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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圣玛格丽特学园。
到前天为止的人体象棋大赛的喧闹声,还有昨天早上一起回老家的贵族子弟们的脚步声,都像幻觉一般消声匿迹了,飘雪的庭园正笼罩在一片静寂之中。
凉亭上也积起了厚厚的雪。摆出举起坛子姿势的女神像所在的喷水池,也像冰雪世界里的景象一般冻结成冰了。铁制的长椅也点缀着黑色和白色的斑纹,在阳光中闪烁着光芒。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的早晨。
在跟贵族子弟们住宿的学生宿舍相比显得极其朴素的建筑物——职员宿舍中,传出了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的脚步声。
“嘿哟……”
留着一头及肩的浅黑色头发,戴着圆框眼镜,还有一双眼角低垂、像小狗般水灵灵的大眼睛——那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性。她的头上深深戴着一顶附有小圆球的毛线帽,还用重重围在脖子上的围巾盖住嘴巴;大衣里面似乎还穿着许多毛衣似的,看起来胀鼓鼓的;脚上更穿着一双长靴——这样的御寒打扮已经可以称为重装备了。
身材娇小的女性——塞西尔老师把自己双手捧着的五彩缤纷的圣诞节装饰物挂到人口的门扉上,然后又开始到处贴了起来。
“嗯~现在这里几乎已经没有人在了,就算我弄得更华丽一点也没问题吧……而且那个唠叨的理事长也去了外面,真是太棒啦。咦……?”
察觉到有人正向这边走来的脚步声,塞西尔老师不禁凝神听了起来。
没过多久:她就见到一位小个子的少年正在积雪覆盖的小路上踏着军人般的规则性脚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整洁的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茶色的围巾,头戴一顶圆顶硬礼帽,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礼物盒,看样子似乎正要匆忙地赶到什么地方去。
塞西尔老师面露微笑地说道:
“久城君~早上好!”
“啊,早上好,塞西尔老师!”
少年——久城一弥仿佛觉得很刺眼似的眯起眼睛,随后立即以严肃的态度低头行了一礼。
随着“啪沙”的声响,某处的积雪落到了地上。
冬天的小鸟发出细微的啼叫声从头顶上飞过。
一弥带着“沙沙”的脚步声走到了塞西尔老师的跟前。她究竟在做什么呢?一弥边想边以疑惑的表情注视着塞西尔老师。看到她正在拼命踮起脚跟想把星星的装饰物贴到门扉上面的样子,一弥就先让她帮自己拿着礼物盒,接着自己就替她把装饰物贴了上去。
……但是,他稍微离开门扉观察了一下,又马上走近门扉,很苦恼似的沉吟了起来——
“这个位置真的没问题吗?”“好像有点歪斜了吧。”“嗯~是不是应该再往左上方挪动一下呢……”
塞西尔老师把礼物盒稳稳地放回到一弥的手里:
“没问题啦。谢谢你!”
“嗯一但是,正确来说应该是再往左边挪一点才对啊,老师……”
“艾薇儿同学也回老家了,真是寂寞呀。”
“嗯,的确是呢。艾薇儿也……啊!”
一弥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脸红了起来。
接着,他又不知为什么使劲甩了几下脑袋,就像在向谁拼命摇头似的。塞西尔老师先是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他的样子,但又忽然像是想到了某件事似的稍微低下了头:
“……整个学园,都变得一片寂静了呢。”
“的确是啊,老师。”
一弥马上点头表示赞同,同时缓缓地把视线转移到塞西尔老师的身上。接着,他又抬头看着门扉上的装饰物烦恼了起来:
“再往左边挪一点,然后再往上……”
“圣诞节你不是有什么要做的事吗?久城君。”
“对了,再往上方挪一点的话……啊,圣诞节要做的事!说的没错!”
一弥慌慌张张地说着,又轻轻地把礼物盒抱在怀里。就像是对待什么贵重的宝物似的,他的动作显得极其轻柔。
随后,他又像是想起了已经不在这里的某个人似的,朝着正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塞西尔老师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然而,那里根本就一个人都没有。
仿佛感到很悲伤、也觉得很歉疚似的,一弥低下了头。
然后……
他又似乎有所留恋地向星星的装饰物瞥了一眼……
——就这样转过身去,又继续踩着规则性的脚步沿着小路走了起来。
注视着他今早也显得无比端正的背影,塞西尔老师以明快的声音喊道:
“维多利加同学,她已经起床了喔。从吃早饭的时候开始,她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似的坐立不安呢。”
“……咦!?”
一弥慌忙加快了脚步。
拐过小路后,他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覆盖着积雪的灌木丛中。只有礼物盒上那可爱的黄色蝴蝶结,就像真的蝴蝶一样飘荡在灌木丛上面,以超快的速度越飘越远了。
塞西尔老师面露微笑的目送着一弥远去,然后又像觉得很冷似的合起双掌使劲搓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抬头望着职员宿舍的门扉,开始思索着下一个装饰物究竟该贴到哪个位置才好。
位于法式庭园中心的迷宫花坛的深处。
华丽的花坛如今也已经落满积雪,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位于其正中央的、形状就像糖果小屋一般的小型建筑物,现在也像是覆盖了一层白砂糖似的,在冬季的朝阳照耀下闪闪发光。
在那有着纤细构造的法式窗户中,可以看到一个像是被关在糖果小屋里的妖精似的、美丽得令人大吃一惊的少女的侧脸。
在那张镶嵌着耀眼翡翠的古典式茶几上,放满了MACARON(注:一种以蛋白霜、杏仁粉、白砂糖和糖霜做成的圆形法国甜点)、巧克力酒糖和动物形状的曲奇饼等食物。即使是插在花瓶里的东西,虽然乍看起来有着鲜花的外形,但实际上都是一些五颜六色的棒棒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完全是一个为糖果小屋的主人量身订造的房间。
深深地坐在一张铺满天鹅绒的猫足椅子上,以飞快的速度翻阅着膝盖上的书本的人——是一位身高只有一百四十公分左右的、几乎让人误以为是白瓷人偶的美丽少女——
一头像是散开的天鹅绒头巾般的金色头发,正反射着耀眼的光亮一直蜿蜒悬垂到地板上。像瓷器一样纤细的白皙肌肤,还有仿佛沉浸在深深湖底似的深绿色眼瞳。脸颊带着蔷薇般的色彩,嘴唇就像樱桃那样充满了润滑的光泽。
但是,跟她的外表完全相反的是,她的表情却显得极其冰冷,蕴含着某种犹如百岁老人般的静谧感。
她的裙子是用闪烁着翡翠般光芒的绿色塔夫绸编织而成的。在她的衣袖、衣领和衣摆上,都绣满了一层层的以咖啡渲染过的带深色阴影的茶色蕾丝。以同样的蕾丝做成的茶色帽子,还系着一条跟裙子闪烁着同样光彩的绿色丝带,以及枯叶色的花形装饰。鞋子则是一双被押上了蔷薇图案的长靴。
在那小孩子般的纤细手指上,妈妈送给她的紫色戒指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位让人联想到冬季森林妖精的少女——维多利加·德·布洛瓦,一边忙碌地翻阅着手上的书籍,一边“呼……”地舒了一口气。
如果有谁在暗处观察着她的话,这个举动恐怕可以说是唯一能让他察觉到“啊啊,这并不是人偶,而是活生生的人啊”这一点的细微变化了。
这时候,她向墙上的挂钟瞥了一眼。
那是一个以七色羽毛的真鸟剥制而成的标本作为装饰的小型豪华时钟。上面两根指针的位置,表明了现在依然是大清早的时刻。
维多利加把视线从时钟上移开,转而看向手中的书本。
过了一会儿。
她又向时钟瞥了一眼,发现指针只是往前移动了一点点。
维多利加一边阅读着书本,一边无所事事地把手伸向茶几,她从茶几上拿起一块动物形状的曲奇饼,就这样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嗯?”
