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那动荡的一天结束,各阵营一同迎来七月二十三日的早晨。
春天主从与冬天主从住在花叶残雪安排的饭店。
秋天主从听闻替换的消息,正在从秋之里移动到帝州的路上。
夏天姊妹暗中离开夏之里,在深夜抵达龙宫。
而黄昏射手,巫觋辉矢则是在自家屋子里。
他隐居的宅邸在邻近龙宫岳的森林里,森林本身也是私人土地,禁止非相关人士进入。由于离群索居,出门采买很不方便,但可以用最短距离上山,地点算是相当不错。龙宫岳是射手工作的地方,可以快速来回是最方便的。
巫觋辉矢的住家位于这样的地理位置,外観乍看之下就像某个地方的度假饭店。高耸的围墙围绕在四周,高墙里是没有经过整理的庭院与泳池。
这里想必没有雇用専门的园艺师,花草树木随意生长,蝴蝶像在照料园里的花卉般四处飞舞。
——差不多该起床了。
在这美丽的宅邸一角,辉矢今天也为了工作,起床伸展身体。
通常他一早醒来,会先拉开寝室的遮光窗帘,接着打开窗户确认天色。看见白昼的天盖为天空点缀了美丽色彩,总能让他放下心来,内心出现这样的想法:
——花矢,辛苦了,今天也谢谢你带来早晨。
他称赞起居住在爱尼诗的唯一一位同僚——拂晓射手的工作表现,接着开始了这一天。
时间还早,不过辉矢因为要准备早餐,整理了一下仪容。他从位于三楼的寝室沿着旋转楼梯走到一楼,接着进入客厅。从客厅玻璃窗可以看见负责保护辉矢的护卫队在外面跑步。辉矢稍微举起手,他们也随和地挥手冋应。
接着他走进厨房,负责今天早餐的另一个人已经穿上围裙,正在准备餐点。
——今天是月灯小姐啊?
辉矢的随身护卫官荒神月灯不知为何直盯着砧板上的牛肉块。
——她想烤肉吗?
辉矢心想,贪吃的月灯很有可能这么做。
「月灯小姐,早。」
他一出声招呼,月灯便吓得哆嗦了一下,接着抬起头来。
「辉矢大人,早安。」
她的声音开朗,神情却有些阴郁。
「您睡得好吗?昨天您和大家一起喝了酒吧,希望您没有宿酔。」
暗狼事件发生后,负责辉矢警卫工作的月灯简直是忙翻了。
她每天都得召开因应会议,拟定护送辉矢平安回家的具体计画。尽管日子过得劳碌,之前从没看过她露出这种明显出了什么事的表情。
——她好像很累。
「月灯小姐,下次也一起喝吧。你的脸色好难看,你有睡吗?」
辉矢担心得忍不住质问起她来。
「我、我有睡。」
「真的吗?」
「……」
不说谎可说是月灯的个性,辉矢不禁苦笑。
「……最近我们每天晚上都在喝酒,你如果睡不着,下次也可以加入我们。对了,早餐都准备好了吗?」
「唔……我煎了蛋,现在在等白饭煮好。我想再准备几道菜,味噌汤也还没煮。我刚才有请部下去采买。」
「好,味噌汤我来煮。对了,你的部下会买腊肠吧?已经全部用完了。」
辉矢拿出自己専用的围裙穿上。黄昏射手与随身护卫官原本不该是一起下厨的关系。
月灯等人为了保护他住在屋里,在借用厨房后,自然而然地同桌用餐,后来也开始互相帮忙。
「感谢您每次都提供协助。」
「不需要谢我,我只是喜欢下厨而己。」
有人享受自己准备的餐点,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他从冰箱取出食物,问起悬在心里的疑问。
「那块肉是要做什么的?之前有买那个吗?早餐吃这么大块肉会不会太油腻……?是因为你们还年轻,所以一早吃肉也没问题吗……」
辉矢建议将肉块薄切,和蔬菜一起炒,但是遭到月灯摇头否决。
「不行……这是武器。」
辉矢听见这个危险的字眼,蹙起了眉头。
「武器。」
他跟着说了一遍,可是那怎么看都是肉。
「美味是武器……是这个意思吗?」
