体。
朱莉和莫里斯叫了起来。
回过头,维多利加很满意似的点点头。
“刚开始我们所在的,是这间房间。虽然我还不知道是谁把房间门关上,又打开了旁边的门,但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手法,我说。”
2
——五个人走进原来那间地板上躺着尸体的休闲室。
与被水浸透的休闲室相比,这间休闲室的枝型吊灯的光芒过于刺眼,反而让人无法冷静下来。他们随便找了几张座位坐下,相视无语。
维多利加抬头看着写着血字的墙壁,眼神锐利,仿佛紧紧瞪着那些字。不久,她指向墙壁旁边的吧台。
“久城,你去看看那里面。”
“啊……?”
“这是重组混沌之后得出的答案。恐怕那里应该有刚才查看时没有的东西,我说。”
一弥迷茫地站了起来。他走近吧台,按照维多利加所说,探头看了看里面。似乎是被偷偷藏起来的某种乱七八糟地揉成一团的东西掉在地上。一块大布……?不,不是布。这是……
“是壁纸。”
一弥不由地叫了起来。听到他的叫嚷,朱莉和奈德也站起身,一起来查看吧台里面。
“啊!?”
“这么说,难道……?”
那个被揉成一团的东西是和墙壁一模一样的壁纸。被人揉得皱皱巴巴,硬塞进那里。
随后来到吧台的莫里斯嚷了起来。
“这、这是……这真的是壁纸!?”
“没错。”
维多利加冷静地点头。
“听好,莫里斯。的确,在短短十秒钟内,不可能在墙壁上写这么大,这么多文字。但是,对于把事先写好的文字上覆盖的壁纸一口气撕下来藏好来说,时间应该很充分吧?”
奈德长长地呼了口气。
一旁的朱莉边摆弄着心型吊坠边摇头。长长的黑发晃动着。
“原来如此啊。”
“什么嘛,想通了很简单嘛。”
奈德又开始玩网球,朱莉则开始走五步转一个弯的循环。大概是因为无法平静下来吧。
莫里斯独自颤抖着肩膀盯着他们。他叉着腿站着,挨个打量着每个人。然后,突然大声吼道。
“喂,你们几个!”
维多利加脸色不悦。
“……你这是什么口气?”
莫里斯后退到墙边,很害怕似的,依次看着一弥、奈德、朱莉,以及维多利加的脸。
然后,他并没有针对任何人,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谁是<野兔>……?”
其余四人不解地看着莫里斯的脸。
“<野兔>是指什么?”
“是那些少男少女的别称。我们曾经这么称呼那些孩子!”
莫里斯不停地颤抖着。
他背靠着写有血字的墙壁,吼道。
“难道不是吗?如果这不是幽灵船,不是诅咒,那会是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很快,朱莉叫了一声“啊!”,用手捂住了嘴。
她小声地说。
“……难不成是复仇?”
听到朱莉半信半疑的声音,奈德也说道:
“哦,这样啊!”
莫里斯颤抖着。
“少给我装腔作势!说起来,那些邀请函是给谁的?包括我在内,当时的大人不是都被叫来了吗。他们都死了,只剩下我。但这里的四个年轻人……你们到底是谁?不是十年前我们那一方的人。那么为什么会收到邀请函?”
剧烈的呼吸使莫里斯的肩膀抖得更加厉害,他继续说道:
“<野兔>并没有都死光。有几个人活下来,逃了出来。为了养肥他们,之后应该受到保证,过得很富裕……喂,你们之中有活下来的<野兔>吧?所以十年后的现在……”
朱莉加快了摆弄吊坠的动作。奈德紧握着网球。
“为了向我们复仇,造了这艘仿制船,邀请我们来!”
“我没有……”
“我也没……”
两个年轻人迷茫地看着彼此。
“那你们为什么会有邀请函!”
一弥提心吊胆地为自己和维多利加解释。
解释他们是同年级学生,本打算周末乘坐游艇出海玩的,但临出发时中止了。无聊之际,在游艇中找到了邀请函……
听到一弥说游艇的主人是著名占卜师罗克萨努,而她已经被杀了时,莫里斯的脸变得惨白。
“罗克萨努大人……被杀了!?”
“你认识她?”
