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奇怪、不对劲。
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哈尔希洛的确冒了险,用自己的双手杀了红背。那是场赌博──无法否认这点,当下当然是手握胜算。话虽如此,假如脑中没有「这么做或许就能解决」的想法,应该就会选用万分谨慎的应对方式了吧。古瑞拉会由二十只组成一群,头头是长有红色毛角、体格壮硕的雄性古瑞拉「红背」。失去头头时,年轻的公古瑞拉们会为了下一任头头的宝座而展开争斗,或是母古瑞拉会暂代头头一职。不管如何,该群体即使没有顿时瓦解,应该也会陷入混乱。
古瑞拉群十分缠人,实际上采取的还是惹人厌的狩猎方式。听说它们并非单纯地追赶、捕捉猎物,而是不慌也不忙地慢慢追逼,等待猎物精疲力竭。其中红背特别聪明,看起来战斗能力摆明就是最高,却又鲜少站上第一线。因此,先前的遭遇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现在回头想想,当下哈尔希洛或许刻意没去意识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必须成功、绝对不能失败、若是失败一切就完了──毕竟越是这么想就越容易过于紧张,进而乱了阵脚。哈尔希洛这般凡人,要确实达成某个目的时,最好是以平常心处事。
折腾好一阵子后杀死了红背。这么一来,就再也不用为古瑞拉烦恼了──虽然还没乐观到这种地步,不过多少能够从容一些了吧。若可趁这段期间拉开距离甩掉它们,便真的能歇一口气。假如用不著逃匿,便能好好选定方向,规划行进路径。
但是,目前情况未有丝毫改变。
明明已经杀死了红背,但古瑞拉们依旧紧追不舍。
而且变得时常听见那种「咚、咚、咚、咚、咚、咚……」捶打胸膛的声响。频率高时,以为北边才刚开始「咚、咚、咚、咚」,没一会儿连南边也开始响起「咚、咚、咚、咚」的声音。这只让人觉得红背有好几只,但是,一个群体里应该只会有一只的红背已经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唯一──不过说这是有利条件又好像不完全正确的事是,古瑞拉们在红背遭到杀害后,戒心好像因此变得更重了。年轻的雄性以前偶尔还会袭击而来,如今完全不会这么做了,听不见它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的时间增多了。然而每当脑中掠过「这些家伙终于放弃追杀了」的想法时,接著肯定会听见捶打胸膛的声响和咆哮声,或远方的细枝干树木会弯曲,抑或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据瑟朵拉所言,灰色喵喵锡依好像经常目击到古瑞拉的身影。
那些家伙还在。
就在我们身边咫尺处。
它们正从后方迫近中?是不是左边和右边都有?说不定连前方都有埋伏,甚至觉得我方已经遭到包围。那些家伙到底有几只?包含红背在内,应该已经杀了五只,不,是六只。这么说来,现在还有十几只?真是这样吗?只有这个数量吗?总觉得还有更多。
大家都变得极度寡言。已经不记得最后有人说话的时候是何时?讲话的是谁?
反正那些家伙并未跟丢哈尔希洛一行人,是在嘲弄他们,应该是打算在他们耗弱,变得无法动弹时一举猎杀。所以,讲讲话也没差,比起沉默不语,还不如聊聊天转移一下注意力。但是,要聊什么?感觉一开口就会忍不住说出「好累喔」。其他还能讲些什么?