这时候,她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凝神静听。
虽然是很微细的声音,但却是像军人一样富有规律性的脚步声。
维多利加以老妇人般低沉的沙哑声音说道:
“这个脚步声,应该就是那个不像话的家伙吧。”
跟她的话语相反,她的白皙肌肤上却隐隐地泛起了红晕,但这也许只是错觉吧。不管如何,那都是一种极其微细的变化。
她一边伸手拿起第二块动物形曲奇饼,一边以很不高兴的声音说道:
“哼,既不算早也不算迟。既不会让我吃惊,也不会让我久等。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在这种时间出现,也都和他帝国军人的三儿子这个身份相符,的确是个平凡的无聊秀才。真是的,怎么总是这么没意思嘛……久城。”
尽管嘴里是这样嘀嘀咕咕地小声抱怨着,维多利加还是放下了手中那本写着密密麻麻的古代盖尔语的书籍。
她站了起来,以跟她充满威势的抱怨态度完全相反的小动物般的可爱动作走到了窗边。礼裙裙摆上的茶色蕾丝就如梦幻般轻盈飘逸起来。
她伸手打开了窗户。
被礼物盒挡住了视野的久城一弥,从盒子后面拼命扭动脖子,向维多利加探出脸来。
一见到维多利加,他就露出了满面的笑容,同时以高兴得不得了的声音说道:
“早上好!你已经起来了啊,维多利加。”
接着,他又一边说“我从玄关那里进来吧”一边从窗户前面走了过去。
维多利加以轻微的动作点了点头,并随手关上了窗户。
脚步声逐渐远去……
很快,耳边就传来了玄关被打开的声音。踩着规律性的步伐沿着走廊走来的一弥,终于进入了维多利加所在的房间。
一弥微笑着说道:
“首先,祝你圣诞快乐,维多利加。”
“……嗯。”
维多利加还是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
“这个虽然有点大,不过是一座人偶小屋……哦。哇啊!”
随着一声悲鸣,一弥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他似乎是踩到了掉在地板上的一块粉红色的MACARON,“咔沙”——MACARON传出了被压碎的声音。接着就是维多利加的怒吼声:
“你这家伙,竟然把我的MACARON给——!”
“呜哇~!”
“明明是久城,竟然这么嚣张~!”
这时候,礼物盒从一弥的手中飞了出来,维多利加马上露出(……咦?)的表情注视着礼物盒。
接着,尽管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表情,但还是以慌张的动作(相对于她来说)噔噔噔地小跑了起来……
最后,她总算在极其惊险的状况下接住了那个礼物盒。
趴在地板上的一弥看到这一幕,仿佛终于放下心来似的说道:
“啊啊,太好了!维多利加,那个是我送给你的圣诞节礼物喔。”
“唔?”
“那个,是人偶小屋呢。就像这个糖果小屋一样的……”
“……好重。”
维多利加简短地这么说了一句,就双手同时放开了盒子。
在发出无声悲鸣的同时,一弥猛然从地板上跳起来,扑到了盒子的正下方,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盒子,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
本来还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却满脸笑容地说道:
“给你。”
说着就向维多利加递出了礼物盒。
维多利加就像往常一样后仰着身子坐在那张猫足椅子上。她丝毫没有表现出自己一大早就在等候这个仆人到来的事实,摆出让人无奈的大架子说道:
“你,马上给我打开看看吧。”
“好啦好啦。”
一弥依然没有生气,而是以熟练的动作握住丝带,“嗖”的一下就把蝴蝶结解开了。察觉到维多利加的注意力正集中在那条轻飘飘的黄色丝带上,一弥就默默地露出微笑,把那条丝带卷到她的椅背上系成了一个蝴蝶结。
从礼物盒里呈现出来的,正是他上次在苏瓦伦买到的那个人偶小屋。
小屋里摆放着许多朴素而可爱的家具,贴着花纹墙纸的墙壁,铺着缎子绒毯的地板,还有暖炉装饰品和古色古香的沙发套装都做得非常精巧细致。在正中央的大房间里,还放置着成年人的食指般大小的人偶,正各自摆出一副悠闲的姿态。
“怎、怎么样呢……?”
面对以担心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一弥一
“哼!”
维多利加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咦?你不喜欢吗?那样的话我就拿去换成别的……好痛!既然你用长靴使劲踢我的脚踝,就是说你很喜欢对吧。那真是太好了,虽然我觉得很痛……”
尽管露出了泪眼汪汪的表情,一弥还是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他环视四周,却发现附近并没有椅子,于是就弯下单膝跪坐在维多利加面前的地板上。
一弥摆出跟仆人无异的姿势,抬起眼睛说道:
“还有呢——”
“唔……”
“那个,其实……”
看到维多利加闪烁着绿色的眼眸,似乎正在集中精神玩着那个人偶小屋,一弥说到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
他就这样以顽强的耐心等待了好一会儿。后来,维多利加终于回过神,一脸疑惑地抬头看着他问道:
“怎么啦,你?看你这无聊的表情,一定是还有什么无聊事要跟我说吧。
“表情就先不说,但是这件事可绝不是什么无聊事啊。那个——”
一弥忸忸怩怩地磨蹭了一阵子,才终于把手伸进了大衣的口袋里。
从里面拿出来的,是一个以红色丝带作为装饰的小盒子。
“给、给你……”
维多利加猛然倒退一步,以怀疑的眼神问道:
“怎么啦,难道是炸弹么?”
一弥的脸马上变得通红:
“为、为什么我要送炸弹给你啊!而且还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如果这真的是炸弹的话,我就会跟打开盒子的你一起被炸飞的。拜托你别说这种毫无意义的话来挖苦我好不好,真是的……”
“你啊,这究竟是什么?真是的,一大早就在这里吵吵嚷嚷的。”
“祝你生日快乐,维多利加~!”
