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黎明逐渐接近<无名村>。一弥坐在房间里的摇椅上,不断重复醒来、陷入浅眠的动作。
每次醒来,就看到帷幔大床上的维多利加,一会儿在这个角落、一会儿在那个角落,每次都在不同的位置以不同的姿势睡着。一弥在半梦半醒之间心想“维多利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移动的呀……?”,暗自感到不可思议。
突然响起巨大的鼓声,宣告天亮。
——咚!
咚!咚!咚!
接着是高昂的笛声,嘹亮尖锐犹如要切开黎明的阴暗。
一弥急急忙忙起身,看到身穿睡衣的维多利加慢慢下床。维多利加跑到窗边,然后转身面对靠过来的一弥。
一弥依旧一脸睡意,但维多利加已经完全清醒,带着与平常——在植物园见面时相同的冷静锐利眼神。金色长发从白绸圆帽里滑出,有如金色浊流朝着地板流泄而下。
“早安,久城。”
“……早安,维多利加。刚才那是什么?”
“这个嘛。按照我的推测,恐怕是……”
一面这么喃喃自语,维多利加一面拉扯从天花板垂落的绳索。
沉重的天鹅绒窗帘一边摇晃一边左右分开。
窗外是……
——和昨天迥然不同的风景。
和昨天那幅除了石砌阳台和巨大橡树之外,几乎都被乳白色浓雾遮掩的景色迥异,今天早上天才刚亮,空气就显得十分清澈,连远处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天气相当晴朗,吹来的风也非常干爽。鼓声撼动空气,裂帛笛声紧迫其后。
无数鲜艳旗帜迎风飘扬,每一面旗上都画有黑狼徽章。
有人把水洒向空中——应该是圣水吧。飞沫溅到阳台的石块上,留下几条水迹。
还可以听到鞭声以及空包弹的击发声。
“按照我的推测……”
一弥接着维多利加的话:
“应该是夏至祭开始了。”
“嗯。”
两人互望一眼,然后奔出阳台,靠着长满青苔的石制栏杆探出身子——外头的光景紧紧吸引住他们的目光。
鲜红色的块状物体,摇摇晃晃进入广场,可是怎么看也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似乎是巨大的神轿,可是外表却有如燃烧的火焰,呈现鲜艳的橘色。
村人一改昨天的沉静,在广场上到处走动、发出叫声。
——当两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广场的景色吸引住时,有人轻敲了几声房门。一弥应了一声,从阳台回到房间。
打开门,那里站着一个金色长发绑在身后的年轻人。比一般村民还高,显眼漂亮的轮廓,澄澈直接的眼神……是村长的助手安普罗兹。
“……我经过走廊时听到说话声,所以猜想你们可能起床了。”
安普罗兹两手拿着怪异的东西——以土色布料卷起有如木乃伊的形状,大小和真人差不多的假人,以及吓人的黑色木雕面具。
看到一弥目不转睛,安普罗兹笑了:
“这是祭典里用的假人和面具。很稀奇吗?”
“是啊。”
“在我们看来,你们带来的东西才稀奇……”
安普罗兹嘴巴客气地这么说,眼睛忙着窥探房内,视线流连在他们带来的稀奇物品上。然后又盯着一弥的脸孔,不可思议地伸出手——一弥急忙远离他。他最害怕脸颊被捏一把、头发被拉扯这种事了。
可能是被说话声吵醒,其他的房门也一一打开。睡眼惺忪的亚朗捻着胡须出现;德瑞克穿着一眼就能看出的高级丝绸睡衣,但八成是因为睡相不佳而皱成一团;劳尔魁梧的身躯也慢吞吞地走出来。
蜜德蕊的房门最后打开。她发出难以想象是女人的巨大脚步声,来到走廊。鲜红的卷发轻轻晃动。
维多利加离开阳台,快步朝这边走来。
“昨天谢尔吉斯村长已经说过……村里的夏至祭是庆祝夏季丰收、同时兼有打倒冬季并将之燃烧殆尽的仪式。我们会呼唤祖灵,向她们展示我们丰饶富足的模样……”
安普罗兹一边快速说明,一边带领一弥等人前往广场。屋子里空无一人,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广场上。
“因为教堂不能没有人照料,所以有几个人在那边。其他的人就全都在广场上。”
“……和昨天完全不同呢。”
听到一弥这么问,安普罗兹笑道:
“大家都忙着准备啊。红芜菁差点就来不及呢!”
