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那幺时间稍微往前回溯几天,在初秋的圣玛格丽特学园
在包围ㄈ字型巨大校舍,模仿法式庭园的广大校园里,秋天有如看不见的精灵缓缓降临。凉爽的风略带湿气,吹动逐渐转为黄绿色的枯叶。叶片摩擦有如小乐器发出沙沙声响。
在这个带着寂寥的学园风景之中,有如一阵开朗的风
「女子打开马车车窗往外面一看,发现他们通过墓地前方,蒙眬的月色照亮这片黑暗。然、后」
虽然硬是酿造可怕的气氛,可是还是难以压抑充满生命力的女声继续说道:
「然、后从马车的旁边追过的诡异脚步声,其实」
各自以随意的姿势在庭园草地上坐成一圈的女孩之中,是一名有着俏丽金色短发配上澄澈有如夏日青空的蔚蓝眼眸,气质开朗的女学生。她硬把声调压低,像是要让大家感到害怕般继续说故事。包围在四周的同学都以充满兴趣的表情,眯着眼睛听故事。
女学生艾薇儿布莱德利鼓足了劲拉高声调:
「女子看到了。那阵诡异的脚步声其实是以两只脚奔跑的牛!」
「哇!」
女孩子一起发出尖叫,开玩笑地互相打闹。艾薇儿点头,满意地伸手抚摸放在膝盖上的书《怪谈第三集》。
「好啦,接下来轮到你。要很恐怖的故事喔。」
身旁遭到点名的女孩连忙拒绝:
「我没有自信。没办法说出比艾薇儿更有趣的故事。」
「没这回事。就算是我、也」
话说到一半的艾薇儿惊讶地抬头看着远方。太阳已经西斜,庭园里满是蔷薇色的阳光。一名小个子东方少年有如从暮色里现身,抬头挺胸沿着白色碎石道走来。
「是久城同学。」
短短的金发在秋风中摇曳,艾薇儿以鹤一般的模样伸长脖子,看往这位有着漆黑头发与眼眸的少年久城一弥。
艾薇儿不停看着一弥,似乎很想让他注意到,但是一弥完全没发现,依旧一板一眼走近,手上还拿着高雅可爱的紫郁金香。艾薇儿见状不禁扬起眼角。
「怎幺了,艾薇儿?」
听到身旁女生的问题,艾薇儿立刻摇头说声:「没有,没事。」不过心里还是很在意,再次看往碎石道的方向。
「咦?」
不知为何,刚刚还在那里的一弥竟然消失了,小个儿少年的身影消失无踪,只剩下蒙眬的暮色
「消失了!」
「嗯?怎幺了?」
听到这个问题,鼓起脸颊的艾薇儿不断摇头,并且用力摇晃双手:
「拿着花久城同学真是」
一阵风吹动树叶,女孩子再度说起自己珍藏的故事。艾薇儿笑着说出更吸引入的故事,只不过偶尔还是以有些悲伤的表情,转头看向一弥消失的方向。
那里只看得到铺满白色细石的碎石道与小长椅,以及与成人差不多高的高大花坛。少年的身影就在那里消失无踪
到了第二天。
初秋的天气晴朗,让人在教室里上课时忍不住想要打瞌睡。
柔和的阳光照在艾薇儿的金色短发上,撑着脸颊望向窗外的她有点疲惫地眨动眼睛。
「嘿!」
可爱的声音响起,依然撑着脸颊的艾薇儿往讲台看去,发现塞西尔老师丢出粉笔。用力丢出的白粉笔在空中画出弧线,正好落在艾薇儿的头上。
头上顶着粉笔的艾薇儿睁大眼睛。
「艾薇儿同学,不要四处张望。现在正在上课。」
「是」
艾薇儿的目光这才落在教科书上,可是又往坐在斜前方的一弥看去。
直到刚才为止的一弥就和艾薇儿一样,撑着脸颊懒懒望向窗外,一点都不像总是比别人认真数倍,专心听课的一弥。这种少见的态度让艾薇儿特别注意,忍不住偏着头心想:
(久城同学究竟是怎幺了?难道在担心什幺吗?竟然还在发呆。对了,还有昨天突然在庭园里消失。唔啊!)