因为刚才忍不住发怒的缘故,一弥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个活力十足的小学生一样,但终究还是把话说了出口。
维多利加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反射着金色光芒的纤长睫毛缓缓垂下,然后又抬了起来。
仿佛松了口气似的,一弥轻声说道:
“你也已经十五岁了呢,跟我一样。”
维多利加依然以闷闷不乐的声音回答道:
“……我可是一百一十五岁,我怎么可能会比你还年幼嘛。”
“知道啦,真是的。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老实接受的!总之,祝你一百一十五岁生日快乐,维多利加!”
“嗯……”
维多利加以电动人偶般的不自然动作缓缓转过头来。
然后默默地接过了那个小盒子。
她的这番举止,看起来就像正在接受什么极具名誉的封赏似的。
在那有如瓷器般白皙的脸颊肌肤上,也呈现出了明确的红晕。她用自己的手指轻轻解开了盒子上的丝带——
出现在盒子里面的,是一个金色的圆形物体。
那是模仿金币的外形做成的一个吊坠。
维多利加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
那是今年夏天——也就是夏至当晚发生的事。为了替母狼柯蒂丽亚洗脱罪名,他们来到了位于深山里的〈无名村〉,跟躲在那里的真犯人展开了对决。那条村子已经被烧毁了。尽管维多利加平安无事地逃了出来,但是却为了挽救既是仆人也是保护自己的骑士的一弥,她却永远失去了柯蒂丽亚送给她的非常重要的吊坠,让它掉进了断崖下面的深渊里……
——过去,由母狼亲手交给小狼的、作为爱之证明的那个金色吊坠,在所有活人都完全死绝后的遥远未来,是不是也会一直沉睡在断崖下的某处呢?
维多利加露出了眺望远方的眼神。然后,她又一言不发地把内心那无比复杂的、既充满了悲伤、同时也渗透着深沉爱念的感情强行压了下去。她以吊坠为代价救回了这个骑士,而这个骑士又送给自己一个非常相似的吊坠。
她缓缓抬起头说道:
“谢谢你,久城。
“……嗯。”
“你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咦咦?”
“总而言之,你是个善良的男人。过去的我曾经把人的善良看成是放弃智慧的表现,并且对此抱有强烈的蔑视……”
“我说,你啊。如果不想要的话……”
脸上被“啪”地扇了一巴掌,一弥马上发出了“好痛……”的苦闷呻吟声。
维多利加完全没有在意拼命喊痛的一弥,只是默默地把吊坠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全身都覆盖着绿色的塔夫绸和茶色的蕾丝,看起来就像冬季枯萎的森林一般的姿态。挂在她脖子上的金币,陡然间就像照耀着森林的太阳似的开始散发出炫目的光辉。
“实际上,要长期维持善良的状态,也是需要某种程度的智慧的吧。因为只有智慧才是使人类得以成其为人类的燃料。”
“你突然间怎么了啊?”
“并非别人,正是你教会了我这一点啊。唔……”
面对满脸疑惑地以侧眼注视着自己的一弥,维多利加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暖炉里的火苗发出了“啪啦”的响声。
一弥以怀疑的口吻小声问道:
“难道,你是在称赞我?”
“哼!难道你觉得我已经老糊涂到会称赞你的地步了么?比起这个,久城……”
说到这里,维多利加又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人偶小屋上,还很着迷地玩了起来。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向在身旁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一弥瞥了一眼,说道:
“你啊,正如你估计的那样,我今天刚满十五岁。”
“啊,嗯……你说是我估计吗?实际上这都是塞西尔老师告诉我的啦。那个……”
“跟十四岁的时候一样,我还是觉得非常郁闷。”
“当我在苏瓦伦准备买圣诞礼物的时候,老师她就说……咦,你、刚才说很郁闷?说起来,我还要给琉璃写回信呢……而且还必须学习法语、德语和拉丁语。在冬季休假的期间,我要尽可能努力……那个……啊啊,无论如何我也是逃不出这个陷阱的吧……”
就在他半弯着腰想要溜掉的时候,裤子已经被维多利加紧紧抓住,一弥只好老实地放弃了抵抗。
维多利加以老妇人般的低沉沙哑的声音威吓地说道:
“我现在想要的是十五个谜,久城。”
“十五个!?啊哈哈,讨厌啦。你是开玩笑的吧,维多利加……?”
“我可没有老糊涂到开玩笑的地步!”
“这跟老糊涂完全没有关系吧,那个……真的……而且外面也很冷啊……再说,学园里除了我和你之外就没有别的学生了啊。校长和理事长也回家去了,剩下的职员就只有寨西尔老师和那个舍监,简直就是一个可怕的无法地带……所以……呜呜,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哼,知道就好,你这个不像话的家伙。”
“维多利加……我说你啊,那个……”
“你明知道除了听我的话之外就别无选择了,却总是要在答应之前磨磨蹭蹭的,这可是你无可救药的坏习惯之一啊,久城。”
“呜呜……”
“好了,你快去呢。趁这股郁闷还没压得我透小过气之前!”
“知道啦,真是的!”
一弥低垂着肩膀,一脸沮丧地离开厂维多利加的糖果小屋。
他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
玄关那边传来了“啪噔”的轻微关门声。
维多利加还是摆出一副毫无兴趣的态度看向别处。然而没过多久,当一弥在外面很寂寞地沿着迷宫花坛越走越远的时候,维多利加却忍不住向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瞥了一眼。
一弥在中途向她回过头来,像小孩子一样做出了“拜拜”的举动,维多利加的脸颊也隐约泛起了红晕。
当然,她绝对不可能做出微笑着向他挥手回应的举动。但是,在保持着冷若冰霜的无表情状态的同时,她还是紧紧握住了戴在自己胸前的吊坠。
低垂着肩膀逐渐远去的一弥的背影,最后终于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时候,维多利加就坐在床边的躺椅上,叼起了她那白色的陶瓷制烟斗。
白色的细烟朝着天花板缓缓升起。
她眯起了冰冷的绿色眼瞳,眺望着法式窗户的外面。
整个房间再次被冷漠的静寂所笼罩。
看来,维多利加已经开始在等待着刚刚被自己赶出去的那个仆人的归来了。看她的样子,就像一个等待着父母来迎接的小孩子一样。
2
“呜呜,维多利加她真是的……!竟然真的要求我去找十五个谜!”
