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旋转木马>最顶层的阁楼<小马房间>。
南国的树木茂盛,展开着不可思议的形状的大叶子。红色、黄色等颜色的花朵争奇斗艳。小鸟从头上飞过。
从三角窗吹来夏天的风,让维多利加的的银发变得丰盈飘逸。
维多利加在陌生的来访者面前一动不动。坐在陈旧的睡椅上,空着绿色的眼睛,妖媚而面无表情地看着来客。那样子简直就像快要坏掉的昂贵椅子和旧椅子一起被扔掉的样子。
樱桃般的嘴嘶哑地发岀低沉的声音。
「哦,是委托人吗?哼,」
一弥慌忙斥责道,「喂,我不是说侦探不行吗?」
威廉·特雷顿先生脱下帽子放在胸前。用怀疑的眼光看着维多利加。
「这里应该是赛普顿伯综合侦探社,你们是什么人呢?看起来不像是侦探,首先,和厉害的检察官相比,好像太年轻了。」
维多利加淡淡笑了笑,用金烟斗指了指在墙上炸开的无数弹孔。
「听说那位厉害的侦探是被黑手党弄成马蜂窝而死的,现在也时常会有不知道这件事的委托人来找他。」
威廉看着墙壁,不悦地皱起眉头。重新戴上帽子,转头要走。一弥抚着胸口。
然后,维多利加在他背后说
「如果你急急忙忙地到处跑,很遗憾,你是找不到你要找的东西的。威廉·特雷顿。」
威廉回头一看,像个傻瓜似的说:「什么?我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侦探。这里的管理员说侦探被黑手党接二连三地处理,濒临灭绝的危险。」
威廉生气了。突然,好像踩节拍一样避开了什么东西。是掉在脚边的招牌。
他捡起来读,怀疑地看着。
「灰狼侦探社?那么这个侦探也被黑手党打死了吗?」
「活蹦乱跳地站在你眼前,没被黑手党打死。」
「什么?你们也是侦探吗?明明那么年轻……」
[Qi注:此处被漏翻一页,我根据原文的汉字推测,大意是维多利加得意地表示灰狼侦探所今日开业,同时为表明自己是侦探,讲出了<圣诞休战杀人事件>的内容以及威廉·特雷顿买通巡警逮捕埃迪·索亚的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维多利加闷闷不乐地不回答,一弥回答道
「嗯,怎么知道的暂且不说……但是埃迪是交了保释金后被释放的吧。然后,今晚的比赛也会来到这里……」
维多利加一边玩着烟斗,一边说
「那么,我的问题是,威廉·特雷顿你啊,你想委托给厉害侦探的是什么呢?难道是想靠警察,用侦探的手进一步干扰埃迪,做些不能来比赛的手脚吗?还是……」
她妩媚地眯起眼睛,慢慢问道。
「如果今晚与埃迪再会的话,是不是想知道事件的真相?是不是想雇侦探来推理<圣诞休战杀人事件>?」
一弥「啊」地看了看维多利加。接着,他又回头看着威廉。威廉吓了一跳,瞪着他,维多利加接着说:
「冠军啊。如果是前者的话,<圣诞休战杀人事件>的犯人很有可能是你。不想再见到过去的伙伴,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是后者的话……」
一弥看了看两个人的脸。维多利加郁闷地笑了,
「大概你不是犯人吧。回国后,作为新世界的居民很忙地生活着,对事件始终耿耿于怀。今天晚上不得不与以前的伙伴重逢,所以现在才想知道真相。」
威廉把手放在帽子上,慢慢地脱了下来。维多利加抬眼看着。
这样仔细一看,即使是冠军也很年轻。因为他的表情有些天真,看起来还只是处在孩童和青年之间。他握着帽子,烦躁地跺脚说:「我绝对没有杀了卢克·杰克逊!」
维多利加眯着眼睛问:「卢克?」
「是据说在<圣诞节休战杀人事件>中被杀的美国士兵!卢克和我关系很好。我和卢克、埃迪和米奇特别亲密……」
「嗯,一个死了的男人和三个活着的男人。卢克死了。威廉和埃迪……米奇还活着。埃迪说你杀了卢克。米奇好像也相信。」
维多利加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一弥也露出担心的表情不知不觉地听着。