莫里斯没有回答一弥的提问。
紧接着,奈德开口了。
“我本来是孤儿,没有家人。到十八岁为止都住在孤儿院。然后边工作边努力学习成为演员,终于有幸登上了舞台。不知不觉也变得小有名气。这周……”
奈德停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语速慢了下来。
“有人把花和邀请函送到我演出的舞台休息室。因为热心的戏迷也会经常邀请我……正好演出完了,我也想轻松一下,所以就来了。”
说完之后,他低下了头。
接着朱莉开始解释。
“我刚才说过了,我父亲是拥有煤矿的资本家。我从小就非常受宠。在大宅子里很自由自在,任性地被养大……”
朱莉和奈德不同,语速很快。她滔滔不绝,似乎想赶快说完。
“事情就发生在前几天。不知怎么回事,我专用的车里,明明锁上了车门,里面却出现了那张邀请函。所以我很开心地来了。唉……真是完全没想到……”
每个人都说完了。
莫里斯低头陷入沉思。他皱着眉,神情严肃。
然后他抬起头,指着奈德和朱莉。
“就在你们俩之中……没错吧?”
“为、为什么啊!?……你搞错了。”
莫里斯瞄了维多利加一眼。
“这个少女的身份很明确。她是贵族小姐,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她朋友也一样。而且年龄太小了。十年前的话,他们俩才五岁而已。没有这么小的<野兔>。他们应该都是十五岁左右。”
“你为什么能肯定?这孩子的身份只不过是她自己说的!实际上说不定是个来历不明的小鬼。”
“不可能。贵族的话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和平民的气质不同。也许像你这种暴发户的女儿不知道,我自己也拥有子爵称号,而且长年与上流阶级接触。所以我可以保证,这孩子的确是贵族。”
“什……你说我是暴发户!?”
眼见朱莉就要冲上去揪住莫里斯,奈德喊道“住手!”,并阻止了她。
莫里斯轻蔑地看着两人。
“<野兔>们是孤儿。出身贫贱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个是戏子,一个是暴发户女儿么。最终到底谁会是那个捡回一条小命的少男少女……哼!”
莫里斯看着天花板,笑了起来。
朱莉像野兽一样发怒了,想上前揍莫里斯。奈德叫一弥快来帮忙。一弥也慌慌张张地按住朱莉。
朱莉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低吼。
“莫里斯,你自己不也很可疑!”
“……你说什么?”
一弥他们放开了渐渐冷静下来的朱莉。她用受伤的野兽那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危险眼神,瞪着莫里斯。莫里斯被逼到墙边,胆怯地看着朱莉。
“那些<野兔>什么的,也许有父母。或者有养父母。或是照顾他们的大人。不是吗?”
“……”
“十年前的话,莫里斯,你是三十五岁左右吧。二十几岁时生的孩子就是十五岁左右。正好是你所谓的<野兔>的年龄。”
“我的女儿现在就读于贵族学校。”
“你说自己是贵族,是外交部官员,也不过是自称。在这艘船上,我们没有办法确认。说不定你是为了替死去的孩子复仇才造了这艘无聊的船。你也许就是一个疯家长。没错,你一定是一个因为孩子死了,所以疯了的父亲!”
“胡说……”
莫里斯失声笑起来。
然后他瞪着朱莉。
“我不允许你侮辱我!”
看到他的表情,一弥确信了莫里斯是贵族这一点。自从他来到这个国家以来,已经看到厌的贵族特有的尊严,装模作样的态度,莫里斯身上也有。这个男人看来没有谎称自己的身份……
“对了,那个像侦探的小姑娘刚开始说过吧,多了一个人。我在旁边所以听到了。一开始在食堂的有十一个人,而我们在休闲室醒来时,多了一个人。成了十二个人。不在食堂的那个就是犯人。看着我们乱作一团,心惊胆战,然后死去,偷偷在心里笑。”
“什……!”
“那个戏子当时确实在食堂。虽然当时很暗,连脸都看不清楚。但我听到他无休止地在说那些无聊的演戏之类的事情。”
奈德有点不好意思,脸一下子红了。
朱莉咬着嘴唇,瞪着莫里斯。
“……但是,暴发户女儿,你当时不在吧?”
“我在的!”
“没证据。”
“你不也一样。你的脸也没有人见过。犯人就是我或者你喽?”
“你!”