接着,第二天。
在铺满了纯白色积雪的圣玛格丽特学园的校区内——
昨天的晴朗天气就像幻觉似的,今天一大早就阴沉沉的,整个天空都笼罩着灰蒙蒙的色彩。雪也带着沉重的湿气积聚在四周,到处都是一片寒冷的景象。
一弥刚走出学园正门,还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向前迈着步子。戴着跟往常一样的圆顶硬礼帽和围巾,打着黑色的蝙蝠伞,在铺满积雪的村道上快步前进。
如果是春天和秋天的话,他每次走上这条路都总会被运货马车之类的赶过头,但是在积雪满地的现在,无论是村道还是农田里都几乎见不到任何村民的身影。一大片葡萄园也被染成了白色,正在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季节的到来。
“嗯,从昨天早上开始就在学园里走来走去,结果找到的谜团有多少个来着……?”
一弥边走边认真地竖着手指自言自语道。
“第一个谜是‘在冬季的下午三点钟左右,喷水池的女神看起来为什么就像在笑呢?’,这是由于光的角度造成的,而且把这个女神像设置在这个位置的建筑家青年,对冬季的下午三点有着非同寻常的特殊感情——好像是这样吧。那么第二个是……‘园丁的衬衣为什么总是黄色的?’,‘同班同学忘在教室书桌的抽屉里的苹果,为什么会带有两个不同的牙齿印!?’,还有就是……嗯……”
他露出沉思的表情,同时歪起了脑袋。
“对了,还有就是‘修理后还是会马上坏掉的怀表之谜’。这个好像是时钟店的店主想跟那位妇女客人再见面而悄悄在怀表里做了手脚吧。另外还有‘小孩子们看到的在天上飞的毛布玩偶的真面目是什么!?’之类的,嗯……”
他数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总算是搜集到九个了吗。要是全都是一下子就能解开的话,她一定会大喊‘好无聊’什么的耍性子发脾气的啊。”
大概是在想像着维多利加的反应吧,一弥先是突然默默地露出微笑……接着又好像在生气似的紧抿着嘴唇。
“因为觉得学园里大概已经无法找到什么不解之谜,我才这样来到了村里……”
就在他一个人不断改变着表情细数着刚才找到的谜团数量的期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村子的正中央。
茶色的三角屋顶,刷着白灰的墙壁,垂挂在木制窗枝上的枯藤……道路的两侧都排列着一座座样式古老的房子。透过每一座房子的窗户,都可以看到跟圣诞节过后第二天这个时间相吻合的、悠哉游哉地享受着清闲时光的村民们的身影。正在喝茶的女儿,以及上了年纪的母亲。透过那一边的窗户,可以看到正在互相露出微笑的一对年轻夫妇。而这边的窗户,则可以看到孩子们正在房间里尽情玩耍。
当一对老夫妇正要把孙子送出门的时候,一弥恰好路过他们屋子的门口。年幼的孙子大声喊着“爷爷,奶奶,我最喜欢你们啦!”,然后就像小狗一样使劲抱着老夫妇的脚不肯放手。
抬起脸来的老妇人看到一弥走过来,马上向他点头打了个招呼。
——在刚来到村子的时候,所有人都对这个有着不同肤色的东洋人少年敬而远之。但是现在他已经多次跟艾薇儿一起到村里的杂货店和跳蚤市场买东西,有时还看看电影什么的,村民们似乎也逐渐开始习惯了……像这样跟他见面打招呼的情况,现在也时不时会遇到。
一弥马上露出满面笑容,以僵硬的动作向对方回了一礼。老妇人见状就像觉得很有趣似的“呵呵”地笑了起来。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村道上也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每家房子的窗户中都展开着一幅温暖的情景。
“可是,话说回来……”
一弥又边走边自言自语起来。
“暂时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件啊。”
已经远远可以看见那熟悉的杂货店的绿色屋顶了。
位于村子中心的大十字路,今天也被染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向左拐是通往车站,向右拐则是通往广场和电影院所在的大马路。
(咦……?)
一弥不禁疑惑地歪起了脑袋。
跟以木棉罩衣和麻布裙子为特征的村女有着截然不同的打扮……几位身穿长摆礼裙和羊绒大衣的妇女,正在出售面包和蛋糕的店子里转来转去。
另外还有一些穿着做工精美的长礼服大衣的绅士、夫人和小孩子们从马车上走下来,快步走进了那家唯一的旅店。
那是在村里几乎不可能见到的、来自大城市的贵族和富裕人家的身影。
一弥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
“苏瓦伦的人们难道是要在这条深山小村里度过冬季休假吗?但是,这个国家的人真的有这种习惯吗?”
在感到疑惑的同时,一弥走进了杂货店。
这家店似乎也来了许多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的客人。看样子似乎是全家一起从城里来的那一家人,正在挑选着更换用的衬衣和零散的日用品。平时总是在柜台前面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村女们,今天似乎也觉得不怎么自在。大家都逃到了柜台里面,一边侧眼望着那些罕见的客人,一边互相小声嘀嘀咕咕地说着些什么。
看到踩暮规则性的脚步走进来的一弥,她们都同时抬起了脸。就像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熟悉的脸孔似的,七嘴八舌地说道:
“哎呀!”
“好久没见了呀!”
她们都显得相当积极,但还是因为顾虑到周围的客人而稍微压低了音量。
“啊,各位,你们好……”
一弥稍微红起了脸。
“那位女朋友今天怎么了?就是那个金发的、很有活力的、总是到处东张西望的那个啦。”
“东张西望?啊,你是说艾薇儿吗……”
一弥的脸又红起来,不知为什么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又对艾薇儿已经回去英国老家的事作了简短的说明。他垂下肩膀,“呼。”地吐了一口气。
正好在这时候,一对看样子似乎也是来自城里的男女客人走进了店内。
一弥正打算回头去看他们,村女们就纷纷扯着他的衣袖、围巾和头发,把一弥也拉进了柜台里面。
“怎、怎么了?不、不要这样……”
村女们一个个都把脸凑过来,小声说道:
“我说,他们好像也是从苏瓦伦来的客人呀。
“真是好奇怪呢,应该是从昨天或者是前天开始的吧……”
“不知怎的就突然就多起来了,连旅店都已经住满人了呀。但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吗?的确,我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也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多看起来不像是村民的人在这里呢。”
一弥也不由得压低了声音,从柜台后面观察着那些客人。
那两人似乎相当匆忙。男的一方留着一头引人注目的黑色长发,身上穿着最流行的华丽大衣和帽子。然而,他的手上却拿着跟现在头上戴的完全不一样的、简朴而毫无装饰感的帽子——而且还是拿着两顶帽子,这就更让一弥感到不可思议了。即使从对流行事物不敏感的一弥看来,那样的帽子也不是适合长发男性使用的东西,同时也跟服装的风格毫不相符。
尽管如此,女的一方买的东西也非常不可思议。她正拿着一件钓鱼用的附有许多小口袋的厚背心,还将它翻来翻去地看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在考虑着些什么。
这时候,两人开始小声地商量了起来。男人的嗓音听起来调子有点高,而女人则以悄悄话般的声音说话,大概是带有外国口音吧,声音中存在着某种独特的抑扬感。
那对不可思议的男女,在匆匆忙忙地分别买下了两顶帽子和一件背心后,就快步走出了店子。目送着他们的背影,一弥和村女们都同样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他们面面相觑地小声议论起来:“究竟是为什么呢?”“喂喂?”“我说你呀,就是那所有许多聪明的孩子们就读的学园里的学生吧?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咦?不,没有啦。我就只会阅读拉丁语和德语的文章,或者是解开复杂的数学式什么的……”“那些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嘛。那样还不如学学打猎和砍柴更威风呢!”“对、对不起……”
就在这时候,店子的门口突然被谁猛地打开了。
虽然毛线帽和围巾已经几乎把脸部完全遮住,但是从服装上看来,那应该是两个村民。那两人一看到跟村女们一起蜷缩在柜台里的一弥,就大步大步地走了过来。
两人把脸凑了过来:
“咦,久城君?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因为现在放寒假,所以你就跟大家一起干活吗?”