“红芜菁?”
“就是神轿上的灯笼……你看!”
一弥等人到达广场,很惊讶地睁大眼睛,盯着有如巨大火焰的神轿。
神轿各处挂着许多发出橘色光芒的圆形物体。仔细一瞧,那是中间挖空,外面刻成各种图案的红芜菁。中间插着点燃的小蜡烛,随着神轿移动摇晃。随着灯笼的摇晃,神轿也如同火焰一般左右晃动。
维多利加不禁喃喃自语:
“……真美。”
安普罗兹听到,高兴地点头:
“村民就是在忙着刻这个。我则负责做这个假人……我很笨手笨脚,费了不少工夫。”
安普罗兹将好像土色木乃伊的假人放在神轿上面。一弥发问:
“那个纸人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叫做<冬之男>。中午时分,村民就会穿上戏服,分为<冬之军>和<夏之军>两个阵营,演出两军交锋的战事。<冬之军>穿褐色衣服,<夏之军>穿蓝色衣服。最后获胜的<夏之军>将<冬之军>赶跑,放火把<冬之男>连同神轿一起烧掉。接下来便庆祝夏季的胜利,大吃、大喝、跳舞庆祝。”
“哦……”
“接下来就要将教堂净空。教堂是通往阴间的出入口,将会成为祖先回来察看我们的丰饶生活的通道。在祭典的最后,祖先会戴上这个面具……”
安普罗兹再次将他苦心制作的怪异面具举起:
“为了丰饶而欢欣起舞。祖先会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说话。我们认为那是阴间语言。”
不知何时,恶狠狠瞪着眼睛的荷曼妮已经来到他的后面,眼睛盯着安普罗兹手中的面具,脸上浮起即将裂颚的笑容。她似乎很满意这个面具,口中还以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喃喃说道:“做得真好。”
受人称赞的安普罗兹似乎很高兴:
“今年我会戴上这个面具。”
“……因为是下任村长的预定人选。”
荷曼妮低声说道。看到一弥等人感到疑惑,接着以更低的声音说:
“村长身旁会有年轻的助手。一旦村长去世,助手便会继任为下任村长。谢尔吉斯村长过去也是狄奥多村长的助手,也就是说安普罗兹很受谢尔吉斯村长的赏识。”
“原来是这样……”
一弥等人再度看着安普罗兹。安普罗兹看似贵妇的脸突然变红、害羞地摇头:
“因为年轻人不多,村里孩子很少。”
神轿开始缓缓转动,无数红芜菁跟着旋转,画出一道道红色残影。当一弥看得正入迷时,胡须男亚朗突然发声:
“……哼!真无聊。”
安晋罗兹倒吸口气。
荷曼妮瞪大眼睛。
鼓声和笛声一起停止,广场瞬间被寂静包围。广场上的村民全部转过头来,许多暗沉的眼神像是在搜寻声音的主人,在一弥等人身上徘徊。
从进入村子以来,亚朗就一直是那种态度,但是第一次有这么多目光注视着他。亚朗本人也吓了一跳,但是没有台阶下,于是便恼羞成怒:
“竟然还有这种跟不上时代的迷信。什么秘境嘛、什么灰狼村、无聊透顶!”
总是以尖锐声音附和的德瑞克,此时也选择保持沉默。亚朗像是被逼急了:
“对吧,劳尔?”
突然被问到的劳尔,缩起魁梧的身躯,很伤脑筋地搔搔下巴。
“……唔、嗯。”
“什么祖灵嘛。那种东西才不会回来呢。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
亚朗好像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德瑞克怕得罪村民,连忙用高昂的声音制止他:
“真是的,的确是蛮吵的。喂、亚朗,我们回房打扑克牌吧?”
亚朗点头同意之后,三人便踏着闲逛的步伐,打算走回宅邸。这时,荷曼妮以低沉却响亮的声音制止他们:
“三位客人,请等一下。”
不知何时,村民已经聚集在荷曼妮的身后。
大家都和荷曼妮一样,用猜疑的眼神盯着三人。睁大眼睛,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因为他们都穿着古典服装,看来就像是一群鬼魂。少了自信的亚朗回过头,退了几步。
“什、什么……!”