好累喔。
脚好痛。身体好沉。真的是受够了。
饶了我吧。好热啊。肚子好饿。撑不下去了。
吐苦水根本无济于事,大家都一样辛苦,所有人都在忍耐,席赫露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但是,不能停下脚步。虽然已上气不接下气,但脚步还是持续向前迈进。席赫露是以「不想落后、不想扯同伴们后腿」的态势,拚命跟上。梦儿和梅莉则常伴在这样的席赫露身旁。至于走在三人前方的库萨克,除了身上穿著铠甲,还背著那面极重的盾牌,现在肯定是疲惫到旁人无法想像的地步。
只有位在哈尔希洛旁边或算稍稍前方的瑟朵拉,没有处在此种状态下吧。
毕竟,她大多时候都坐在艾巴的肩上。人造人艾巴,据说只要定期帮他注射神秘液体,并让他服用特殊药丸,便能半永久地活动。移动时的艾巴就是瑟朵拉的交通工具。即使坐在上头还是会摇晃,但感觉不至于会导致晕眩。再者,这样绝对比用自己的双脚行走还要轻松吧。实际上,瑟朵拉──即使排除遮住脸的艾巴,依旧只有瑟朵拉一脸游刃有余的样子。
偶尔会为此感到有些烦躁。
不过她这样是没有关系。毕竟他是不觉得她很狡猾,或是认为她得和他们受相同的苦。如果她藉此能保留体力,以应付危急时刻的话,还是让她这样做比较妥当。若是陷入危机,至少想让瑟朵拉和艾巴能够逃出生天──哈尔希洛心中也存在著这个念头。
毕竟瑟朵拉不是同伴。
虽说发生过很多事,不过她原本就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却被卷入此等棘手的麻烦事里。哈尔希洛不是乐天派,虽想相信他们一行人能够平安度过难关,但前景根本称不上乐观。他觉得同伴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先前一起撑过了好多严峻的考验,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如果已经竭尽所能,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所有人肯定都会欣然接受。哈尔希洛不会怪罪同伴,而且同伴们更是不会指责哈尔希洛。可是,瑟朵拉并没有必要和哈尔希洛他们命运与共。
这里是哪里啊……?
此处不是千峡谷(Southern Valley),而是喀隆山脉西南部──这个他知道,不过具体来说是位在哪一带?自己又是朝著什么地方行进?东边,大致是朝著东边。然而,这么走下去的话会有什么东西吗?大海?不对,大海还距离很远吧?不过很远的话,又是多远?一百公里之类的吗?若是去到那边,应该连古瑞拉它们都不会追来了吧。没有任何依据,只是希望真会如此。
那个笨蛋假如在这里,现在肯定正在大发牢骚吧。绝对会特别大骂哈尔希洛,大吵大闹,丑态尽出。
一想像,火气就上来了。
还好那家伙离开了。那种家伙不在身边还是比较好,他已经不是同伴了。那家伙一直都是烦恼的根源,根本不想看到他的脸,甚至还有一段时间不想和他呼吸相同的空气。自己还真能忍,拜他所赐,忍耐力都变强了。不过有种像是副作用的后果,由于那家伙实在太过可恨,因此让人觉得任何人都比他好。都怪那家伙太过废渣了,真不知他有没有好好成长为一个人类。
那家伙一不在,真的非常安静,虽然也可说是没有活力,但是没有也罢。如今这样远远胜过那个烦死人的家伙待在身边。
──你这家伙,居然敢讲那种鬼话,之后可是会后悔的喔?话说你应该已经在后悔了吧,帕尔匹洛?有意见吗?嗯嗯──……?