“呜哇,不好啦!我们学校不是禁止学生打工的吗?塞西尔,身为教师的你,当然是要好好斥责他一番吧!”
“好~!”
那两个客人都同样用毛线帽深深盖过眼眉,围巾还一直卷到包住鼻子的高度。在这样的重装备之下,几乎无法让人看清她们的脸面……
但是从声音来判断,来人似乎是塞西尔老师和舍监苏菲。那挺起胸膛抱着双臂、摆出独裁者般的姿态俯视着这边的小个子人影,自然就是塞西尔老师。而把脸靠在老师的肩膀上发出“嘿嘿嘿……”这样的诡异笑声的高大女性,一定就是舍监苏菲了……
一弥顿时大吃一惊,同时“哇。”地大叫着走出了柜台。
村女们见状都忍不住一齐大笑了起来。
积雪比刚才还要厚的村道。
在回去学园的路上,一弥的身边多出了两个同行者。
“要找十五个谜?哎呀,维多利加同学真是会撒娇呢。”
“撒娇!?”
“咦,不是吗?”
“开什么玩笑,塞西尔老师!这完全是在故意刁难我啊。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找到更多的谜了,所以……”
塞西尔老师透过圆框眼镜仰望着一边生气一边认真地说明着事情经过的一弥,不由得微笑着点了点头。舍监则在她身边用手摆弄着围巾的末端。
几个似乎冷得缩起了脖子的村民们跟他们擦身而过,在互相打过招呼向对方让路后,又继续往前走了起来。
脚下即将融化的雪片反射着透明的光辉。
塞西尔老师很佩服地说道:
“那么,你就是特意走出学园来到村子这边的吗?就为了寻找那些不可思议的事件。”
“嗯,是的。”
“那结果有没有找到呢?”
“那个……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九个……”
一弥边说边丧气地摇了摇头。
三人的脚步声逐渐被积雪所吸收,被染成纯白色的阿尔卑斯山脉在冬日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塞西尔老师忽然间挺起了胸膛,然后还用那戴着毛茸茸的毛线手套的手拍着胸口说道:
“那么,就让老师来帮你的忙吧。因为久城君从来不会忘记做作业,而且还很认真地做预习,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嘛。这可是特别优待喔?……还有,苏菲也一起去!”
“咦,我也要去?”
被塞西尔老师拉着衣袖的舍监也向两人这边看了过来。塞西尔老师得意洋洋地托了托圆框眼镜:
“这样吧,我们首先……对了,那个怎么样?校长房间里的中国制的坛子,在一夜之间裂成了两块的事件!”
“咦!”
正当一弥探出身子想要了解详细情况的时候,舍监却以无奈的眼神瞥着塞西尔老师说道:
“那个不就是你上次不小心绊倒才弄坏的嘛?”
“呜?”
“而且那还是因为听说了学校要对教员进行突击考查的小道消息,于是就跟其他教师一起在深夜里潜入校长室打算偷试卷……没想到却被坛子绊倒,结果哐啷一声,那坛子就……”
“住嘴!作为一个贤淑的女性,是不应该一下子说这么多话的,苏菲。”
“你在说什么啊,真是的……”
塞西尔老师重新振作精神,把戴着手套的手举到面前说道:
“那么,理事长新买的那辆摩托车的倒后镜,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弄断了一边这件事如何?”
“啊,啊呜呜,那个是……!”
这回又轮到舍监露出难堪的表情了。
舍监以侧眼盯着面露胜利微笑的塞西尔老师,然后以很不愉快的低沉声音说道:
“说起来,久城君。今早的男生食堂也发生了一宗可怕的失窃事件呢。”
“真的?请你把详细经过告诉我好吗?”
一弥很高兴地探出了身子。
“那个呀……因为是一年一度的除夕,我就打算带些好吃的东西回去给家里的弟弟和妹妹吃……所以昨晚我就做出了这么大的……”
舍监边说边用双手组合成一个直径约有五十厘米的圆形。
“就是烤了一个这么大的苹果洋梨派。因为这里的烘炉很大,所以可以做一些家里做不了的料理。那可是又甜又美味的一个派耶!可没想到……”
舍监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阴沉起来。
一弥马上兴致勃勃地使劲点头,可是不知为什么,唯独是塞西尔老师把脸朝着别的方向。更夸张的是,她还把手掌抵在额头上,同时拼命踮起脚跟,朝着远处被雪染成一片纯白色的阿尔卑斯山脉眺望了起来。
舍监以充满失望的声音说道:
“今早我一起床,就发现那个派已经被谁吃掉了三分之二……”
“吃掉了三分之二?是这~么大的一个派吧!?”
一弥顿时大吃一惊,同时以双臂组成了一个圆形。舍监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也用双手组成圆形,很悲伤地说道:
“那可是这~么大的一个派耶!可是万万没想到……!”
“那确实可以说是事件了。如果是在学园内发生的话,现在嫌疑人的身份也非常有限……好,我马上就回去向维多利加报告!”
“啊,不过,其实呢……”
这时候,舍监却突然露出了可怕的表情点头说道。
“关于这件事的犯人,我也隐约推测到了。”
“……咦!那究竟是谁!?”
“……这个嘛……”
塞西尔老师依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往前走着。舍监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了苹果和洋梨,以粗鲁的动作摆到她的鼻尖前面:
“塞西尔,你今早徒步走到村子里,应该已经很饿了吧。要吃个苹果吗?还有美味的洋梨喔。”
“不、不要了嘛!现在我已经不想再吃苹果和洋梨了,因为我昨晚就吃了个够……啊,糟糕了!”
“果然没错!”
“这、这是误会啦!”