像是想到什幺「啪!」双手一拍。
听到这个声音转过头来的塞西尔老师,看见仰望天花板沉思的艾薇儿,又抓起粉笔:
「嘿!艾薇儿同学!」
艾蔽儿不停点头心想:
(要说到久城同学的烦恼,就是被故乡的父亲或兄长骂,还有那个对,那个)
接着以有些吓人的表情大叫出声:
「是灰狼。是为了灰狼在烦恼。可恶、气死人了嗯?」
发现有东西掉在头上,于是伸手轻轻一摸又是粉笔。看向讲台才发现塞西尔老师一副还要丢些什幺的姿势,透过圆眼镜瞪着艾薇儿:
「发呆、击掌、自言自语。艾薇儿同学,我知道你正值有很多烦恼的青春期,但是现在是上课时间。」
「是」
「学生的本分是念书。告诉大家,当老师在大家这个年纪时,每天都在专心念书,是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
如此训斥一番的塞西尔老师似乎有些心虚。学生们虽然没有说话,还有以有点怀疑的眼神望着塞西尔老师。
塞西尔老师似乎也想要逃避这种微妙的气氛,于是对艾薇儿说道:
「艾薇儿同学,去走廊上罚站!」
「咦」
「老师说的话不容反驳。」
「塞西尔老师,可是久城同学也在四处张望。」
撑着脸颊发呆的一弥惊讶转头:
「咦?我吗?」
艾薇儿马上点头,金色短发也随着上下摇曳:
「老师,我和久城同学一起去走廊罚站。我要好好向久城同学问清楚,今天究竟为什幺发呆,还有昨天的可爱郁金香给了谁。一副兴奋的样子,真是不可原谅!还有、还有」
「什、什幺?」
硬拖着楞在原地的一弥,艾薇儿冲到走廊上。一弥难过的声音传入讶异地睁大眼睛的塞西尔老师耳里
「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在上课中被罚站。我、我代表国家来到这里,有应尽的责任好痛!为什幺捏我」
除此之外还有抗议被捏的声音
然后在这一天的傍晚。
艾薇儿又看到一弥在庭园里有如魔法般消失。
「诅咒!」
「呀!」
「曼陀罗是受诅咒的根茎植物。一般使用在诅咒仪式里,只要看到就会遭到诅咒,总之说到怪谈,一定和曼陀罗脱不了关系!」
「诅咒!」
「就是说啊!」
「是吗?」
「塞西尔老师,离曼陀罗远一点!」
艾薇儿和塞西尔老师在庭园角落,一起拔着看似诅咒的根茎植物曼陀罗的叶子时,正好遇到一弥经过。这种时候就算一弥总是慢条斯理,好歹是个男生,一定可以派上用场,于是就把他叫到曼陀罗旁边。
一弥以有如老爷爷的沉着声音说道:
「是萝卜还是芜菁呢?也有可能是胡萝卜。」
说了这几句话之后又不见了。等到当艾薇儿和塞西尔老师一起拔出曼陀罗时,又踩着规律的脚步回来。然后在她们丢开曼陀罗、哇哇大叫之时再次消失身影。
「消、消失了!」
和昨天一样,一弥的身影在和成人差不多高的花坛附近消失。
艾薇儿在接近黄昏的庭园里独自思考,然后下了一个结论:
「是灰狼。」
一边点头一边起身说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幺,不过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那只灰狼。这是女人的直觉。唔、那个花坛」
缓缓接近的艾薇儿发现花坛有如生物一般动个不停,似乎在说不准过来,还有几片花办乘风飞到艾薇儿的脸上。「哇!」一声尖叫,潮湿的花办粘在脸颊与额头,感觉得到冰冷的触感,然后才慢慢落在制服与地上。
艾薇儿拾起头,紧紧闭上嘴唇那是莫名勇敢的表情。
「嗯」
稍微烦恼了一下之后下定决心:
「总之,进去看看再说!」
艾薇儿不再多想,便精神抖擞地奔入花坛之间的信道。
然后
「怎、怎幺会这样?」
不停的迷路、吃尽苦头之后,好似被花坛的不可思议力量硬推出来,以摇摇晃晃的脚步离开迷宫花坛
2
隔天是天气晴朗的周末午后。
艾薇儿再度目击到一弥在花坛前方消失。
而且今天甚至还带着柠檬蛋糕和黄色花束,以兴奋不已的模样边哼歌边走。艾薇儿于是卷起袖子:
「好那个迷宫花坛的深处有某个东西是吧虽然我已经大致了解,不过还是要追究到底。只是那个花坛不是随随便便进得去,不过」
充满自信地点点头:
「我可是冒险家布莱德利爵士的孙女,冒险对我来说只是轻而易举。好!不过冒险必须准备齐全再上路,先回宿舍整理行李吧。」
下定决心的艾薇儿跑了起来,回到女生宿舍。
「冒险需要的东西,第一是食物、第二是水,还有地图和手电筒。另外可能会变冷,所以要带一件上衣」
艾薇儿位在女生宿舍一楼的寝室里,到处散落着被她扔往天花板,画个弧线之后掉在床上的行李。走在走廊上,金发绑成双马尾的同学吃惊地停下脚步,然后小心地探头看着艾薇儿的寝室:
「你在做什幺,布莱德利小姐?」
「准备冒险。」
艾薇儿回答得毫不迟疑。或许是这个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女学生似乎楞住了,好一会儿沉默不语。
「把房间弄得这幺乱,又会惹老师生气喔。不是说过房间要整理干净吗?」
「嗯」
「听说塞西尔老师自己说过,她的房间总是打扫得很干净,四处一尘不染。我们也应该这样这样好大的行李啊。你要去哪里?」
「要去庭园里冒险。啊、不过这是」
带着好象要进入阿尔卑斯山脉的大背包和手电简等行李,艾薇儿精神抖擞地离开房间,手上还拿着村里的地图:
「不过这个就不需要了,又没有画出庭园里面。嘿!」
随手丢在床上便走到走廊。
女学生诧异地问道:
「竟然说要去冒险身为淑女怎幺能这幺做呢?布莱德利小姐真是个怪人。」
「真是失礼。我才不叫怪,而是与众不同。这是继承自爷爷的冒险家精神。」
「继承自爷爷?」
目送着大步走开的艾薇儿,女学生先是偏着头,然后「啊!」大叫一声跑近:
「难不成布莱德利小姐的爷爷,就是冒险家布莱德利爵士?」
「怎幺现在还问这个问题,难道你不知道?」
「那个搭着热气球失踪的?」
艾薇儿的侧脸有些消沉:
「是啊」
「唉呀,怎幺会这样。」
「不过我的爷爷是个很棒的绅士、勇敢的冒险家、不断挑战不可能的人生斗士。的确在最后连着热气球一起消失了,可是」
回头的艾薇儿说得有些激动,可是女学生只是红着脸看向艾薇儿。艾薇儿忍不住问道:
「怎幺了?」
「太棒了!」
「嗯?」
「我、我是布莱德利爵士的拥护者。啊、你不知道吗?布莱德利爵士在苏瓦尔的女性之间也是很受欢迎的。唉呀」
「啊、原来如此」
有点跟不上状况的艾薇儿只能点头。
「下次说些你爷爷的事吧。唉啊,真是的。」
「嗯、嗯」
艾薇儿点点头,然后拿出打算当紧急粮食的巧克力一口咬下。
离开女生宿舍的艾薇儿独自一人往前走。
天色已暗,庭园弥漫着黑暗的夜色,柔和的月光洒落在白色碎石道上。其它学生都在宿舍里念书、做自己的事吧?喷水池也不再喷水,而是冒出冷冽的水柱。艾薇儿感到有点孤单,快步往花坛走去。
迷宫花坛有如平常一样耸立在那里,以巨大的站姿俯视艾薇儿。不知何处的猫头鹰「咕咕」叫了几声。天上的云遮住月亮,黑暗瞬间统治周围。
耳边传来不成声、有如少女低语的声音。
那是带有恨意的黑暗呢喃声。
可是声音又像是甜蜜的叹息。
似乎有人。
八成是隐身在这个迷宫花坛深处,那名与众不同的耀眼金色少女吧。艾薇儿突然害怕了,不过还是咬紧牙根踏出一步。
冰冷、潮湿的风吹过,摇晃的花办有如各色残渣袭向艾薇儿,妨碍她往前进。云朵飘开之后,今晚的白色月光再度照亮黑暗。艾薇儿不由得为之颤抖,用右手拍落粘在脸上的潮湿、带有异味的秋花花办,然后高举拿着户外灯的左手。
迷宫花坛十分昏暗,有如张大嘴巴的黑暗化身。
每当有风吹过,四面八方的花朵便动个不停,仿佛在嘲笑艾薇儿。四周飘散着潮湿、不成熟、花一般的少女气息。
「好,出发!」
艾薇儿点点头。
不知何处的猫头鹰正在鸣叫。
艾薇儿迈步向前,黑暗瞬间吞噬她充满活力的修长四肢。
过了一小时。
「又、又迷路了!」
艾薇儿单手拿着户外灯,呆站在原地。
就连白天都会迷路的巨大迷宫花坛,在这个遭到黑暗吞噬的时间里,更是一个巨大谜团,让迷失其中的人为之烦恼。刚才好象走过的路、刚才好象看过的花办,里面只有月亮的方向可以倚赖,可是恶作剧的云再次挡住月亮,一瞬间又被黑暗包围。接下来更是一连串的迷路,等到月亮再度露脸时,已经不知自己站在何处。
「这是怎幺回事?」
艾薇儿朝着夜空大喊,澄澈的碧蓝眼眸甚至浮现泪水:
「我迷路了」
进入迷宫花坛让人感到有如迷失在巨兽体内。复杂交错、被花包围的狭窄信道有如肠子,那股异味更令人感觉仿佛置身吞噬花朵的野兽体内。远处猫头鹰叫声响起才刚这幺认为,近处又传来「咕!」的一声。艾薇儿不由得毛骨悚然:
(感觉像是很大只的猫头鹰。拍动翅膀的声音很沉重。)
不安的她放下行李:
(不要紧吧?上课时好象学过猫头鹰是肉食性应该不会吧。)
至少还有手电筒。为了鼓起精神决定吃点东西的艾薇儿取出巧克力,便是一阵狼吞虎咽。空中的云散去,柔和的月光照在艾薇儿身上。
在艾薇儿的四周,红色、白色、粉红色的花恣意绽放。看花看得入迷的艾薇儿又被某个东西吸引目光,忍不住「啊!」喃喃低语,眼睛直盯花坛一角那里有一朵惹人怜爱的红色雏菊。
艾薇儿紧盯着它,手中的巧克力掉落。
「啊」
不知为何一脸感慨,眼角甚至浮起泪水。
「唔」
艾薇儿傻傻看着花坛的雏菊,可是信道传来「喀哒喀哒!」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喀哒、喀哒。
一双小脚搭配缀满黑珍珠装饰的黑色鞋子。
纤细的黑色法国蕾丝不断重叠,极尽奢华的蓝色天鹅绒洋装。
有如黑夜影的身影,在月色之中蒙眬浮现。
有如丝绢头巾的金色长发落在脚踝附近,随着来者的脚步摇曳,就好象古代生物的秘密尾巴慢慢地左右摇晃。暗沉的碧绿眼眸被蓝色小帽上的黑色薄绢蕾丝遮挡
有如陶瓷娃娃的生物走过来,发现盯着花坛的制服少女便停下脚步,诧异地看了好一会儿之俊,又以不感兴趣的冷淡声音问道:
「可疑的家伙。在做什幺?」
陷入沉思的艾薇儿只是心不在焉地瞄了她一眼:
「啊、维多利加同学。没事,只是在思考。」
「思考?在这里?」
「嗯要吃巧克力吗?」
艾薇儿似乎觉得她很吵,没有多想什幺便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递过去。
名为维多利加的美丽少女有点不高兴:
「不用。」
「嗯」
「再见。」
「啊?」
艾薇儿突然回神,叫住碎步走开打算离开的维多利加:
「等一下!」
「什幺事?」
「问我什幺事!我就知道这里果然是维多利加同学的家,我就怀疑是不是这样。久城同学每天都过来这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真啰嗦」
维多利加显得很不耐烦:
「你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什幺认识的人!你也忘得太快了,再怎幺没兴趣也不该这样。是我啊!我是臭蜥蜴不对,赶快忘记这个称呼、我也不想被人这幺叫我是艾薇儿,艾薇儿布莱德利!」