两人互相瞪视。
朱莉用气得发抖的声音说道。
“而且莫里斯,你为什么没有上那艘救生艇?”
“那,那是因为……”
“你的同伴们为了逃出这艘船,都争先恐后地坐上了小船。对了,第一个提出坐救生艇逃生的不就是你吗?可是大家都坐上船下海时,只有你没坐。”
“那是……不是因为你们朝我叫,说很危险吗?”
“这么说你是乖乖听了暴发户的话喽?贵族大叔?”
朱莉挖苦地说道,这次换成莫里斯紧握拳头想要冲向她了。一弥他们急忙挡在两人中间。
和气喘吁吁的莫里斯互瞪的朱莉,突然肩膀哆嗦了一下。
“……嘘!”
她举起食指放在嘴前,沉默地倾听着。
奈德小声问道。
“怎么了?”
“……水。”
朱莉的脸由于恐惧而僵硬着。
“有水声!”
一弥打开门奔向走廊。
站定,倾听。
然后……
……哗啦,哗啦,哗啦。
一弥觉得听到有水声隐约从下方传来。正当他不知是怎么回事而伫立原地时,突然莫里斯喊起来。
“浸水了……!”
然后一下子当场跪了下去。奈德摇晃着他的肩。
“怎么回事啊!大叔!”
“……”
莫里斯没有回答。奈德抓住他的肩使劲摇晃。莫里斯睁开了他紧紧闭着的双眼,脸由于恐惧而抽搐着。他低声说:
“在船底……开个小洞,一点一点地让水渗进来……由此……就能设定时限。”
“啊……?”
“这是,我……我出的……主意。”
“哈!?”
莫里斯沉默了一会儿,浑身颤抖着。
然后抬起头。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大叫起来:
“快到无线室去!船要沉了!”
独白 monologue 3
1
“武器的话,这里有——!”
突然有人大叫。
明晃晃的洋灯照耀的走廊上,少年们伫立着。我站在他们中央,抱着被战斗刀贯穿喉咙的尸体。一时间,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发出声音。
余下的少男少女,一共是九个人……缺了休伊和这名匈牙利少女。
刚才是那个德国少年发出的叫声。不符合十四岁年龄的大个子,和成人相差无几的体格由于愤怒而微微颤抖。
少年不由分说地把最后一个赶来的少女,丽一直放在背后的手扳到前面来。
我不禁叫了起来。
“住手!”
“……你们好好看看。有武器的。这个女孩不是正拿着吗!”
带德国口音的声音很有威慑力,低低地回响在走廊上。
看到他拿出的东西,大家都惊呆了。
丽的手里,不知为何,握着一把小刀。洋灯冷冷地照着这把流线型,如同象牙一般的刀。
少年恨恨地说:
“就是它。是这个女人杀了她!”
丽拼命想挣开他的手,刀从她的小手掉到了地上。德国少年仍抓着她的手,弯腰捡起了刀。
丽不停地摇头,似乎在辩解着“不是我”,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杨站了出来。
“住手!”
“我可不记得要听黄色人种指挥啊。”
“什……!?”
另一名少年突然走到了愤怒的杨面前。
是一开始经常和德国少年在一起的大个子肌肉型少年。感觉和德国少年很像,国籍是奥地利。他站到德国少年身边,抓住了丽的另一只手。
“只要这家伙不在,我们就安全了对吧?因为藏有武器的是这个女人。可恶,假装听不懂我们的话!”
“不是的,她真的是听不懂!”
我叫道。但他们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德国少年使劲地打了一下无法动弹的丽的头。丽小小的脑袋晃了一下,长长的黑发轻轻飞舞起来。杨急忙上前阻止。其他的少男少女只是僵直着身体,呆呆地看着这副场景。
“对了,说起来这家伙在休伊死时,单独跟他在一起。是你把我们关在这里,然后一个一个地杀死我们!”
“那可不行!杀了你的将会是我们!”