“如果打算侮辱我们,请你们离开村子。”
“什么……不过是个女仆,竟敢对客人这么不客气?”
亚朗加以反驳,但荷曼妮并没有因此沉默:
“亡者的灵魂真的……”
“真、真的怎么样?你说说看啊?”
“真的会回来。”
“荒唐!”
“从夜空经过无人的教堂回到广场,以阴间的语言说话,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任何事物都无法瞒过亡者的灵魂。夏至祭是有特别意义的。”
从荷曼妮的表情看来,她是打从心底相信这个祭典。她转而瞪视安普罗兹,示意要他接着开口。安普罗兹不像荷曼妮,脸上没有出现深信不疑的表情,但荷曼妮似乎并没注意。
看到气愤的亚朗还想要大吼大叫,安普罗兹静静地制止他:
“客人。你要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但要是你想妨碍夏至祭,就要请你离开。”
“……那、那就伤脑筋了。”
亚朗小声嘀咕,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慌张,似乎不想离开村子。三个年轻人凑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些什么。可以听到德瑞克以高亢的声音训诫亚朗:“你怎么到处都和人家吵架啊……”劳尔则是沉默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之后亚朗抬起头,开玩笑似地举起双手:
“……知道了。我们不会妨碍祭典,乖乖待在房间里。这样可以吧?”
安普罗兹转颜一笑,低头致意。荷曼妮则以可怕的表情瞪着三人离开。
看到安普罗兹似乎没什么精神,一弥关心地说:
“呃……在我的国家,也有类似的习俗。”
“你的国家?”
“是的……是在海洋遥远彼端的岛国。自古以来就有隆重迎接祖先在夏季某一天回来的习俗。虽然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不过一家人会去扫墓、祭拜。”
“咦……你说的那个国家……”
安普罗兹很有兴趣地发问,一弥开始说明自己的国家和世界地理、世界情势。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连几年前结束的世界大战都不知道,只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名为飞机的交通工具,还记得那段时间飞机特别多。
简直就是隐士的生活。
但是安普罗兹虽然过着中世纪的生活,吸收速度却很快。在十分钟左右的对话中,就了解许多事。他像个知识欲旺盛的年轻人,不断提出精准的问题,吸收一弥的答案。一双澄澈的绿色眼眸,因为知识欲而更加闪亮。
(这个人非常聪明………!)
一弥在心底感到敬佩。
(怪不得会有灰狼的传说。简直就像是维多利加曾经给我看过的十六世纪旅人日记中,他与深山遇见的年轻公狼的对话。头脑聪明、个性沉静的灰狼……)
安普罗兹不断发问,似乎有着无尽的知识欲。最后终于停了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很久以前……当我还是孩子时,村里也有子孙来访——一个名叫布莱恩.罗斯可的人。我也问了他一大堆问题,还被谢尔吉斯村长严厉斥责。”
“啊、就是那位……帮村里接电的人吗?”
安普罗兹寂寞地说:
“是啊。不过他安排好工程之后就立刻离开了……”
2
黎明的骚动之后,村民便各自回家。吃过简单的早餐,再度在广场上聚集已是中午过后。
神轿的灯火已熄,只剩强风吹拂的鲜艳旗帜包围广场。鞭声与空包弹的击发声连绵不断。
安普罗兹先前说明的那出<夏之军>和<冬之军>作战、夏军获得胜利,用来祈求丰收的短剧,即将要在广场上演。一弥到亚朗、德瑞克等人的房间邀请他们,可是三个年轻人似乎心情不太好,虽然感觉得到他们待在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回应。按照蜜德蕊的说法,三个人互相在生彼此的闷气,完全不说话,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蜜德蕊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喃喃地说:“嗯,反正从房间阳台也能看到广场……”
最后只有一弥和维多利加两人手牵着手往广场走去。
两人到达时,正好遇到身穿红裙的少女在广场上奔跑。少女停在广场的正中央,站立行礼。每个人都用单手提着篮子。
村长谢尔吉斯从一旁悠闲走过,身边的安普罗兹正在匆忙报告许多事。发现在广场角落参观的一弥,他便回头说道:
“你们站在那里很危险哟!”