「喔。」
维多利加拍了一下手,小小的手掌发出轻脆的声音:
「说到布莱德利,和那位布莱德利爵士有关吧?」
「有关,他是我的爷爷。我最喜欢他了!」
艾薇儿回答地十分兴奋:
「刚才还有人告诉我,爷爷在苏瓦尔的女性之间也很受欢迎。即使是走了三步就会忘记我的维多利加同学,也记得我的爷爷。」
「唔再见。」
维多利加再度兴味索然地把目光移开艾薇儿身上,碎步走开。艾薇儿急忙想要叫住她。这幺下去不但解不开花坛之谜,甚至连在熄灯时间之前回到宿舍也没办法。毕竟现在的自己可是在这个有如吃花野兽的巨大迷宫里迷路。
就在出声叫住她前,维多利加很难得地回头了。
偏着头的维多利加一边摇晃金色头发,一边盯着艾薇儿:
「你现在」
「什幺?对了,就如同你所见,我迷路了」
「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倒是你刚才想到什幺而感到悲伤吧。」
被人说个措手不及的艾薇儿沉默不语,然后缓缓将视线转回刚才盯着的花坛角落。
「那是」
身穿蓝色天鹅绒洋装的维多利加小步走回来,和她一起看去。
有如从远古生存至今,好象精灵一般的碧绿眼眸变得有些斗鸡眼。
「你这是」
「对,就是这个。」
点头的艾薇儿含着眼泪,以认真模样指向雏菊的方向把叶子咬个洞的漆黑毛毛虫。
「是毛毛虫。」
「看到毛毛虫会觉得哀伤吗?臭蜥赐,你还真有点好笑。」
「才不好笑!不对,我是看到这只毛毛虫,想起某件事。对了,就让我说给你听吧。那是与我过世伯母有关的故事。伯母的名字叫黛西(注:雏菊与黛西的英文都是DAISY)。」
维多利加小巧的鼻子哼了一声:
「黛西吗?不错的名字,听起来很善良。」
「是的,黛西是冒险家布莱德利爵士的长子小布莱德利爵士的夫人,小布莱德利也就是我的伯父。要说这个故事,就必须说到毛毛虫。话说他的人生在一九〇一年,二十岁那年看到一只虫之后才算开始。」
艾薇儿说得十分认真。
柔和的月光洒落在迷宫花坛里,以及指着毛毛虫说故事的艾薇儿,还有看不出来究竟有没有兴趣,只是用冰冷眼眸仰望虚空的维多利加身上
3
身为英国骄傲、伟大冒险家、人生的斗士布莱德利爵士之子,小布莱德利爵士的人生当然是为了超越伟大的父亲。从这一点看来,小布莱德利也可以说是真正的人生斗士,但是这样的战斗也有着无益而可悲的一面。
十七岁离开寄宿制名门学校的理由是
「老爸有毕业!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要毕业,还要成为大人物给你们看!」
(因为这时的父亲正在黑暗大陆非洲冒险,所以被手拿平底锅的母亲追着在厨房和庭院里乱窜。)之后更是被带着平底锅的母亲硬是押去别的学校。
「老爸是英国绅士!既然如此,我」
之后开始和城里的不良少年混在一起,然后被拿着马鞭的母亲追着在城里乱窜。这名严格的母亲如今是个优雅稳重的老寡妇,在地中海沿岸的别墅里过着优雅生活不过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总之小布莱德利爵士为了超越父亲做了许多怪事,在二十岁之前就成为伦敦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布莱德利爵士的蠢儿子」。老是惹麻烦的他和追在后头的母亲身影,甚至成为报纸上讽刺漫画的题材,人们在酒店和俱乐部里打赌小布莱德利接下来又会做出什幺蠢事。
可是小布莱德利不是普通的蠢儿子,而是超过人们想象的蠢儿子
4
「臭蜥蜴,你夸耀身世的方向还真奇怪。」
一阵风吹过。
不耐烦地看着在夜里的迷宫花坛说个不停的艾薇儿,维多利加忍不住念念有词。屁股坐在花坛的边缘,以优雅淑女的动作摇晃饰有黑色羽毛的蓝扇子,金发随着扇子的微风摇动。有如宝石闪着冷冽光芒的碧绿眼眸则是无聊眯起。
「才、才不奇怪,伯父很厉害的。」
「是吗?」
「是啊,现在开始才要进入精彩的部分喔!」
艾薇儿指着浮在月光下的毛毛虫。贪吃的毛毛虫动个不停,在雏菊叶子上咬出圆洞。
「毛毛虫怎幺了?」
「伯父虽然在十几岁时因为太在意伟大的爷爷,做出很多奇怪的事,不过总算是找到自己该走的路。契机就是虫。」
「唔」
艾薇儿又兴奋地说了起来。莫可奈何的维多利加只好边摇扇子边听艾薇儿的故事。
天上流动的云遮住月光。
艾薇儿同时拉高音调。
5
超越伦敦人想象的蠢儿子小布莱德利爵士,在一九〇一年二十岁的生日时,躲过母亲的眼睛来到港口打算上船。这是为了成为冒险家?还是想要去旅行?都不是,小布莱德利竟然想要成为船员。如此行动完全超越聚集在酒馆里的伦敦人,以及冷笑旁观的英国绅士想象。任谁也没有料到会有这种事。
小布莱德利有个名叫黛西贝尔的青梅竹马,两人在十五岁时订婚。小布莱德利经常对着可爱的青梅竹马唱着「黛西、黛西!」并且送上与她同名的红色雏菊。黛西有着蜂蜜色头发和浑圆眼睛,虽然身体虚弱,却是名个性很好的娇小女孩。只是在这一天,她也只能惊讶地目送宣称要成为船员的小布莱德利离开。以基层船员的身分搭上航向南美的船,小布莱德利对着在岸边大吃一惊的黛西大叫:「过个五年之后我就会回来。」
然而就在出发的瞬间,小布莱德利不知为何从船上甲板跳到海里,游回岸边。黛西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惊讶:
「怎、怎幺了?」
「我还是放弃成为船员。我想要成为比老爸更厉害的人,所以我、我要在伦敦的地下挖隧道!」
听到这句话,黛西立刻因为贫血发作昏倒。
在搭上这艘前往南美的船时,小布莱德利看到在船上咬出小洞的蛀虫。蠕动细长身体的虫,让小布莱德利灵光一现。
当时英国正流行铺设铁路,到处传说要在居民与建筑物众多的都市地下挖掘隧道铺设铁路,但是尚未发展出挖掘隧道的技术。小布莱德利在学校时的成绩原本就很好,虽然不擅长背诵,但是时常有好点子。所以跳船的小布莱德利一手抱着昏倒的黛西,另一只手记下突然想到的点子。然后就这幺背着黛西,一路冲到铁路公司。
他的创意立刻就被采用。铁路公司对外发表要仿自船上蛀虫的动作,开发隧道施工的饥
械,再加上这是名人小布莱德利参与的工作,新闻媒体立刻过来采访。社交界的话题也被年轻人破天荒开发的新时代交通工具地下铁占领,筹备资金非常顺利。小布莱德利也在这个时候和可爱的黛西结婚,前往北极冒险的父亲虽然不在家,还是送了一群带着「祝你们幸福」讯息的信鸽到教堂,为儿子与媳妇献上祝福。
结婚之后的小布莱德利非常忙碌,每天为了开挖隧道之事东奔西走。黛西生下女儿芙拉妮,可是丈夫几乎不在家,也不再送上与妻子同名的雏菊,开玩笑地唱着「黛西、黛西!」忙碌的小布莱德利心里,一直有伟大父亲的影子。伦敦的隧道工程终于开工,却遇上意想不到的事故。
隧道施工时发生崩塌,工程受到严重挫折。原本称赞他的报纸、伦敦社交界也背弃小布莱德利而去,别说超越伟大的父亲,简直就是令父亲颜面扫地的儿子,只留下大笔债务与恶名。在他最难熬的时刻,原本体弱多病的黛西病倒了。卧病在床的黛西留下遗言:「当你的梦想实现时,我一定会在你身边。」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之后变得自暴自弃的小布莱德利,那副模样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但是即使全英国都拋弃他,还是有家人的支持。小布莱德利的弟弟,也就是艾薇儿的父亲从中介入,将哥哥的女儿芙拉妮送到寄宿学校。而且小布莱德利无法打理自己的正常生活,所以请来过世的黛西之姊蕾妮来家里主持家务。蕾妮的个性与妹妹黛西完全相反,是个很会做家事、用心做菜的女性,但是身材高大的她总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哭喊「黛西、黛西!」的伯父和不耐烦的蕾妮所在的家中,显得死气沉沉。直到伟大的布莱德利爵士连着热气球一起消失在大西洋,小布莱德利更是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可是在十年之后的今年,在经过一番迂回曲折之后,隧道终于完成了。小布莱德利再次打响他的名声,布莱德利爵士家的家人也受到邀请,参加在伦敦举办的庆祝典礼
6
艾薇儿的故事结束了。
「事情就是这样。这是不久以前的事。」
月光再度照亮热心述说的艾薇儿红润脸庞。坐在一旁以扇子搧脸的维多利加,以有些受不了的表情,抬头看着兴致勃勃的艾薇儿。
「唔」
「在暑假结束之后,我也和奶奶一起参加典礼。奶奶就是那个以平底锅在伦敦出名的小布莱德利之母。」
艾薇儿从行李当中取出报纸,上面的标题写着「小布莱德利爵士的伦敦地下铁终于完工!」翻开之后可以看到上面有看起来像是在隧道里拍摄,绅士淑女排排站的照片。
「你看,这是我的伯父、这边是蕾妮阿姨、这是他的女儿芙拉妮,我的堂姊。啊、这边的我也被拍到了!」
小布莱德利身穿燕尾服,站在一旁的阿姨果然是名严肃的高大女性,身穿蓬松的老式长洋装。艾薇儿和芙拉妮都穿着简洁的衬衫和裙子,祖母的打扮也很简单。
指着照片的艾薇儿略微压低声音:
「其实在这个典礼时」
以更低沉的声音战战兢兢说道:
「黛西伯母的幽灵出现了!」
「没出现。」
维多利加开口加以否定。艾薇儿惊讶地说道:
「真的出现了。」
「不,没有出现。」
维多利加很有自信地再次否定。艾薇儿鼓着脸颊问道:
「你怎幺知道?」
「因为根本没有幽灵。」
「有!」
艾薇儿一边跺脚一边抗议:
「这件事我绝不让步。幽灵是存在的,一定存在!」
「真是啰嗦的小鬼。既然如此,你就仔细说个清楚吧。」
「你自己还不是小鬼!算了,那我就说了,你给我听清楚。事情是发生在拍完这张典礼照片之后」
艾薇儿挽起袖子开始说明。
周围平静无风,可是花坛里的花却缓缓落下几片花办,一面旋转一面飘落地面。
7
在豪华典礼上,小布莱德利虽然满脸笑容,艾薇儿却发现:「伯父好象没什幺精神」因为与堂姊芙拉妮混得很熟,两人聊起既然已经到了伦敦,就一起去购物吧等话题时,却听到旁边的小布莱德利悲伤地喃喃自语:
「黛西喔喔、黛西」
(伯父果然还是在意死去的黛西伯母。比任何人都要希望这个隧道的成功,却那幺早就因病去世)
「黛一西喔喔、黛一西!」
艾薇儿注意到小布莱德利的音色变得不只是哀伤,还带着惊讶。
回头的艾薇儿与芙拉妮全都「啊啊!」大叫起来。
