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国,帝州,帝都,位于国家首都的四季厅。
那里乍看之下是市中心常见的高楼大厦,不过一走进去马上就知道是四季厅。
玄关大厅的天花板挂着一盏订制的花朵造型吊灯,厅舍内部的有线音乐频道播放自然的鸟鸣声或是流水声的疗愈音乐。室内到处挂着自古以来多位艺术家绘制的四季神像或是绘画,欢迎访客的到来。
四季厅厅舍十九楼,临时设置了秋天代行者搜查本部。
为因应这次重要人物遭到绑架,负责国家安全的国家治安机关很快设立了专案小组,四季厅也另外自行设置捜查本部,由两个机关共同进行搜查。
此时,四季厅搜查本部陷入了纷乱的气氛。
因为没有事先通知便出现的人物,实在太让人意外。
甜得像糖果,但又如玻璃珠清澈的嗓音在搜查本部响起。
「花叶、雏菊。」
花叶雏菊,大和国内唯一一位春天代行者忽然降临在现场。
在数十名搜查员齐聚一堂的室内出现的少女神,是一位娇柔如花的可爱女孩。
波浪状的琥珀长发犹如花筏摇曳的水面,头发上点缀的是让人联想到新娘的纯白发饰。
她身穿具现代风格、和洋折衷的袴。一进入室内,芬芳的花香便弥漫整个捜查本部。原本紧绷的搜査本部,瞬间充满春天的气息。
「雏菊收到、消息,希望能、前来、助一臂、之力。」
她说得断断续续,彷佛言词之间有一道道裂痕。也许是因为紧张,她的表情很僵硬。
春天代行者说完后,脚站不太稳,随从有如骑士般轻轻扶住她的腰。
护卫官是位将黑发高高扎起的丽人,同样非常引人注目。
她用一双猫般的大眼睛警戒地观察周围,不对,说是威吓也不为过。她的姿态像极了冬天随从寒月冻蝶。
『她们就是遭掳十年的春天少女与复职的随从。』现场的人心里如此想道,众人无不屏气凝神。
在完全僵住的搜查员里面,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秋之里隶属于警备部的女性职员长月。
「春、春天代行者大人,还有您的随从!」
她捏扁咖啡已经喝光、只是有气无力地拿着的空纸杯,从办公椅站了起来。奋力跨出踉跄的步伐,冲到雏菊面前。
「初、初次见面,您好……!我,不对,在下是四季厅的长月礼子,在里隶属于警备部……负责抚子大人的保全系统,职位是管理官。」
长月不晓得是没有洗澡,或者是没有换衣服,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白袍。
她急忙梳理头发,向对方鞠躬。
「长月、小姐,初次见面,你好。这次……发生、意外事故,你想必……相当、懊丧吧。」
雏菊低沉说道,哀愁地安慰对方。当然双方都是大人,这样的问候很正常,但眼前这女孩,可是与现在遇上困难的秋天代行者祝月抚子经历过相同状况。
在这危急时刻,女孩前来激励与协助搜索,光是这个事实就足以令人深受感动。
「不,别这么说……那、那个,我……」
职场遭到爆炸攻击还不到几天的时间,保全系统疏失一事,遭到秋之里以及许多事件相关人员究责,她想必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也许是因为这样,她的眼眶流下了压抑不住的泪水。
「……感谢您……特地到这里来……为我们打了剂强心针……春天代行者大人……」
「不要、哭……雏菊来成为、你们的、助力。」
雏菊像是为了温暖对方冰冷的内心,把自己的手轻轻放在长月的手上面。
「秋天代行者大人的护卫官在吗?我有话想跟他说。」
樱四下张望。即使是年轻女孩子,她一开口就显得气势十足。
「……」
另一方面,尽管对方在叫自己,阿左美龙胆却僵硬得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与其说他是愣住了,更正确来说他是惊讶得忘记了呼吸。
——为什么她们会出现在这里?
远比龙胆年轻的两个女孩子。
——她们有什么目的?
出现的是他在失去主人前出言贬低的春天主从。那两个人特地现身在搜查本部。
——为什么?
在龙胆动弹不得时,长月哭喊起他的名字。
「阿左美!阿左美!还不过来!」
她哭着说『快过来』。龙胆于是僵硬地走到两人面前,朝春天主从弯下腰,鞠躬道谢。
「初次见面,两位好。我是秋天代行者祝月抚子……的护卫官,阿左美龙胆……」
他深深鞠躬后,雏菊轻声对他说『请抬起、头来』。
他依言抬起头,仔细观察起对方。龙胆心想,原来这就是春天的代行者。她人正如雏菊这个名字,长相宛如花的妖精。
——居然是这么娇小的女孩。
固然是龙胆的个子高才有这种感觉,不过雏菊的体型确实很娇小。
进入室内时,她看起来很巨大。
大概是受到现人神非人的气氛震慑,才会这么以为吧。
至于与自己同样身为护卫官的樱,她比雏菊高,身材纤细。记得年纪是二十岁左右,不过长相还很稚气。
龙胆看她像个学生,然而她佩刀的站姿非常有模有样,很有女剑士的架式。
——这两个人就是十年前遭到攻击,今年回到职位的少女主从。
忽然间,龙胆脑中浮现出抚子娇小的背影。
她们也在那样的时期,经历过龙胆现在遭遇的困境,这个事实因为本人出现在面前,更显得真实。
龙胆设身处地一想,那实在是无比艰辛的过程。
抚子遭掳已经一个星期了。接下来十年龙胆必须忍受无法将秋天带来这个国家的罪过,以及没能保护代行者的悔恨。
——要失去抚子十年。
光想像就让他毛骨悚然。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丢脸。绝望的打击原本就让他全身失去力气,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十年的想像,更煽动他的恐惧。
如果抚子那么长时间都回不来,自己可能会放弃,但是一考虑到放弃这个念头,又让他心痛得难以呼吸。没有获救机会,相同的过程不停反覆,永远陷在痛苦之中。
——抚子。
护卫官可说是为四季代行者奉献一生的职业,但是龙胆原本不打算对工作这么投入。他只想在还有体力的时候从事这份工作,同时栽培接班的后进,等年纪到了就退休。这份光鲜亮丽的工作适合武艺杰出的自己,他并未把代行者当成家人,双方只是工作上的关系。
——抚子。
自己原本没有想把她当成家人。
没有想要敞开自己的内心。
『龙胆。』
那位秋天少女神的嗓音在脑中挥之不去。
——把我的抚子还来。
抱起她时,头发抚过鼻尖的轻柔触感,寄予全盘信任的双眼。
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叫自己过去的女孩很烦人。分明希望她可以赶快长大,不需要自己的照顾,但是现在——
——我的。
他思念起那个孩子,她对自己懐抱的好感有如不断落下的秋叶。
——那是我的秋天。
这样的想法盘据在脑海。为什么自己没能保护她?她是那么地寂寞。
——那是我的秋天,为什么现在不在我身边?
当时他完全无法想像。
万一自己的神遭到绑架,实际上会发生什么事呢?会有多深的绝望笼罩在眼前呢?即使拥有异能,会发生年幼的小女孩只身打倒匪徒逃出来这种荒唐无稽的情节,肯定是发生了忍无可忍的事态,自己却不当一回事。
——我太蠢了,完全想像不到。
事不关己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应该要这么做,应该要那么做——龙胆也是说这种风凉话的其中一个人。
不过,他现在一句这样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没想到这会是那么残酷的事。
龙胆一筹莫展,杵在春天主从面前。
雏菊与樱向龙胆致意,同时也安慰他,龙胆则回答得支支吾吾。
「谢谢……两位长途跋涉想必也累了……虽然称不上会客室,请移步到有座位的房间。」
与其他搜查员打过招呼后,雏菊、樱、龙胆与长月四人在别室开起会来,讨论议题是代行者绑架案』。
「我想知道遇害时的状况,希望可以提供给我们当时的所有纪录。」
「……就算你们看了,也解决不……」
龙胆说得简短,倒是长月很快就准备好了。她直接递出平板,里面有将未遭破坏的监视器留下的影像修复完成的档案。
「那个……可以让、雏菊、一个人、看吗……?」
面对这样的乞求,三人马上回答当然可以。
——看见会让自己回想起当时事件的影片,想必很难受。
即使如此,雏菊仍决定帮忙,龙胆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幸好那是开放式的房间,可以透过玻璃窗看见室内的状况,因此他们只是离开到走廊。
樱、龙胆与长月在走廊站成一排,聊了起来。
「阿左美先生、长月小姐,可以和两位讲一件情况有点复杂的事吗?」
樱这么询问后,两人拘谨地点了点头。
「很抱歉贸然来访。我们没有事先告知,想必惊吓到了两位。事实上,我们此行未征求四季厅与里的同意,是代行者与随从自行前来。」
「什么……?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月惊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在爱尼诗结束春天显现后,原本我们该回到位在帝州的春之里或是春离宫,但是我们擅自到了这里来。」
「什、什么?」
樱看着大呼小叫的长月,像是觉得很有意思。
「我们还是有通知四季厅春季部门与春之里,表示春天代行者与护卫官已完成职务,接下来将自由行动……只是相较于其他季节机关,那里是一群活在神话时代的化石,如果要等得到同意,得要明年才能建立起协助参与救援的体制,所以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在路途上保护我们的护卫也跟来了,请两位放心,不需要调派人手保护我们。」
「……为什么你们愿意做到这种地步?」
龙胆低声询问。
「……阿左美先生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对我们的行动抱持怀疑的态度。」
面对容易带给人压迫感的他,毫不畏怯,樱叮着对方的眼睛说。
「即使同样掌管季节,但现任的春天与秋天完全没有交流,没有理由帮助我们到这种地步。」
「阿左美,她们可是特地前来帮忙!」
「我说的是事实。我护卫官资历不深,但也知道十年前,秋天没有参与搜索春天的行动,所以两位现在为什么到这里来,我实在很疑惑。」
龙胆逐渐恢复成平时的语气。
这表示现在的他情绪激动,没有余力做表面工夫。
「你的意思是我们另有目的?」
「没错。你们如果有什么要求,最好马上讲清楚。要钱吗?还是别的东西?」
「阿左美!」
「很遗憾,秋天的预算比春天少。如果你们的目的是钱,我们可能无法达成要求。」
龙胆一旦开口,便停不下来。
「……遭匪徒用飞弹攻击并且闯入后,秋天的警备部门现在成了众人耻笑的对象。我们的评价跌落谷底,没办法拿出什么东西给两位……」
他的内心会百感交集也实在无可奈何。
眼前的少女是自己在舒适圈时轻侮的对象,而且她们不知为何在自己这边遇上危机时现身。龙胆的自尊心高,如今眼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令他难以忍受。
「如果你们有什么目的,最好现在就说出来……这……并不是我拒绝协助的意思……」
自己无法救出抚子。
如果不借助他人的力量,自己什么事也做不到。
万一代行者出事,随从的立场也会陷入危险。
这些都是他无法接受的现实。
「我现在是连一根稻草也想抓住……」
龙胆朝那位比自己年轻、自己曾经瞧不起的春天随从苦闷地说:
「……只要你们愿意帮忙救出抚子……救出我的秋天,身为随从我连内脏也可以掏出来给你们。因此若是需要事先准备的代价,我想先知道是什么……」
樱听见这番肺腑之言,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种话来。
长月提心吊胆地等待樱的回应。
过没多久,樱轻轻笑了起来。
「阿左美先生。」
接着,她的语气十分爽快。
「你展现出了随从的坚毅,相当令人佩服。我很中意你。」
这话应该是她的肺腑之言吧。樱难得地对雏菊以外的人露出笑容。
只是,这个笑容并不只是充满温柔。
——这个男人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她审视接下来要合作的对象,结果很满意。她的笑带有这样的含意。她直视龙胆,轻声说了起来。
「……没错,我们是有目的。」
她看见龙胆听着这话惊讶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不过,我们的目的和阿左美先生想的不一样。无关利益,也不单纯是同情,有很多原因。只是有一点我要先说清楚……我们这次出手协助,不会向秋天要求代价。我们会加入这次的战线,是为了报复十年前发生的事,需要付出代价的是那些匪徒。」
战线——樱这么说。这个字眼听得龙胆忍不住惊诧。
——这是战争吗?