“危险?”
“也不到危险的程度啦。只是有点痛而已。”
“痛……?”
安普罗兹“呵呵呵”笑了几声,浮起恶作剧的笑容走开。一弥看看身边,只见维多利加板着一张脸。
(痛……?会痛……?啊,不妙!)
一弥想起维多利加曾经说过她怕痛,于是拉着她的手离开那里。维多利加则是在广场上东张西望,不断观察村民。因为被拉着到处跑而不悦地抬头看着一弥:
“你要把我拉到哪去?”
“这、我也不清楚……”
就在一弥离开那个位置之后,少女齐声尖叫,手伸入篮子里,抓着硬邦邦的榛果高高举起,大喊“准备!”——开始到处投掷榛果。
村民在一旁笑着观看。
——只见榛果不断往一弥刚才站立的位置飞去。正好有个留胡子,戴眼镜和帽子的年轻男子从那里经过。
“……那是亚朗。”
一弥喃喃自语:
“亏我刚才还去邀他……什么嘛,结果还是不是跑来看……”
女孩子放声骚动,口中唱着祈求丰收的歌曲,不断朝经过的男子丢榛果,发出硬邦邦的响声。只见男子抱头鼠窜,女孩子放声大笑,到处寻找着附近还有没有人要通过。村里的男子故意接近,她们就喜孜孜地投掷果实,男子又急忙逃跑——如此的场景不断重复,娇声与尖叫声覆盖整个广场。
“哇啊!一定很痛……!”
一弥不由地喃喃自语。
(幸好……要感谢安普罗兹才行。要是一直待在那里,害维多利加被丢就糟糕了……)
偷偷盯着一旁的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依旧专心观察村民。
村里的小姑娘终于把篮子的榛果丢完,笑着退开。接着换成年轻男子分为穿着褐衣骑马的<冬之军>和穿着蓝衣持长枪的<夏之军>,开始跳起模仿战争的舞蹈。
女孩子发出兴奋的叫声为<夏之军>加油,年长的男性们在周边缓缓踏着舞步,发出低沉的吼声。
相当漫长的舞蹈。
<夏之军>终于获得胜利,<冬之军>败退,<夏之军>中央的年轻男子高声宣布获胜。
“咦……?刚才的声音是?”
一弥这才发现那是安普罗兹。
从这里看来,他和村里的任何一位青年都不一样。村里的人是排斥变化、眼眸混浊的灰狼……安普罗兹和他们不同,充满年轻的光芒。
身穿蓝衣的安普罗兹,以夸张的口吻宣布夏季的胜利与今年的丰收,旋转手里的火把。
“<冬之男>!燃烧并消失吧!”
在宏亮的呼喊声当中,以火把点燃广场中央的神轿。
神轿上面放着安普罗兹制作的土色假人——<冬之男>。神轿与假人似乎都是以易燃的材料制成,安普罗兹放下火把,马上就被火焰所包围,发出巨大声响燃烧起来。
可是,就在这时……
轿上有个东西站了起来。
安普罗兹大叫,表情因惊愕而僵硬,嘴巴大张,不断喊叫。
站起来的是……假人。缠着土色布料,等身大的假人……在神轿上站起,开始旋转。以两手抱着头的姿势不断回转,最后卧倒在地。
“……是人!?”
从火焰的另一头传来安普罗兹的叫声。
“让开!那是……人!?”
安普罗兹不顾伙伴的制止,飞奔到神轿旁。他用力把燃烧中的神轿推倒在地,发出巨大声响,整个广场为之震动。红芜菁都被压坏,流出紫红色的汁液,把广场的石板染红。
有人冲向水井,提着水倒在一边燃烧一边发出痛苦呻吟的假人身上。
叽、叽叽叽……
火焰熄灭,土黄色的假人呻吟了一会儿,就慢慢不动了。
安普罗兹茫然地喃喃自语:
“……是人、这是人的柔软身体。不是我做的假人。变成人……人……!”
年轻伙伴们将发出叫声的安普罗兹从假人的旁边拉开。安普罗兹一屁股坐在石板上。
“是人、是人……把布料解开来看看。那是人啊……!”