「惨了……」
居然幻听了。不对,刚刚并没听到,只是脑中忽然浮现这段很像他会讲的内容,然后原音重现了。自己明明想忘掉那家伙的。
「席赫露。」
梅莉的声音传来。
回头一看,发现席赫露紧抱法杖蹲下身子,靠在树木上,气喘吁吁,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梦儿弯下腰,边轻抚席赫露的背,边看著他,只说了句「哈尔」。席赫露仍旧垂著头;梦儿的脸有点脏,显得憔悴;梅莉甩甩头后,汗水四处飞溅。库萨克则是发出「啊啊──」的声音后一屁股坐了下去。他应该是打算以夸张的动作宣告自己也已经达到极限,并藉此减轻席赫露在精神层面的负担吧。很像库萨克会展现的顾虑。
「休息一下吧。」
哈尔希洛这么告知后,吐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发觉枝叶间正透出染成暗红色的天空。已经傍晚了啊。好想坐下,不对,应该是好想睡觉。不行,古瑞拉又在远方开始「咚、咚、咚、咚、咚、咚……」地捶打胸膛──真的假的啊。
它们是不是正在看著我们啊──那个时间点恰巧到让人只有这种感想。席赫露抬起了头,打算爬起身子。想想也是啦,现在只能继续走、继续前进了。
「你们休息。」瑟朵拉抢到了哈尔希洛前方。
「……那个……可是。」
哈尔希洛想要反对,但是话并未继续说下去,身体正在抗拒。自己已经疲惫到这种地步了啊。
「我和锡依去刺探敌情。」瑟朵拉瞥了哈尔希洛一眼后,在那么一瞬间露出了笑容。「你们就待在这里吧。虽然应该是无法放松休息,但尽量养精蓄锐一下。」
「抱歉,那就拜托你了。」
哈尔希洛很勉强才说完这句话,正要往地上坐时,呼吸就变得紊乱,喘不过气,头昏眼花。惨了,看样子自己已经快要昏倒了。
瑟朵拉从艾巴的肩膀下到了地面。她是要领著艾巴用走的啊。话说锡依在那里啊?没看见它的影子。
梦儿把席赫露抱向自己,「没事、没事……」地轻抚她的头部。梅莉则是面朝上方,整个人看起来几乎已经放空。
瑟朵拉和艾巴朝树林的另一端走去,转瞬间就已不见踪影。
心悸一直没办法趋缓,心脏好像不是自己的。
回过神后才发现,古瑞拉已经停止捶打胸膛。
「……是不是逃走了啊。」库萨克嘟囔。
过了一会儿才意会到他是在讲瑟朵拉。太大意了。她是要把他们这些人当作诱饵,自己逃之夭夭。哈尔希洛从没这么想过,但也无法断言不会发生这种事。可是,再想想……她应该是不会这样。毕竟若是真有那种打算,感觉她应该早就付诸行动了。该怎么说呢?就是这不像她会做的事情。瑟朵拉虽然冷淡,应该是说很不亲切又没人情味,但却有非常重道义的性格。她如果要丢下哈尔希洛他们不管,或是要加以利用,应该都是讲清楚说明白后才会那么做。即使变得冷酷无情,也不会做出卑鄙的事情──瑟朵拉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人。
「快休息。」哈尔希洛简短地说完,库萨克回答一声「好」,便躺到地上,一秒后就已鼾声大作。
「谁叫他睡觉了啊……」
哈尔希洛嘀咕后,席赫露噗哧一笑,梦儿也晃动著肩膀,发出「呼唷呼唷」的奇怪笑声。
他和忍住哈欠没打出来的梅莉对到了眼。
梅莉像是害羞似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
「道歉这种事……」
──明明就不需如此。
原本快要平复的心跳,突然再次变得剧烈。咚、咚、咚、咚、咚、咚……,那是捶打胸膛的声响,然而传来的方向和刚才不同。感觉自己口中就要吐出「他妈的」三个字,不过忍住了。毕竟发火也于事无补,若是变得感情用事,不就正中了古瑞拉的下怀。……然而不管有没有正中下怀还是什么,他们现在就是无计可施啊。它们干嘛不一鼓作气攻过来?是在玩弄他们吗?明明他们就没有胜算。还是说,现况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实际上,古瑞拉的数量或许比哈尔希洛想像的还要少,也许它们只是假装数量众多。不过……等等,捶打胸膛的古瑞拉确实不只一只,也就是说,对方那边存在著好几只红背──一群古瑞拉只会有一只红背,这只是瑟朵拉提过的说法,有可能是她搞错了。即使一般状况如她所言,也还是可能有例外存在。此外,也可能其实是还未非常了解古瑞拉的生态,只是单纯推测它们是那个样子。那些家伙自知如果选择正面对决,估计是赢不了哈尔希洛等人,或已经预料到会遭受庞大的损失。损失啊。