辉矢暗忖,大概就像爱情是料理这类的经典语録。
「不是的。我打算把这个当成投掷武器丢出去,趁那头臭狼咬住的时候,所有人一起发射麻酔枪,这样或许能逮到它……」
「臭狼」
「……就是臭狼。」
「月灯小姐,你是不是压力很大?高层骂你了吗?」
「……」
他似乎说中了。暗狼事件发生后,辉矢感到压力,不过月灯也承受了沉重的压力。他看见她开了好几次线上会议,也看过她拿着手机向某人报告并且赔罪的模样。她之所以没有加入晚上的酒席,也是为了完成报告。
「因为有月灯小姐的指示,我们遇上暗狼的时候才能平安逃过,看来这件事没有传达到高层那里……」
「……感谢您的安慰。」
「不,这话不是安慰,是事实,我们这里是真的没有人受伤。」
「虽然成功防卫,危险并没有排除,只是徒增辉矢大人的精神压力……我会遭到斥责也是应当的。」
「这……」
「如果这种状态维持太久,高层可能会指派其他适合的人选来发号施令……」
辉矢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情形,不由自主大喊了出来。
「什么?」
月灯又吓得抖了一下,接着歉疚地说:
「……有意见认为我不适合担任辉矢大人的随身护卫官……」
「……骗人的吧。」
「我没有骗人……我是昨天听到的。有人建议部队继续留守,只撤换指挥官……」
辉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地张大了嘴巴。
——开什么玩笑。
这时候又要和不认识的人重新建立起关系,只是造成他的麻烦。眼前的情形之所以能应付过去,是多亏现在这些成员。所有人都很随和,更换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愿意。
尤其遭到撤换的可能是队长月灯,带给他的冲击更犬。
——不会吧。
月灯会离开。虽然早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离开,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
「看来我得去找国家治安机关的高层谈一谈了……」
在他心里,月灯已经是不可或缺的人。
他故作冷静,其实已怒不可遏。他本来脾气就不好,这次导火线点燃得比平常还要快。他不是在对月灯生气,但月灯感受到他的怒气,低下了头。
她的情绪会那么低落,就是为了这件事。
「是你帮我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歩调……」
「……」
「就说我需要你……如果告诉上头的人说我坚持不换人,这么做也没用吗……?」
「……辉矢大人。」
月灯夹在中间想必也不好受。她咬着唇,什么话也没说。辉矢没有责备月灯的意思,只是情况看来就像是这样。
她终究隶属于国家治安机关,不是现人神这边的人。
暗狼事件导致月灯处于遭到高层怒骂、辉矢也不谅解的两难状态。
「有哪里不妥吗?」
「这么做会给人受宠的印象……」
辉矢眨了眨眼睛,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思考这话的意思。
「什么……?你是说受到我的宠爱吗?」
「对。我接任辉矢大人的随身护卫官时,就有传言说我是靠谄媚高官才能得到提拔,如果这时辉矢大人再出面替我说话……流言可能会传得更难听……不难想像那些企图把我拉下位置的人会窃喜地说『我就知道』……」
月灯难以启齿地小声说着。
「所以说,辉矢大人的庇护反而是反效果。」
——受宠?