「不对!凶手是埃迪!是他干的没错!」
一弥和维多利加面面相觑。一弥走到蹲在地上肩膀发抖的威廉面前,喊了一声「威廉先生」。
「不,我不知道真相,毕竟是在战斗中,到现在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
「我知道,我的战队也……」
一弥的脸也一下子沉了下来。
「是吗?你也是战争归来吗?」
威廉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对一弥说
「混乱中,卢克·杰克逊在只有同伴的地方被近距离枪击身亡。谁是犯人?埃迪不知为何说岀了是我打死他的事。但是我没做!怎么能对自己人这么做?我想了想。为什么埃迪会说这种谎言?」
他摇摇头。
「一定是在掩饰自己杀了卢克。不管怎么说,埃迪和米奇都讨厌我们战队的人!」
「我一开始就说明了,你。」
就像被维多利加的声音所吸引一样,威廉点了点头,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
「是啊。自我介绍吧。」
然后突然双手离开膝盖,挺起胸膛,像演讲一样: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的名字叫威廉·特雷顿,是骄傲的初代移民开拓者的后代……啊……嗯?」
维多利加发岀呻吟,一弥也忍着不岀声,用手掌捂住了嘴。
威廉无情地看着他们两个:「什么?为什么要笑?」
「不,没什么,对不起。」
一弥道歉道。
心里想着(刚才米奇先生模仿的样子,和威廉先生真的一模一样啊……)呢喃道。(还有,侦探什么的太危险了,不行。但是,也不能赶走为难的人啊)。
维多利加一手拿着烟斗,像古旧的躺椅上的陶瓷娃娃一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眯着谜一般的瞳孔,在思考着什么。
风吹着银发慢慢摇动。
威廉回过神来,开始说。
2
「战争开始的时候,我是纽约大学的学生。当然,我对从军没有任何不满。作为骄傲的初代移民开拓者的后代,为了守护我们美利坚合众国的自由与和平,应当以身作则地战斗,放下教科书、纸和笔,换成了枪!被分配到了陆军,渡过了海。」
威廉得意地扬起下巴说。
维多利加默默倾听着。一弥站在一旁,目光稍远一点,若有所思地说着什么。对威廉的话点点头,垂下眼睛……
大棕榈树的叶子摇晃着,在风的吹拂下发出声音。
「除了队长以外,专业的士兵只有几个人。剩下的就是像我这样的学生和工人了。要在横渡大西洋的军舰上和大自然说话。」
「我知道,我当时也是学园的学生。」
「是吗?」
威廉微微一笑,然后接着说:
「那个时候,在年轻士兵之间最引人注目的是卢克·杰克逊,事件中被杀的男人。和我同样是纽约大学成绩优秀的学生而且是拳击冠军。像太阳一样明亮的男人。无论在哪里,他都是自然而然地成为明星的人物。和我成长的环境和想法很接近,和我很合得来。」
威廉低着头说着,突然抬起头来。
「我虽然不像卢克那么华丽,但也同是大学的学生,成绩也不错。最重要的是我出身名门。部队的每个人都知道父亲是布鲁克林的市长。也就是说,在部队中,卢克·杰克逊和这个威廉·特雷顿是非常显眼的二人组。」
威廉怀念地眯起眼睛接着说:
「我很尊敬我的父亲,他是庞蒂芬克斯 [架桥者],一位把一生献给艰难工作的伟人。」
维多利加点点头。
「原来如此,庞蒂芬克斯,原来是拉丁语中最高神官的意思。在罗马时代,建造桥梁是神圣的事业。作为连接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过去和现在的桥梁。于是建设计划就交给了神殿。转而最高神祇官的职务也有了架桥者的意思。」