那些家伙狩猎若是为了取得粮食,那么零损失应该是最理想的结果。哈尔希洛也是一样。如果受的伤能用光魔法治好就没差,绝不让任何一人丧命──他要狩猎当然也会以此作为前提。
哈尔希洛他们已经杀死过古瑞拉了,因此那些家伙照理说会放弃追杀。假设现在,那些家伙发动总攻击而来,哈尔希洛他们或许无法逃避,但也不会乖乖就范,而是会全力应战,一定会拉上几只共赴黄泉。至于那些家伙,应该也心知肚明哈尔希洛他们是无法用一般手段对付的敌人。他们不是一流义勇兵,然而即使是二流,也自觉是相当顽强的一群人。如果能够对话,真的很想对古瑞拉们说:「我们才不会轻易就被杀死。你们如果不想死,就快去找其他猎物。想要打的话,就尽管放马过来。只是,你们应该也不想死吧,所以还是别做这种事了。」
树叶摩擦的声响传来。
哈尔希洛猛然跳起,拔出了锥状短剑(Stilett)。
「……!」
吓到还以为心脏要停止跳动了。
是瑟朵拉和艾巴。原来是她们回来了。
「你怎么了?哈尔,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耶。」
哈尔希洛一时无法回答,只是重新握好锥状短剑(Stilett),想要吞口口水时才发现嘴巴里乾得一塌糊涂。
「库萨克。」梅莉出声叫了他。
「……有。我是醒著的喔……」
库萨克缓缓起身,甩了甩头。
「那个……瑟朵拉。」梦儿的声音温柔到与现场格格不入,十分疗愈。「喵喵现在在哪里呀?」
然而瑟朵拉无视梦儿的提问,往哈尔希洛走了过去。她越来越靠近,右臂、右肩,然后连腰部和侧腹部都被她摸遍──这样很痒耶?
「……你、你、你干嘛?」
「我只是在确认,别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啊……」
「你、你是在确认什么啊……?」梅莉不知为何这么问了。
席赫露「喀呼……」一声,不知是忍不住笑出来,还是咳嗽什么的。
「哈尔。」
瑟朵拉不知为什么瞥了梅莉一眼后,才将嘴唇靠往哈尔希洛的耳边。她这么做势必会让两人的身体几乎是紧密地贴靠在一起。哈尔希洛差点就要往后退开,要不是有假装男朋友的条件在,应该早就急忙闪开了吧。
「我有一个对策,你想听吗?」
「……当然是想听,不过你能稍微离开一点再说……?」
「我不想离开,这样说就好。有什么问题吗?」
「是……没有问题啦。」
「太好了。」
瑟朵拉像猫咪般磨蹭了哈尔希洛的耳朵下方、颈部和脸──那个。
大家干嘛都死盯著这边看啊?
现在是什么情形?非常地……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也拿她没辙,只能忍耐了。
「其实我好担心,自己是不是已经被你讨厌了。」
「……我不会……讨厌你啊。」
「但也不喜欢我,对吧?」
「欸……那种事情。」
「你还真是老实。」
「我、我也不清楚。」
「喵喵每年会发情两次,听说人类管那段时间叫繁殖期。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就是那样的话,它们什么时候会发情?」
「咦、咦……?」
「原来如此。喜欢的男生如果待在自己身边,原来就会出现这种感觉啊。」
瑟朵拉将鼻子和嘴唇抵在哈尔希洛的脖子上,像是在闻取气味似地吸气,然后吐出温热的气息。
同伴们与其说是大吃一惊,其实比较像呆滞在原地。
哈尔希洛自己也彻底愣住了。如果放任瑟朵拉这样继续下去,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发生什么事情?
不管再怎么想,情况都会一发不可收拾吧?
现在是不是把她撞开会比较好……?