整朵的红色雏菊落在隧道深处,有如在黑暗中发光一般。到处都看得到的雏菊仿佛在低语: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当你的梦想实现时,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小布莱德利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处,过了一会儿才摇摇晃晃跑过去,一一捡起地上的雏菊。将花朵抱个满怀的小布莱德利跪在地上:
「黛西对不起,是我太慢了。黛西,我只在意父亲,对其他事根本不屑一顾。我是个伟大父亲的蠢儿子,但是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艾薇儿和芙拉妮握着对方的手抖个不停,阿姨和奶奶也抱着彼此站在原地。
隧道里似乎充满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空气,发出「咻咻咻」低沉的风声,只觉得四周温度也跟着降低。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是傻傻站着
我在这里
也在这里
黛西、黛西
8
「那对姊妹的感情还真好。」
维多利加口中念念有词。
说完故事的艾薇儿正在发呆,注意她说的话于是回问:
「你说谁?」
「黛西和姊姊蕾妮。」
「嗯感情好吗?黛西伯母在我懂事之前就去世了,我是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她们小时候好象经常一起玩怎幺了?」
「什幺怎幺了黛西幽灵的真面目,就是姊姊。」
「咦?」
艾薇儿一脸诧异,手中抓着咬了一半的巧克力,不可思议地偏着头。
维多利加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在隧道里洒花的人,就是蕾妮。应该是为了实现妹妹说过的『当你的梦想实现时,我一定会在你身边。』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妹夫的身边。可是因为小布莱德利的梦想一直没有实现,所以才会感到不耐烦。」
「你、你怎幺知道?」
维多利加板起小小的脸蛋不悦说道:
「这是很简单的消去法。第一,这个世界没有幽灵。既然如此,就表示这是某个人干的。照片里能够藏着大量花朵进入隧道的人只有她。男性穿着合身的燕尾服,你们也都是穿着简单的裙子,只有她穿上夸张的蓬松洋装。只要藏在洋装下面,就可以偷偷把花带进去,然后趁着大家不注意时洒在隧道里。嗯妳看。」
维多利加指着报纸上的照片:
「可以看得到生性严肃的蕾妮,露出奇怪的尾巴。」
艾薇儿闻言也盯着照片:
「啊!」
洋装裙襬果然看得到类似雏菊的花朵。
「真、真的!阿姨真是的,竟然以一脸正经的模样,偷偷把花藏在这种地方带进去?我都没注意到!啊真是的,我和芙拉妮还以为真的有幽灵,哇哇大叫呢!」
艾薇儿不知为何显得十分遗憾。
佣懒的维多利加缓缓点头:
「唔她或许是个温柔的人。」
「是啊从小时候就觉得她很没耐心、很可怕,所以一直没有办法和蕾妮阿姨亲近。可是在照片里的黛西伯母看起来就很温柔。下次找阿姨聊聊吧」
艾薇儿在念念有词之后咬了一口巧克力:
「这幺说来,在这件事之后,伯父和蕾妮阿姨的感情听说比以前好多了。芙拉妮还感到很诧异,不知道这是为什幺。」
「伯父应该也发现是谁带的花吧。这两个人并不是因为交情好所以在一起,而是由重要的人去世的黛西把他们牵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的关系。」
偏着头的艾薇儿似乎有些不安:
「可是真的会有这种事吗?」
「谁知道。」
维多利加突然「嘿咻。」一声站起来。
秋天的冷风吹过,艾薇儿「哇啊!」闭上眼睛。花坛里的花剧烈摇晃,有如洪水的花办形成小小的龙卷风。
站在眼前的维多利加盘起漂亮的金发,碧绿眼眸发出冷冽光芒。蓝色天鹅绒洋装在月色照耀下显得昏暗。
「也罢,对小孩子来说太难懂了。」
维多利加喃喃说出奇怪的话。迎风的艾薇儿睁开原本眯起的眼睛:
「你在说什幺?维多利加同学不也是小孩子吗?」
「这个嘛。」
回答的声音不,刚才的说话声不是维多利加一直以来的沙哑声音,而是清澈、有些低沉的温柔声音。
「维」
艾薇儿闭上眼睛喃喃说道:
「维多利加、同学?」
没有回答。
睁开眼睛才看到披着蓝色天鹅绒的维多利加正准备走开。风慢慢止息,艾薇儿急忙拍落身上的花办追上去:
「等等,维多利加同学!」
以敏捷的动作追上维多利加,有如羚羊的健康长腿打算踏住维多利加洋装的裙襬:心想这一脚会让维多利加跌倒、脸撞在地上、大叫好痛、好痛可是不知为何失败了。
或许是察觉艾薇儿的气息,维多利加迅速往前走了两步,又继续往前走。「咦?」感到怀疑的艾薇儿再次出脚。
咻又被闪过。
虽然艾薇儿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过异常敏捷的维多利加只是碎步往前走,转过花坛的角落便消失身影。
艾薇儿急忙喊道:
「我叫妳等一下!今天的你好象和平常不」
追了过去的艾薇儿不禁吓了一跳,呆立在原地。
那是迷宫里的死路。无论是正面、右边、左边都是紧实的花坛,可是维多利加的身影却有如幻影消失无踪。
艾薇儿不由得楞在原地。
「咕~~」附近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维、维多利加同学?是吧?刚才的?」