村长谢尔吉斯缓缓走近,村民自动让开一条路。
谢尔吉斯以颤抖的手,剥开包覆在假人身上,一半已经烧掉的土色布料。取下包里在脸上的布时,整个广场都受到严重的冲击,到处发出“果然如此”的无言呢喃。
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睁大眼睛死去的人是……
亚朗。
一弥为了避免维多利加看到尸体,不假思索地伸出双手,想要遮住她的脸。可是维多利加却粗暴地拨开他的手。
一弥带着惊讶和微愠,看着维多利加。
她以冷静的目光环视广场。
一弥也跟着看着身边。
不知为何,眼光立刻跳到荷曼妮的脸上——虽然带着惊慌,却又能感受到微微笑意。安普罗兹在伙伴的支撑下总算踉跄站起,脸上表情却因为震惊而失色。谢尔吉斯以严肃的表情检查亚朗的尸体。村民们全都沉默俯视。
可以听到从宅邸方向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噗咚噗咚的巨大脚步声,应该是蜜德蕊。她摇晃着一头红发跑来:
“我在房间的阳台上看到,好像是人的东西烧了起来……?”
靠近人墙,发现倒在地上的亚朗,马上以颤抖的声音喃喃自语:
“糟糕……这下严重了!”
德瑞克和劳尔也随后赶到。发现到亚朗的模样,两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德瑞克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
谢尔吉斯低声呢喃:
“不知道。”
无言的劳尔开始颤抖,德瑞克扯起高昂的嗓门大吼:
“你、你们做了什么好事……!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竟然做出这种事……!”
“这是意外。”
谢尔吉斯以不容分说的口吻说完,瞪视德瑞克愤怒的脸孔。
“谁知道这个笨蛋什么时候和假人掉包了。”
“笨蛋……”
“可能是想妨碍祭典吧。难道他不知道最后会点火吗?”
谢尔吉斯以轻蔑的眼神俯视亚朗的尸体。
“愚蠢的客人。”
“……才没这回事!”
德瑞克用力反驳,身体因为太过愤怒而不停颤抖。原本高亢的声音,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从喉咙用力挤出声音:
“绝对不可能!我们早就知道了!今天早上……”
他指着安普罗兹。
“他就说明过祭典的过程了。当时他的确实说过,最后会点火烧掉假人……”
谢尔吉斯摇头:
“或许他打算在火焰燃烧前跳出来,扰乱祭典吧?”
“怎么可能!”
德瑞克继续大叫,环视村民的脸,但没有人愿意正眼看他。看来他们全盘相信谢尔吉斯说的话,没有任何怀疑。德瑞克绝望地发出呻吟声,当场崩溃。
而脸色苍白的安普罗兹则以奄奄一息的声音说道:
“谢尔吉斯村长,即使这个年轻人有这种企图,也不可能办到。”
“你说什么?”
“就在刚才……少女们投掷榛果时,这个年轻人还经过那里,被榛果打得落荒而逃。之后就没有再回到广场,这里有许多人……”
“也就是说……?”
“他不可能与假人互换。所以……”
安普罗兹被谢尔吉斯一瞪,闭上嘴巴。
村民们的动摇开始扩散。怀疑的混浊眼神聚集在谢尔吉斯身上。焦躁的谢尔吉斯以恐怖的表情瞪视安普罗兹:
“……废话少说。你忘了多话是愚者的罪行吗?”
“对……对不……起……”
安普罗兹像是无计可施般摇头、低下头来。
德瑞克大喊:
“……到底是怎么回事!”
像是被大叫的音量吓到,广场上的鸟发出激烈的振翅声一起飞走,消失在雾中。广场为寂静所包围,没有任何声音回答德瑞克的问题。
独白 monologue 4
活、该。
——这是我内心的想法。费尽力量不让心情呈现在脸上。现在我必须装出惊吓、受到冲击、哀伤的模样。
还好没有人发现。本来还很担心……看来全是杞人忧天。
没错,既然昨夜听到那个声音,就不能放过他们。我有我的计划。他们会妨碍我的计划。
把剩下的男人也……
杀掉。
夺走那个、乘车逃走的人不是他们。不会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