两个高大的少年,这样认定之后,开始痛打丽。
……行为已经越轨了。
因为被关在这种地方,亲眼看见尸体,丧失了理智了吧。尽管杨大叫着“住手”,试图阻止他们,但对手是两个大个子的少年,体格相差太大,他被弹飞了。
然后……
德国少年大吼着,举起了刀。
少男少女都叫了起来。
刀以极快的速度下落。瞄准丽的心脏,直直地落下来。杨用尽全力一下子撞向少年,想阻止他。周围的少男少女中,有人开始叫德国少年住手。
因为被杨阻碍,刀没有刺中丽的心脏。轻轻擦过侧腹,德国少年的全身力气,没有朝丽,而是朝走廊的红色绒毯落了下去。地板“喀嚓”一下,发出声音。
这把刀很锋利。从丽侧腹被浅浅划开的伤口喷出了鲜艳的鲜血,划开的皮肤那里如同一大朵盛开的花,被染得鲜红。
所有人都吓呆了。
丽轻轻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晕了过去。
“…………!?”
奥地利少年看到血,一下子清醒过来,放开了丽。但德国少年红着眼,再次扬起了刀。
我不由地放下了抱着的尸体,打开柜子的抽屉,拿出了小型手枪。
我用两只手握着枪,大声吼道:
“放开丽!我要开枪了!”
……回过头来的德国少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停下了动作,然后无声地举起了两手。
其他的少男少女吃惊地看着我。
走廊陷入一片沉寂。
我感到自己拿枪的两手在微微颤抖。我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只是想救出丽。因为即使语言不通,我也明白她很温柔,是个好人。
杨开口了。声音平静。
“阿莱克斯……冷静一点。”
“嗯……”
“那把枪是怎么回事?”
“放在这里面的。”
我指了指柜子。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那里。
“刚才发现的。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艘船里有武器。我想丽也一定是和我一样,发现了这把刀。不知道她是为了自卫还是为了通知大家,但我想她只是把发现的刀拿来而已。”
“什……!”
“你们两个放开丽。杨,帮丽包扎伤口……”
杨点点头,跪下身去。撕下了自己的衬衫,帮丽的侧腹止血。
我对举起双手的两个人说。
“我不会开枪,我不可能这么做。但是……你们不要再怀疑伙伴了。大家齐心协力,赶快一起到无线室去……”
“我,我拒绝!”
德国少年用颤抖的声音叫道。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拉起迷惑的奥地利少年,一起离开了。
“喂……”
“有武器是吧?既然如此,我们也要武装起来。谁会相信她啊,偷偷拿着武器的女人!”
他狠狠地瞪了倒在地上的丽一眼,挨个打开走廊上的柜子之类。一边搜寻着武器,一边离开了。
走出很远以后,他远远地叫道。
“……找到了!”
他们的身影过了走廊转角,已经看不见了。
突然,土耳其少年站了起来。这是一名有着黝黑的皮肤和柔软纤长的手脚的少年。他用低沉的声音,义愤地大声嚷着什么。虽然因为语言不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大概是在说“太危险了赶快让他们回来吧”。他指着走廊,然后又指指自己,点点头,跑了出去。
土耳其少年的细小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下一刻……
响起了巨大的开枪声。几乎能感到走廊的地板、墙壁,以及空气都在震动。紧接着,刚刚消失在转角处的少年的身体,如同被弹回来一样再次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直挺挺地仰面倒下。
静寂。
……稍后,不知是谁发出了惨叫。
我握着枪,奔向土耳其少年。
我想扶他起身,却发现他的胸部被射开了一个大洞。一瞬间似乎能看到铺在地板上的绒毯的花纹,但很快被从洞里汩汩渗出的鲜血染红,看不到了。
看来是受到了威力强大的枪射击。土耳其少年的脸上仍然带着少许愤怒的表情,断了气。大概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就死去了吧。
我抬起头,看到德国少年和奥地利少年逃走的背影。德国少年抱着类似机关枪的东西。
2
死去的已有三人。
休伊和匈牙利少女,还有土耳其少年。
我背着因为疼痛和失血过多而失去意识的丽,大家开始移动。为了逃往无线室,沿着走廊,朝船头方向前进。
余下的是六个人。中国人的杨;黑发的丽;我;还有轮廓分明,身材高大的意大利少年;以及跟他形成鲜明对比,身材瘦削,一头卷发让人联想到天使的美国少年;长长的褐发编成鞭子,小个子的法国少女。
大家看上去都很害怕,无言地走着。
楼下和豪华的楼上相比,果然比较暗,总有种恐怖的味道。走廊上的洋灯和门把手,也换成了略显普通的设计。
“……啊!”