艾薇儿吓得发抖,月光照着空无一人的花坛死路。
「刚才的维多利加同学简直就像幽灵和卷起花的风一起消失」艾薇儿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害怕地一步一步往后退。
「咕咕咕~~」猫头应再度鸣叫。
月亮躲在云的后面,夜空顿时变暗。
尾声
当天夜里
夏日已尽,潮湿的秋风瞬间君临学园,有如在黑暗里掀起黑色波涛扑向图书馆塔的古老石墙,化为黑暗的小龙卷风。庭园的森林沉浸在黑暗里,沾上夜露的树叶也发出暗沉光芒。
皎洁的月色照亮眼珠有如玻璃的大猫头鹰,从森林里飞越草地,缓缓通过迷宫花坛。从阴暗的空中望去,猫头鹰的眼里映着不存在自然界里,呈现几何图案的迷宫花坛。有如受够人工造景的复杂,猫头鹰「咕~~」粗声鸣叫。
位在迷宫花坛正中央的两层楼特别宿舍中,有一道仿佛融化的黄金倾流而下的黄金小河。那是来自娇小少女的皎洁脸庞上方,被夜风吹起的美丽金色长发。猫头鹰急速下降,落在接近少女窗边的花坛一角。
少女维多利加戴着白蕾丝无边帽,身着以荷叶边撑起的白色洋装倚在窗边。不可思议的闪耀碧绿色眼眸看着窗外,看向人的眼睛无法穿越的黑夜:
「又是猫头鹰吗真是辛苦。」
咕~~
猫头鹰的简短叫声似乎在响应维多利加。
坐在窗边的维多利加一直盯着桌上玻璃瓶里的各色花朵,用手撑着脸颊好象怎幺看也看不腻,可是小巧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十分冷淡。
起身为玻璃瓶换水,然后轻轻放回桌上。伸手拿起一本书翻开,另一手拿着白陶烟斗开始阅读,只是偶尔还是会再度盯着玻璃瓶里的花。虽然表情似乎有一点改变,不过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
张开润泽的樱桃小嘴自言自语:
「和平常一样的夜晚。」
然后边抽烟斗边翻书。
猫头鹰又叫了一声,再度飞向黑夜。
咕~~
教职员宿舍里有一名及肩的棕色卷发搭配圆眼镜,眼尾下垂的女性塞西尔老师,她和脸上带着雀斑,相当性感的红发女性舍监苏菲一起坐在一楼的会客室里,塞了满嘴的柠檬蛋糕笑个不停。
「塞西尔,我说你真是」
「哈哈哈!塞西尔,你模仿校长真是太像了!」
「喔、苏菲,正在烤早餐的面包是吧?喔、烤好了就给我一个。呼呼呼、真好吃!」
「哈哈哈哈!模仿理事长也好象,你真是个天才!」
「好耶、好耶!苏菲,来唱歌吧!」
「没问题!」
站起来的两人随手将膝上的蛋糕碎屑拍到地板上,塞西尔在平台钢琴前坐下,一面摇晃肩膀,一边弹奏活泼的查理斯顿舞曲。苏菲也啪哒啪哒摇晃裙襬跳起舞来,两个人齐声唱歌:
「我们是穷光蛋。
可是我们爱着彼此。
因为没钱,所以不能举办豪华婚礼。
不过你是这幺美好。骑脚踏车的你、
微笑的你、吃饭的你、无论何时都是这幺美好。
我们明天就要结婚啦。呀呼!」
「呀呼!」
「喂塞西尔!苏菲!」
远处传来校长发怒的声音。塞西尔和苏菲对看一眼,同时浮起非常相似的「惨了!」表情,接着以惊人速度盖上钢琴盖、把装有柠檬蛋糕的盘子顶在头上,两个人以小狗一般的动作从窗户跳出去。
「你们以为现在几点了?这些小丫头真是的,学生在房里认真念书,你们倒是咦?塞西尔?苏菲?」
气得涨红脸冲进来的校长左右张望。
空无一人的宽敞谈话室里一片寂静。校长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终于看到散落在地板上的柠檬蛋糕碎屑,以及敞开窗边的摇晃白窗帘。
「唉呀」
深深叹口气之后说道:
「还以为长大之后会稳重一点她们真是一点也没变。」
走近窗户准备关上,正好听到飞在空中的猫头鹰发出「咕~~」低沉的叫声。窗外的皎洁月光蒙眬照亮学园广大的校地。
在男生宿舍的某个房间里,有着黑色头发与漆黑眼眸的东方少年久城一弥坐在桃花心木制的厚重书桌前面,独自勤奋地念书。
来自敞开窗户的风不时吹动他的浏海。
「法语、英语都学得差不多了,学校课程也跟得上。」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翻着教科书,不只是一脸认真,就算坐在桌前也是抬头挺胸。
「可是拉丁语还不太行有许多东西要记」
或许是内心感到不安,有些难过地闭上眼睛:
「不行不行,既然我代表国家出国就要努力念书,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行。今天也要加油。好」
再度面对教科书。
风吹过,虽然右手不停在笔记本上振笔疾书,还是无意识地喃喃说道:
「好想念瑠璃啊。」
边翻着教科书边说:
「姊姊会在我留学苏瓦尔的这段期间出嫁吧。嫁给有着国字脸的人真是寂寞不、不过」
然后不停摇头,漆黑的头发也随着左右晃动:
「无论是嫁人还是成为严格的老师,姊姊就是姊姊好久没有写信给她了。」
手上继续翻着教科书:
「预习过拉丁语之后,就写信给琉璃吧。嗯。」
窗外传来「啪沙!」拍动翅膀的声音,吓了一跳的一弥抬起头来。
起身从法式落地窗探头窥探外头的黑暗,然后露出微笑:
「原来是猫头鹰啊」
如此说了一声之后缓缓关上窗户。
带着庞大行李的艾薇儿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走出迷宫花坛。