这个十来岁的女孩子从一开始就像是有什么企图,一副难以捉摸的模样,这下他终于明白原因了。
——这对她们来说是一场战争,而且战争还没有结束。
龙胆因为落得相同的立场,马上就听出包含在这短短话语里的理由。
如果要发泄这等屈辱与绝望,对象应该是那些绑匪才对。
花叶雏菊回来了,但是因此产生的失落并未消失。
尽管没有表现出来,但必定有很多无法痊愈的伤口。
这位面对年长者也毫不胆怯、不轻易认输的春天护卫官,报复心肯定比别人更加强烈。
在她们心里,与匪徒的战争尚未画下句点。
失去十年的遗恨仍在,所以她们抓住了报复的好机会。
她们想要救出秋天的心情当然是真的,只是她们想要的不仅如此。如果要给个定义,可以说她们将成功救出秋天一事当成了追悼过去自己的一战。
「那么……我认为坦诚更能得到两位的信任,所以就开门见山地说了……阿左美先生,我明白你怀疑的心情,不过刚才的话别对夏天那些人说。她们的协助完全是出自善意,要是你说出怀疑她们善意的话,瑠璃大人不会默不吭声,而且也会让从中协调的我们没面子,请见谅。对了……冬天那边的话无所谓,不管你们如何口出恶言我都不在意。」
龙胆与长月原本严肃听着樱的话,听到一半头上冒出了问号。
「……呃,姬鹰小姐,这话是……」
「等一下,你在话里提到的是冬天与夏天吗?」
「对,加入联合战线的不只有春天,冬天与夏天也会到场。」
长月像是难以抑制兴奋的情绪,自然地拍打起龙胆的手臂。
包括春天在内,夏天与冬天也会加入搜索行列,简直是前所未见。
「……骗人的吧?」
「不是骗人的比较好吧?搜索基本上必须靠人海战术。」
樱纳闷地说,仰望龙胆的视线带着打量,他感觉心脏跳得飞快,樱魅人的瞳孔看得他不知所措。
「话虽然这么说……」
「十年前如果也这么做的话,或许春天就不会消失了。」
「……可是我们和其他季节没有那么深的来往……」
「今后再来加深交流。冬天就算了。」
「……但是不只春天,其他季节也实在没有帮忙的义务……」
「……我不就说了吗!这么做不只是为了你们。」
樱稍微确认了一下雏菊的情形,接着又把头转回来面向龙胆。她把手投在腰上,眉间深锁。
「真是顽固的人。阿左美先生你听好了,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你必须下定决心接受眼前的状况、指挥现场,搜索行动才能顺利!你刚才也说过,祝月抚子大人是你的秋天。你是秋天的随从、护卫官、仆人,是为了抚子大人而活的存在!这样的你要找回失去的秋天,就要站在前面指挥。我能做的只有安排人员协助,是你们秋天要妥善运用这些资源!你要是像这样表现出软弱的样子,那些你怀疑是来争权夺利的人马上就会掌握搜索的主导权!那种家伙从不做事,只知道到处巴结,掌控周围人们的印象,用尽各种手段试图爬上高位,这个搜查本部未必没有这种人。你想让那种人抢走本来属于你的工作吗?你觉得那样能救出抚子大人吗?不是真正想救出抚子大人的人,不会采取最好的方法!你要坚强起来!」
龙胆陷入沉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刺耳的正确言论。
樱与龙胆有相同的经验时,年仅九岁。
事情交由大人处理,任由他们操弄的结果,是春天三个月就结束搜索,这个事实使她的一席话更加深了说服力。
不论是她的表情还是语气,都表现出不只是小女孩的气魄。
「阿左美先生!你不想救自己的女人吗!?」
「……我想!」
樱鼓舞着龙胆,宛如一位热血的指导者。
「那么,你就好好利用我们!你为了找回自己的女人,不惜掏出内脏对吧!?」
「对,没错。」
「拿出骨气来!这可是为了你的女人!」
——这个女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相识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已经觉得自己赢不过对方。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会拿出骨气!绝对要救回我的抚子!」
龙胆总算展现出气势来后,樱像是感到大功告成,满足地吁了口气。龙胆愈来愈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樱,倒是长月的眼神显得十分振奋。
「姬鹰小姐……!我、我……我太感动了……!就算阿左美中途退缩,我也一定会救出妖精……不是,是救出抚子。」
「喂,长月,我不会退缩。」
「就是这种志气,长月小姐。绝对不要让不怀好意的家伙指挥现场。阿左美先生,现场想要的就是这种斗志,高昂的情绪可以激励士气。」
「我想要救出抚子的心情,比谁都要……」
龙胆正想反驳时,雏菊刚好从房间门后探出头来。
「……你们在、吵架、吗?」
她似乎把樱的热血指导看成了争吵,脸上表情十分担心。
「怎么可能,我们没有吵架。」
樱迅速变了个人,换上雏菊专用的温柔笑容。
「我不会和他们吵架,只是在讨论今后的指挥体系时稍微激动了一点。雏菊大人,您看过监视器画面后有什么收获吗?」
她变脸之快,看得龙胆目瞪口呆。
「唔……就是、那个人。」
樱一听见雏菊这句话,脸上笑容随即消失。
「确定吗……」
雏菊向一脸严肃这么确认的樱点头。
「嗯,不会、有错。那个人、把脸、遮起来,可是、从体型还是、认得出来。」
雏菊说完,露出像在忍耐的表情往樱倚了过去。看见回想起过去的画面果然让她很难受。
樱搂住雏菊的腰,自然地安慰起她来。
「……这样啊。雏菊大人,您能在搜查本部的人员面前……向他们解释吗?」
「嗯……雏菊会、努力。雏菊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现在讲、吗……?可能会、
有点长。」
「毕竟不能让您一再重复……我去安排。」
秋天的两人旁观少女主从对话,再次浮现出问号。樱注意到她们又进入两人世界,连忙离开雏菊身边,挺直了身体,面向龙胆他们。
「抱歉,我们两个自顾自地说话……已经得知疑似主谋的人物身分。那是国内知名的社运人士,也是通缉犯。」
「真的吗!?」
「对。对方是雏菊大人遭绑架时接触过的人物。虽然可以调阅春天与冬天的搜查纪录,不过最好还是向国家治安机关申请查看最近的资料。你们有可以拜托的人吗?」
「我有!」
「那么长月小姐,就拜托你了。主谋疑似是国内最大的恐怖组织【华岁】的首脑……通称『御前』的女人。除了向四季代行者展开恐怖攻击,她同时也是一位环保人士,也可以从那方面着手调查。」
「……【华岁】首领……御前。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听过这个人。我明白了。阿左
美,我来收集资料,你把情报告诉其他捜查员。」
「……没问题。花叶大人,感谢您贵重的情报。那个……我有朝一日必定会报答这份恩
情……今后还劳烦您不吝继续提供协助。」
龙胆深深低头致意,只是头还没完全低下去,就被挡了下来。
雏菊用双手捧住了龙胆的头,轻柔的力道把他的头往上推。龙胆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后,望见了春天妖精的双眼。
「那个……花叶大人。」
龙胆的声音因为惊讶而有些破音。
少女气质清幽,却散发出令人耽溺的奇妙气氛。被这样的人触摸与凝视,即使是习惯与神相处的龙也不由得做出这样的反应。
「不要向、雏菊、低头。」
雏菊不明白他内心的惊慌,梳理起他凌乱的头发。
雏菊的年纪比他小很多,动作却像是梳理儿子头发的母亲。
「你、这么努力、在找人,用不着、向雏菊、低头。」
如果是知道他平常样子的人,肯定会为他现在憔悴的模样目瞪口呆。
原本型男一词是最适合他的形容,但是连日来的熬夜再加上没有好好洗澡,脸色很差。他的眼睛下方有很深的黑眼圈,西装下面搭配的是不知道穿了几天的衬衫。平时十全十美的男人,现在可说惨不忍睹。雏菊伸出手,触碰避遢的他。虽然是青春年华的少女,但她的动作毫无踌躇。
「阿左美先生……你很、难受吧。」
她喃喃说着,像是代替龙胆说出内心的话。
「真的、很难受、吧。」
龙胆惊讶得愣住了,只是张大了嘴巴。
雏菊又继续轻抚龙胆,动作彷佛在治疗负伤的野獣。
「雏菊、也、很难受。」
她会对龙胆如此忧心,恐怕是她的护卫官姬鹰樱的缘故。樱与她重逢时,呈现出拒绝世界的模样,带给她相当大的冲击。
美丽的刀剑生锣变样——就是那个样子。
她亲眼见识到了自己不在的这段期间,随从究竟有多烦恼。她将当时的樱投射到龙胆如今的模样上,因此于心不忍,想帮助他。
「说不定、雏菊是、为了、这件事、才回来的。」
雏菊的语气里透露出决心。她的每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散发出使命感。那和盲目的正义感不同。
作为『十年前遭绑架的女孩』,她怀抱着使命感。希望相同的哀伤不再度发生的期盼,成了她的出发点。
「雏菊、有这种、感觉……这世界、其实不需要、雏菊。就算、回不来,接任者也会、马上、诞生。不是雏菊、也无所谓……」
樱悲伤地凝视雏菊。
虽然知道雏菊对自己的看法,在她重新振作起来的现在说出这种话,不论身为朋友还是随从,听了都只是徒增愁闷。然而,说出这话的雏菊并没有流露出悲壮感。
「代行者、是、道具,里面是谁、世人、根本不在乎……」
她不同于平时软弱畏怯的样子,双眼直视着龙胆。
「有一段、时期,雏菊觉得、自己死了、最好。」
扶着龙胆的手柔软又娇小,但是有保护他人的无欲刚强。
「因为、这样、大家都能、满意。」
此时即使说出伤害自己的话,她也不以为意。
雏菊的表情,传达出她有比这番话更想让对方明白的道理。
在今天这个日子,眼前的女孩子——
「可是,雏菊活了、下来。」
是即使难受,依然坚持『活着』的人。而她其实有过寻死的念头。
但她活着,没有放弃自己,所以能向正身处哀伤深渊的人们伸出援手。她别无所求,只希望其他人能打起精神。
「活着、很好。」
现在的花叶雏菊抱着这样的心愿。连原本铁石心肠的龙胆,也能从指尖的温度,眼眸的热情,从她各方面的表现,逐渐感受到她的心意。
「活着可以、做到的事情、不只是、春天。就算是、不符众人期望、的雏菊也有、能帮上、的忙……」
她不是为了沉浸在优越感而来,也不是来游山玩水。樱说是报仇,但她们的行动实际上更接近奉献。至少从雏菊现在的话里,龙胆有这种感觉。
「这是雏菊、该做的、事,不用向、雏菊'低头……现在最难受、的是、龙胆先生,有什么……我们帮得上、的忙……尽管、说。」
在深陷绝望,无法再信任他人的龙胆心中。
「你不需要、报答我们。抚子、大人、要是回来,雏菊也会、很高兴……真的……就只
是、这样……」
她的温柔宛如暖和的春天,融化了冰雪。
「花叶大人……感谢您。」
龙胆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我们一起、把她、带回来。」
龙胆一直认为大男人不该哭哭啼啼,但是雏菊不以为意,用指尖拭去他的眼泪,也用同一根指尖把他凌乱落下的发丝整理好。
「阿左美、先生,随从是、代行者的、光芒……抚子大人、一定在、等你……你千万、别丧气……」
「……是,我会铭记在心。」
眼前女孩的纯真温柔刺痛着龙胆的内心。
「雏菊大人,那么……」
樱嫉妒龙胆,正要拉开雏菊的手时,一名搜查员赶至四人身边。那人看见龙胆哭泣的模样吓了一跳,同时向他们报告:
「抱、抱歉打扰各位。一楼接待处来电表示夏天代行者大人已抵达!即将上来捜查本部」
搜查员愈说愈混乱。看见他们哭成一团,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长月揉着眼睛,完全不在意掉妆,相当迅速地展开应对。
「刚才我们听说了。快去准备迎接!冬天那边到了吗?」
「长月小姐,冬天那边联络过我,似乎因为与里发生争执,会比预定时间晚到,不过他们一定会来。」
长月听到樱的话点头。
「那么先不等冬天,这就召开情报会议。春天代行者大人提供了主谋的情报,我希望可以优先处理。四季厅的大会议室可以使用吗?」
搜查员应了声『收到』后,又离开了。
宛如停止的时间再度开始转动,众人逐渐忙碌了起来。
「阿左美,情报共享与资料交给我来处理,你可以去接代行者大人吗?既然他们是从一楼大厅过来,应该会搭电梯,你去电梯前面等!」
「没、没问题。」
龙胆用松垮垮的西装袖子,擦了擦又流下来的眼泪。
「我去接他们。春天的各位呢?」
「……我们当然要一起前去迎接。如果是冬天就算了,但她们可是夏天。」
「姬鹰小姐……你的话里不时夹杂对冬天的厌恶……你讨厌冬天吗?」
「对,我讨厌冬天。这算是根深蒂固的习惯,不用太在意。我们去迎接吧。」
瑠璃与菖蒲一看见雏菊她们,随即绽开微笑并靠了过来。
就这样,春夏秋会合,只剩下冬天未到。
为了秋天代行者祝月抚子的搜查行动,『四季之里』、『国家治安机关』与『四季厅』这三个组织目前正基于同一个目的进行捜索。
不用说,『四季之里』指的是代行者辈出的血族团体。
『国家治安机关』为大和国拥有警察权的行政组织。
『四季厅』负责与国家营运相关的工作,但并非行政组织。
过去一度有过改名为祭事厅并转为国营的提议,后来因为发生各种问题、阻力与利益争议,终究还是维持为独立机关。
大和国希望季节的轮替可以丰富国民的生活,因此对四季厅的援助不遗余力。四季厅接受援助,与四季之里合作,把季节传递给整个国家。
这就是国家治安机关与四季厅、四季之里的关系。
四季厅是管理四季整体的组织,以春夏秋冬区分工作。
薪水高低与预算分配也不平均,冬天特别高,接着是春天,秋天与夏天同等。分发到哪一个季节的部门,经历也会有明暗之分。这种不平等的现象主要是由于神话里的权力关系,在现代却导致了在同一个组织里容易产生敌对的状态。每年举行的编列预算会议,也有人称之为『战争』。
在同一个组织里,另外有四个水火不容的组织,这么解释比较容易理解。
每个部门因为季节的时期不同,各自的繁忙期也不一样。
职员头衔写法为『四季厅⚪⚪部⚪课,冬季部门』,都会在职称放入负责的季节。比如说,四季代行者一年的显现计画与调整行程是四季厅祭事部秘书课担任,同时也负责四季会议这类的年度活动。
协助四季厅全体职员工作的是四季厅总务部人事课,备品管理是四季厅总务部调度课,担任代行者警卫的是四季厅保全部警备课。
这次设置搜查本部的是四季厅保全部情报课秋季部门。
平时的职务内容主要是系统开发,以提升四季厅职员工作效率,为在第一线担任代行者警卫的警备课职员提供情报与后援。发生暴徒攻击事件这类的紧急事态时,警备课会与国家治安机关携手,致力解决。国家治安机关与四季厅之间无分地位高低,双方完全是独立且对等的组织。
四季厅到头来其实等同于国家组织,能坚守现在的地位,最重要的原因是——就算对方是政府,也不愿屈居的四季权威思想使然。
不论是面对人民还是国家高层,四季厅及与之互相协助的四季之里都想维持神秘且高深莫测的形象,想必这才是他们的真心话吧。
由于这种特殊的地位,有时四季厅与国家治安机关的合作并不融洽。
最明显的例子是十年前四季厅保全部警备课春季部门搜索约三个月,就收到结束搜查的通知,原因是搜查本部的营运资金与人手不足,不过还有另一个谣言。
遭到绑架的春天代行者是春之里里长的孙子,父亲是下一任里长候选人,母亲是自杀身亡的前任春天代行者。前任代行者雪柳红梅爆出丑闻,她的女儿雏菊又被四季选为代行者,春之里以此事为耻,决定在这时断了这段孽缘,希望继任的是没有污点的代行者,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谣言终究只是谣言,然而春之里与四季厅春季部门的确『有可能』做出这种事。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人遭到绑架,他们也可以无情遗弃,外界亦是这么认为。
四季厅保全部情报课春季部门把代行者被绑架的责任推卸给冬之里与国家治安机关,不再进行搜索,后来便改由一般认为是诱发事件主因的冬之里与四季厅保全部情报课冬季部门设置搜查本部,国家治安机关也仍继续搜查。五年前,搜查规模缩小,然而之后依然一无所获,最后是春天代行者花叶雏菊本人独力逃离贼窝生还。
现在警备课职员几乎都在秋离宫附近进行调查。
课里只剩内勤的情报课职员,与秋之里暂时派来的龙胆和长月,另外还有春天的少女主从。
会合后,搜查员们心里有如燃起熊熊火焰,亮起了希望。