辉矢回想这句话的意思,那是指特别的疼爱。
那不是废话吗?他想大叫那些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眼前的女生是帮助自己恢复正常生活、救了自己的人。
如果要说喜不喜欢,当然是喜欢,他也尽自己所能珍惜对方。然而,对象不只是她,而是部队全体队员。
「……具体来说有什么问题?」
「看起来像是我在讨好辉矢大人……」
「我不是执政者,还是会给人有特权的印象吗?」
「对……况且我自己也跟辉矢大人说过我不想调离职位……做出了引人非议的行为……我正深自反省……」
「不不不,这种情形……太奇怪了吧!那……!那只是我们在聊天,而且要这么说的话,你的部下怎么解释?我和他们的感情也不错啊?那不算是得宠吗?为什么受到批评的只有你?」
「……」
月灯没有回答,她不想从自己口中说出问题出在性别。
相较于四季之里与巫觋一族,国家治安机关较具有现代意识,因此性别歧视的意见容易遭受批评。然而,批评声浪并未出现,可见压制月灯的派系有多强势,又或者是对方没有大力批评,而是巧妙地从旁鼓吹,避开了谴责。辉矢深叹了口气,接着做出决定。
「知道了,我去打电话。」
辉矢正打算离开厨房时,月灯抓住他的手臂,制止了他。
「您、您要打电话给谁!」
「我们族里的长老。」
「不、不可以!这种方式只会让我提早离开这里!」
「我偏袒你是事实,而且我对你的部下也疼爱有加。不过,我要做的并不是你所说的事情。我会好好解释你们有多尽心尽力帮助我重新振作起来,刚才你所说的批评根本是无稽之谈。」
「辉矢大人,不可以!」
「不行,我一定要说清楚!」
「等一下!这件事和国家治安机关内部的派系斗争也有关系!」
又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什么?派系斗争?」
「我之前说过,辉矢大人的随身护卫官还有其他候补人选吧……」
辉矢的确听说过这件事,不过那应该已经和现在的情形无关才对,毕竟月灯都被选上了。
「与推荐我的高层……与他敌对的其他高层,打算推举另一位候补人选。我现在会遭受攻击,也是因为这样的背景。暗狼事件迟迟没有解决,因此成了攻击目标。如果要封住对方的意见,比起出面喝止……最重要的还是展现实力……」
辉矢忍不住苦恼了起来。
「……无聊!月灯小姐,这么说来,你只是受到牵连而已嘛!如果队长是其他人,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撤换的意见了吧!」
「辉矢大人……」
月灯娇小的肩膀缩得更紧了。
「不是……不是的,我不是在气你……对不起,我说得太大声了……」
辉矢努力压抑住烦躁的情绪,深呼吸两次后这么问她。
「月灯小姐 你想回帝州吗?」
首先得确认当事人的心意。
如同辉矢的料想,月灯摇了摇头。
「我不想回去……您不是要我陪在身边吗?」
「嗯……我是说过。」
「还有,这支部队……是我的部队。」
「是。」
「和辉矢大人一路努力过来的人也是我……」
「没错」
月灯没有哭出来,但是双唇在颤抖。
「好不容易有个属于我的地方,我不想让人抢走……」
辉矢不自觉伸出手,手在她的肩膀处徘徊,最后没有碰到她便收了回来。
做出招来误解行为的人不只是月灯。
——在这件事上,或许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辉矢认为自己对月灯的感情与恋爱无关,因为两人不是对等的关系。
他只是单方面接受服侍。
——不可以对来工作的人有这种想法。
喜欢归喜欢,那种感觉是友情,不是爱情。
——不行。
在告诉自己雨种感情不一样的同时,还必须思考能让她留下来的方法。
「我明白了……我也会努力帮忙解决暗狼事件。」
「辉矢大人……」
「我会采取行动。那个……你的事我会暂时忍住不去抗议,但是关于暗狼,我有一件事想确认。」
「……确认?什么事?」
辉矢看向四周,确定没有人在附近。
「我正在怀疑的事。虽然说这个情报也得告诉部队里的其他人……不过因为需要保密,希望你可以发誓不会说出去。」