正当哈尔希洛惊慌失措时,颈部右侧突然感到一阵痛楚,他不禁「咿!?」地叫了出声。
「──欸!?你、你咬了我!?你刚刚咬我,对吧!?干嘛咬我……!?」
「抱歉。」
瑟朵拉迅速抽开身体,整张脸通红一片。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很想咬一口。人类在发情时,看来真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情。」
「人、人类是那个样子……?」
「或许会有个体差异,不过这也是我的第一次喔?虽然我本来就对恋爱和性爱感兴趣,再说你引起我的注意也是事实,不过压根儿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你。」
「喜欢……」梅莉这么说后,席赫露「喀嘿嗯」地发出了奇怪的清喉咙声响。
「……哈尔希洛你这个人,看不出来还颇受欢迎的耶。」
库萨克多嘴著莫名奇妙的事情,梦儿则是不知为什么,居然「嗯嗯嗯」地点著头。
「你说他颇受欢迎?」瑟朵拉瞪了库萨克。「那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我以外,哈尔希洛身边还有别的女人吗?」
「啊,不是那样,之前有人喜欢哈尔希洛,是别支队伍的人……」
「你说什么……?」
「你是在说米摩莉吧。」梦儿双手交叉,嘟起了单边的脸颊。「好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干嘛耶。如果还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瑟朵拉咋舌后,咬牙切齿。
「……是在我之前的女人啊。不过,毕竟是我所爱慕的男生,所以倒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不过就是莫名觉得火大。」
「等等,什么之前不之前的,我和摩莉莉没有交往过啊……?」
哈尔希洛再也无法闷不吭声,纠正她的误解后,瑟朵拉说了声「没交往啊!」,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
「太好了!反正真要交往的话,双方最好都是第一次。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碰触到你,自己也不想被除了你之外的人碰触。比如,你和其他的女孩子接吻之类的,那么就算把那个女的大卸八块也不够。」
居然说出「大卸八块」这种激进的言词,令人觉得相当恐怖。话说回来,现在事情怎么越讲越偏,已经完全离题了吧……?
「那、那个,你说的对策是什么?」
「喔喔──」就在瑟朵拉正要开口的时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库萨克踹了地面说:「又来了!」
席赫露以由下往上的眼神看著哈尔希洛。即使她已经累瘫,但眼神还是相当锐利。
「……看来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哈尔希洛点了点头,一切就如席赫露所言,一行人早就被逼到走投无路。无论是什么样的对策,都只能硬著头皮去执行。
太阳马上就要西沉,四下与其说是昏暗,根本已是漆黑一片。虫子正在鸣叫。即使有时会传来古瑞拉捶打胸膛的声响,但像是撕纸的声响、宛如金属划过玻璃的声响及啜泣般的声响也从未停歇过。耳朵好痛,头好像快要裂开了,而且觉得全身沉重无比──慢著。
不要去想痛苦、让人讨厌的事情,这样只会变得更加难受。
现下变得比白天凉爽多了。没错,并不是只有坏事发生。
瑟朵拉坐在艾巴的肩上,哈尔希洛一行人在她的带领下,于喀隆山脉西南部的山中不停地朝东边前进。虽说是山中,不过因为近于山脚原野,所以整体地势算是平坦。
还能走,身体还能动,没有问题的。
比起自己,其实更想替同伴们,特别是替席赫露打打气。但是,总觉得一回头,或是一发出声音,线就会断掉。至于那是什么线?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那条线细如头发,绷得相当紧,如果松弛或是断掉的话,可就大事不妙。
还没到吗?
要什么时候才会抵达?
还得继续走喔?
倘若这个瞬间遭到古瑞拉们的袭击──唯独不让自己去思考这件事。几只的话还能应付,若是十几只一起攻来,他们大概马上就会阵亡,因此担心没办法应付也无济于事。而且,那些家伙至今都还没攻过来。难道只要哈尔希洛他们还在持续移动,就不打算发动攻势了吗?或许那些家伙等待的是,猎物彻底精疲力竭、丧失抵抗能力的时候。现在就是在比谁气长,是追杀的那一方?还是被追杀的那一方?在某一方出声示弱之前,这场追逐战是不会结束的──。
走在前方的艾巴停下脚步,瑟多拉在他肩上举起了右手。
不知何时,艾巴的脚边出现了一只灰色喵喵。是锡依。
「Hoooooooooooooooooooooooohhhhh……!」
什么?