在夺还遥遥无期、走投无路时,四季代行者出现了。
主导此事的是历劫十年归来的绑架受害者花叶雏菊与她的随从,更是激起高昂的士气。所有人全来到了四季厅大会议室。
中央设置了扩增实境投影萤幕,会议室里挤得水泄不通。
「这两位是由夏之里前来的夏天代行者叶樱瑠璃大人,以及代行者护卫官叶樱菖蒲小姐。」
虽然可说众所皆知,身为司仪的长月还是为了第一次见到夏天的搜查员介绍她们的身分。
龙胆站在一旁,脸上表情有了点变化。他恢复原本严厉的神情,也许是樱的激励起了效果。
「最后是建立这次合作体系的春之里,春天代行者花叶雏菊大人,与代行者护卫官姬鹰樱小姐。各位为我们秋之里代行者祝月抚子的搜査行动不远千里而来,在此致上谢意。」
「捜查员都认识我们,不过我还是在此自我介绍。我是秋之里代行者护卫官阿左美龙胆,旁边这位是警备部管理官长月礼子……废话不多说,马上进入正题。目前还没有收到这次匪徒的犯罪声明或是提出与政府交涉的要求。由于对方是全身穿着战斗服的不明组织,搜查相当困难。在这样的前提下,花叶大人提供了情报与我们共享。」
介绍完后,龙胆操作起眼前的投影萤幕,投影出刚收到的资料影像。桌椅全部清空,所有人同时看向投影在空中的扩增实境画面。
「这个人是疑似这次主谋的人物,改革派恐怖组织【华岁】的首领,观铃・亨德森,通称『御前』。」
萤幕上面映出留着黑色波浪长发的女人,有在各种场合偷拍的照片,诸如她戴着一副大墨镜、英姿焕发地走在路上的照片;身穿战斗服,手里举着枪的照片;搭上看似私人飞机的照片等等。
如果这些是近年来的照片,推估其年龄约在三十出头,每一张照片都可以看出她有模特儿般的窈窕身材。
「她父亲是【华岁】的前首领,她继承这个组织,展开活动。由于母亲的关系,御前在接下【华岁】前是位武器商,而她也相当活用这个背景。」
即使是大和国内,只要在黑市就能买到枪枝,不过这次袭撃秋离宫的导弹要是缺乏管道和作为买家的信用,相当难以取得。
身在激进组织的父亲与以武器商为业的母亲养育出来的恐怖份子。
这不只是最强的对手,甚至是他们所能想到的范围内最难应付的强敌。
「近年来,她亦以环保人士的身分出现在大众面前,海上国防队也紧盯着她。她正是十年前花叶大人绑架案的相关人士。花叶大人……」
雏菊听见龙胆叫自己的名字,点了点头。
「如果您有御前或是【华岁】内部人士的情报,请务必提供……」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了雏菊身上。
雏菊的神色有点紧张,不过还是坚定地说了起来。
「雏菊不、清楚【华岁】……成员的、事情。那里、没多久、就换一、批人,人员、流动得、很快……」
「这意思是统率……领导能力有问题吗?从他们速战速决的行动与撤退速度看来,不像不团结的组织。」
龙胆接着问,雏菊仔细听着他的话,微微颔首。
「他们、非常、团结,不过、他们、齐力不齐心……不像、我们、现在这样……」
也许是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雏菊结结巴巴地努力继续解释。
「观铃小姐……唔,雏菊、都……叫『御前』、观铃、小姐……她是……很聪明,可是……也很……可怕、的人……只要她、一生气,空气、好像真的、会震动……她也会、动手。她把、部下、当成道具,只有、受得了、的人留、下来。」
大会议室里的一位搜查员补充说道:
「十年前的那起事件,有自称是【华岁】成员的人与政府交涉,她似乎在那个时候就担任首领。」
搜查员看向雏菊与樱。这个情报没错,樱点头。
「四季厅也一直在追踪那个人的动静。因为完全没有她学生时期的情报,可见公开的名字也很有可能是假名。现在的【华岁】……是匪徒组织中最大的激进派组织,只不过十年前还不像现在这么广为人知。【华岁】之所以能成功袭击冬之里,也是因为有观铃・亨德森负责领头并指挥。后来调查得知,观铃接任首领的位置后,在组织内部进行了重大改革。她过了十年依然是【华岁】首领,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前首领当初特地让女儿继位的理由。」
搜查员的话在会议室掀起一阵谨然。
「那、那个……还、还有'一件事。」
雏菊战战兢兢地举起手来后,现场马上安静下来。
「……抚子大人、的生命……暂时、应该没有、危险……」
「真的吗!」
龙胆的语气里带有一丝欣喜。
「对可是、那也、不全是、好事」
「什么意思?」
「观铃小姐、的目的、大概是、要把、抚了大人……当成、自己的、孩子。」
「什么?」
「她想、把代行者、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这就是、她的、目的……至少、雏菊那个、时候、是这样。」
大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感到体温骤降。
——花叶雏菊遭绑架那么久的时间,为什么匪徒没有杀她,让她活着?
在提到她的遭遇时,必定会碰上这个疑问。
关于对方没有在与政府交涉破裂的瞬间杀死她的理由,众说纷纭。
她会不会受到了不合理的虐待?
对方会不会利用春天的能力做坏事?
对方该不会打算让她当一辈子的俘虏,虚耗人生?
外界有诸多臆测。
雏菊当然有回答国家治安机关这个问题。尽管知道的人不多,不过是有明确答案的。
但要雏菊自己把答案说出来,未免过于沉痛。
所以现在她要道出的『真相』,令现场的人窜起一阵战栗。
「听说、抚子、大人、还很年幼,只有七岁、对吧?她正值、『最适合的年纪』。雏菊认为、她一定、会成为、观铃小姐、的孩子。」
雏菊平静地这么说,语气里没有悲怆,也没有怜悯。
她尽可能冷静说出自己也经历过的痛苦遭遇,神情最为疑惑的是龙胆。
「抚子会……秋天代行者会成为绑匪的女儿吗!?」
他的脸上冒出了冷汗。
「对。秋离宫、这次、遭到袭击,而且是、不在乎、代行者死活、的攻击、对吧?」
「是……」
「可是他们、抓走了、抚子大人。」
「这……」
「她还、活着,还有、呼吸,抚子大人还、是个、小女孩。观铃小姐、失去过、自己的孩子,她说自己、很伤心、很伤心,那是、最让她、伤心的事……比起那样、的伤心,其他、事都、算不了什么,所以、她看见、抚子大人,心里一定、会这么、想……」
雏菊垂下柳眉,哀伤地说:
「『我想要她』……」
这轻柔又冰冷的一句话,听得龙胆寒毛直竖。
——我想要她。
虽然对雏菊发怒也无济于事,但他心里涌起无处发泄的不快。
——她居然想要不是自己孩子的小孩,而且还是这个国家尊贵的现人神?
龙胆压根儿无法理解。
「否定四季代行者存在的匪徒居然要让代行者成为自己女儿?即使没有人敢违抗她,内部还是会有反对的声音吧?」
「【华岁】是、改革派,阿左美先生、说的没错,内部、有很多、人存疑,只是……他们对、代行者本身、是抱持、欢迎的、态度。雏菊因为、有、『生命促进』、的能力,得到他们、的认同。秋天是……『生命腐败』吧?」
「对。像是让树木失去色彩,让万物腐败。另外还能……吸收生命力,可以破坏,也可以治愈。抚子还不太会掌控神通力……在她身负濒死重伤之际,发动了吸收他人生命力来治愈自己的能力。虽然无法听到现场的声音,但能透过影像确认当时的状况。下一任代行者到现在还没有诞生,就是最好的证据。您也看过事发影片了。」
「雏菊、看了,所以、雏菊想、观铃小姐就是、看见那样、的情形,决定带走、抚子、大人。她也是、看见、雏菊显现出、樱花树,大受、感动,所以把、雏菊、带回去。因为雏菊、还有用处,她才没有、马上、杀了雏菊,只要、照她所、说的、使用能力,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使用能力是什么意思?」
雏菊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口。
「雏菊一直、在栽种、Cannabis。」
——Cannabis是什么?
龙胆正浮现出问号时,长月解释『Cannabis是大麻的学名』。
大麻……大和禁止的成瘾性植物。由于上瘾后不只会影响精神状态,对身体也有害处,因此不允许贩卖与生产。虽然也有用于医疗方面,不过那是在国营的医疗现场种植,匪徒生产的当然是违禁物。
「换句话说,那些胆大包天的匪徒要求春天代行者种植大麻?」
「对。雏菊能、种出、特别、的品种,价格、很昂贵,有附……加……唔……附加……」
「您要说的是附加价值吧,雏菊大人。」
雏菊点头对樱及时的搭救表示同意。
「对,有附加、价值,那成了、很重要的、资金来源。所以、观铃、小姐、不管再怎么、无理取闹,大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赚了、很多钱。抚子大人、一定也会、受到、利用……」
「……不可原谅……您当时只有六岁吧!」
龙胆暴跳如雷,吓得雏菊心惊胆跳。
「啊,抱歉,我不是在骂春天代行者大人……」
「阿左美、先生,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没有生气……抱歉抱歉……您吓到了吗?」
龙胆白白让年轻女孩胆怯后惊慌的模样令让樱看不下去,她紧接着说:
「……为了雏菊大人的名誉,我姑且在这里声明。如同阿左美先生所说,雏菊大人那么做是受到匪徒的逼迫,不该被问罪。雏菊大人不管说什么话都不应遭受制裁,她也不是罪人……请各位不要有任何误会。那么我们回到正题上吧。阿左美先生,可以吗?」
「好……匪徒把四季代行者……当成自己的孩子……同时也视为道具使用。虽然是极为扭曲而且异常的行为,但如果不接受这个前提,也讨论不下去……」
「对……因为、观铃小姐、不觉得、奇怪……」
龙胆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想法。
他无法容忍抚子居然要身处在这种异常的环境。
「阿左美、先生,所以说、目前应该、不用担心。」
「……您的意思是抚子不会马上遭到杀害吗?」
「对。只要抚子、大人、乖乖听、观铃小姐的、话……」
龙胆捣着嘴思考了起来。自己的主人能不能和雏菊一样明白自己所处的状况,安分待着,龙胆对这一点感到质疑。长月也许是注意到龙胆的想法,像要鼓励他一般说道:
「阿左美,不会有事的。她一定会很乖,她相信你会去救她,毕竟你是她的白马王子。」
「……只能这么希望了……花叶大人,您被绑架后,在国内有频繁移动吗?您能大概推测出抚子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吗?」
「雏菊、想是、在国内。」
「根据呢?」
「绑架、雏菊之后、与政府的、交涉并、不顺利,观铃小姐、在【华岁】、活动了、一阵子,接着去了、国外,把【华岁】、暂时交由、美上、先生、管理……可是、她很快就、不想待、在国外、回来了,所以雏菊想、她不会、出国……唔、美上先生是、写成、美丽的、美,上面的、上。」
长月使用平板查了起来,找出监视器留下的秋离宫遇袭时的影像,雏菊指向其中一个狐狸眼的男人。
「美上、先生、就是、这个人,驼背、有点瘦。」
她光用体型就认了出来,龙胆没有怀疑,但还是忍不住这么说:
「您居然从身材就认得出来。」
「因为、雏菊、的人生、几乎都、和他、在一起,这种人、就算远远、看见、也认得出来、吧?」
龙胆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的确相处久了,对方不管距离再远也能认出来。
——只是那个人是绑架犯。
她认出的不是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人,而是犯罪者,尽管觉得这件事奇怪,但龙胆也无法出言指摘。
「美上、先生……好像……很、重视、观铃小姐。」
根据雏菊的记忆,她与观铃在国外的时间约有一、两年。
对照实际情况,那段时间【华岁】的活动较为沉寂,没有引发什么重大事件。美上的行事作风似乎较观铃谨慎,而且从主人不在就销声匿迹看来,他不是会造反的人。观铃也给人不会允许叛乱的印象,两人之间的信任关系可见一斑。
「至于、观铃小姐、为什么、会出国,因为、她母亲……过世……需要有人、继承事业。观铃、小姐一直、在与、国外的、武器商抢、地盘,她讨厌、做这、种事,把工作、交给、妹妹,自己回到、大和。后来她说、还是大和、最好,在国内、到处活动。她说、一辈子都、不要、再出国、了,所以、雏菊觉得、她在国、内。」
「我有问题要问知道的人。」
这次换瑠璃举起手。
「你们觉得攻击夏离宫的犯人也是【华岁】吗?」
樱回答了这个问题。
「可能性很高。发电厂爆炸也可以视为【华岁】动的手脚,目的是为了攻击秋离宫。虽然当时没有成为话题,冬之里遇袭时,附近发电厂也有一部分遭到破坏。不过那时是白天,表面上的受害状况也只是手机没有讯号而已。但冬之里就是因此无法请求救援,延误了事件发现时间。」
樱的表情里不带情感,但是现在讲的这件事想必让她十分难受,在场所有人都听了出来,她的语气很尖锐。
「里停电时,附近的国家治安机关立刻派警备人员赶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为警备人员来了之后,可以用无线电呼叫救护车……如果雏菊大人没有出面交涉,或许那些匪徒不会那么早离开,赶来的警备人员也会受到伤害,导致轻重伤者来不及医治……」
雏菊听见这番话,脸上隐隐浮现出开心的表情。
「那么,这一连串的事件可视为都有关联,也就是说……」
瑠璃身穿一袭清纯的洋装,严肃地盘起手臂说:
「这完全是内部的背叛。我们这之中有叛徒喔。」
尖锐的指责让室内气氛沉寂了下来。龙胆与长月垂下嘴角,因为他们无法肯定叛徒是不是就在自己身边。
「对,我也这么认为。」
樱平静地点头。
——十年前那起事件也是,不能否认有人暗中牵线的可能性。
樱总想着有一天要把那些叛徒揪出来。
「不过,眼下比起找出犯人,更要以救出抚子大人为优先。」
「我同意。也许等事情解决后,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现在夏离宫也正在审问那些活捉到的匪徒。」
菖蒲尽可能让语气保持冷静。
樱听见这番话,想起自己砍伤的那名匪徒。那人应该受了重伤,但不至于没命。她听着菖蒲关述的想法,再次明白不该随便夺去他人性命。
「我想……交涉后,他们肯定会招出几个叛徒的名字。」
她说这话时刻意环顾众人,显得架式十足。
现场不知道有没有叛徒,不过如果有,或许可以借此牵制对方行动,或是引蛇出洞。樱在内心赞叹,又继续说下去:
「瑠璃大人,我们请您在到这里来之前先去秋离宫调查,有什么收获吗?」
「嗯。我问了附近栖息的鸟儿和动物,对方的足迹到创紫机场之后就半路消失了。唔,这里可能有人不知道,我的生命使役能力可以让动物或是昆蠢服从,也可以和它们对话。这种能力适合用来搜索,只是如果对方搭上飞机,就很难继续追踪下去了。」
「关于夏离宫遭到攻击时停在附近的车辆,有查到什么吗?我记得您在遇袭时说过,附近停了几辆车。」
「樱小姐的记忆很好呢。那些车也是追到机场后就行踪不明。如果那些是匪徒的车,可见他们要回去的地方不在衣世,也不在创紫。毕竟要是基地就在附近,搭飞机很奇怪……很有可能位在爱尼诗或是帝州。虽然说也有可是能逃到海外,等风头过去……」
既然没有收到犯人的联络,那就有必要重新审视搜查方法与范围。
大会议室的讨论在那之后也继续进行。
另一方面,遭到绑架的秋天代行者祝月抚子正在酣睡。
抚子的外表相较于大和美女,似乎有一点西方血统,睡着的模样就像个洋娃娃。染血的身体已经清洗干净,换上小孩子的浴衣。由于她身上保持整洁,很难说身处恶劣的环境,只是此处也称不上是舒适的居住空间。
她终于迷迷糊糊地醒来时,身旁一个人也没有,房间里面一片死寂。
裸露的水泥墙面,输血用的器具,触目所及只有这两样东西。
抚子很快明白这里明显不是自己原本住的秋离宫,她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呼唤这世上最重视自己的男人名字。
她发出了干燥枯哑的声音。
「龙胆、龙胆。」
她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接着,她唤起女保姆的名字,然后把记得的警备人员名字全部叫过一遍。
「……」
没有人回应,这种情形让抚子感到恐惧。
——没有人在吗?