他第一次说出这种话,月灯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同意。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谢谢……那我要说了……」
辉矢下定决心,轻声说道:
「那匹狼说不定根本就不存在……」
这句话简直像道谜题。
「什么……?」
不出所料,月灯无法理解,脸上浮现出问号。
辉矢又继续解释:
「我们看到的可能是幻觉。」
「辉矢大人……?」
月灯怀疑辉矢因为状况过于混乱,脑子有点不正常了。
不过,辉矢的模样比月灯沉着冷静,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月灯小姐。」
他看穿了她的内心。
「而且,做出这种事的人……是我消失的守护人,只有这个可能。」
「……」
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依然没有说话。
「……你不相信吗?」
月灯听见辉矢这么问,便反射性地摇了摇头。这时候如果不相信他,过去建立起来的信任将会毁于一旦。
「……我还无法完全理解,但是我相信您。您不会在这种场面说笑。只是,可以解释得让我听懂吗?」
月灯展现出信任的态度,让辉矢明显松了口气。
「当然可以……抱歉,你就算觉得我在胡说八道也不能怪你。」
「别这么说。所以……暗狼是幻觉是什么意思……?这件事和守护人有关系吗?」
「对,我认为做出这件事的是我之前的守护人巫觋慧剣。」
月灯感到疑惑,整理起目前手上的情报。
她说出自己的第一个念头。
「那个人……就是和您的夫人外遇……还逃走的那个不肖之徒对吧……?」
刹那间,两人之间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虽然是事实,但听到别人这么说,还是很心痛……」
辉矢的表情有点受伤,然而月灯不以为意地继续说下去。
「毕竟那对方可是大罪人巫觋慧剑,如果在别的地方,被抓去游街示众再斩首处决也不为过。」
「这么说太夸张了,况且也不确定他们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有恋爱关系。只是因为他们一起消失,我才这么猜测……不对,从状况看来应该不会有错……可是我老婆和慧剑失踪至今都没找到人……还不清楚真相。」
「总之他在我心中是大罪人,他伤害了辉矢大人。」
「不……我也有很多不对的地方。把他们逼得不得不逃走的人正是我。」
「您和普通人的地位不一样!既然选择嫁给您、伺候您,那不就应该先做好心理准备吗?」
「……说是这么说是没错,只是恋爱和地位或是立场无关吧……再说,现实问题是在射手身边的人,人生会受到限制。我为了完成职务,哪里都不能去……家人也被迫接受这种生活。」
月灯难得对辉矢发泄不满的情绪。
「我就说了……对方早该明白这种情形……」
她是在为辉矢感到生气,辉矢也知道,所以选择静静承受。
「认知和亲身体会不一样,而且以我老婆的情形,她如果提议离婚,恐怕会遭到亲戚的责骂……她的立场也很困难。所以她才会选择逃离家人,也逃离我身边……」
「……」
虽然发泄的对象并不对,月灯还是不由自主地对辉矢露出了怒色。
他袒护伤害自己的人,令她实在难以接受。
「我这么说不是在装好人。透织子她……啊啊,不对……我老婆的立场也很可怜,这一点不会有错。」
「可是……!」
「长老劝我结婚,说我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我就这么娶了老婆……那时候我也还年轻,觉得一个人很寂寞,所以就听从了长老的安排。你别说他们的坏话,那个人和慧剑……他们离开了,但还是我的家人。」
——实际上不对的人是我。
辉矢看着月灯无法释怀的模样,回想起导致现在这种状况的那件事。
事情发生在几个月前,妻子与守护人忽然消失了踪影。
早上醒来时,他先是为没有闻到平常的红茶香气感到疑惑。
『慧剑?透织子?』
他唤着两人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他以为他们早上去散歩了,只是等了很久,他们也没有回来。为了空腹回来的两人,他先准备了三人份的早餐,然而只有时间一再流逝。他感到不安,打了他们的手机,只听见告知手机未开机的机械声。在屋里翻找后发现一张纸条,这时他才终于明白。
