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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春之舞 下 第一章 春天代行者 雪柳雏菊

渡船漫游在樱花漂浮的水面。

淡粉色的花瓣聚拢,悠然浮荡。

渡船划开花瓣,从中间穿了过去。分散的樱花花瓣在船驶过后,再次随风摇曳着聚拢在一起,在岸边打造出樱花的绒毯。昏昏欲睡的柔和阳光,刚上色的树木色彩,鸟儿的鸣啭,这些全部完美调和,带来幸福洋溢的春日时光。

放眼望去,樱花如云海,如果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许会以为在作梦,或是误闯进非现世的某个地方。船上的乘客陶醉于大自然美不胜收的风景,不禁赞叹。

乘客有两名,两位都是女性。其中一人美得犹如『虚幻』的化身,委身在春的世界。她身着高雅的和服,伽罗色的头发盘了起来,缀饰着梅花发簪。若隐若现的颈项白皙动人。年龄看来约莫二、三十岁,长相是清秀的少女,随年龄增长也不见变化。

另一人是四、五岁的小女孩,大概是刚才那位的亲生女儿。她貌美如花,如果说母亲是『虚幻』,她就是『惹人怜爱』。她们的长相并不相似,但是发色与瞳孔的颜色很像。母亲的头发是伽罗色,女儿的是琥珀色;母亲的瞳孔是黄色的风信子石,女儿的是黄水晶。像这样一比,就能看出她们是一对母女。

在摆渡的船夫眼中,眼前是熟悉的锦簇花海。

第一次看见此处春天景色的人总是着迷得忘记了时间,看顾这些人是他的例行公事。尽管不是他的土地,也不是他的樱花,不过他对自己的工作相当自豪,也热爱这片土地,眯起了眼睛像在说『很美对吧』。乘客把手稍微伸进水里,抚玩着花瓣,接着缓缓抬起头来向船夫搭话。

「这是母亲的春天。」

伶俐的说话声。女儿怯生生的,但又引以为傲地说。

「我知道喔,雏菊大人。」

「我的母亲是春天代行者大人……很厉害吗……?」

「对,春之里的每个人都很崇敬您的母亲。您母亲是春之里的骄傲。」

船夫没有说谎,只是小女孩的母亲脸上瞬间闪过强忍着痛楚的表情。被唤为雏菊的女儿不明白母亲的心情,雀跃地继续说下去。

「我们去了爱尼诗喔。」

「是。」

「我们是第一次去喔,然后马上就回来了。」

「那真是太好了。」

「我和母亲第一次一起度过春天,我要把这个留作纪念。」

她从水里抓起一片美丽的花瓣。这是河面上漂浮的数千片樱花花瓣中的其中一片,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捧着宝石。在女儿——雏菊的心里,那想必是最美好的宝物。

小孩子只要拿到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就迫不及待想和别人分享。在他们心里,这是个崭新的世界,大人眼中一文不值的东西也显得耀眼夺目。这时候的雏菊认为,母亲带来的春天证明是『稀世珍宝』。

「我要把这个弄干,做成押花。」

船夫看着湿亮的樱花花瓣,露出了微笑。日复一日在外面保护这个地方的他,是位喜欢小孩的绅士,如果不是手里拿着船桨,他会摸摸雏菊的头。尽管是恬静的春日午后,安逸的时光并未持续太久。

原本默默无语的母亲终于开了口。

「雏菊……把花瓣放回去……」

雏菊听见母亲的话,脸色顿时变得阴郁。

「可是,母亲的樱花很漂亮。」

「我们等一下要见的那个人,不喜欢会做这种事情的小孩子……」

母亲的语气绝没有责备的意思,真要说起来,比较像是祈求般的恳愿。

「……可是……」

「拜托你,雏菊,我希望……那个人喜欢你。」

雏菊不得已,只好把掌心的花瓣放回水里漂流。樱花花瓣离开她的小手后,不久又漂回成为花筏的一部分。母亲看见孩子听从自己的话,像是松了口气,又接着说下去。

「谢谢你,雏菊。我们最后再确认一次。」

「是,母亲……」

「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吗?」

「可以。我的名字是雪柳雏菊,来自曙,是雪柳红梅的女儿,今年五岁。」

也许因为她很努力练习,讲得十分流畅。母亲红梅夸奖她做得很好,她开心地从船上站起来,扑向母亲怀里。

『航行时不能站起来喔。』船夫轻声喝斥。雏菊吃吃笑着,说了声对不起。孩子主动上前来抱住自己,红梅却吓了一跳。也许是因为孩子不常要求抚摸或是拥抱,她小心翼翼地抱了回去。抱住后,她像是有了什么感触,又把雏菊抱得更紧,露出轻柔的微笑。