秋之里警备部为二十四小时监控体制。
只要抚子叫出某人的名字,六十秒内一定能得到回应。房里的扩音器会传来应和,也会有人赶来。不论她是作了恶梦还是肚子有点饿,一定都会有人真挚地听她说话。
抚子的双亲是秋之里出身的四季厅高级职员。
在她出现异能、被选为代行者后,父母便将养育她的工作转交给里。之后只有在她的生日、其他节日或是纪念日,双方会有些交流。
抚子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什么不满,因为秋天的大人们建立起彻底的管理制度,代替她的父母照顾她。既然这样的状况遭到破坏……
——我记得窗户破了。
自己所见最后的情景是玻璃碎片四处散落的画面,之后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呜呜……」
抚子觉得害怕,小小声地哭起来。她试图从床板起身,这才注意到自己腰部绑着用来固定身体的束带。她挣扎了起来,然而束带文风不动。自己的身体被绑住了,这个事实更加深了她的恐惧。
「……呜、呜……咿……龙胆、龙胆……!」
抚子哭着,同时求助似地看向周围的环境。天花板一角设置了秋离宫也有的监视器,她把头往那里转过去,朝监视器说:
「救、救我……」
她说了一会儿求救的话,但是情况完全没有变化。
静默的房间里,响起的只有自己身上衣服以及束具的摩擦声。房里唯一鲜艳的色彩,只有点滴架上血袋里的鲜血。
「……救救我、救救我。」
结果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才终于有访客出现在这个房间。
因为没有时钟,抚子感觉像是过了三、五个小时。在哭得脸颊满是泪痕的她面前现身的是一对男女。
「御前,您马上就要出门,请在三分钟内结束对话。」
开口的是个稍微驼背,有点阴郁的男性。
「……你还真着急。」
另外还有一名黑发乌亮的女性。女性为了让抚子心安,露出了微笑,而男性即使对上抚子的双眼,神情依然严肃。
「……你是祝月抚子……对吧?」
抚子听见对方和自己说话,哆嗦了一下。
「别害怕……唔,空调没问题吗?」
「咦……」
「会冷吗?还是会太热吗?」
眼前的女性乍看之下是位温柔的大人。
「哎呀……输血已经结束了嘛,负责监控并应对的人是谁?」
然而,抚子觉得很不对劲。她的动作像在演戏,不论表情还是举手投足都有点做作,彷佛在演连声音的抑扬顿挫也必须符合规定的角色。
「……我之后会加强指导,御前。」
「交给你了,美上。对不起喔,抚子,待会儿会有人来帮你把针拔掉。你想上洗手间吧……对了,你可能肚子饿了。真是的,我待会就要出门,得要找人来照顾你……」
虽然不认为女人值得信任,至少看起来比冷漠的男人体贴,所以抚子鼓起勇气开口:
「……这里是哪里?」
尽管害怕,她还是问出了内心的疑问。女人闻言轻柔地微笑,那是抹相当适合用娇媚来形容的笑容。
「我不能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对不起喔,因为位置必须要保密。可是,你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已家……」
「你是谁……?」
「我是观铃・亨德森。是这座基地……不对,这个家的妈妈。我是地位最高的人,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说。」
「你是妈妈吗?」
「对,我也是你的妈妈,从今天开始就是你妈妈了。你一开始一定会很不习惯,上一个孩子很见外地叫我『观铃小姐』……要是你能叫我『妈妈』,我会很高兴。」
「……可、可是,你不是我妈妈。」
「我是妈妈唷。我说是就是。」
「……唔。」
抚子觉得很混乱。自己明明就有妈妈,而且妈妈不是眼前的人,所以叫她『妈妈』实在太奇怪了。她这么想着,提心吊胆地说:
「不、不对吧?」
她委婉地否定,以免伤害对方。
「没有不对。你成了我的孩子。因为你已经是我的孩子,你必须接受这件事。」
「我、我不要为什么?」
听到从抚子口中说出『我不要』三个字,观铃嘴角抽搐。抚子本能地知道对方生气了。
「为什么……因为这是我的决定。」
「……你决定怎样就怎样吗?」
「没错。我不是像你那样的神,不过在这里我就是神。」
「……」
无法沟通。抚子逐渐明白了眼前的混乱与自己身处的状况。
突然从天而降的玻璃碎片,身体有如遭到千刀万剐的痛楚,大人们的喊叫声。
倒塌的声音。这些破碎的记忆终于回来了。
抚子只是个小孩子,不过她够聪明,清楚记得大人的告诫。
——龙胆之前说过。
她想起与阿左美龙胆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抚子与龙胆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秋之里中枢的本殿。
季节是夏天,那一天特别炎热。
宽敞的房间里,穿着西装的龙胆满身大汗,跪在她面前。
当时抚子比现在的个子还要小一点,她不是很明白自己置身的状况。身边的人说龙胆是今后会保护她一辈子的人,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我这一生会献给抚子,尽全力保护您,龙胆这么发誓。
『保护我什么……?』
当时,抚子这么问道。跪地的龙胆听见她这么问,总算抬起头来。凛然的长相看得抚子的心跳加速。
『保护您不受任何伤害,不过……硬要说的话……』
龙胆那时候是这么说的。
『主要是从代行者的天敌———【匪徒】手中保护您……这就是答案,我的秋天。』
龙胆那时候告诉她,她的敌人是被称为匪徒的坏人。
龙胆同时也提醒她,如果遇到匪徒,不管什么花言巧语都不能轻易相信。
——这个人不是战友。
抚子尽管是年幼的孩子,也有她绝对信任的价值判断标准。
那个标准就是阿左美龙胆。
——龙胆说那是坏人,不能听他们的话。
「抚子,叫我一声妈妈,你做得到吗?」
抚子摆出了反抗的态度。
「……你不是我妈妈,而且你可能是匪徒,我不要说。」
她做出了最顽强的抵抗。如果龙胆在场,或许会夸奖她『做得好』。
然而在这个场面,抚子可说是选择了错误的回答。
「哎呀、哎呀……」
观铃的语气明显变得恶劣。
「我的确是匪徒,不过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以对我说这种话吗……?」
「……龙、龙胆呢?离宫的人在哪里?」
「抚子,我话说到一半,别转移话题。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差点就没命了,是我救了你。你觉得可以对我这么没礼貌吗?」
「龙胆在哪里!」
「不要只顾着自己讲话!听我说话!」
抚子被骂得哀叫了一声,害怕与恐惧让她头皮发麻。
她看向名为美上的男人,露出求救的视线。
「……」
然而,美上只是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把身体转到另一边去。
「还不快感谢我。」
观铃命令,语气比一开始严厉许多。
即使如此,抚子还是不愿意说。
「你、你把我从龙胆身边带走了吗?」
「抚子,说谢谢。」
「我要回去找龙胆……他一定很担心我。龙胆都会担心我。他不喜欢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所以也不肯和我玩捉迷藏,他就是这样……」
「抚子,我要你说谢谢,快说啊。」
抚子紧闭双唇,观铃狠狠地扬了她一巴掌。抚子躺在床上,根本无处可躲。一巴掌还不够,观铃又来来回回打了好几巴掌。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呜……」
「哭什么哭,你一开始就不该顶嘴。听好了,你要乖乖听我的话,你是我的人了,是我的小孩。小孩要听父母的话,对不对?」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河、哇啊啊啊啊!」
「吵死了……!不要哭了!」
抚子又被打了一巴掌,嘴唇渗出血丝。
「别哭了,不许哭。你要是哭的话,我就继续打。我要打啰,我要动手啰。」
「……呜!」
抚子还是在呜咽,只是为了不想被打,硬是咬紧了双唇。
「啊啊……果然和那孩子一样,一开始都不听话……」
「管教还没结束吗,御前?」
「不会结束你比那孩子还要蠢,我会严厉管教你。以后你要忘记自己的本名,变成我的孩子。不用担心。只要乖乖听我的话,生活就不会太糟糕。我告诉你,你是被抛弃的。你身受重伤,可是没人来救你,刚好我在现场,就把你救了回来。被抛弃很难过吗?但是抛弃你的人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们现在肯定松了口气,因为你骄纵又不识相,也不能怪他们。他们不会来救你的。你倒下到现在过了那么多天,也没有一个人来救你。他们根本不要你。你是没人要的孩子。你平常没有这种自觉吗?你总是为所欲为吧?难怪他们讨厌你。嗯嗯,他们根本不要你。可是呢……我就不一样了。就算是被抛弃、没人要的孩子,我也会抚养长大。你要好好感谢我喔?毕竟你还是小孩子嘛,如果连我都抛弃你,你要怎么活下去?三餐呢?睡觉的地方呢?你的身体还很不舒服吧?只要听我的话,你就能活下去。所以说,你会听妈妈的话吧?你会吧?会吧?」
观铃责骂的话语说得口沫横飞,抚子只能发抖点头。
「呜呜、啊,呜、呜呜……」
一旁的美上眼神有些哀伤,看着把孤独与服从有如诅咒般地植入对方心里的观铃。
——龙胆。
抚子没有出声,只是流着眼泪,在内心呼喊那人的名字。
——龙胆。
平时那是带着爱恋的甜言蜜语,在此时的状况则是唯一的光芒。
——龙胆。
她的状态与十年前被绑架的花叶雏菊如出一辙。为了在绝望中生存,只能把情感当成精神食粮,牢记在心里。抚子在囚笼中只能祈祷,祈祷发誓会保护自己一辈子的男人能来救自己。
——龙胆,你一定会来救我吧。
抚子盲目地如此相信。她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能相信龙胆,都是因为他尽管伪装自己,依然付出关爱养育抚子的结果。
龙胆的秋天闭上双眼,阻断与外界的接触,如同等待王子的睡美人。
雏菊等人于四季厅集合的隔天。
推断为绑匪的匪徒团体【华岁】致电四季厅。
救出人质的交涉总算是开始了。对方提出的条件,首先是高额的赎金。
接着是修改管制四季代行者的四季条例,将代行者的力量广泛运用于国民与国土。另外还有释放匪徒入狱的同伙,以及如代行者对匪徒的攻击防卫过当,需基于大和国刑法处以重罚等诸多条件。
四季厅答应交付赎金,其他条件全部拒绝。
【华岁】得到这样的回覆,表示由于四季厅在四季代行者的制度变更方面不让步,因此不会释放人质,拒绝交涉,接着便切断通话。比起十年前的春天代行者绑架案,绑匪似乎更没有等待己方的余裕,再这么下去,大和会不会再次失去一个季节,这样的恐惧在相关人士之间蔓延开来。
绑匪来电时,追踪定位成功,于是四季厅立刻请协缉的国家治安机关出动,可惜没有发现匪徒的踪影,但是找到了丢在附近的抛弃式手机。手机上面检测出几个人的指纹,但这些人都査无犯罪资料。
匪徒来电后的隔天。
时间是上午十点,四季厅厅舍内忙得不可开交。
搜查本部中也有人们来来去去。
交涉失败后过了一夜,搜查本部继续等待【华岁】来电,同时寻查对方基地,并且继续追查他们逃出秋离宫时的脱逃路径。
夏天代行者瑠璃与随从菖蒲在搜查本部的人员以及秋天随从龙胆的陪同下外出,他们从昨天就为了在手机定位的场所找出蛛丝马迹而行动。
「……知道了。」
另一方面,春天代行者雏菊与她的随从樱在四季厅待命。
樱在四季厅内搜查本部前的走廊讲电话,雏菊紧张地站在旁边,似乎很在意樱讲电话的对象。电话一讲完,雏菊马上询问。
「樱,是、谁?」
「什么?」
「你在、和谁、讲电话……?」
「哦,是冬之里的人,工作上的电话。狼星他们似乎帮忙谈妥了与春、夏、秋的合作,会正式调拨人员与预算。」
「谈、妥……?」
「我们现在是强行借由救出秋天的名义,抢到暂时的支援,像是护卫或是旅费之类的。」
「又是用、抢来的、吗……!」
雏菊惊呼。
「对,是抢来的。不过这次算是政治行动……有经过事先计画。虽然只要我们有任何行
动,负责照顾我们生活与防卫的四季厅职员也必须跟着行动……没有上头的命令,他们其实不能任意动作,只是在秋天被绑架后,即使代行者不顾制止地擅自行动,他们也不能放任不管。毕竟四季厅与里的存在就是为了协助代行者,断绝支援当前正发挥功能的代行者是本末倒置。所以他们只能不得已地提供支援,之前是这样的状况。」
「这样、我们不是、成了、坏人……?」
「就某方面来看的确是很坏,但是从大局来看并没有那么坏。」
雏菊完全听不懂樱的意思,头上浮现出问号。
「这么做是要让只想稳固地位或自保的那些家伙动起来,改善搜查状况。」
「动、动起来?」
「对。我们和夏天擅自行动,就能向四季厅与里提出这个问题:『为什么不能和秋天联手救人?』而且虽然只是名义上,不过发起这次联合行动的是雏菊大人。由于十年前那起事件,要是对当时的受害者雏菊大人所提出的人道支援决定视而不见,势必会惹来争议,其中最难堪的就是春之里。他们当初三个月就放弃救援,到现在依然饱受批评。这时作为引信活跃的就是狼星他们。他们负责与四季厅及里的高层会谈,说服对方提供协助,以免相同的悲剧再度发生。因为过去那起事件感到愧疚的冬天为其他季节行动,是相当自然的行为,也不太会遭受非难。再加上出面的是狼星和冻蝶,那两个不说话就有魄力的男人向各个里的大人物低头拜托,所以我们终于能正式提出各种要求。」