——啊,他们抛弃我了。
他们两个人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
原本应该先怀疑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事,辉矢却只有这个想法。
他先是愣了好一会儿,接着也思考到匪徒的可能性,可是只有自己没出事,怎么可能和匪徒有关?最后还是又回到一开始的想法。
啊啊,他们抛弃我了。
辉矢的家人只有妻子与守护人少年。
回想起来,也许在迎娶妻子的时候,这场婚姻就注定会失败。
『你要嫁给神,与他共度一生。不可以离开岛,因为你是神妻。』
婚后,辉矢从妻子透织子口中得知她嫁来时,有人这么叮嘱过她。
他当然也曾要她回老家去,然而妻子解释嫁给辉矢可以补贴娘家,这时辉矢才知道嫁给射手可以得到补助金。辉矢的妻子透织子的哥哥罹患重病,家里为筹措医药费,经济状况不佳。她等于是为了家人,献祭了自己。
辉矢认为,自己与透织子的婚姻是在各方面都合不来的一场悲剧。
巫祝射手为了射箭,不能离开灵山附近,因此辉矢必须一辈子住在这块土地上。妻子正值青春年华,嫁给射手等同于苦行,所以他早就有对方随时会提议离婚的心理准备。
他料想到了妻子的离开,但对他冲击最大的,是守护人在同一天也从屋里消失。守护人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
巫祝射手与守护人,就像四季代行者与护卫官,都有着非比寻常的信任关系。
如果不是辉矢自作多情,他与守护人的关系是非常良好的。
年过二十的辉矢与十来岁的少年慧剑,比起年纪相差较远的兄弟、朋友或是师徒,他们更近似一对父子,形同家人。仰慕自己的少年在辉矢心里有很重要的地位,而这个守护人也和妻子同时离开自己身边。
——慧剑,为什么连你也走了?
相较于妻子的出走,遭守护人离弃对他造成了更大的伤害,代表问题不只是自己与透织子的不合。
现人神与随侍就像受到某种力量的作用,容易形成相互吸引的依存关系,四季代行者与护卫官便是如此。巫觋一族与国家治安机关得知两人失踪后,辉矢勉强振奋自己完成职务,然而巫觋一族的长老最后还是提出了一个最差劲的建议,那就是立刻迎来新的妻子与守护人。
——那群臭老头。
辉矢并不想要别人来代替他们。
他希望在找到失踪的两人之后,确认他们的心意,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回来。
只有三个人的小家庭,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终究有其情分。
长老明知这一点,却还是提出了简直是要激怒人的建议。
心力交瘁的辉矢因此再度遭受精神上的打撃,认为与人来往没有任何好事。
他冲出家里,隠居山林,拒绝与他人接触。
他把所有找上门的人赶回去,威胁他们要是不走,他就不去朝天空射箭。
在这样的辉矢面前,月灯率领的护卫队出现了。
族里派来监视兼保护的人都被他赶走了,既然这样,至少要派人确认他是否还活着,于是这份工作就落到了国家治安机关的随身护卫官手上。巫觋一族判断,如果遭到一群作风强势的人所迫,他也许会回到原本受管控的生活。
不过在月灯的指示下,护卫队监视辉矢的生活,同时依然以他的意愿为优先。
辉矢与护卫队成员后来逐渐建立起信任关系。他又能像这样和他人一起生活,都是这些人的功劳。
其中,月灯就像是辉矢的心理咨商师。
「辉矢大人……您不高兴了吗?」
「没有……」
他回想起过去的事,不自觉地沉默了下来,因此急忙开口。
「对不起,我没有不高兴,我知道你在替我生气。」
「……是。」
「言归正傅,我有理由认为那匹狼和慧剑有关。」
「……您的意思是巫觋慧剑是个特别的人吗?」
「他的确是很特别,不过正确来说特别的不是慧剑,而是守护人。」
「……?」
「黄昏射手的守护人有操縦幻象的能力。」
月灯诧异地睁大了双眼。
「……不是射手大人,是守护人吗?」