“说起来,以前你也曾经偷吃过曲奇饼呢。那个又可爱又高贵的拉菲特大小姐……”
“六年前的事情你还要翻出来说吗?那件事我不是已经跟你道歉了嘛。真是的,你也太记仇了~”
一弥只得愣愣地在呆在一旁注视着两位女性激烈争吵的样子。然后,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沉思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察觉到他神情有异的塞西尔老师就停止了跟舍监的争执,向他问道:
“怎么了吗?久城君。”
一弥点点头,向两人提起了在村子里感到很在意的一件事……也就是突然间出现了许多从城里来的客人这件事。
塞西尔老师一脸疑惑地听着他的说明,而身旁的舍监则使劲点头说道:
“就是呀!我有一个在旅店里当女佣的幼年玩伴,她也说忙得很厉害呢。从昨天开始房间就被客人住满了,而且其中有很多都是出身贵族家庭的客人,对礼仪的要求特别严格什么的。”
“是这样的吗?嗯~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一弥和塞西尔老师都同时不解地歪起了脑袋。
一弥在内心想道:
(这是不是也可以算作谜团之一呢……那样一来,我就算是找到第十个谜了。)
他边想边暗自点了点头。
三人终于回到了学园。
然后,他们走进了位于男生宿舍一楼的食堂。
在坚持说着“反正什么人都没有,我们就不用拘泥于礼节啦”的塞西尔老师的催促下,一弥就跟自己的班主任老师和舍监坐在一起喝茶了。
在寒风变得冰冷的身体,很快就被放满蜂蜜的温暖红茶渗透了每个角落。
在平时总是挤满了学生的食堂里,五张又长又宽的大桌子都完全是空无一人,除了坐在角落里的他们三人之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生物的气息。
虽说如此,一弥平时每天早上都会故意避开人多的时间段而提早来到食堂,所以也经常会跟舍监两人单独吃早餐……
舍监虽然一直坐在那里说话,但是双手却在不停地做着搅拌蛋白和撤粉之类的工作。听到塞西尔老师取笑她,她自己也笑着说道:
“因为平时有那么多学生在这里,我总是会做出一大锅的料理。但是在这样的休假期间,我总会觉得少了点什么,所以就自然而然地多做了许多东西啦。”
她把蛋糕种倒进了纸制的杯子里,然后将它放进已经点着火的烘炉里。没过多久,里面就传出了香喷喷的味道。在那些烤得蓬蓬松松的纸杯装蛋糕上面,她还用溶化的砂糖画出心形的图案,并且还添上了红色、粉色和紫色的果酱作为装饰。
桌子上很快就摆满了充满家庭味道的手制点心。
看到一弥面对着这些美食坐立不安的样子,舍监马上露出了诡谲的笑容,然后还对他眨了个单眼说道:
“久城君,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就把这个和整壶红茶拿去吧?”
“啊……好的,真是太谢谢你了!”
于是,舍监就把几个刚烤好的纸杯装蛋糕放进篮子里,然后还在茶壶里注满了新泡的红茶。塞西尔老师还一边说“这样会比较不容易变冷喔~”一边给茶壶做了一个兔子形状的盖子。
一弥单手拿起茶壶,像管家一样恭恭敬敬地向两人低头行了一礼,就这样转身离开了食堂。剩下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舍监似乎很开心地说道:
“这孩子呀,还真的是很喜欢那个小小的女孩子呢。”
“苏菲,十五岁可是‘恋爱的季节’喔。”
“噢,你说得还真妙呀,不愧是教师!”
“不过,呢……”
塞西尔老师稍微低下头,转眼看着桌子的一角说道:
“那个‘恋爱’,既会有互相喜欢的时候,也会有一厢情愿的时候……无论是哪一方都是很痛苦的呢。”
就像在回忆着某个人似的,她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也对啦。啊啊,不过……”
舍监也露出诡谲的笑容,用手握住红茶的茶杯。
“我以前也曾经经历过呢,就是那所谓的‘喜欢的季节’啦。当时我的确是对你……”
“现在我长大了也还是跟你这么要好,你也应该更感恩一点才对吧?”
“嗯~这个嘛……”
两个大人一边说笑一边争论的声音,就像梦幻一般回响在食堂的天花板上。
窗外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就像白色的图纹在蠢蠢欲动似的晃来晃去。
“然后呢,维多利加。我在村子里找到的谜团是……”
“唔……”
在糖果小屋里。
暖炉里的火苗正在发出啪滋啪滋的爆裂声。窗外的雪也下得越来越猛烈,天色已经昏沉到看不出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的地步了。
仰着身子坐在天鹅绒的猫足椅子上的维多利加,以一副高傲的姿态扬起下巴,正拿着一个古典式的茶杯(杯耳的外形是天鹅的长长脖子,而杯身部分则附有展开的天鹅翅膀作为装饰)喝着红茶。
旁边的一弥则摆出直立不动的姿势,用双手捧着装有红茶的茶壶。
在猫足茶几上,摆满了许多刚才刚烤好的、描绘有心形图案的纸杯装蛋糕。维多利加似乎已经吃掉了三个,剩下的空纸杯就被随手放在旁边。
“从前天开始,来自苏瓦伦的旅行者突然增加了不少,而且听说大多都是贵族人家。根据舍监在旅店里当女佣的那位朋友所说,旅店的房间已经被住满了……这个谜团你觉得如何?”
“很美味……”
“咦?啊啊,你是说红茶吗?听说里面加入了很多蜂蜜,还放了少量的姜呢。你喜欢的话真是太好了……那个,维多利加,这些旅行者的事情,也可以作为谜团之一算进去吧。因为这不是很不可思议吗?当然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想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就可以轻松解开了……”
一弥数着手指——
“呼~这样的话,我们终于说到第十个谜了吧?”
说到这里,一弥就以询问的态度注视着维多利加的表情。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同时也显得异常冰冷的娇小容貌。她半眯着绿色的眼眸,双唇也紧抿在一起。
感到不安的一弥又问了一句:
“……维多利加?”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回答。
后来,维多利加终于以平静的声音说道:
“你也坐下来喝杯红茶怎么样,愚蠢的仆人啊。”
“咦,可以吗?……刚才你说我愚蠢?我可绝对不是什么愚蠢的人啊。那么,我就坐在这张椅子上吧。嘿哟。那么,我就喝茶啰。”
“也吃一个纸杯蛋糕吧。
“咦,真的可以吗?”
“我先说明了,只能吃一个哦。
“嗯。我说你啊,究竟是怎么了嘛?”
一弥毫不客气地拿起了一个描绘着粉色心形图案的纸杯蛋糕,然后侧着脑袋注视着眼前的朋友。
维多利加半眯着眼睛,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
“红茶要凉了啊,维多利加。”
“唔……”
“……”
“那么,就没有其他的谜了吗?”