沭浴在风一吹就散落的花办里,身上到处都沾有红色、粉红、黄色的花办。变得色彩缤纷的艾薇儿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呼,终于出来了」
然后「呼!呼!」喘了几口气:
「带着干粮进去果然是正确的,我还以为永远出不来了。呼咦?」
「啪沙!」拍动翅膀的声音吸引她仰望天空。
张开双翼一的猫头鹰正好在此时飞过皎洁明月与艾薇儿之间,巨大的身影让艾薇儿不由得眯起眼睛:
「猫头鹰啊」
回头环视四周庭园一片漆黑,每个角落都很阴暗。喷水池的水柱也发出诡异的声音,草地染满了夜露。感觉到黑暗的另一头似乎有什幺东西,艾薇儿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望着夜空喃喃说道:
「这幺说来刚刚的维多利加同学好奇怪。虽然是维多利加同学,动作却很敏捷,转过转角就消失了。暗夜里的维多利加同学,简直就像不可思议的花之幽灵」
意外的巨大声响音在身边响起那是「咕~~」猫头应的叫声。
「带着那幺庞大的行李进来,我还以为是入侵者。」
在一旁的树枝上。
坐在橡树特别粗壮的树枝上,穿着覆有黑珍珠装饰的黑鞋,柯蒂丽亚一边晃动双脚一边低声说道。
和女儿维多利加一样有如陶瓷娃娃,精致地令人惊讶的美貌。只是眼眸的碧绿色泽似乎更深,或许是因为融入夜色的关系。蓝色天鹅绒洋装上面是一层又一层的纤细法国蕾丝,奢华有如梦幻的洋装在湿润的秋风里飞舞。金色长发像是黄金浊流从橡树枝往下垂落,仿佛拥有生命一般。
一对眼睛透过蓝色小帽的黑色薄绢蕾丝,静静眺望圣玛格丽特学园广大的校地。
站在她旁边的高大男子喃喃说道:
「那个奇怪的女孩是怎幺了?」
有如鬃毛的红色头发绑在脑后。夜风吹动黑色外套,眼角上扬的淡绿色眼眸似乎比柯蒂丽亚更加残酷。
黑色靴子踢向树枝,惊人的大量树叶纷纷落在打起精神准备走开的艾薇儿头上。艾薇儿不安地皱眉回头。
「是朋友吧。真是出乎预料。」
柯蒂丽亚以澄澈的声音回答,站在一旁的红发布莱恩罗斯可以沙哑的声音笑道:
「灰狼也有朋友吗?」
「布莱恩,别以灰狼一概而论。那是我的女儿。」
听到柯蒂丽亚以平稳的声音回答,布莱恩一脸不悦:
「是你和这个国家的贵族生的女儿,也是混进不该有的血统,有所缺陷的灰狼。」
「不是新的可能性。」
柯蒂丽亚加以反驳。布莱恩似乎还想说些什幺,最后还是闭嘴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红色箱子,刻意拿到柯蒂丽亚面前:
「过了十年才拿回这个灵异部和科学院还在你争我斗吗?」
「应该是。」
「那幺我们就很安全。」
念念有词的布莱恩以惊人的矫健身手跃到旁边树上。看到这个动作,柯蒂丽亚的表情有了改变,并且跟在布莱恩的后面以灵活的动作在树木之间移动。
从这棵树到那棵树、从下方的树枝到上方的树枝,身手有如小鸟一般轻盈。
柯蒂丽亚以澄澈的声音抱怨:
「最近我的女儿又会被卷入什幺事件。安稳的日子实在短暂。」
布莱恩耸肩回答:
「因为担心所以过来看看状况吗?哼、真是辛苦了。」
「布莱恩,你记得可可的事吗?」
「可可?啊可可萝丝吗?」
回头的布莱恩笑了,有如肉食性野兽一般张开嘴巴,泛起奇妙的诡异气氛。月亮消失在云的另一端,黑暗夜色覆盖两人。在黑暗之中只听得到声音:
「我记得。她曾经是个可爱的王妃,打从遥远国度嫁到苏瓦尔,与查理斯德吉瑞陛下同样受到国民的爱戴。记得她又称为〈苏瓦伦的蓝蔷薇〉。金发蓝眸、可爱的可可萝丝,有如蔷薇花一般的女孩。」
「可是,因为她对王室生活的不安,让她沉溺在灵异里。和潜伏在这个学园时钟塔里的炼金术师利维坦有密切的关系。总是不安的苏瓦伦可爱蔷薇。还记得她的死吗,布莱恩?」
「怎幺可能忘记。毕竟那个谜到现在都没有解开。这也是因为世界大战的兵慌马乱,以及可可晚年的生活几乎沉浸在怪异的灵异里。记得在从王宫消失的同时,远方的乡下别墅发现残缺不全的尸体。」
「是啊。」
「这又如何?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的确是王室的丑闻,而且根本没有头绪。」
「是啊。」
「担心你的可爱小狼被卷入什幺阴谋吗?」
「怎么可能。」
「灵异部想要解开〈王室的可可萝丝杀人事件〉之谜,想要藉此掌握某人的把柄。灵异部一定会利用我的女儿人称欧州最大、最后的头脑,我的女儿。」
「亚伯特究竟怀疑谁?毕竟想要掌握把柄的某人,可能打算藉由杀害可可,让整件事陷入扑朔迷离吗?」
「对方是个大人物。」
「这么说来,难道是」
风缓缓吹动云朵,月亮再度现身。
走在碎石道上往女生宿舍前进的艾薇儿,在眩目的月光下突然不安回头,一面四下张望一面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有人在那里吗?」
没有回答。
空中的云飘过,月亮照亮夜晚的庭园。「啪沙!」沉重的振翅声响起,可以看到从树上飞起的猫头鹰发出「咕~~」的叫声。
咕~~咕~~
「原来是猫头鹰。」
艾薇儿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皎洁月光照亮庭园,潮湿的秋风仿佛是要掀去黑暗的面纱,一边吹动树木与草地上的夜露一边扬长而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