威廉看向维多利加:「原来是这样啊。我不知道……总之,父亲要实现从曼哈顿到新大陆、从城镇到城镇架起一座大桥的梦想。」
一弥认真地听着。他接着说:
「在那期间,父亲自己也老了,下一辈的年轻人渡过完成的桥,悠哉悠哉地走向未来……父亲说:『这里真是个好国家啊!』这样高兴地说着。『远离被诅咒和因循守旧的旧世界。成为平民自由的真正的家园的新世界——我们的美利坚合众国!』而且对作为儿子的我也抱有很大的期待。希望能过桥前往未来世界,成为勇敢生活的新人们中的一员。总有一天,我也会在某个地方架起一座桥,做一件了不起的工作,为下一代年轻人带来希望。」
「你自己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听见维多利加的声音,威廉挺起了胸膛。
「是啊!……我在仰望通过父亲建造的桥的卡车货架的时候,对运输业产生了兴趣。我正在学习这个。」
「哦。」
「……这些话,也是我从军之初,在横渡大西洋的军舰上和卢克·杰克逊说的。卢克对我说,这是一个伟大的梦想。那家伙也有创业的梦想,他说『如果我从事制造业的话,能不能开一辆威廉的卡车来运送产品?』,还约定了业务上的合作……哈,真是心急火急。」
威廉笑了笑,然后严肃地说:
「相反,埃迪和米奇都是南方的劳动者,都是贫穷的人。埃迪是一个好人,爱说话的人。」
威廉说着看了看维多利加:
「啊,小姐,你在点头啊。那么,你听了埃迪的谈话了吧。……埃迪啊,为他的力量而骄傲。在母子两人的家庭长大,母子俩都住在大棉农家里。『从小时候开始,我就说过,在收获的时候一定要大展拳脚。』母亲为勤劳的儿子感到骄傲。埃迪每天都惦记着留在南部的母亲。」
威廉抱着胳膊悠闲地说。然后就打断了话头,耸了耸肩说:
「啊,能这样说出身世,也只有在坐军舰的时候。一旦到了旧大陆,就会有敌军在等着。季节是从秋天到冬天的时候。我们放下重装备,下了船,在队长的指示下,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从海岸进入森林,日复一日……」
一弥点点头:「我们的行军也很艰苦。」
威廉低着头,低声说:「途中几次受到敌军的袭击,部队很快就减少了三分之二的人数,我看到在军舰上亲切交谈、成为伙伴的年轻人的手臂都被粉碎吹飞。刚才还在交谈的对方的头在眼前像气球一样破裂四散了。我一边躲在废墟中,一边听到被枪击中倒在外面的同伴的呻吟声渐渐变小,不久便永远地安静下来。我不会忘记那一片寂静。」
威廉低着头。
「没办法,我们在打仗啊,可是敌军太可怕了。半夜在可怕的梦中害怕着恶魔的那种心情。在这样的情况下,季节从凉爽的秋天转到了寒冷的冬天。然后……」
威廉突然停了下来。
他歪着头,发出一声「喂」,仔细地听着。
维多利加也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
……<旋转木马>从一楼传来响亮的脚步声。爬上了螺旋楼梯。一弥和维多利加面面相觑。
只见男人的手背挂在楼梯扶手上。接着出现了晒黑的年轻男子的脸。这是在纽约警察局见到的南部男子米奇的脸。
米奇东张西望,首先找到了维多利加,然后又找到了一弥。「啊,太好了!小姐,少爷,我去了你告诉我的地址,你姐姐告诉了我可以在哪里找到你们。必须得谢谢她。如果可以的话,我给你今晚比赛的票。啊,和……」
在说话的中途,他注意到站在他面前的威廉·特雷顿,吓了一跳。浑身颤抖:
「威廉·特雷顿!杀死同伴的人!为什么你在这里!」
米奇冲了过去。威廉也很生气。
「不对!我没杀卢克!你要让我说几次!」
「卑鄙的杀人犯!杀人犯!」
「那个啊!卢克曾经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没有啊。你看,卢克更帅,所以你才会吃醋的!」
「吃醋就要杀人吗!说梦话也要适可而止,你这个乡巴佬!」
「什么呀!你这个臭不要脸的……」
米奇模仿起起来:
「『我是骄傲的初代移民开拓者的子孙!』混蛋!」
「你、你、你这家伙……」
米奇对着肩膀颤抖、脸红的威廉·特雷顿说:
「埃迪说他看到了!你正要杀卢克的时候!亲眼目睹!」
「嗯,你觉得怎么样?别开玩笑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这认知模糊不清的家伙!」
「但是!埃迪,埃迪!」
「……我知道。埃迪说那种谎言,是因为他是犯人!」
「你、你这家伙!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可不能说!」
米奇想对威廉拳打脚踢。一弥慌忙冲进去阻止他们,却被两人的拳头推搡着脸「那个……别这样……住手……啊,维多利加,好可怕……你们平等地听一听对方的故事怎么样……」看了看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把目光从满脸通红、无精打采的男人们身上移开,一边摆弄着烟斗,一边麻烦地说:「随你的便吧。」
米奇终于平静下来:
「等着瞧吧。威廉为什么在这里?……啊,这位小姐是侦探吗?来调查真相了吗?哈?是怎么回事?」他歪着头说。
威廉摸着他被米奇勒住的脖子,干咳着。
米奇突然明白了。「啊!」他拍手道。
「没错!埃迪也跟我说过。好像相处得很愉快的小姐。不管什么事,都是旁边牢房里的小姐……」
「牢房?」
威廉疑惑地问,但谁也不回答。
「『……就像是死去的棉农家的大夫人一样,说话风格很老派又威严,因为很怀念所以不知不觉就聊了很久。小姐也这样陪着我,真是个温柔的人。米奇,那位小姐是当代最伟大的怪人。真是个头脑非常聪明的人啊。因为太聪明了,聪明得让自己都为难了。哦,你见过这么可怜可爱的人吗?』埃迪是这么说的。我很认真地说明了他有多么奇怪。」
「……嗯。嗯嗯。嗯?」
维多利加微微皱起眉头。威廉疑惑地说「这孩子这么聪明吗?」米奇点点头说:「太聪明了,反而让自己为难,明明已经是大人了,却在牢房里抽抽搭搭地哭,怎么这么奇怪啊!」「所以,牢房是怎么回事呢?」一弥回头看了看维多利加说:「原来是你!」维多利加的耳朵都红了。
「我绝对没有哭。最重要的是,这种事跟现在应该没有关系吧。继续说下去,我的二人组!然后,久、久城!」
「哎,我在说什么……」
「喂!你说到哪里了?这个笨蛋少爷?」
「乘军舰到旧大陆,行军中失去了三分之二的部队,一直到入冬。南部的偏僻地区,也就是……」
威廉低着头。米奇也变得像换了个人一样恐怖。
「就在<圣诞休战>之前。米奇。」
「……这样啊!」
维多利加敷衍地说:「快点说,关于<圣诞休战>的那个问题。再不快点,拳击比赛就开始了。」
两人点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一弥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那是,」「是的。」
威廉和米奇交替地说。
「——一到冬天,战况就越发紧张了。我们就守在靠近边境的一座桥头。」
「真的很辛苦啊……」
「啊,是啊……」
威廉点点头。
「不用说,桥在战争中也很重要。把战队渡到桥的另一边,搬运物资,拉货车的难民们就会渡过桥。这座桥在战略上特别重要。桥的另一边是英国的联军,我们连续几天相互对峙。其实这里的人数已经很少了,在战斗开始之前已经请求了援军。对方也许也一样。在令人窒息的安静的对视中,到了晚上,雪开始下了……」
米奇大声喊道。
「平安夜啊!」
「好,重要的地方就由你来说吧!……对了,那天晚上是神圣的夜晚。不过战场上哪有这种事……」
威廉深情地挽起了胳膊。米奇也在旁边摇了摇头,沉默了。两个人都突然变得很安静。
风吹动棕榈树的叶子。感觉像过去圣夜的风一样凉丝丝的,一弥突然眯起了眼睛。