“嗯,没有其他的了。”
一弥想了一会儿,又想起了走进杂货店的那对男女客人的举动,于是也顺便说了出来。
当时在杂货店见到了两个似乎是从城里来的客,男的一方买了两顶跟他的黑色长发和高雅的服装毫不相配的帽子,女人则买了一件钓鱼用的多口袋背心。然后他们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唔。”
一弥以不太自信的声音说道:
“就这么多啦。嗯……这应该算是第十一个谜了吧。那个,你能把它解开吗?”
“混沌的碎片还不足够,所以无法重新拼凑起来。现在我就只有这么说了啊,你……”
维多利加一边这么小声说着,一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睫毛上的金色光芒也在微微颤抖。
(咦,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一弥不解地想道。
昨天,一弥在学园里东奔西走才搜集到的九个谜团,维多利加都在片刻之间尽数解开了。但是对于今天奉上的第十个和第十一个谜团,她却一直保持着沉默,而且连表情也变得有点僵硬起来。
一弥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沉默不语。
感觉到这种跟平时不一样的氛围,他的心中也变得不安起来。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感到不安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窗外的雪依然在不停地下着。
暖炉中的火苗又发出了啪滋的爆响声。
这是一个相当宁静的下午。
维多利加以半开玩笑的声音说道:
“久城,你看吧,外面已经积起了这么厚的雪。如果是在吹雪中的话,你大概也无法像平时那样轻易地把我找出来吧,对不对?”
听她突然间说出这样的话,一弥不禁愣愣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他又以充满讶异的声音回答道:
“我说你啊,究竟都在说些什么?”
“唔。”
“那个,你就算在大风雪之中,也会穿着鲜红色、紫色或者是艳丽的粉色衣服……而且头发还像燃烧的火焰那样金光闪闪的,我一定可以马上找出来的啦。”
“……是真的吗?”
维多利加提问的声音似乎显得有点不安。
暖炉里的火又发出了爆响声。
一弥微笑着说道:
“先别说我吧,我倒是想知道如果是你的话能不能顺利找到我呢?”
“我当然是可以轻易把你找出来了。就算我们分别处在世界的两个尽头也一样。”
维多利加忽然像小孩子似的以不安的声音小声说道。
听她这么说,一弥的脸颊也逐渐变得像暖炉里燃烧的火焰那么红了。
“是、是、是吗?”
“我可以向神……不,我也不能算是一个信奉着神的人……嗯,这样吧。
维多利加把美丽的嘴唇扭曲成讽刺的形状,小声说道:
“唔,那么——我可以向母狼发誓。”
听了她这句话,一弥顿时露出了非常高兴的表情。他面带微笑地探出身子说道:
“那么,如果我们分别走散了的话,我就坚信着你一定会找到找,在那里一直等到你来为止。”
维多利加听了却不知为什么把脸扭过一边:
“好啦,就算你变成了老头子,也要一直在那里傻乎乎地等着老是不来找你的我吧。”
“我说你啊,究竟是怎样嘛?你究竟是来找我还是不来找我?要是你这么说的话,我就不等你了啊!”
“……你啊,我当然会去找了。”
维多利加又发出了老妇人般的沙哑声音,然后闭上眼睛,把自己娇小的身体靠在椅背上。
“就算拼上性命也会去。”
如梦幻般飘逸起来的礼裙上的蕾丝,被暖炉的火焰映照得反射出红通通的光芒。
窗帘也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眩目的光辉。
缓缓地注入茶杯的红茶闪烁着艳丽的红宝石色彩。
房间里显得异常寂静,同时也给人带来温暖的感觉。
一弥轻轻把茶壶放到茶几上,站起身走到了别处。维多利加悄悄地睁开了一边眼睛,似乎想确认他要去哪里似的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
抱着毛毯走回来的一弥,把毛毯盖上了维多利加的膝盖。
维多利加仿佛有点不安似的紧紧闭上眼睛,然后默默地把纤细的身体靠在椅背上。
暖炉的火苗又发出了啪滋啪滋的爆裂音。
房间里非常暖和。分别坐在自己椅子上的两人,就像人偶小屋中的可爱人偶一样安静。他们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3
〈你啊……什么都不知道……果然是一个住在塔里的公主殿下……!〉
当天晚上。
在位于糖果小屋里头的小巧舒适的寝室里,维多利加盖着一张像云一般松软的水蓝色羽绒被,把自己藏在从大床顶盖上悬垂下来的纤薄纱巾中——
她正在做梦。
现实中的维多利加·德·布洛瓦,在昨天已经迎来了十五岁的生日,即是说她已经长大也毫不过分。但是在梦中的时间却倒退了回去,她还只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
那是一个跟现在所睡的带顶盖的床铺完全无法相比的糟糕地方——在位于石塔顶端的牢房般的小房间里,她正躺在一张在稻草上铺着肮脏布片做成的简陋床铺上,就像动物一样在那里睡觉。
墙边堆满了各种书籍,地板上零散地放置着各种糖果。幼小的身体上穿着一件满是褶边和蕾丝的礼裙。是的,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晚上应该换成睡衣再睡觉。尽管她从书籍中了解到的人们的生活常识中已经包含了这一点,但那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遥远世界。
浑身颤抖地把书籍和衣服送过来给她的是专属的女仆。
小小的维多利加为了寻求光明,每天晚上都会像受伤的野兽般发出啼叫声,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所寻求的光明的究竟是什么。她只是漠然地寻求着帮助,透过那小小的窗户仰望着依稀可见的月亮。
有的时候,面对来这里找她的异母兄长——古雷温·德·布洛瓦,维多利加会以授予他智慧作为条件,常常对他下一些恶作剧般的命令,比如说“把你的金色头发弄成尖尖的形状”之类的。
本来还以为他会拼命抗拒……没想到那个平时总是对妹妹害怕得浑身发抖的兄长,却偏偏在这时候露出无奈的表情对她加以嘲笑。
——今晚,维多利加梦到的似乎就是那天晚上的情景。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非常痛苦。樱桃般的红润嘴唇一张一合,呼吸也显得相当急促。
〈如果你想让我绝望的话,就应该提出这样的恶魔要求……不许你再爱贾桂琳——这样才对啊。〉
〈你大概连想都没有想过吧——〉
〈你并不具备令人绝望的力量。因为,从来都没有人会爱上灰狼——〉
“没有那回事,不是,不是的……”
维多利加一边发出呻吟的声音,一边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从张开的嘴唇中,传出了痛苦的灼热气息。
在那可怕的过去梦境中,可以从小窗户隐约看到的月亮,正慢慢地转变成紫色。
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的少女,在那里拼命挣扎着。这时候,从稻草睡床看到的月亮变成了戒指的形状,然后在闪烁着光芒的同时从小窗飞了进来。
维多利加的脸上浮现出了现实中的她从来没有展露过的、就像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一样的笑容,同时拼命伸出了双手。