一口气说到这里后,樱扬起雏菊专属的温柔笑容。
「四季全体动员救援秋天,有了这个名目后,我们就可以大动作地展开行动。可以增派搜查人手,预算也增加了。雏菊大人,要升级饭店星等吗?」
尽管雏菊无法掌握全盘状况,但她知道樱的行为有如古装剧里面的恶官,于是惊慌地说:
「樱,为什么、你偶尔、会有这些、坏念头……你明明、是个好、孩子……」
雏菊喃喃说着,像是傻住了,樱则朝她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
「雏菊大人……我说过很多次,我只有在您面前是好孩子。虽然说把最棘手的事情全部推给冬天,我也有点过意不去……不过主动揽下这份工作的是狼星。所以说,您用不着放在心上。那个男人为了您,什么事情都肯做,只要您一声令下,他连泥巴都会吃下去。」
「是、是吗……」
「对,本人相当乐意。我们利用他的罪恶感,指派他各种工作吧。」
雏菊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只是至少樱还持续与冬天保持联络,她就放心了。
「樱,你和、冻蝶、大哥、有说到话、吗?」
事情在雏菊睡觉时就讲定了,结果雏菊连狼星的声音也没听见。
「……在电话中开口的只有狼星。」
而且,樱也没有对冻蝶讲话。
他们双方都没有趁这个机会,与自己该面对的人把话说开。
「这样啊……」
「照他们的个性看来,如果要和我们谈话,会安排正式的场合当面对话……以我的猜
想……他们或许会邀我们一起用餐,毕竟也接近中午了。」
「如果他们、邀请,雏菊会、接受……狼星大人、他们、待会就来、了吧……?」
「对。他们预定今天再过不久就会抵达,我们来得有点早。在会合后的搜查会议开始前,您要先喝个茶吗?」
「如果待在、一楼、咖啡厅,狼星大人、他们、一抵达、就能看见、吗?」
「不需要特地去迎接他们,不过是会看见没错。」
雏菊一脸想下楼的样子,樱只好无可奈何地垂下肩膀。
「……雏菊大人如果想这么做,我们就去迎接他们吧。不过我得事先声明,我的态度不会太好。」
这是樱最大程度的让步。雏菊轻轻点头,接着忽然心头一惊,急忙整理起自己的头发。
「樱,雏菊的……头发、会很奇怪、吗?」
「唉……您的秀发一如往常,呈现国宝级的艳丽。」
「和服呢……?会很、怪吗?」
「那身衣服很适合您,可爱得就像仙女降临于尘世。」
服装仪容确认完毕后,雏菊的心情似乎稍微平静了些,为了让自己也认同似地点点头。
「……雏菊不是、雏菊……没问题、吗……?」
除非太过迟钝,否则谁都明白她为什么会确认这种事。
「…………万一对方让您觉得自己有问题……做出失礼的举动,我会当场斩了他。」
「不可、以。」
「……不然用揍的。」
「也不、行。」
「那我岂不是什么事也不能做?」
「你可以、看着雏菊……?如果、狼星、大人、无法接受、现在的、雏菊……那也不能、怪、他。」
「……」
「可是,如果、相处得、来……」
——雏菊大人。
樱一直很纳闷。
现在这个觉得自己已死的花叶雏菊,为什么会想见狼星。
她已经是另一个人,恋爱也好,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也好,照理来说都不需要执着。
「……如果、不是『我』的、替代品……」
可是,她一再看着白雪,呼唤狼星的名字,在意他对自己的想法。
「也、相处、得来……」
尽管外型样貌都不同于以往,她内心始终怀着淡淡的爱恋。
在她悲惨阴暗的监禁生活里,『我』的恋慕之情一直是她的支柱。
总有一天会见到他。她靠着这样的心情活了下来。
「雏菊想、这么做、一定……」
花叶雏菊被掳走后,她所珍惜的这份情感依然留存至今。
「能帮助『我』……回到大家、身边……」
即使本人坚称『已死』,过去的雏菊果然还活着。现在的雏菊是抱着已死的那个孩子的心意活下去。
「雏菊、呢‘一直想、让『我』回来。」
——雏菊大人,为什么?
樱有点想哭,看着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的雏菊。
「雏菊想让、『我』回到『我』想、保护的、三个人身边……可惜雏菊、做不到。」
然而,雏菊并非勉强想让这份恋情成真。
「雏菊能为、已经死去、的自己、做的事情、不多,没有东西、可以给喜欢、死去的自己、的人。」
——为什么您要为别人奋战?
雏菊正要展开新的人生。
——只要和您在一起。
她没有逃避过去,也没有手足无措,而是想终结这一切。
——我强烈感觉到自己的愚蠢。
「可是、呢……雏菊有种、感觉,雏菊和、樱恢复了、过去的关系、吧……如果和狼星大人、他们也、可以……如果就算、不是恋情、也可以的、话……」
——我总是满脑子只有自己。
樱的喉间发出哀鸣,感到刺伤般的心痛。
尽管决定要接受这位神给予的所有痛苦与喜乐,还是很难受。
「如果、做得到……十年前、伤心的、那些人、心情、或许也、能改变……雏菊就、变了……和死去的那孩子、顺利、道别了……然后重新、走下去……一定、可以的……不需要和、之前、形式相同、也没关系……这么一来,也能慰借、樱现在、痛苦的、心情……」
和那起事件相关的所有人为了得到原谅,都拼命地活着。
雏菊回来后,痛苦与哀伤并未因此消失。
情况没有巨大的改变,发生过的事与受过的伤这些事实也没有改变,但是——
「樱……」
这里可以成为再出发的新起点。
她说这么做可以慰借『那时候』所有感到痛苦的人。
「……可以再、努力一下吗……?」
与死去的自己共存的雏菊这么说。
虽然无法比较谁最痛苦,谁更哀伤,正因为是熟知她过去的樱,『现在的雏菊』说的这番话更深深刺进她心里。
——雏菊大人。
樱在雏菊身上看见微弱的光芒。那是因为她的眼里泛起泪海,模糊的视线闪现着泪光,但是在樱的眼中,雏菊就是那道光。
——雏菊大人。
雏菊向龙胆说过,随从是代行者的光芒,樱想把同样的话套回自己主人身上。
——雏菊大人。
樱一直感到嫉妒——主人为什么不能只看着为她完全奉献的自己?
然而雏菊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思考新生的自己能为身边的人如何付出。
她此时依然继续努力,至于要说她是为了谁这么做——
——我的雏菊大人。
「雏菊想、和樱一起……继续、活下去……」
她是为了依然活在罪恶感与憎恨中的挚友。
她是为了樱、狼星与冻蝶,这些和自己拥抱相同过去的人,付出不要求回报的爱。她想要努力平息自己回来后带来的动荡。
「樱,雏菊希望你、可以、守护努力、的雏菊……有一天如果、你会……会说『好』,会对雏菊、做的事、说『好』……那样的话……你的心情、一定会比现在、还要轻松……雏菊知道……这是你、教会我的……雏菊是说、真的,雏菊、会这么想、是因为你……这一次……轮到雏菊来、保护你的内心……在你不想再、讨厌别人,觉得累了……的时候……可以过来、雏菊这里,雏菊现在、就是、想要、打造出、这样的路……」
雏菊决定活下去,而且既然要活下去,就要活得更好,为自己重视的人而活。
她这么希望。她已经有力气能为别人这么做。
她明确表示,自己能这么做都是樱的功劳。
「…………如果我累了……您真的会叫我过去吗……」
「雏菊会,雏菊、会不停、地讲。」
「…………我知道了。」
樱已经不想再一味否定了。
她还是心怀憎恨,现在的状况也没有改变。然而,雏菊指出了一条路。
雏菊要樱不想再憎恨某些人后,过来自己这里。
即使是现在的樱,也知道那会是意义多么重大的救赎。
雏菊没有要樱马上过来自己这里,她愿意等她,如同樱当初耐心等待雏菊的内心融雪。
「原来我有成为您的力量……」
所以,她不再有那种掐住自己的脖子选择轻生般痛苦的心情。
「你是雏菊、的力量……要是、没有你,雏菊现在、肯定、不会在、这里……最清楚的、就是你、了吧……」
「……」
「需要雏菊、说、一千次、吗……?」
雏菊担心春天显现能否顺利时樱对她说过的话,此时反而由她说出口。樱不自觉地笑了。
「我会侍奉您一辈子,所以请让我分很多次听。」
雏菊听见樱坦率的回应,神情十分欣喜。
「……我实在说不过您……我们这就下楼去等冬天主从吧。可能要等一会儿,我们可以在大厅人还不多的时候先占位子。」
「好,走吧,走吧,和冬天、见面去。」
樱苦笑着按下电梯按钮——因为时机太过刚好,樱一时间误以为是自己引发了『状况』。
她按下电梯按钮的同时,尖锐的警报声随即在四季厅内响起。
叮铃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铃。
随处可以听见刺耳的声响。
「……什么情况?」
樱的视线来回看向自己的指尖、电梯按钮与周围的环境。
她紧张了一下,以为是自己按下按钮的动作触动警报,但是仔细想想,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警报声嗡嗡作响,广播声同时响起,告知有火灾发生。
『发生火灾,发生火灾,请尽速前往避难。』
机械般的广播声一再重复这句话。
厅舍已经开放,开始一天的活动。有人从内部出去,也有人从外部进来。大门有警卫看守,就算没有出入证,也只需经过简单的随身物品检查,要入侵并不困难。只要与内部人员联系,确认双方有约,进入厅舍轻而易举。因此这场火灾不是意外事故的可能性立即浮现台面。
眼前的事态让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雏菊大人……」
樱把雏菊拉到自己身边,环抱住她的腰,并且把手放在刀上,观察整体状况。
「发生火灾了!快从一楼逃出去!」
「可以搭电梯吗?」
「这种时候不要搭电梯!走楼梯!」
「代行者大人!我们快下去大厅!」
搜查员单手拿着随身物品与重要资料开始移动。虽然有火灾的广播声,但不知道是哪一层楼发生火灾。四季厅厅舍总共有二十层,雏菊她们目前在十九楼。一一十楼是瞭望台兼空中庭园,现在这个时期没有对外开放。如果是那里起火,现在浓烟早就飘了下来,因此可以推测火灾是发生在十九楼以下的楼层。
「樱,你不走吗?」
樱沉默地与雏菊一起走到窗户旁看向窗外,试图确认外面的状况。
外面是宽敞的停车场,停在外面的车辆似乎比昨天多。在一楼的人已经从门厅逃到外面,可以看见穿着民间保全公司制服的人从几辆车子上下来。那是承办办公大楼等警报系统的公司,也许是在警报器响了之后赶到现场的。
——反应太快了吧?
他们简直像早就在等待这一刻般从停车场走过来。
「春天代行者大人还有随从!快一点!我们从逃生梯下去一楼!」
长月着急地赶过来。她没有和龙胆一起行动,而是待在本部负责联络。
「好……」
樱出声回应,同时忙碌地移动视线。雏菊看见樱这个样子,只是默默待在她身边一动也不动,神情紧张地等待随从的判断。
「快!往这里!」
樱看着长月引导的背影,注意到本来应当随侍在旁的冬之里护卫与四季厅春季护卫职员完全不见踪影。虽然她要求他们在戒备时要相隔一段距离,不过基本上都会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一个人也没有赶过来。
——不对。
发生了他们无法赶过来的事态,这肯定才是正确推测。
——他们已经被处理掉了吗?
她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一步又一步,彷佛有个看不见的敌人在棋盘上步步进攻。
樱的心脏愈跳愈快。
——如果
如果这是己方正遭受攻击的状态。
——不能退缩。
她要采取所有保护行动,不能畏缩。
樱曾一度失去自己重要的事物。
这次她绝对会保护到底。
「长月小姐!」
樱观察着周围大喊。
「快过来这里!我们要沿着楼梯走下去,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能问一个问题吗!」
长月听见后,把头往樱她们的方向转去。
她看见樱拔刀出鞘,顿时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避难的四季厅职员发出惨叫声,大概是以为樱发疯了。
然而,其中有三个人和长月一样没有惨叫,只是沉默着看向这里。
——一、二、三,加上长月共有四人。
「长月小姐。」
樱动了动在雏菊腰间的指尖。咚咚咚,食指敲击三下,要她提高警觉。雏菊的身体哆嗦了一下,接着一只脚往后退一步,做好随时逃走的准备。这是她们一直以来练习的动作。
樱为保护雏菊奋战,为了准备最适合的战斗舞台,她保护的对象必须后退一步,否则恐怕会遭到波及。
「你衣服底下穿太厚了吧?」
——我的流派是寒月流,战斗动作较大。
樱曾拜寒月冻蝶为师,学习剑术。寒月流几乎像在起舞,是结合体术与剑术的合体武技。以类似剑舞与西洋剑的凌厉攻势发动攻击,用现代的说法来形容就是特技般的剑法。为了能充分舞动,必须有宽敞的空间。
确认双方距离的当下,战斗在樱心里已经开始了。
「可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穿上防弹背心吗?」
樱的话触发了对方的行动。
「……唔!」
长月立刻收起原本秋之里职员那张关怀的脸。
「……雏菊大人!快让开!」
樱迅速移动脚步,维持上半身前俯的状态,直接使出旋风脚。在回旋一次、两次拉近距离
后,再一鼓作气挥刀劈下去。对方衣服破了一大片,但是没有流血。
——果然有防护措施!