这是雏菊最后一次被母亲拥在怀里,只是本人还无从得知。

在船夫的目送下,红梅与雏菊踏入了新天地。

两人之前在位于大和国帝州的『曙』这个地方,过着隐密的生活。

然而母女俩一年共度的时间连半年都不到,由于母亲工作的关系,两人不得不聚少离多。

如梦似幻的女人・雪柳红梅为大和的现人神四季代行者,是现任的『春天』。

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她从年初就一定会有好几个月不在家。她沿着龙宫到爱尼诗这漫长的路途北上,使樱花陆续开花,这是她的使命。

代行者在季节显现结束后还有工作。管理四季的四季厅调查员会前往各地,调查是否有春天未至的地方。一旦接到发现异常的报告,就必须再度前去进行显现仪式。此外,夏季会召开四季会议,四季代行者齐聚一堂,这也需要事先进行准备。由于有献舞的环节,每天都要在老师的指导下练习。

等到夏末秋初,忙碌才总算告一段落。接着会休假,只是等新年一过,又要继续投入工作。

这就是春天代行者一年的生活。如果不托人照顾孩子,自己根本无法抚养。虽然要说忙的话,现代人大多都很忙,况且四季厅职员的工作时间比代行者更长。红梅会过着远离孩子的生活,主要原因是四季代行者活在暴力的阴影下。

代行者不只有平常的工作,还会被卷入暗杀或是谋略这类危险状况之中。

再加上雪柳红梅与某位人物生下的孩子,也是个问题。

对方是掌管春之里的名门之一,花叶家现任当家花叶春月。

红梅与春月会相恋,是因为家人的介绍。四季代行者后裔组成的里为留下血脉,相亲或是进行策略婚姻都很常见。春月为花叶当家第三位妻子带进门的孩子,在所有异母兄弟里面的地位最低。十岁前,他在宅邸里过着与佣人没两样的生活,后来天资聪颖的他开始崭露头角。当他在花叶当家之争占一席之地时,他遇见了红梅。一开始,春月觉得红梅是『难以捉摸的女人』,红梅也觉得春月是『没礼貌的男人』,但正因为他们大相迳庭,才会受到彼此强烈的吸引。尽管没有诉之于口,他们仍不知不觉爱上了对方。如果命运得以有些许不同,他们也许会结婚,平顺地建立起家庭,疼爱孩子。事到如今,这俨然成了梦话。

春月与实际结婚对象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亲戚的葬礼。

出身自春之里名门,备受呵护的深闺千金碰巧对身穿丧服的春月一见钟情。少女向人打听他的身分,使出千方百计,最后向花叶家提出这门好亲事。

与代行者结婚能光耀门楣,原本迎娶红梅可说是为了替春月的经历增添光彩。然而雪柳家不是对里或是四季厅有影响力的家族,加上资产也不算富裕,于是基于政治考量,花叶家决定让春月另娶他人。代行者辈出一事尽管是荣誉,可惜雪柳家的实力不足以加入里的权力斗争,尤其还有一大原因——接任的代行者不是经由血缘选出。相较于只是个花瓶、仅有一代荣华的代行者,与利益可以延续好几代的家族结合,更有利于稳固权力。

红梅与春月在夕暮的山丘上,从天黑一直讨论到天亮,最后红梅决定退让。花叶春月素有『冷酷』的评价,不论是红梅还是其他人,甚至连他自己也认为这场政治联姻能够成功。

尽管他这么以为,但就是没有那么顺利,后来雏菊才会出生。

春月以联姻为条件得到当家的地位,然而婚姻很快就出现了裂痕。

性格不合、单方面的好感,这些因素一点一滴地腐蚀这段婚姻生活。

后来也有人向红梅提亲,春月难以忍受,于是在背地里动手脚,妨碍这门亲事。两人在分手后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红梅得知自己婚事受阻的原因后,前去找他兴师问罪。他们原本应该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结果没有发生这种情形,而且两人还开始暗通款曲。后来他们很快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这是试图掌控一切的男人唯一无法掌控的事。他因为爱上人,摧毁了自己一路建立起来的亮眼经历。红梅懐孕后,春月随即公开这段不偷恋。