威廉用平静的声音说:「夕阳西下,雪花纷纷。想着雪到早上会积起来,卢克突然打开收音机的开关。因为他是比别人更开朗的人,所以一定无法忍受紧张的气氛吧。那家伙有这样的习惯啊,米奇!夜空中开始播放音乐,队长喊着『卢克·杰克逊!你在干什么!』发出了怒吼。」
「从收音机里传来的是那个……。新大陆第一的歌剧歌手威弗里夫人的美妙美声啊!威廉。还是因为在战场上听过。」
威廉也怀念地点头说:「嗯,嗯。」
「首先播放的是『蔓越莓花盛放之时——蔓越莓花盛放之时,就回家吧,回家吧。因为你在等我』我们感情一下子就来了。其中还有想起家人而哭泣的人。」
「那就是你吧,威廉。」
「郁闷啊,哎……」
「埃迪也哭了。」
「嗯……之后开始播放的是赞美歌《平安夜》。大家都沉浸在歌声里,连队长都忘了大声训斥,只顾听……」
「我听到桥的另一边传来德国士兵和英国士兵合唱的声音。」
「是啊,我都不信。」
「但这不是骗人的,是真的。『今夜清澈无垢 星光闪闪』」
「『救世圣子……』」
「『于马槽之中……』」
「『沉睡安眠……』」
「『心境安详……』」
两人唱完后,默默互望了一眼。维多利加一只手拿着烟斗静静地听着。一弥也一直侧耳倾听。
威廉终于开口说:
「……唱完的时候,把敌兵想成恶魔一样害怕的我,也知道对方只是普通的年轻人。我坐下来想了想,但卢克站了起来……」
米奇一脸愕然地想起来。
「那个家伙,明明队长阻止他,我们也担心得不得了,却很高兴地过了桥。」
「这么说来!敌兵中好像也有像卢克一样得意忘形的家伙。对面也来了一个人,竟然……」
「碰巧认识卢克。两人也吓了一大跳,在桥的正中央又握手又拥抱!」
「你不是说卢克是学生拳击冠军吗?他的对手叫德拉格莱恩,好像是德国的学生冠军。他说他在战争之前有过交手。而且比起我们纽约大学的明星卢克,那个德国小子更加厉害!」
「啊,在那之后我们也这么做了。我们和对面的年轻人,都被卢克他们带着放下武器,一个接一个地往前走。过了桥的正中央。什么圣诞节啊?交换香烟,说笑打趣。我们围着卢克的收音机,配合威弗里夫人的美声合唱。」
「桥的对面,这边没有的、漂亮的、冬天的白花在地上开着。我无意中看了看,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德国兵就给了我一朵花,让我装饰胸前的口袋。他说他是立志成为画家的美术生。战争结束后想去花都巴黎留学。我也讲述了在新大陆从事运输业的梦想。是互相说话,互相歌唱,一时像梦一样快乐吧…」
「然后呢,跟美国的学生冠军卢克和德国的学生冠军德拉格莱恩学拳击吧。你和埃迪看起来很开心呢!」
「对对对!」
威廉快活地笑了。
「在桥中央开始了临时拳击讲座。卢克和德拉格莱恩都称赞了我和埃迪。要我们认真试试看,教了我们刺拳、勾拳之类的技巧。我们开始练习拳击。哈哈,真是个快乐的夜晚啊。战争好像早就结束了一样。和平……和平的梦想……」
「是这样啊!」
「的确,英国军队还有一个年轻的见习牧师,做了弥撒,一起唱赞美歌,然后……」威廉紧咬嘴唇。
「在这场战争中失去生命的同伴、敌兵、平民……」
「威廉,别哭。」
「为了在今后的战斗中会牺牲的我们、同伴、敌兵和人民,我也祈祷过。」
「是啊,所以,夜深的时候……」
「梦想的时间终于结束了。」
「原来是这样啊。」
「啊,米奇,和平的梦想已经结束了。」
「哇,我们这边来了援军!在这种时候,哪怕是圣诞节,如果被他们知道我们在桥中央像小孩一样在玩耍,全员都会被惩罚……」
「竟然还和敌兵成了朋友。唱歌、拳击、谈身世……」
「为了敌人祈祷,我们是最差劲的士兵,最软弱的男人……」
「是的,因为战争还在继续……」
威廉和米奇悲伤地互望了一眼。
「我拉着卢克一直在挥舞的手臂,想趁援军没发现以前回到桥的这边。米奇,你也担心着孩子和德国小子德拉格莱恩聊天的埃迪。我记得你抓着他肩膀大叫。」
「是这样啊……」
「是啊!你是替埃迪担心的,因为你们是好朋友啊。」
「嗯,嗯……」