目视确认对方穿着防弹背心后,樱不由自主地咂舌。长月幸运地毫发无伤,只是樱为了杀死她,这一击下手很重,她似乎呼吸困难,按住胸口倒了下去。
「滚!」
——认定对手是敌人,攻击便毫不留情,这算是护卫官应具备的长处。
樱把倒地的长月踢到一边去,长月又发出了惨叫声。
停步的三名男人往这里走过来,他们手持武器——也许本来是藏在西装底下。两人持警棍,一人持枪,持枪的男人明显动作生涩。
——那家伙没有开过枪。
樱看见男人单手举枪,畏畏缩缩的模样,决定先从他下手。
她用刀身接住挥来的警棍,直接格开对方的攻击。
第二名警棍男的攻击同样被她所化解,她一路往持枪男接近。
在对方乱开枪前,她先用刀击落手枪。
她没有放慢奔跑的速度,空下一只手握拳,撞得大男人的双脚浮到半空中。持枪男的嘴里吐出唾液与哀鸣。为免男人把落下的手枪抢回去,她把枪踢到了远处。
——还有两个人!
樱听见从后方袭击的脚步声,收刀入鞘。
她没有回头,右脚往前踏出一步,左脚回旋一圈后落地,在落地的瞬间右脚上提,身体转动一百八十度,接着在空中将身体下压,左脚顺着力道往后踢去。
「呃!」
她往朝自己攻击的警棍男下腭,使出一记简直要把对方踢到月亮去的踢技。
她的动作彷佛不需要目视,便能掌握冲上来的对手位置,一回头,就看见男人的身体落地,已然失去意识。
——再一个人!
警棍从被踢中下腭、陷入昏迷的男人手里掉落。
樱把在地面滚动的警棍用脚踢起来,单手接住,往剩下那个男人丢了过去。接着,她趁男人因此退缩时接近,拔刀,同时挥出顺劈斩。男人惨叫着摔在地上,不同于长月,男人连防弹背心也被斩开,喷溅出些微鲜血。
「不过是皮肉伤,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
她踩住男人刚受到刀伤的腹部,把他踢出去,无情地增添对方的痛楚。
「雏菊大人!」
樱回头,往杵在原地的雏菊冲过去。
「用荆棘绑住长月以外的三名男人!」
樱在说话时从西装口袋掏出装着种子的小袋子,接着像打棒球一样俐落地投出去,袋子落在雏菊纤细的手里。雏菊依照指示握住种子,运用春天代行者的力量使之长成荆棘。荆棘如生物般于地面爬行,缠住男人,像要把男人倒地的身体整个吞没。
樱的战斗看得那些来不及逃走的捜查本部职员眼花撩乱,又目睹雏菊的神秘秘术,更是让他们目瞪口呆。
「雏菊大人,我们一边确认安全一边离开……」
这时,巨大的轰声响起,四季厅厅舍因而轻微晃动。
——爆炸?而且是楼下吗?
尽管稍微被警报声掩盖,但那的确是爆炸声。爆炸声此起彼落,宛如战场。如果往楼下走,说不定会卷入危险。
——可恶!中招了!我们落入圈套了!
「如果还有其他人想成为寒月流的牺牲品,现在就站出来!否则就去把逃生门关上!他们试图引导我们往那里去!说不定有埋伏!」
搜查员们急忙关上逃生门并且上锁。获选为代行者护卫的四季厅职员个个武艺高强,但是如今在这里的搜查员都是内勤人员。
其中虽然也有人的兴趣是格斗技,可惜遇到恐攻这种紧急事态,没有人能及时反应,于是自然而然地听从樱的指示。樱往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长月冲过去,又踢了一脚,抓起她的手。
「呀!」
「……为什么要逃?你是内鬼吧……」
「咿……」
长月哀声叫着。
「……警备部的人是匪徒派来的内奸,那秋离宫会被摧毁也不奇怪了……阿左美先生肯定会很难过……真亏你能对讨人喜欢的小女孩下那种重手,你还真是狠毒……今天对我们发动的攻击,也是你在背后搞鬼吗……?你泄漏了我方的行动吗……?竟敢攻击四季厅,简直是前所未见!别以为你能活着回去,这个贼人!」
樱又更用力地把她的手往上扭转,令长月惨叫连连。
「樱!」
雏菊像是看不下去似地喊了一声。樱心头一惊,就算是危急时刻,这也不是能让心爱主人看见的举动。
「啊啊!春天代行者大人!别、别误会!我不是!」
「咖有什么误会,你刚才还打算对雏菊大人出手吧!」
「不对!我是要保护她!我要将春天的那位大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长月着迷地看向雏菊。
「啊啊,春天代行者大人……这个世界需要您,我怎么可能加害您,幸好您回来了。【华岁】那些家伙夺走您的季节,是不可饶恕的行为。我们逃出这里吧……请您永久为这个世界带来春天……」
因为她激动地靠过来,雏菊与樱都受到了惊吓,往后退开。
「樱,长月、小姐好、奇怪……」
「雏菊大人别看,会玷污您的双眼。」
樱一把刀挥过去,长月便停了下来,但脸上依然保持微笑。
「……姬鹰小姐,请你放心,我们真的没有敌意。」
「那么我问你,为什么你们的行动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袭击,还试图把我们带走?」
「我们只是想要保护两位。我们随时在警戒【华岁】的行动,尤其在与四季厅的交涉破裂后,我们因为不放心,预先做了准备。尽管我们没有想到两位会来这里,不过可以就近保护也算是命运的安排。我们在此听从吩咐。」
「为什么?你们也是要危害代行者的恶徒吧?」
长月对樱同样投以崇拜的视线,接着这么说:
「不,我们是春天至上的信徒,【彼岸西】。」
樱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搞什么,这究竟是什么情形?
樱只想抱头大叫。
突如其来的攻击,无法任意行动的现状。
在不知道可以相信谁的状况下,又多了一个不明组织。
「我们不可能伤害春天大人。其他季节总有一天都应当枯朽……不,其实我个人是想帮助秋天的,只是……我也有我的立场……」
「你的意思是,你们和一般的匪徒不同吗?」
「对。刚才失礼了……我们本来是想只将雏菊大人带到安全的场所……只是你是位忠臣,要拆散两位是不可能的,那么我们可以合作。我们是雏菊大人的信徒,目的是保护雏菊大人。
在逃出这里之前,请尽量把我当成犬马使唤。」
——我不需要你这种诡异的犬马。
樱在内心斥骂,嘴里说出的话却很冷静。
「……如果是甘愿被舍弃并自灭或是用完就丢的犬马,我很欢迎。」
现在是危急情况,再加上她们被孤立在有如高空阁楼的高处。
即使对方是忽然冒出来的来路不明信徒,她也得物尽其用,保护在背后瑟瑟发抖的雏菊。
「……既然你说你是春天的信徒,那就把手上的情报全部交出来。这是神的命令,回答我,长月,【彼岸西】是什么?」
没有人保护樱,她板着严肃的表情说。
同一时间。
黑色高级轿车勉强没有翻覆,继续往前开。帝州帝都的首都高速公路上,有好几辆车正横冲直撞地追逐这辆黑色高级轿车。
至于车上的乘客是谁——
「要杀了他们吗?要怎么做,冻蝶?」
「别说那么可怕的话!路上还有一般民众的车!」
「你不是说过要见敌必杀?」
「……听好了,狼星,你只要安分地接受保护就行!」
在隐匿于帝州某区域的春之里结束对谈后,冬天主从于是前往四季厅。
雏菊与樱聊到他们并决定前往大厅迎接时,他们已经身处在危险中。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冻蝶硬是把狼星试图看向车窗外的头按下去,在内心呐喊。
过去的纷扰原本终于要在接下来做出了结,现在却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保护狼星以及将他带到安全场所避难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任务,能不能在今天之内见到春天主从成了未知数。
少女们年幼的模样浮现脑海。那是他长年以来希望能见上一面的两个人。
「可恶!」
冻蝶一反常态地怒骂出声。
他没有取出刀,而是拿出藏在西装底下的手枪。护卫官有佩刀的义务,使用与否则依每个人的战斗方式而定。尽管以刀为首要武器,但并非不能使用其他武器。冻蝶会使用多种武器,手枪也是其中一种。
——车身晃动得很厉害,不过司机是冬之里出身的驾驶高手。
冻蝶判断就算后座发生枪战,司机应该也能处变不惊。
「你要开枪吗?别射偏啰。」
狼星不像处在紧急状况,平静地说。
「……安静趴下!」
「我来辅助你吧。你没那么擅长射击吧。」
「狼星……你觉得很好玩吗?」
听冻蝶气愤地这么说,狼星扬起了笑容。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气质高雅,即使这抹微笑是非常恶意的笑容,但不知为何看起来一点也不显得低俗,可说有赖外貌的优势。
「怎么可能。」
狼星仍然笑着,语气却很冷冽。
「我只是想尽快见到雏菊还有樱。」
他的呼吸缠绕着冰息,只是表面上装出游刃有余的样子。
「可是那些家伙居然跑来碍事,其实我很火大,只想赶快解决他们……我是说真的。」
——好难懂的人。
他不是乐在其中地看着眼前的状况,而是愤怒至极,结果反而变得冷静且愉悦I这样解释比较正确。
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冻蝶这么猜测。
「所以我才问要不要杀了他们。冻蝶,我虽然没命令你,但要是你不快点解决,就由我来下手。只要冻住他们,他们迟早会死。」
冻蝶大叹一口气,接着往狼星的额头用力弹了一下。
「好痛!」
也许是因为冲击让头脑清醒了一点,狼星大叫的模样一如往常。
「狼星,以你的立场别做出这种发言。驱逐敌人是我的任务。」
「……抱歉。因为别人把我的命看得跟和纸气球一样轻,害我不小心也这么看待别人。毕竟神没有人权。」
「又在耍嘴皮子……控制一下你的怒气。」
「……你比较啰嗦。要是我没有控制,这一带早就变成溜冰场了,民众说不定会很开心。要我动手吗?」
「不需要。你别乱来,我会搞定。」
冻蝶向司机以及应该在副驾驶座的石原告知开始迎击,接着摘下墨镜,打开车窗,把身体探出窗外。追逐的车辆看见冻蝶举枪瞄准目标,也展开了行动,其中甚至有车子故意退到一般车辆后面。
「攻击左前方那辆车,车要是翻了,我可以帮忙冰冻。」
狼星说着,从另一侧的车窗伸出手。
——这种时候倒是很可靠。
冻蝶调整呼吸,将意识集中在不逃也不躲的那辆车子轮胎。
刹那间,子弹射了出去。尽管狼星说冻蝶不擅长射击,就结果来看,那是基于他的首要武器是刀而有的发言。子弹命中轮胎,其中一辆追逐的车失去平衡,无法继续奔驰。
「承受冰的气息吧。」
狼星同时让部分路面冻结。车辆宛如受到引导,沿着冰路前行,最后撞上突然冒出地面的冰柱才停了下来。
「……这种帮忙太过火了吧。」
「我说要帮忙,没说要节制……」
狼星又打算狡辩,但是突然遭冻蝶蛮横地抱住而没把话说完。现场响起枪声,其他车开枪反击了。
「狼星!没事吧!」
「除了被你压扁之外都没事。」
幸好这辆车子的车体没有中弹。
除了高个子的男人用身体掩护他,让他不得不以窘迫的姿势待在座位底下这点,一切都没问题。
「狼星大人!冻蝶先生!你们没受伤吧!?」
车内前方的副驾驶座传来石原的声音。在开上首都高速公路前,其他四季厅的职员与冬之里的护卫充当幌子,执行诱敌行动,因此现在没有与他们同行。尽管在某种程度上分散了敌人,但还是有数辆车追了过来,展开飞车追逐。
「我们这里没事!驾驶与副驾驶座都还好吗?」
「我们没有受伤!为了甩开那些人,车速会再加快!请在车内找个地方抓好!」
车子忽左忽右,以华丽的驾驶技巧在首都高速公路上疾驶。
「枪声停下来了。冻蝶走开,很重。」
「头不要抬起来,对方一看到就会开枪……如果从阿左美那里得到的情报正确,敌人是【华岁】,持有大量武器。我们和那个组织交战过几次,只是他们不只行踪成谜,连狐狸尾巴都不会露出来……不知道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狼星听见冻蝶这么说,扬起了眉毛。
「那可是抓走代行者,还把她当成自己孩子抚养的家伙所率领的组织,根本用不着思考对方的心态。」
「……狼星。」
「令人作呕……不能饶了那些人,这么做也是为了秋天。」
狼星愤恨地说。
雏菊他们之前开会的内容也传达给了狼星。
负责联络他们的是秋天护卫官阿左美龙胆。
狼星见过那个人,只是双方没有什么交流。樱说她已经自行把他的手机号码给对方时,狼星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对龙胆的印象是『装模作样』,说难听点就是『软弱』,龙胆对待抚子的态度让人有这种感觉。假惺惺的笑容,一有事就马上抱起代行者,无比宠溺。表面上是个好随从,仔细观察会发现那是伪装。
他和自己身边那些假仁假义的大人散发出相同的气息。双方在四季降临时共度过一个月,只是因为狼星闭门不出,与他的相处没有像跟抚子那么久。
两人顶多只是点头之交,而且狼星常看见他在私下抽菸,他对龙胆始终没有留下好印象,四季降临就这么结束了。
『……寒椿大人,都是我的错。』
然而,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完全颠覆过去的印象。
『如果那时候我有保护好抚子。』
——啊啊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离开房间。』
——难道只是我误解了?
『如果那时候……』
龙胆久违的声音,与他熟知的护卫官一模一样。
那是后悔的声音。
——他其实很重视代行者吗?