飘浮在空中的戒指就像长了翅膀的夏季飞虫一样逃开了。于是,维多利加就站起身来,踩着噔噔噔的脚步声追了上去。正当她好不容易把把戒指捉住、用双手包裹着它的时候,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就从小窗户外面看了进来。
这也是过去曾经见过的情景之一。
维多利加的身体在梦境中变得更加年幼了。
那大概是四岁或者五岁吧……
年幼的少女依然被关在石塔之中,因为人家说她生性凶暴而被锁链锁住,只能依靠各种各样的书籍度日。
女人有着华丽的金色头发,以及一双深邃的翡翠绿眼眸。那是一张像人偶般端正的娇小容貌。也不知道是怎么登上这里的,她从小窗外向维多利加递出了一个金色的吊坠,还小声说“我一直都爱着小小的你”。
那是维多利加至今为止唯一一次直接见到母狼容貌的……绝对无法忘怀的一个重要晚上。
自那以后,少女沉迷于书海中的同时,也在不断探寻着爱的真正意义。那是自己一直都无法理解的神秘字眼。
是的,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金光闪闪的吊坠落到了她小小的手掌上。在母狼柯蒂丽亚被赶出〈无名村〉的那天晚上,她从村里带出了一枚金币,吊坠就是用这枚金币做成的。
维多利加伸出手来,可是金币做的吊坠却朝着某个地方掉了下去。
她慌忙向下张望,发现在石牢的地板上敞开了一个漆黑的深洞。
这时候,维多利加发现一个有着黑色头发和漆黑眼眸的小个子少年似乎快要掉下深洞了,于是她不由自主地使劲向少年伸出了双手,并没有顾及那个金色的吊坠。
朝着无可替代的朋友伸出了双手。
绝对不能失去的存在,并不是无生命的物体,而是流淌着血液的活生生的人——维多利加就是在当时突然间领悟到,自己需要的并不是回忆,而是现在。以前不管再怎么在书海里遨游、在知识的森林中四处彷徨也没能找到的这个答案,维多利加却在不知不觉间领悟到了……
维多利加使尽全身力量把少年拉了上来。手掌上传来的火热感和被汗水沾湿的湿润感,给维多利加的内心深处带来了某种强烈的敬畏和原因不明的感动。
自那天以来,每当她看到少年的容貌和听到少年的声音,都会同时感受到比以往更加强烈的焦躁感和怜爱之情,让她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看到他在身边就总是觉得很恼火,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故意把他赶走的行动;但是他一旦不在身边的话,自己内心又觉得寂寞难耐,感觉非常难受。
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经从梦中醒了过来。维多利加变回了现实中的年龄,离开了石塔,置身于糖果小屋之中。
由于不用受到父亲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的约束,在学园负责照顾她的班主任教师的安排下,这里在几周之内就变成了一个舒适的家。硬邦邦的睡床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换成了带顶盖和羽绒被的可爱床铺,各种家具也增添了许多华丽的装饰。猫足茶几上出现了一个花瓶。套装茶具上也多出了一些可爱的花纹。甚至还出现了描绘着天使图案的碟子和粉色的水瓶。窗帘也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华美的天鹅绒……
不,不对。
维多利加依然是身在梦中。
季节应该是在春夏之间……
因为天气暖和,她就把窗户打开,自己则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从窗户中探出脸来、朝着维多利加露出天真笑容的人,就是刚才的那个小个子少年。那漆黑的头发被微风吹起,就像春天的草原一般轻柔地拂动着。
黑色的眼眸闪烁着快乐和怜爱的光彩。
〈你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呢。对我来说,你简直比任何谜团都更加不可思议。〉
〈总有一天我会解开你身上的谜团的,总有一天。〉
一只白色的蝴蝶从少年的面前飞过。
在做梦的期间,维多利加隐约露出了微笑。在紧闭着的双眼上,那纤长得令人吃惊的睫毛也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在覆盖着水蓝色被子的华丽大床上。
在重叠了多层纯白色褶边的宽身睡衣的胸前,金色的吊坠正在闪闪发光。
“久城……”
维多利加张开嘴巴说起了梦话。
“你这个愚蠢的、不像话的家伙……!”
即使在梦中,她似乎也像平时一样感到恼火。她以几乎听不见的细小声音嘀嘀咕咕地咒骂了一会儿,但是那柔和的表情,却显得比她清醒的时候更加率直,如实地反映着少女的内心感情。
仿佛终于感到安下心来似的,她稍微翘起了嘴角。
但是,从紧闭着的眼睑中,却逐渐开始渗出了安心的泪水。
外面的月亮猛地闪烁了一下。
“久城……这都是你的错,都怪你……!”
维多利加一边流泪一边轻轻睁开了眼睛。
大概是因为刚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的缘故吧,她露出了仿佛在自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的吃惊表情注视着大床的顶盖,然后又小声自言自语道:
“为了活下去而渴望往前跑——我恐怕是开始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吧。怪物终于从长期以来沉浸着的充满虚假和倦怠的海底登上了陆地。正因为如此一…我的身体才会变得这么脆弱。试问肉身的我究竟有什么样的力量啊。哼……!”
像金色扇子般展开的长发,在水蓝色的床单上仿佛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似的痛苦甩动着,从整体上看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姿态。
如同在水面上轻轻晃动一般,维多利加自言自语道:
“‘欧洲最后和最大的智慧’……‘披着毛皮的哲学家’……但是作为我这个活着的渺小灵魂,实在是过于无力了。”
夜空俯视着维多利加。
“久城,也许只有你才能保护我吧……”
凝视着笼罩在这小小寝室里的苍蓝色幽暗,维多利加的脸上又落下了一颗泪滴。
“从学园里匆匆忙忙赶回老家的学生们。与此同时,贵族们也被疏散到村子里来。也就是说,在不久之后……老哥他大概就会来到这里了吧。不……如果只是古雷温的话还好。”
水蓝色的被子如波纹般颤抖了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希望见到父亲大人啊……”
维多利加静静地凝视着黑暗,任由自己娇小的身体在波浪的幻影中轻轻摇荡。
在她的胸前,刚刚戴上去的金色吊坠正不断地闪耀着光芒。
……就像在对她说“我会永远留在你的身边”一样。
维多利加转了一下身,吊坠也随之晃动起来,温顺地追随着少女的举动。
黑夜还没有迎来终点。
窗外,冰冷的月亮正散发着蓝白色的光芒。耳边传来了积雪从屋顶落到地上的声音。仿佛被这个声音刺激到了似的,维多利加顿时浑身猛然一震,然后又慌忙钻进了水蓝色羽绒被的深处。
没过多久……
她就发出了“呼……呼……”的熟睡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