米奇垂下脸,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我们摇摇头,叹了口气,回头望向熟悉的年轻敌兵们,这么回头望着,回到了桥上。他们也回头看,回头看,消失在桥的另一边。」
「然后你听到了我的声音……你听到了吧?是吗?」
「啊!我不会忘记的……『喂——喂』,你在亲热地挥手。『如果活着的话再见吧』『再聊天吧』『一定会再见的』『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年轻的男人的声音。」
「你还记得队长垂头丧气的样子吗?」
「是啊!『这下糟了,圣诞节过得这么开心……我一定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被判监禁!』但是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了孩子般笑容的痕迹。」
「然后,对面也来了援军。坦克的声音轰然响起,德军的坦克好帅啊!一不小心就大声欢呼了。哈哈,这是用来射击我们的武器。」
「可是,我们是男孩子嘛,哈哈。」
「晚上就这样结束了。」
「是的……」
威廉点了点头。
「风吹得很冷。像雪的味道一样的空气从四周凉飕飓地飘来。两军都在等待黎明的到来!当朝阳的碎片落在桥上的时候。」
「嗯,嗯…」
「我们美军和英国联合军之间的桥梁攻防战……拉开了帷幕……」
风从三角窗吹进<旋转木马>最顶层的阁楼。热风摇晃着维多利加漂亮的银发。站在旁边的一弥漆黑的刘海也轻轻摇动。
威廉胸前抱着一顶帽子。不知不觉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着。
米奇小声说:
「真是一场艰难的战斗啊……!」
「啊,是这样啊!」
他抬头看着一弥,一弥默默点头。威廉接着说:
「两军的轰炸开始了,到处都是火焰和灰尘。援军的士兵毫不犹豫地架起枪,向桥走去。有一朵白色的花从我胸前的口袋里掉了下来,消失在泥里。我耳边听到埃迪的歌声。『蔓越莓花盛放之时……』『回家吧……妈妈在等我……』又有敌人坦克的炮击,附近的战友像血袋一样四散。然后,路闸打开了……。我们也抱着枪,大声喊着,向桥跑去……」
米奇低着头摇头。
「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
「所以,谁在哪里、谁活着、谁死了,全都不知道了……」
威廉突然说:
「米奇,对了,你在哪里啊?当时连话都没说,就这样分手了。」
「嗯?我、我吗?啊……那个……」
米奇战战兢兢地说。
「啊,我从桥上掉了下去,啊,啊,啊,撞到了头,晕过去了,看起来是尸体一样,所以没事……」
威廉温和地笑着说:
「什么啊,太幸运了,太好了!你担心能不能得救吗?笨蛋乡巴佬!」
「嗯,不,是这样的。啊,啊。」
「什么啊,真是个不明确的家伙。」
米奇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为什么要把卢克打死?名士的儿子的心血来潮?」
「这样说不对吧!我有那种奇怪的心思吗!」
威廉勃然大怒,抓起帽子。米奇也狠狠地瞪着那张脸。威廉把目光从米奇身上移开,皱起了眉头。
维多利加感到很麻烦地问:「所以威廉,你那时在做什么呢?」
威廉听了,歪着头说:「嗯,战斗结束的时候,事情很混乱,不清楚。所以我想找人整理一下……」
「嗯,你是想让我重组吗?」
「啊,是啊……」
威廉摇摇头,感慨地说。
「在我的记忆中,是同伴和敌兵重叠倒下,尸骸累累的桥上的景色……美、德、英三色军服的样子乱七八糟的。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了堆成山的尸体,尸体的手脚都脱落了,脑袋也被吹飞了一半,眼睛里流出着血泪。这么说来,我在桥前仰面倒下,一只手肘撑着地面,勉强撑起上半身。埃迪仰面倒在五米或十米远的地方。埃迪挺起胸膛,头向这边后仰,看着这边。脸颊上是大面积的伤痕,流出的血流进了一只眼睛,形成一条血河,落在额头上。于是我……」