这场爱恨情仇,最后引来了血光之灾。花叶正室手持菜刀,到处追杀红梅与刚出生的雏菊一事成了关键。国家治安机构为此事,有一段时间不断进出里,里的人对这一连串骚动给予的评论是『丑恶至极』。

最可怜的是春月与正室生下的那位无辜男孩,以及同样不该遭受谴责的雏菊。男孩在立场上受到袒护,再加上周围的同情,至少还好一点。

红梅母女则受到以正室派系为首的家族阴险的凌虐,这样的欺侮不知不觉变成常态。虽然表面上鲜少有人责难,只是背后的恶意中伤还是会让人致病。

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女儿险些遭人刺杀,春月因此出钱援助,让她们藏身在外面。自那之后,红梅再也没有进入里,也将孩子交给雏菊的外婆照顾。那位外婆在前一阵子过世,因此演变成现在的状况。

「可是,真的可以吗?我不能进入里……阿婆也这么说……」

雏菊向母亲提出最单纯的疑问,这个问题刺痛了红梅的心。

这是因为红梅一直灌输雏菊不合理的观念。

『你不能去春之里。』

『不可以任性。』

『行为举止必须得宜。』

雏菊承受这样的诅咒,但她没有长成爱闹脾气的女儿,而总是为母亲着想。尽管红梅只要与她见面就有罪恶感,因此刻意疏离,雏菊还是照样仰慕红梅这位母亲,让她不知所措。雏菊会养成这样的个性,都要归功于养育她的外婆。

——她对我就很严厉。

那是对孙子有如菩萨般温柔的外婆,只是如今已不在世上。

「……在那里会有人保护你。没事的,雏菊,不用担心。」

忙碌的红梅需要有个地方帮她照顾孩子。

这时伸出援手的是花叶春月。过去虽然有提供经济支援,但他并未正式与雏菊相认,今后会朝这个方向努力。女儿在外婆死后搬移住所,也是他们相认的第一步。红梅在船上咳了起来,血的味道在口腔里面扩散开来。

——纵使这不是好事,我还是得尽力。

她这么心想,把口水与鲜血一起咽了下去。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保重身体。」

「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也要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船夫与红梅似乎是旧识,两人握手后,便依依不舍地道别了。

渡河后接着是步行,这里已经在广大的春之里范围内。

雏菊任红梅牵着手,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四周景色看得她眼花撩乱。

在连獣径也称不上的山路走一会儿后,两人到达了一片开阔的场所。那里站着身穿寒色和服的人,分别是一位壮年男子与一位老婆子。男人率先注意到雏菊她们,往两人走过去。

「……」

男人看着她们想说些什么,话却梗在喉咙里。

「母亲,他是谁?」

红梅微笑着,把雏菊往前推。

「雏菊……说吧,我们之前练习过的。」

雏菊仰望着母亲,点了点头。

「我的名字是雪柳雏菊,来自曙,是雪柳红梅的女儿,今年五岁。」

她恭敬地鞠了个躬。大人看见她这个样子,想必都会称赞她做得很好,然而男人没有笑容也没有夸奖,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

「……我是花叶春月。」

雏菊一看见他的表情就明白了,自己在这个男人心里不受欢迎。雏菊是个对他人情感格外敏锐的孩子,马上就放弃与他交流。她垂着头,双眼直盯自己的鞋子,希望这段问候可以尽快结束。

「红梅,路上辛苦了。」

等待她们两人的春月是个目光锐利的男人,年约四十来岁,从鼻子到脸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他的长相原本就有男子气慨,这道疤痕使他看起来更加凶狠。身上和服似乎薰过香,靠近可以闻见白檀香。

「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今天还好……」

「不能只有今天好……如果你早点来,就可以……」

「我害怕回到里……你也瞒着大家,没说我来了吧?」

男女两人持续对话,散发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氛。

「……我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准备了可以安静休养的地方,你就在那里好好静养。」