「对。那是为了隐藏射手的神仪,不譲外界得知。至于使用方式……比如说我们走的那条秘密山路,如果有一般人误闯进去,可以扭曲风景让对方无法继续前进,或是在大型野獣出现时,幻化出肉食性动物的样貌,把野獣诱导到其他地方,大概是这样的用途。利用狼的幻觉攻击人类……这是禁忌的行为……可是据说与射手之间的关系或信任若是消失,就会失去守护人的力量,所以也不一定真的是他……」
「……」
「由于我没有新的守护人,所以也许真的是他……唔,很难理解吧?抱歉。」
「啊,不会……我只是在想这样的推测的确很合理。」
月灯在思考的同时这么说:
「射手大人们举行神仪的地点不同于四季代行者大人,圣域固定在山上。」
「对。」
「自古以来,登山时如何不遭到山贼或是熊的攻撃,拟定因应对策就是一个重要课题,另外,隠蔽圣域的场所也很重要。毕竟万一遭到危险分子妨碍,神仪就无法顺利进行了。」
她大概是愈说也愈觉得有理,开始侃侃而谈。
「所以说,守护人有能迷惑第三者的『幻术』这种能力,其实并不奇怪。那应该是后天得到的能力吧。」
「……」
这次换辉矢说不出话来了。
「辉矢大人?」
「……没事。我真是太惊讶了,你居然理解得那么快。」
「辉矢大人,您以为我是头脑不好的女生吧?我的课业成绩可是很优秀的,况且我大学时研究过宗教学。」
这下轮到辉矢觉得合理了,而且再次感觉到荒神月灯是多么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能有如此强的理解力,想必与本人的个性以及成长环境有很大的关联。
「从以前就有很多人认为……现人神的能力并非先天,而是像人类在演进过程中得到各种能力,是由神后天赐与一开始没有的力量,可以找到很多这类的论文。比如说,四季代行者大人能够自卫……或者是说有可以当成攻撃手段的能力来应付匪徒……辉矢大人您没有这种能力吧?」
「没有。我没有朝人射过箭……说到底,我们身处的环境本来就比代行者安全,在你举例的演化过程中,射手可能没有必要对人发动攻击,取而代之的是守护人得到了隐藏射手存在的力量。」
「对,所以说虽然令人惊讶,最后还是可以得到结论——现人神的眷属得到恩惠,并非那么不合理的事。」
月灯露出彷佛猜题正确的表情,一脸兴奋地点头。
「啊,可是……」
虽然点头了,但她马上接着正视摆在眼前的问题。
「辉矢大人……」
「是,月灯小姐。」
「换句话说,您的前守护人对我们施了狼的幻术吗?」
「对。」
「我们必须应战超越人类智慧的能力吗……」
「对……」
「有专家能帮忙吗……」
「这件事没有专家,有的话就是我了,只是我从来没想过会和他敌对……接下来才要思考该怎么做。」
月灯的脸色也不禁变得苍白。
「我、我们赢得过他吗?如果是幻觉,枪也没用吧……」
「嗯……应该说,或许在历史上这也是射手首次和守护人敌对……射手与守护人有坚固的羁绊,因此似乎不会有在心理上背叛的状况发生。就这一点来说,我也一样。因为是人类,争吵在所难免,可是不至于想取对方的性命。不过仔细想想,那匹狼没有发动过致命的攻击……我愈想愈觉得像慧剑……」
月灯不禁抱头烦恼起来,辉矢连忙说:
「不,还不确定啦!说不定我的推测有误,那真的是狼,也不能放弃这种假设。只是……猎友会的人之前说没有发现痕迹,让我很在意……」
「是……听完来龙去脉后,我也认同您的想法。辉矢大人,如果就像您所说的,是前守护人巫觋慧剑在作乱……」
月灯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
「您还好吗?」
她关心的不是应战的对策,也不是处罚的内容,而是辉矢的内心世界。
——就是这种个性。
辉矢笑了,露出伤脑筋的笑容。不管在什么时候,月灯总是先担心辉矢的心情,辉矢也是因此才能努力到现在。
「……谢谢你,我没事。」
他才能想再相信一次人类。
「现在重要的不是我,是你。我们要想个不会让你立场悪化的方法……努力让你留下来。」
「辉矢大人……」
由于过去受到月灯的保护,这次轮到辉矢来保护她了。
「就算总有一天要告别,也不会是现在,对吧。」
辉矢喃喃说着,这话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