「开枪打死了卢克!」
「所以说!那个地方根本没有卢克!」
「撒谎!埃迪说的!卢克站在两人中间,威廉开枪杀了他!」
「不对!不对!」威廉生气地说,
「我开枪打的是敌人的士兵,因为他就在我眼前!」
「嘿!你杀了卢克!埃迪说他看见了。而且,战斗结束的时候,你和埃迪的正中间不是有卢克的尸体吗?那家伙,那个活泼开朗的家伙……卢克……偏偏被关系那么好的伙伴给杀了……」
「不是的……」
威廉无力地摇了摇头。
「啊,穿的是德国军服,没错吧……」一弥用谨慎的语气插嘴。
「嗯,也就是说,在桥的前面有威廉先生,在十米开外有埃迪先生倒在那里。威廉先生的记忆中,眼前有一个穿着德军军服的男人。」
「是的,因为害怕,以为会被敌兵杀死,就扣动了扳机……」
「可是埃迪先生是这么说的,两人之间有卢克先生,还有威廉先生从正面打死了他。」
「是啊!」
「实际上卢克先生是从正面被枪击而毙命的吗?」
一弥一边一本正经地做笔记一边问两个人。维多利加害怕地看着一弥的样子。一弥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你这么快就像是个新闻记者了,真是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样子。」
「这、这、这样啊……啊,是吗?」
一弥脸红得像个女孩子。
威廉问:「你说什么?你是新闻记者吗?」一弥回答说:「不,明天开始是临时录用。其实是见习记者。」「那么这边的女孩子是从今天开始当侦探,这边的男孩子是从明天开始当见习新闻记者。也就是说你们刚来纽约。」
「是的,我昨天到的埃利斯岛。」
威廉吓了一跳,说:「啊,昨天?」开始打量维多利加和一弥。
一弥热心地反复读着笔记说:「那时米奇先生掉到桥底下,昏昏沉沉,什么也没看到。嗯嗯。」他抬起头来,很奇怪地说:「哎,维多利加,是不是有必要听听埃迪怎么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只能去比赛场地了。但是在比赛前商量似乎有点困难……」
维多利加玩弄着烟斗。像瓷娃娃一样苍白的皮肤恢复了生机。不知为什么,她似乎开始感到无聊,直打哈欠。
米奇往前探出身子说:「这件事也一直抓着埃迪和我的心。我作为经纪人可以和埃迪谈谈。」
「作为交换,威廉!你要保证不再妨碍比赛,公平地比一场。」
「知道了。只要能知道真相,我什么都无所谓!」
「真的吧!」
「啊,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会场吧……」
威廉点了点头。
又传来有人爬上螺旋楼梯的脚步声。这次是女性轻快的声音。棕榈树的大叶子摇动着,红色蓝色的花也颤动着。从窗户看到的天空已经接近夜晚了。
「维多利加小姐,一弥!」
琉璃突然探出头来。长长的黑发像湿了一样闪闪发光。
下面的厨娘和再下面的绿青三个人把头竖着排列探出来,好奇地看了看,然后一起四处张望。
「这是房间吗?一弥?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啊?」
「真是没趣。我在墙上画画吧。我要带颜料。」
一弥慌忙说「那个,这是我姐姐一家。」
琉璃抱着胳膊摇着头说:「难道要住在这里?连门都没有?不行不行!和我们一起去宾馆吧!」
「但是,维多利加,我……」
「一弥是个男孩子,但总之,没有维多利加住的地方是不行的。姐姐我是我不会允许的!」
「等一下,没有住的地方是怎么回事啊。」
威廉插嘴道。米奇也吓了一跳。