电话另一头是摘下面具的阿左美龙胆,为了他这个年纪会感到的不安而不知所措。
他是个还很年轻、不习惯困难与失败的青年。他撞上墙,不知道该怎么办,受到伤害,但是又不想认输,因此忍辱打了这通电话。不只冻蝶,他也像极了十年前处在绝望深渊的自己。
『……如果我、如果我……如果我可以代替她受伤……』
——我也一再对自己说过这句话。
『阿左美先生。』
『我对不起大家。』
『阿左美先生,不要再说了。话说出口会影响身体,过度的后悔也是种毒害。』
狼星不自觉担心起他来。
『……可是我……』
『你从刚才就一味怪罪自己,但是你们那里的警备应该和我们一样,是采取小组制应对的方式,就算有错,也不能只怪一个人。』
『可是我是随从。』
『随从说穿了也是人,能做的事情有限。』
「……」
『我说得太过分了,抱歉,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这次没有做到可以下次挽回,这话也能套用在我身上……你听清楚了,冬之里答应协助是我和冻蝶的决定,你不需要向我们道歉。』
『是……』
『樱率先展开行动,但是我在那之前就有救出秋天的意思,最后形成了春夏秋冬联合战线。阿左美先生会觉得过意不去,但你其实没有必要这么想。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目的,打算在救援的同时惩罚那些恶徒。』
『我从姬鹰小姐那里听说了,我现在十分能理解各位的心情。』
「……」
『接下来十年……只是想到要失去抚子这么久的时间……』
透过电话,可以听见龙胆沉重的叹息。
『我就快疯了。』
他说得很痛苦,狼星单纯地开始担心起他。
万一精神压力过大,很难恢复原本的状态,这种事他再清楚不过了。
『…………你还好吗?』
狼星的语气比一开始温和了些。
『……抱歉,让您担心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亲身经历,所以很清楚,失去珍惜的人有多心痛……而且抚子……年纪还小。』
『对,抚子……年纪很小,真的只是个小孩子……』
『虽然她也是位四季代行者,只是年纪小,我也很担心她。』
『我也是在失去后第一次注意到,我是多么重视我的秋天……』
『你没有自觉吗?』
『没有……』
『在外人看来,你很宠她,就像在砂糖上面再撒上砂糖。』
『……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我的同僚也说过类似的话,也许真的是这样……啊啊,我真是愚蠢……现在我总算知道,没有比抚子更重要的事物……』
他随口就说出这种装腔作势的话,不过狼星十分能感同身受。
——原来他和冻蝶一样。
我们在外人眼中看来说不定也是这样——他不禁难为情了起来。
代行者与随从无论在成为主从前认不认识对方,在相处过程中都不知为何容易产生强烈的相互依存。主人与随从必然会以不同的形式爱着对方。冻蝶常把『我很重视你』、『你很重要』这些充满好感的话语挂在嘴上,他早就麻痹了,但是从他人口中听见还是很不好意思,甚至觉得有点丢脸。狼星想,今后要多注意。虽然说不管狼星再怎么注意,可能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抚子。』
『阿左美先生,你不要后悔过头了。』
他们的对话逐渐成了心理咨商。
『现在你只需要思考如何救出秋天,不要太自责,那样会蒙蔽双眼,无法做出冷静的判断。我们会提供协助,知道了吗?我们最后要得到会觉得「幸好当时有努力」的成果。』
『是……对不起,不只拜托你们协助,还得到这么体贴的一席话……丢脸的是,花叶大人也在安慰我。我会振作起来。』
『…………春天代行者好吗?』
『是。她进食也很正常,只是抱歉要让她屈就便当……』・
『那就好。雏菊……如果喜好没有变,她喜欢柳橙汁。』
电话另一头的龙胆气氛轻松了点,狼星也感受到了。
『知道了,为了花叶大人,我会准备柳橙汁。』
从龙胆的回应,可以听出他对雏菊的尊敬态度。狼星对于这样的人待在雏菊身边感到放心,同时内心也有点五味杂陈。龙胆有女性钟爱的柔情嗓音,外表也极富魅力。
——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会孕育出新的爱苗吗?
他和雏菊还没有重逢,已经忧心起对方的感情生活。他事先向随侍在雏菊身边的冬季护卫下令,一旦有奇怪的虫子接近,一律驱除,但如果对方是龙胆就没辙了。
『……阿左美先生。』
『是,寒桩大人。』
『我有个失礼的问题……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女朋友?我目前没有。』
龙胆的语气,像是纳闷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你单身啊。四季厅职员也是年轻男性居多吧,毕竟比起有家室的人,单身更方便在外活动。我不是很想说这种话,可是你那里有春天也有夏天,有四个女孩子。你要成为保护她们的刀,别因为都是年轻人失去了分寸。』
他委婉地牵制对方,只是龙胆似乎听得不是很懂。
『现在事态危急,就算需要加深交流,也不会大家一起去喝酒,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已经成年。』
龙胆以为狼星说的是吃饭喝酒的聚会。
『寒椿大人,等事情顺利结束后,请和我去喝一杯。』
『好、好的。』
他约起了男人一同去喝酒。
『如果遇上什么麻烦,请由我来效劳。我发誓会竭尽所能报答各位。』
『不用把话说得这么重。』
『我这人有恩必报。』
『这话太沉重了。』
『请别这么说。』
就像樱说的,龙胆是一位『还不错』的护卫官,狼星也这么认为。
他是个认真负责又忠诚的男人。狼星本来以为他软弱,其实他内在意外有刚强的一面。
虽然他露出了脆弱的模样,不过考虑到发生的事态,没有自暴自弃就算坚强了。
狼星从与龙胆对话的回忆中将思绪拉回,问起了冻蝶。
「关于刚才提到的那件事,对方不一定是【华岁】吧,也有可能是根绝派。」
在车子左冲右撞之时,冻蝶与狼星继续讨论下去,注意着不要咬到舌头。
「如果是针对某个特定季节,我也会这么认为,但是对方接连对夏离宫和秋离宫下手,再加上我们冬天现在也正遭受攻击。也许对方不是根绝派,而是改革派,目的是动摇政府的态度。如果真是根绝派……虽然不愿意这么想,那就是彻底否定季节的邪教团体。」
「……我明白了。冻蝶,子弹给我,我来施下冻结的加持。一鼓作气收拾他们。」
冻蝶听见这个提议时先是迟疑了一下,才把枪交给狼星。在狼星从弹匣取下子弹、施加术式的这段期间,车身依然在剧烈晃动。
「狼星,你的手机响了。」——尽管现在不是能留意周围状态的时候,不过冻蝶因为紧紧贴住狼星的身体,因而注意到手机的动静。
「帮我拿出来,手直接伸进去拿就可以了。我这种状态没办法做其他事情。」
狼星仰躺着,嘴里喃喃吟诵出四季歌,将祈念注入了弹,手空不出来。
冻蝶不得已,只好把手伸向狼星和服的腰带,救出压在和服里的手机。如果搜查有进展,很有可能是来自龙胆的联络,可是他猜错了。
「……是樱打来的。」
萤幕上显示出来电者是『姬鹰樱』。
狼星把子弹重新装入弹匣,冷冷地说『接起来』。
「我接的话,她会不高兴。」
冻蝶垂下了剑眉。他想和对方交谈又不敢交谈,两种心情天人交战。
「我接电话的时候,她也没有好语气。以前她还会尊称我一声大人,现在都直接叫我的名字,态度很瞧不起人……我比较喜欢她这样就是了,很像同龄的朋友。」
「……」
「她也直接叫你的名字,把你降级了。」
「无所谓。我年纪比较大,不过我们的职位一样。」
「你们……以前分明相处得那么好。」
「……是我的错。」
「我的错。」
「不是。」
「就是。别吵了,你就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接起来吧,船要是真的沉了,我之后会再帮忙补救。你找她找得多辛苦,心里有多惦记她,都要毫不隐瞒地说出来。」
「冻蝶,接起电话,这是命令。我要继续吟诵,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冻蝶犹豫不决时,来电铃声停了。他急忙回拨,拿着手机的手不停冒汗,比遭到匪徒攻击还要紧张。
嘟噜噜噜、嘟噜噜噜,电话声响了两次,在就要响第三次前,对方接起了电话。
『……狼星、大人?』
冻蝶倒抽了一口气。说话声在耳边响起,有如断断续续的乐声。一开始他没有听出是谁,不过借由事前从狼星那里听来的樱提供的情报,他心里有底。
「我是冬季护卫官寒月冻蝶,这声音是……雏菊大人吗……?」
狼星停止吟诵,猛地抬起头来。然而以他们的姿势实在不该这么做。由于狼星仰躺,冻蝶又在他身体上方掩护,狼星的头自然撞上了冻蝶的下巴。
「……呃……」
冻蝶轻声喊痛,狼星则痛得发不出声音来。狼星比挨撞的冻蝶还要痛,可见冻蝶的健壮。
『怎、怎么了?刚才、好像、听见撞到、东西、叩的声音?』
「没、没事。我在一个狭窄的地方。」
『冻蝶、大哥?樱,冻蝶、大哥、接电话了。唔……要、要他、等一下吗?要挂断吗?冻蝶、大哥,樱现在、在跟别人、讲电话……』
这么听来,一开始打电话来的是樱,在冻蝶没接后,她接起了别通电话。接着冻蝶回拨,雏菊替樱接起电话。
「请别挂断电话。您是雏菊大人……对吧。」
『对,是、雏菊。冻蝶大哥,您身体、还好吗?』
「如果是因为刚才那件事,不用担心。」
雏菊马上应道『不是的』。
「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雏菊不是、指刚才,是以前……您中弹、了吧,痊愈、了吗……?那个时候、您保护、雏菊……』
冻蝶倒抽一口气。
「……」
『感谢您、救了、我。』
冻蝶听出她说的是冬之里遇袭时的事,微张着嘴没有说话,愣住了一会儿。
『雏菊、一直想、向您道谢。』
——为什么?
在她心中,冻蝶的时间停在受到枪伤的那个时候。
她当然知道冻蝶还活着,却到了现在还挂心着十年前的伤势,他实在难掩惊讶。
——这不是您该说的第一句话吧。
应该还有其他可说的话吧。
——像是「为什么没有来救我」。
——像是「为什么没有保护樱」。
——像是「你们害我失去人生」。
只要她想,要怎么痛骂他都可以。
『现在没事、了吗……?还会、痛吗?』
然而她没有那么做。
——还有很多可以说的话吧。
十年前,冻蝶徘徊在生死关头,他能得救都是因为雏菊。
当时雏菊选择保护他们。如果她用神通力攻击匪徒,她也许会得救,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命就很难说了。
——为什么?
匪徒人数众多,他们要是选择逃走,对方可能会出于报复心态杀了某个人。冻蝶也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受到春天的樱花保护,并及时送到医院才好不容易保住的。
「是,现在……」
——为什么?
他原本想像的是不一样的对话。他搞不懂眼前的状况。
「现在……」
他原本想像的是自己跪地磕头,受到当面怒骂。
不管对方要踢要打,他都会默默低头承受。
他原本想像的是这样的赔罪场面、这样的对话。
『冻蝶、大哥?』
实际上,这是什么状况?