走在前面的法国少女发出了悲哀的声音。她转过身,摇了摇头,似乎在说“不行”。
……这一层也一样,走廊中间被墙壁阻断了,走不过去。大家朝着楼梯,再次开始走,继续往下一层去。
杨对我说:
“阿莱克斯,刚才你真勇敢。”
“不,你才是。”
“刚才的枪,你还拿着吗?”
我点点头。杨说“拿出来看看吧”。他接过枪。
“这是保险栓。不打开的话是不能射击的。”
“是吗?”
我点点头,突然想道。
“……那么,即使我刚才按下扳机,也不会开枪喽?”
“嗯。不过,我觉得阿莱克斯你不会开枪的。”
我们两人对视。
杨眯起了线一般细长的眼睛,微笑了起来。
我们下了楼梯,来到了下一层。
五个人走在比感觉比刚才还昏暗的走廊上。背上的丽还没醒来。虽然我很担心她的出血有没有止住,但现在只有走了。
不顾一切地在走廊上前进,一边祈祷着这里没有被墙壁阻断。
这一层大多是二等船室和船员用的食堂,都是陈旧的简陋房间。走廊也很暗,原本深红色的绒毯也发暗起毛。
法国少女突然小声说起了无关的话,是关于自己长大的乡下城镇的事。对于她这番唐突的话,大家都很迷惑。
“我曾经养过羊。因为很穷,所以也没有养很多。用羊奶做成奶酪,和家人一起吃。那时大家都很有精神。有个家境不错的朋友,我经常去她家的葡萄酒仓库玩。好怀念……”
像男孩子似地穿着一身破旧衣服,扎着辫子的这名少女,仔细一看长得很可爱,不过现在因为害怕而脸色惨白。美国少年勉强大声地接过话题。
“诶——羊奶酪这种东西,不能吃的吧。”
还没变声前,宛如少女一般可爱的声音。少女很开心地反驳他:
“哎呀,那个很好吃的哦。”
“唔……我住的地方,有好大一片玉米田。你喜欢玉米吗?那时候,几乎每天都用玉米做汤,和肉一起煮着吃……真怀念啊。”
杨也开始用温柔沉稳的声音,开始讲述自己的事。父亲还在世时,两个人一起不断旅行的事。成了孤儿以后,在码头做卸货的工作勉强度日的事。不断旅行的生活很开心的事……
这时,意大利少年突然很无聊似地嘟囔道。
“切……!”
“……现在是聊这种事的时候吗?我不想听。”
大家一下子没了心情,闭上了嘴。
然后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美国少年突然开口。
“没有什么犯人。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看着他的脸。
美国少年用那少女般的声音,开始滔滔不绝。
“我在想,这艘船里看起来确实只有我们几个,而到处都藏有武器。但是,不对,我们之中没有犯人。我是这么认为的。”
“……嗯!”
法国少女点了点头。
她很开心似地大声说道:
“我也这么想。因为除了我们之外,应该还有把我们关在这里的坏人。有人不知道为什么特地把我们带上这艘船,故意破坏了船舵,让我们遇到这些可怕的事。所以走廊里才会有这种墙壁,这……不可能是我们干的。”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这时,轮廓分明的意大利少年突然插了进来。
“喂喂!那么休伊为什么会死?当时那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了。杨用手电筒照上去时,那里除了丽,没有其他人。而且,那把,刺穿喉咙的刀……”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颤抖着说道。
“那个匈牙利女孩,如果看见了我们以外的人,至少应该会叫起来不是吗?但她连叫都没叫就被刺死了……那是因为杀了她的人就在我们之中……”
“呃……那是因为…………”
美国少年没有说下去,低下了头。
沉默再次降临。
然后,杨抬起头。
“阿莱克斯……甲板上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啊,嗯。”
“当时,匈牙利女孩脸颊上受伤了吧。那时,她说……”
我想起来了。
上了甲板,走近栏杆想大声求助的匈牙利少女说过。
(什么东西擦过了我的脸。这里……)
没错,她的确……
(我刚走到这里,就从那里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从海那边……)
杨点点头。
“她踩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大概是箭之类的飞了过来,擦过了她的脸。她所指的方向没有任何人。”
“所以,怎么样呢……?”