「虽然埃迪告诉过我大概的情况,但是我不知道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怎么说呢,小姐的处境比我们还穷啊……」
接着转身对一弥说:「小伙子,可别反对。这里就别跟姐姐赌气了,我们穷人都是先吃饱了才能赌气的。」
「是嘛。这个奇怪的哥哥说的没错。」
「……奇怪,奇怪的姐姐。」
「看啊,一弥,即使是少数服从多数,姐姐也是正确的!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不,但是琉璃,那个…」
在他们的旁边,威廉抱着胳膊自言自语道:「自称厉害的侦探原来是没有归宿的吗?」然后维多利加一边摆弄烟斗一边悠闲地回答。
「顺便说一句,我一点也不感到困扰。」
「但是那边的记者好像有些尴尬。」
「不管怎么说,他是个半吊子秀才。一心只想获得job & home。」
「怎么样,我想介绍一间公寓作为这件事的调查费。当然是如果能解决的话。」
在争吵中,话题已经变成了琉璃为维多利加制作的粉红色长裙的首秀,一弥说着「真的吗!」突然从人群中溜了出来。
「啊,我能准备的是布鲁克林的移民公寓。当然,我也会保证你们能付得起房租。」
「好的,谢谢你!」
威廉垂下眼睛。
「战争结束后,我回国了。我本来应该开办运输行业,但我提不起兴致,一直无所事事。用卢克和德拉格莱恩在那个圣诞节的晚上教的拳击打败对手,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冠军。每天住在酒店,也没回布鲁克林的父亲家……」
一弥沉默了。(想起听在桥头遇到的老人们说的,特雷顿前市长的儿子连在战争结束后也不回家的那些话)。
维多利加被迫换上了琉璃带來的粉红色长裙。叠了五层荷叶边、一直覆盖到脚踝的设计,袖子上装饰的漆黑的法国蕾丝像湿了一样闪闪发光。
绿青一看,高兴地叫着「呜——!」跑了起来。
「时间到了,我们去比赛场地布鲁克林大桥吧。」
威廉的声音响起。接着米奇说:「在那里也可以听听埃迪的故事。」然后响起了男人们匆匆忙忙离开房间、开始下楼的脚步声。
在走廊上,鸭子一家一边叫着「嘎」,一边精神抖撒地走过。接着是橘黄色的巨大乌龟,非常缓慢地前进。绿青吓了一跳,好像跟着「呜……?」的一声。
也听到一弥担心的声音。
「我觉得侦探是很危险的,但唯独这件事让人难以放下。圣诞节、传说中的夜晚、战斗中的杀人……是谁心怀杀意,为什么会有杀意?是谁,为什么会射杀同伴……」
「嗯,真相差不多都知道了。」
维多利加沉闷的声音响起。「诶,诶?就刚才说的?维多利加,不会吧?」
「可是必须确认一下。因此,在布鲁克林大桥和埃迪见面也是一种乐趣啊!」
维多利加不小心弄掉了烟斗。烟斗掉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鸭子一家慌忙摇着屁股远去。
一弥弯腰捡了起来。
他的侧脸浮现出和平时一样的笑容。单膝而立,抬头望着维多利加轻轻地递过去。维多利加像女王一样威风十足地接过烟斗。
「总之,走吧……。维多利加。」
「哼。走吧,久城。」
「行李箱先放在这里吧。」
「随你的便。」
维多利加和一弥也发出微小的脚步声,走下楼梯,渐行渐远。
「……绿青,你在干什么?」琉璃上楼来找儿子,发现了在地板上玩耍的绿青,一把抱住了他。
然后她发现了在滚动的广告牌,歪着头想了想。发出声音朗朗地读起来。
「<灰狼点心店>?<没有做不出来的点心>)?啊,是一弥的字吗?」
一边说着,一边翻过来放在行李箱上。
然后喊着「等等!我现在走了」,像少女一样轻盈地转身,从房间跑出去。
「平安夜」
今夜清朗漫天星光
救世圣子于马槽之中沉睡安眠
心境安详
今夜清朗神谕天降
牧羊之人在圣子御前顶礼膜拜
尊崇敬仰
今夜清朗圣子含笑
治世恩慈明日的荣光光辉万丈
清耀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