「好。雏菊就拜托你了。」

红梅深深一鞠躬。男人㨶着一只眼睛,苦涩地说着『别这样』。

「不要跟我低头,我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何况拜托你来的人是我。」

「毕竟今后都要劳烦你照顾……」

「这……我有安排人照顾她了。」

「谢谢你,春月大人。」

「这不只是你的问题,我应该说过上百次了。」

「……是,对不起……还有那道伤疤也是。」

「没有伤到你就好。」

「……那一位现在在什么地方?」

「医院……」

「她在那之后受伤了吗……?」

「……是心伤。导致很多手续无法进行……」

「那么,为什么叫我过来这里……我以为都处理好了。」

「我们总有一天会离婚,那是她一头热,再加上发生这种事……我正在说服对方父母,结婚前也已经一再确认过这是契约关系了。」

「……我没办法那么无情……如果你们没有分开,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

「无情也无所谓。只要该明白的人明白就好……我不许你离开,况且以你现在这个样子……」

春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原本安静的雏菊站在红梅与春月之间,张开了双手。雏菊黄水晶的瞳孔波光粼粼,瞪着春月。

「不要欺负母亲。」

她大概以为他们在吵架吧。她的年纪还不懂在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有着男女的绵绵情意。春月愣住了,看着雏菊。

红梅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双唇接着绘出弧线。她笑着,难得主动摸了摸女儿的头。雏菊先是吃惊,然后眉开眼笑,看上去十分开心。

「雏菊,没关系……妈妈没有被欺负,谢谢你。」

「真的吗……?」

「嗯,真的。还有,这位……他是保护我们的人,不是可怕的人……他是你的父亲喔。」

雏菊一时之间很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我的吗?」

雏菊来回看着他们两人。春月无法忍受她的视线,把头转开了。

「母亲……这个人是……我的父亲?」

雏菊胆战心惊地问,红梅苦笑着回答她。

「对,没错。只是……」

红梅摇摇头,她不敢向雏菊解释自己这些大人们引发的种种事态。

「不,没什么……我不在之后,他会保护你……」

雏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你又要去显现春天了吗?不是已经春天了吗?」

「……老实说,妈妈的身体不太好,所以需要治疗。雏菊就算妈妈不在也没关系,这种生活和之前差不多,对吧?」

「我们……我们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耶?」

「我总是不在你身边,是外婆把你养大的。你不要和我待在一起比较好。」

「才没有比较好。」

「就是有……妈妈是坏女人,如果和我在一起,连你也会被说坏话……」

春月站在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的红梅身边,听着母女的对话,脸上表情苦不堪言。

「不管别人说我什么坏话,我都要和母亲在一起。」

「妈妈不想要这样啊。他们要说我的坏话没关系,可是如果有人说雏菊的坏话……我会很伤心、很伤心……」

「……别人说母亲的坏话,我也会很伤心……」

「对不起喔,雏菊。在这里会比在曙的时候发生更多让人伤心的事,不过……你要忍耐……你一定可以过着比我更幸福的人生。」

「不幸福也没关系。我要和母亲在一起。」

「雏菊……你一长大就离开里。大人比小孩自由,在那之前你要忍耐。就算有人对你说什么难听的话,你也要忍耐,等待时机的来临。在你往后的人生,重生的时刻一定会到来……」

「忍耐,等待时机……?」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春月在落日的世界向红梅说过的话。这句话经过千回百转,传给了雏菊。

「对。就算辛苦也要熬过去……为了活下去,就算逃走也没关系,逃避不是失败。总之你要活着,等待再战的那一天……把刀藏在心里……」

「我不想战斗。」

「是啊……但是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战。妈妈想要保护你不受伤害……可是,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接着,红梅眷恋地摸着雏菊的头。