意大利少年急切地问道。
杨带着半信半疑的表情。
“说不定,犯人事先在这艘船上准备了无人机关。刀的事或许也并不是有人刺她,而是设计成有人经过那里就会发射出来。”
“不会吧……”
——为保安全,六个人蹲在地板上,打开船室的门,移动家具。
那间房间,门一开就有弩箭飞过来。
意大利少年进入房间,小心翼翼地搜查各个角落。但没有人。
在其他地方,从旁边突然落下的榔头,差一点就砸到了法国少女。巨大的铁块发出嗡嗡的声音,从被杨推开而跌倒的少女的鼻尖飞过。那里设置的是,只要踏到有地板的地方,就会触动榔头的机关。
机关并不是在所有房间和走廊都有,但能明显能感到恶意和疯狂。很可怕。大家互相取暖,互相保护着,紧挨彼此走着。
不久,法国少女突然那像是被吓了一跳,肩膀开始颤抖。
“怎么了?”
“……有水声。”
所有人都仔细听。
我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正打算问法国少女时,杨突然说:
“嘘……!”
我吞回了话。
不久……
——滴答,滴答,滴答。
隐约听到了水声。
这是,怎么回事……?
我迷茫地呆站着,杨大声叫起来:
“浸水了——!”
“不会吧?”
“水从船底一点点地渗进来了。恐怕……到早上会沉吧。快!赶快到船头去,动作快!”
正当我们互相点头示意时……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少年的惨叫。
我们朝声音的方向奋力跑去。
过了转角处,到了这一层的升降梯,那里被白炽灯照得通亮。由于越往下层,走廊和房间会越暗,越简陋,所以只有那里显得特别明亮,甚至让人觉得刺眼。
声音应该是从这里发出来的。但那里没有任何人……
我疑惑地看看四周,突然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只结实的手臂。它揪住了我的头发,用力地拉扯着。
我不由地发出惨叫。这时,耳边听到了那只手的主人的声音。
“救救我!”
……德国口音。是我听过的声音。
回头一看,那只手从升降梯的铁栅栏里伸向这边,铁门里面是那个德国少年和奥地利少年。成人般的体格颤抖着,把手伸向我们。
“怎,怎么了!?”
“救救我们!钥匙,钥匙……!”
我把背上的丽放到地板上,跑向升降梯。他们咯吱咯吱地摇晃着铁栅栏,但铁栅栏从外面上了锁。赶来的少年们纷纷询问着他们,然而升降梯中的两人过于害怕,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幽灵出现了……”
“它抢走了我们的枪,把我们关进这里……”
杨回过头,叫道。
“对了,阿莱克斯,枪!”
我拿出枪,里面的两名少年恐惧地大叫了起来。
“你们闪开点!”
我吼道。瞄准铁栅栏上的锁,扣下了扳机。
一阵剧烈的冲击从双手传递到肩膀。震耳欲聋的声音。
第一发没打中。我立刻射出了第二发。
——锵!
随着沉闷的声音,锁被打坏了,从铁栅栏上掉了下来。
“太好了……!”
我从心底松了一口气。那两人的表情也因为安心而放松了下来。
杨迅速伸出手去,想打开铁栅栏。
然而……
咣铛——!
升降梯突然开始下降。
少年们的脸由于恐惧而僵硬了,他们睁大了眼睛,眼珠几乎都要瞪出来了。壮实的手伸向我们。我的头发又被揪住了,因此大声叫了起来。他们也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嘶、嘶嘶……!
我听到了好几根头发被连根拔起来的声音。头皮火辣辣地疼,眼睛深处也微微刺痛着。
两名少年由于恐惧和愤怒而僵硬的脸。铁栅栏里面的脸。这些……突然扭曲,随着铁门的急速下落,消失在了地底深处。
震耳欲聋的惨叫一瞬间远去了。
然后……
很远的下方,哗啦……传来水声。
升降梯被破坏了。我们想让它上升,却没有反应。
我和杨两人拼命地想让它启动,最终却只能敲打着它哭泣。美国少年轻轻地把手放到我们的肩上。
我哭着回过头去,他静静地摇了摇头。
他身后,法国少女也无声地哭泣着。
“那两个人……已经死了。”
“怎么会……!”