——给我惩罚。
她不只没有生气,甚至还担心他,担心这个当初没能保护自己的青年。
——我应该要受罚啊。
心脏在求救,好痛,想掏出来。
他就是这么地心痛,这么地哀伤,这么地痛苦。
这甚至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
『还在、痛吗?』
她一直记挂在内心一角。
你那时候没事吧?她依然活在那一刻。
即使她在那些日子遭受监禁、没能得救,她也始终担心着他。
「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就像十年前那样。
「……已经不痛了。」
叫着冻蝶大哥。
冻蝶感到眼头一热。
她会尊称自己『大哥』,似乎是在自己身上寻求着什么。听说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后,冻蝶心知无法取代对方,还是希望能代替她的哥哥,对她疼爱有加。
这个失去过的少女照样这么叫着自己,这事实令人愁苦。而且最愚蠢的是——
「我没事……我已经不痛了,雏菊大人。」
自己居然感到高兴。
——您要惩罚我。
冻蝶急忙戴好摘下的墨镜,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才要为了……十年前……您救了……我的命……道谢……」
『……冻蝶、大哥……』
「就算撕破嘴,我也不敢说出『请原谅我没能保护您的罪过』这种话……我会用一生补偿……您有什么烦恼吗?身体状况如何?」
『大、哥。』
「……我没有资格让您用这种亲III的称呼……」
『不要……说这种、话……』
「不,这是事实,雏菊大人……」
冻蝶混杂着叹息,沉痛地说出这句话。
——冻蝶。
总是谨言慎行、不让别人看见消沉模样的男人,轻易脱下了面具。狼星茫然地看着他。
——这两个人十年没有说到话了。
雏菊的声音透过手机微微传了过来,虽然听不清楚内容,不过隐约能听见她特有的娇甜、清澈、如糖果般透亮的声音。
——她还活着。
狼星彻底忘记吟咏,紧闭双唇。他忽然觉得难受,这才注意到自己停止呼吸,于是轻轻吸了口气。不知为何,他觉得不该让对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用手捣住嘴巴。
——雏菊还活着。
她真的活着,他这时终于有了真实感。
他全身动弹不得,像是碰上了什么重大的超自然现象。情感的浊流向他袭来。
『不要、这么、说……』
雏菊第二次说出这句话,语气十分哀伤。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雏菊也、没有、那个资格……可是现在、雏菊、没办法、解释清楚……冻蝶大哥,你有听说、雏菊的情形、吗?』
「……有听到一点……我是听人说的。」
『……雏菊、不一样了,内在是、不同的人,是冒牌、货,不过也有、没变的地方……』
这话简直像道谜题,冻蝶说不出话来。
『若死去的、那孩子、在这里,也会、称呼你、冻蝶大哥。所以……别说、那种话……』
「……死去……」
『雏菊死了。不是现在的、雏菊。』
「……抱歉,我没办法马上听懂,是多重人格吗?」
『雏菊不、知道,有好、几个、可能的、病名。』
听见病名这两个字,冻蝶感受到脑袋被打了一拳的冲击。这么说也是,以现代医学来判断的话,会用某个名称来指雏菊的状态。
『现在在世上的、是这样的、雏菊。冻蝶、大哥……本来……本来雏菊想、见面后,当面……解释……』
「等、等一下,狼星在我旁边,我让他接电话,雏菊大人!」
『……因为不知道、还能不能、说出口……雏菊决定、现在说。』
雏菊似乎很惊慌,没有听见冻蝶的话。
他急忙把手机抵在狼星耳边。
狼星根本来不及拒绝,声音便传进耳里。
『对不起,没有让、十年前的雏菊、活下来……』
狼星这时终于听见她的声音。
「……」
自从知道接起电话的是雏菊后,他就莫名捣住了嘴巴,不让对方听见自己的声音,只是现在她连这么做也有困难。
「……雏……」
双唇与手都在发抖,即使在寒冬也感觉不到寒冷的冬王,只是听见心爱女孩的声音,就不断地颤抖。
「雏、菊……」
为了叫出对方的名字,他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下一瞬间传进耳里的却是电话另一头的爆炸声。连续几声爆炸,接着是惨叫声。
「……雏菊?」
许多人在惨叫,其中的确也有雏菊的声音。
然后,电话断了。嘟嘟嘟,挂断电话的声音残酷地响着。
「狼星,我听见了奇怪的声音,雏菊大人怎么了吗?」
「……」
「樱接手电话了吗?喂,狼星?」
冻蝶看向贴到狼星耳边的手机,通话已经结束,再回拨也没有接通。
「……雏菊在大叫。」
狼星嘟呓。
那之后紧接着发生了什么事,冻蝶也搞不清楚。
「她在大叫。」
狼星说完后,身体浮了起来。
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幻觉,他确实浮在半空中。
事情发生在仅仅数秒之内,只是在冻蝶眼里缓慢得就像慢动作。他们的身体漂浮起来,枪与子弹也在空中遨游。
驾驶座方向传来石原的惨叫声。
接着是剧烈的撞击声。
没有系上安全带的身体最终撞上了车体。
喀蒯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遭到破坏。
如果说外面有巨人抓起车子往下摔,或许他也会相信。
冻蝶痛得发出痛苦的叫声。比起响亮的声音,撞击并没有那么强烈。不过身体还是撞得很
痛,嘴唇和头也撞到奇怪的地方,稍微渗出血来。
冻蝶首先确认狼星的安全。
「……」
他还活着,呼吸也没问题。
冻蝶似乎在无意识中紧抱住他,毕竟自己从他出生起就一直保护他。狼星尽管看起来虚弱,但是双眼炯炯有神,嘴里像喷火的龙一样冒出冷气。
——该不会是他做的好事吧。
冻蝶转头确认状况,注意到自己的头顶上长出巨大的冰柱。
——啊啊,狼星。
地面长出冰柱,像是要把后座抬起来般贯穿了过去。他们因为藏身在座位底下而得救,万一坐在位子上就被刺中了。
这种情形简直就像想要自杀的狼星表现出的自残倾向,非常类似他试图把自己伤害到要死不活的方式。
「……狼星!」
狼星的反应很迟钝。或许是因为一口气使出神通力,他一脸迷糊。
冻蝶坐了起来。
「驾驶座!没事吧!」
「没、没事……因为有安全气囊……只是动不了……!」
「在那里等我,我去救你们出来!狼星!不要发呆了!快清醒过来!」
冻蝶打了狼星好几巴掌,狼星的视线渐渐聚焦在冻蝶身上。
「……冻蝶。」
「我们先从车子出去。你这次真是闹大了……」
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离开到车子外面。
车外的情形更是严重,冻蝶哑口无言。
「…………」
外面出现冰山。与春天代行者带来的春天景致格格不入的冰块坐镇在路面。首都高速公路这下完全无法通行,因为冰山截断了车道。这明显是狼星闯的祸。
……他发动攻击了吗?
如果要命名的话,可以取名为千冰针地狱。冰柱贯穿那些紧跟着狼星他们展开追逐战的车
辆,使其竖在路上。冰柱巧妙避开驾驶座与后座,只是车里的人很难说是毫发无伤。我方车辆也同样遭受攻击,恐怕他不是刻意这么做,而是一时冲动。
……太乱来了。
周围先是一片寂静,接着喇叭声四起。
在前方行驶的汽机车围了过来,好奇发生了什么事。首都重要的交通干道遭冬天代行者奇迹的力量摧毁,对过着日常生活的一般民众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冻蝶先生!」
石原忽然大喊。冻蝶惊觉危机,冲向狼星抱住他,直接趴在地上。枪声在同一时间响起,那些匪徒就算遭到冰柱攻击,照样从冰山中往这里开枪。
他们开枪要不是威吓、情绪失控,就是为了泄愤,子弹完全没有击中。只是因为也有一般民众的车停在路上,必须卸下敌人的武装。
「……烦人的家伙。」
狼星在受冻蝶保护的状态下,把手举了起来。
他的掌心瞬间生出巨大的冰刀。狼星握住冰刀,推开冻蝶,站起来后冲了出去,如投枪一样掷出那把刀。
大冰刀刺中开枪的那辆车,从外面彻底冰封。啪嚓啪嚓声响起,汽车成了冰块。
周围再次陷入死寂。使出神奇幻术的人在这个国家被称呼为什么,所有人开始有所认知。
「是冬天代行者……」
有人喃喃说着。
对一般民众来说,四季代行者活在云雾里,是生活在有如童话世界的现人神。
他们享受四季更迭的季节,但对于在背后活动的代行者几乎完全不在意。
人们会这样其实很正常,虽然有春夏秋冬如何到来的知识,不过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机会亲眼目睹他们的神技。
狼星不在乎他人眼光,但是其实不能轻易让一般人见识到这种神秘的力量。公开会引来关注,而关注不只有善意,也有恶意。
需要隐匿的不只是代行者的异能,还有代行者本人。
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狼星不晓得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但故意无视,常做出欠缺危机管理能力的行动,也许是因为本人的求死意志比其他人类强烈了点。
不过冻蝶过去也常提醒他,不能随意使用四季的力量。
上次在悬崖边的车祸现场提供协助,也是做出了苦涩的决定。
这种情形要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他们在里和四季厅的立场都会变得艰难。到时候,陷入困境的将会是狼星本人。
——这个大笨蛋不只造出冰山,还用大冰刀刺向匪徒。
如果现场有人心脏比较不好的话,说不定都心脏骤停了。
冻蝶怒冲冲地往狼星走过去。
「狼星,把牙齿咬紧。」
他出声警告后,马上就往狼星的头打下去。
叩,剧烈声响响起,狼星眼前星星满天飞。他的身体往前倒,险些摔了出去,勉强才站稳脚步。他抬起头想抗议,只是一看见神情愤怒的冻蝶,气焰就消了下去。由于长年以来的相处,他察觉大事不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我来不及反应过来,咬到脸颊了……?」
「大笨蛋!你把事情闹那么大,别以为能被允许!你就那么想炫耀自己的力量吗!?」
「我没有……我没打算做到这种程度,是下意识……」
「你以为有人会相信这种借口吗!」
冻蝶又握拳走了过来,狼星见状伸出手,像在说『慢着』,冻蝶于是姑且停了下来。
「冻蝶,听我说。你揍了一拳,怒气该消了吧。」
「不,我还要再揍一拳。因为待会要和雏菊大人见面,我会避开脸。」
「先别打、先别打。我们不能在这种紧急时刻起争执,再说你的拳头真的很痛,面对接下来的战场,最好别随便消耗体力。」
「说的头头是道,其实你只是不想挨揍吧……我给你一个机会,简单解释你这么做的目的与动机!」
狼星一瞬间露出『你是我老妈啊?』的表情,可是他知道这话要是说出口又会挨打,把话吞了回去。
「没问题。首先是目的,目的是前往四季厅厅舍救出春天主从。我在电话里面听到惨叫声和枪声,那就是你听见的奇怪声音。我们必须立即赶往现场支援。」
「……」
「动机是救出心爱的女人与友人,这就不需要我解释了吧。」
从第三者的角度看来,狼星的发言与行动简直是乱七八糟,不过看在熟知他过去与现在的人眼里,他的行动其实相当一致。
「……匪徒同时攻击春天与冬天吗?」
「看来是。恐怕敌人早有预谋。冻蝶,拜托你,跟我一起过去,她们在等待救援。」
「…………」
漫长的沉默。
狼星看着冻蝶在墨镜底下的双眼,这么心想。
——他不是在考虑拒绝。
狼星会命令冻蝶,但几乎没有『拜托』过他。而且狼星知道,冻蝶绝对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再加上这次的『拜托』也是冻蝶的宿愿。
「……狼星。」
过没多久,冻蝶开了口。
「这种事早点说。」
冻蝶说着,把墨镜扶正。
「其他护卫到达四季厅需要一个小时,冃前状况刻不容缓,只能我们两个人先赶过去,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面对春天主从的事,冻蝶同样奋不顾身。
「当然。所以我冻住了那些匪徒,他们只会冻伤,不会死,就那样放着吧。」
「必须请国家治安机关来救出他们。不过那么做还是太过火了,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虽然说情况危急,我做得太过分了。因为雏菊她……她在惨叫……」
狼星这么说着。也许是因为焦躁,他的神情忐忑不安。
「总之这里之后再处理!车子……已经不能开了。冻蝶,你去帮石原他们,我去和民众交涉,看有没有人能把车子让给我们。」
狼星说着,一个人迈步走了起来,向围观群众搭话。
——狼星的老毛病还是改不了,不过他也变沉稳了。
在自己身边受保护的主人如今已长成杰出的青年,冻蝶感到心安。如果是十年前,他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他已经能分摊工作,太靠得住了。
为了帮助石原他们,冻蝶往车子走过去。他用刀将安全气囊与安全带一起斩断后,石原他们总算能离开车子。
「发生什么事了!?」
石原惊慌失措地问,冻蝶耸耸肩,这话他也想问。
司机没有异状,但坐在路边看着冰山说出冬之里的人会有的感想:『我们神明动怒啦』。
闯祸的狼星此时敛起怒气,找上旁边一位小货车司机。那名青年因为冰山挡住道路,只得停车下来围观。
「我出三百万圆,你把那个给我,怎么样?」
狼星指着青年的小货车车斗上面那辆机车。
他似乎是想买机车来代替汽车。
「什、什么?」
目睹冰刀在眼前投掷出去的冲击,令青年的头脑还处在惊吓状态,突然听见这个提议,他一时无法理解。
「别大惊小怪了。我要那辆机车,那个……马上就可以骑吧?」
「是,可以!我本来就打算要卖了……只是想最后再跑一趟山路,唔,所以说没错,马上就可以骑。恕、恕我失礼,您真的是冬神吗……?」
「我是冬天代行者。我自认是人,不过最适当的定义是现人神。换句话说,帮助我就等于是帮助神。」
「真的吗?」
「真的,可以积功德,把车卖给我吧。」
他脸一凑过去,青年的脸就红了。狼星端正的脸庞对男女都有效。
「三百万……这价格都可以买一辆新车了,真的可以吗?我本来是打算当成中古车拿去卖」
「我想要一辆马上就能骑、机动性高的小车。」
「唔,怎么办。啊啊……不过这样就能还学贷了……」
「学贷……你是在职生吗?」
「啊,不是,我已经出社会了,只是学贷还没还清……您、您真的愿意出这么多钱吗?」
狼星见他一脸迷惘的样子,马上加价。
「我出三百五十万,马上就能网路转帐给你。」
青年迟疑一会儿后,神情坚决地点头同意。
「好。」
狼星伸出一只手与青年握手。
「非常正确的判断,你知道自己的银行帐号吗?」
交涉成立。
「知道,因为要在机车行办理手续,我事先抄了下来……」
两人相遇不到十分钟,已经建立起和谐的关系。
「神明……不对,代行者大人,这是越野车,您骑过吗?真要说起来,您有驾照吗?冬天代行者大人也会上驾训班吗?」
也许是紧张情绪稍微缓和了,青年兴奋地提出一堆问题。
狼星回答的语气冷漠且冰冷,十分有冬神的架势。
「怎么可能由我骑,交给随从就行了好了。民间之人,感谢你的协助,钱已经转过去,机车可以搬下来了。这里很危险,你马上开小货车离开。我多转了一点钱,今天你就好好吃顿大餐。愿四季之神予以加护。」
狼星单方面连珠炮似地要求青年,准备好后便把人赶走了。
「……好了。冻蝶,过来!你有重机驾照吧?」
态度傲慢却不让人生厌,实在是很狡猾。冻蝶不禁感到傻眼。
「你以为自己是天上人还是什么吗?」
这么说是为了牵制他的自命不凡,他却一脸『怎样?』的表情,这么回应。
「我的确是天上人啊……?我可是四季代行者喔?」
「……」
「重机在首都高速公路上可以载人吗?」
冻蝶又叹了口气。
「……当前情形适用于四季条例第六条的特殊状况。在解决匪徒、确保我们的人身安全
前,都可采取无视法规的行动。两人共乘没有违反法律之虞。」
「那就好。如果又触犯大和的法律,帮忙善后的石原恐怕会哭出来。」
「哭的是我……狼星,你要对一般民众多一点敬意,就算你是神人也一样。」
「我对每个人的态度都一样,不会因为对方的身分改变。况且是你教我要用自信的态度对待别人,要有最高地位季节『冬天』的架式。」
狼星的态度的确不会因人而异,但这不是该在这种时候说嘴的话。
「……过了二十岁还这种态度,与其追究我的教育方式,不如说是你的本质吧?」
「这种态度是怎样?你这话不会太失礼了吗?我可是你的君主。」
「不说了,再讲下去太阳都要下山了……石原小姐,你都听到了吧……」
冻蝶向待在一旁的司机与石原发话,只是眼前意想不到的景象,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抱歉。」
道歉的话模糊不清地浮沉在空中。
话里不知蕴含着什么样的情感,就这么融入空气里。
「……石原?」
狼星发出干涩的笑声。
眼前的光景令他难以置信,他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而笑了出来,然而她并没有说『开玩笑的』。
石原正拿枪指着司机。
四季厅冬季职员在这种时候把枪口对准冬之里派来的司机,理由只有一个。
「狼星大人、冻蝶先生,我不能让你们两位过去。」
春天,晴空下的首都高速公路,冰冻的道路。
尽管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景象,再加上一路出生入死的同伴背叛,形成了更奇妙的光景。
至少狼星与冻蝶难以承受,也难以相信。
「请不要过去,去了会死的。」
石原的语气里,充满了沉痛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