「只有你能活出自己的人生,雏菊。」

「……时间差不多了,请小姐先走。」

这时,在后方等待的老婆子终于开口说话。她露出明显是为了让人放下戒心的笑容,拉住雏菊的手臂。

「我、我不要!」

老婆子手掌干瘪的触感吓着了雏菊,她试图挣脱。

「母亲。」

她从母亲身边被拉开了一步。

「雏菊,你要当个乖孩子。」

一步又一步,她被迫与母亲的距离愈来愈远。

「母亲,我们要分开了吗?我又要留下来了吗?我要当乖孩子多久?」

「你要永远是乖孩子……」

她不肯往前走,伸长了手,然而母亲只是站在原地,连根手指也没有动。

「我会当乖孩子。我会很乖很乖,所以……我们下次满月前能见面吗?」

红梅没有回答。

「不然夏天呢?」

红梅没有回答。

「秋天,不然秋天呢……?」

红梅没有回答。

「冬天……」

雏菊太阳般的双眼泛出斗大的泪珠。

「冬天可以见到你吗?母亲……!」

那声宛如呐喊的哀号,终于得到红梅的回应。

「还要很久以后,雏菊!我会在很久的以后等你!」

她出声回应,泪水盈眶。

「很、很久是什么时候?」

「很久很久以后!」

红梅忍不住想冲上去,春月伸手阻止了她。

「……等我六岁吗?」

「还要很久很久以后!」

红梅越过春月的肩膀露出脸来,同样喊了回去。因为雏菊不肯安静下来,老婆子只好抱住她。即使被抱住,雏菊还是挣扎着想看见母亲的脸。

「等我长大、等我长大之后吗?」

「还要更久……还要更久以后!我们来玩捉迷藏,雏菊!在妈妈说躲好了之前,你不可以来找我。在你想睡得不得了、在你再也睁不开眼睛的时候,我就会跟你说可以来找我了!」

「我……我不要……!」

老婆子最后抱着哭喊的雏菊,小跑步跑了起来。

「母亲,拜托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拜托你,我会很乖……」

雏菊哭号,哭声响遍整座山林。

山里的动物在远处观望,纳闷新来的住人发生了什么事。

雏菊的故事总是从泪水开始,也许这就是她的命运,不过这时的眼泪实在过于酸楚,也过于苦涩。

「我会乖乖的,不要抛下我……」

幼小雏菊的祈祷融入在深山,没有人听见。

春风吹拂,吹散了她的泣诉。

山林间奔驰的风,彷佛连两人之间别离的愁绪也要吹走。

不要抛下我。

不要抛下我。

不要抛下我。

尚未成为神的少女,她的心愿终究没有实现。

一个月后。

雪柳红梅被人发现在花叶家其中一栋别墅死亡。

她自数年前就罹患重病,与情夫像度蜜月般过着疗养生活。第一发现者花叶春月一时遭懐疑为杀害红梅的凶手,但后来找到遗书,再加上遗体发现时的状况,最后判断她的死为自杀。

她是因为对病情悲观而自杀,还是受与春月的关系所扰而走上绝路,没有人知道。

她留下的女儿雏菊藏身在春月名下位于春之里的房子。而就在红梅死后,雏菊随即因为剧痛开始惨叫。

她的脖子后面忽然出现类似肿块的伤痕,伤痕犹如孕育着生命般蠕动,在雏菊的肌肤绘出花朵的图样。那是圣痕,又名为神痣。最先注意到的是居住在宅里的佣人,在佣人前去叫其他人过来时,雏菊释放了能力。

佣人再见到雏菊时,整间房内开满了春天的花朵。『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好可怕。』她像呓语般这么说,说完便倒了下去,没有人敢靠近她。

这样的世代交替前所未见。春天代行者的异能从母亲传给了女儿。

这并不是红梅刻意的安排,四季代行者是以超自然的方式选出,人类的意志无法介入。

不过,这宛如是红梅的期望,女儿承继了她的身分。

雏菊是下一任的代行者,这件事马上在整个里传了开来,掀起轩然大波。

留在雏菊身上的代行者证明的痛楚尚未消去,她又发烧了,出席丧礼的雏菊精神恍惚,对当时的情形没什么印象。

她唯一记得的,是从第一次见面后就再也没现身的父亲,在丧礼上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是诅咒,是你杀了她。』

回到屋里后,雏菊在冰冷的棉被里,反覆寻思这句话。

——这是诅咒,这是诅咒,这是诅咒。

如果是自己害死了母亲,那该如何赎罪?雏菊哭了起来。

就这样,世界上诞生了新的春天代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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