“已经过了十分钟了。水流进去,我想……已经溺死了。”
意大利少年像野兽一样咆哮着,敲打着墙壁。
3
不能一直呆在这里。船的漏水似乎在一点点加剧。我背起还昏迷着的丽,和剩下的伙伴们走了起来。
我们一边小心确认有没有机关,一边前进。又一次看到了墙壁,我们回到了楼梯。
越往下,照明就越暗,走廊也越简陋。水声渐渐逼近。
此时,杨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们说过,从外面上了锁吧?”
旁边的我点了点头。
“嗯,说是幽灵出现,干的事。”
“怎么回事……?”
“不知道。”
杨继续说道:
“我们找到的机关,全都被设计成无人机关。但刚才的不一样。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藏在这艘船里,伺机而动。我只能……这么认为。”
我们行走在只能勉强看到自己脚边的昏暗走廊。
没有人发出声音,我们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这时……
我背上的丽发出了声音。
“唔……”
“丽,你醒了?”
睁开眼睛的丽皱着眉,看起来很疼的样子。然后看着我,微微地笑了一下,像是在说“谢谢你”。
就这样,继续被我背着的丽沉默了一会儿。但,突然她发出大叫,开始乱动。我急忙把她放下来。
“怎么了?”
丽疯了似的指着自己的脖子。
“啊……!”
吊坠不见了。
心型的粉红色珐琅吊坠。丽最重要的护身符。
杨也注意到了。他似乎很生气地说:
“现在不是顾那个的时候。再买一个一样的就好了。只要能活着回去,怎么都行。你忍一下吧。”
丽漆黑的眼瞳流出眼泪,她不停地摇头。
杨不管她的眼泪,用自己的衬衫重新帮丽的侧腹有点裂开的伤口止血。
看来这需要一段时间。
我突然想起了一开始在这艘船里醒来时,为我担心的丽的温柔笑容。想起了醒来时就待在我身边,照顾我的这个女孩。心里十分难受时,为了鼓励我,让我摸她最重要的心型吊坠的丽。
而这个女孩现在脸色苍白,默默地忍受着疼痛。
——看到我突然站起来,杨很奇怪地抬头。
“怎么了,阿莱克斯。”
“那个,我……去找。”
“啊……?”
“吊坠。大概掉在休伊倒下的地方了。因为我觉得之后,他们因为刀什么的开始闹起来时,丽就没有戴吊坠了。”
“……阿莱克斯!”
杨阻止我。
“很危险。待在这里。不要和我们走散。”
其他的少男少女也纷纷阻止我。
“就是啊。吊坠这种东西,再买就好了!”
“很危险。和我们待在一起吧!”
“你现在还是不要采取无益的行为比较好……”
我低头看了看丽没有血色的脸。不知道带着她继续走下去,这个女孩的体力能否撑到最后,但我想亲手找到吊坠交给她。我和丽语言不通。所以对丽的感激之情无法用语言表达。
“但楼梯的休息平台,很快就能到。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我不容分说,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杨他们的声音。
我爬上黑暗的楼梯。
用杨从升降梯里拿来的手电筒照着脚底,往上走。小心翼翼,注意不踩那些看上去像机关的地方,一步,一步。
被手电筒的圆形光柱照亮的楼梯的白色瓷砖冷冷地闪着光。不安袭来。这次分开了,会不会再也看不到刚才的伙伴们了呢?是不是只能自己独自在这艘船里徘徊了呢?想到这些,我的眼角自然而然地渗出了泪水。
如同被这种绝望的想法所驱赶,我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很快就到休伊倒下的地方了,正当我如此想道时,突然踩到了某种圆圆的,有弹力的东西,差点摔倒。
一瞬间,我打了个冷战,心想,又碰到机关了。我慌慌张张地照亮脚下,不是机关,是一个小球。是网球。
怎么会掉在这种地方呢?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把它捡了起来。
然后再次登上楼梯。
这时……我倒吸一口冷气。
尸体消失了。
休伊本该倒在那里的地方,没有任何东西。
没有任何迹象显示直到刚才为止那里还躺着尸体。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惊讶地跌坐在地上。
手电筒的光配合着我的动作。亮晶晶的粉红色珐琅的心型吊坠就掉落在我的脚边。是丽在寻找的,重要的吊坠。一看到它,仿佛和丽心灵相通一样,我松了一口气。
捡起吊坠,捏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眼泪涌了上来。
尸体到哪里去了?
是谁,为什么把他藏起来?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人,在这艘船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