这是古瑞拉的声音?
是种从未听过的发声方式。
「Heh!」
「Huh!」
「Hoh!」
「Heh!Heh!」
「Huh!Huh!」
「Hoh!Hoh!」
「Heeeeh!Hoh!」
「Hoooooooh!Huh!」
「Heh!Huh!Hoh!Hoh!Hoh!」
「Hoh!Hoh!Huh!Huh!Hoh!Huh!Ho•Huh!」
恐怕四处都有古瑞拉正在咆哮。
哈尔希洛回头察看,发觉库萨克、梦儿、席赫露、梅莉,所有人都慌乱不已。哈尔希洛自己也感到害怕──这个时候终于来了。
「Hoh•Hoh•Hoh•Hoh•Hoh!」
「Heh•Heh•Huh•Hoh•Huh•Hoh•Heh!」
「Hah•Hah•Huh•Heh•Huh•Hah•Huh•Hoh!」
「Huh•Huh•Huh•Huh•Huh•Huh•Huh•Huh•Huh!」
天空虽然还有几丝明亮,不过太阳已经没入西边的彼方,傍晚时分的昏暗铺天盖地而来。虽然无法确认身姿,但从声音听来,古瑞拉们应该正由四面八方进逼而至。
等等,不对,不是四面八方。
瑟朵拉从艾巴的肩膀下到地面,接著弯下腰,将手伸向了锡依。锡依小声地「喵」了一声后,冲向了瑟朵拉身边。瑟朵拉抓起它,紧紧地拥入怀中,然后环视了哈尔希洛他们。
「你们准备好了吧。」
库萨克「呼唔」吐口气后「……嗯!」地做出了回应。
梦儿「呼喵」一声,做出了类似敬礼的动作。
席赫露不发一语地上下摆了摆头。
梅莉简短回答「好了」后,转而面对哈尔希洛,稍稍露出了笑容。
「Houh!」
「Huh!」
「Hauh!」
「Huh!Hoh•Hoh!」
「Heh•Huh•Hoh•Hoh•Huh•Huh•Huh•Huh!」
「Hauh•Hah•Hah•Hah•Hah•Hah•Hah•Hah•Hah!」
──距离很近。
它们已经来到相当近的地方了。
哈尔希洛他们前进到艾巴和瑟朵拉所站的地方。往前一窥探,背脊果然颤抖了一下。
实在有够高……。
感觉这句话最好不要说出口,因此哈尔希洛在心中这么嘀咕。
此处已经是尽头了,若再往前踏出一步,脚下根本空无一物。眼前是一处看起来不似能翻滚而下的断崖峭壁。高度岂止十公尺左右,绝对超过二十公尺,数十公尺跑不掉,不过应该也没到五十公尺,应该……。
幸好底下不是地面,而是有条河川流经,若非如此,便无法实践这个对策。想当然耳,下方如果是地面,掉下去肯定是必死无疑。当然,他们绝不是因为无计可施,不想被古瑞拉们吃掉,所以打算所有人跳崖自杀。这虽是穷途末路上的最后一计,但当中还是有一线希望。哈尔希洛他们全都自认可以存活。
「Hoh•Hoh•Hoh•Hoh•Hoh•Hoh•Hoh•Hoh•Hoh!」
「Heuh!Hoh•Hoh•Hoh•Hoh•Hoh•Hoh•Hoh•Hoh!」
「大家听好了,坠落时绝对要让脚在下方。只要想著这一点──」
哈尔希洛话都还没说完,就率先跳了下去。他只是忽尔下定决心,在瞬间付诸行动。
不该这么做吗?太冲动了吗?闯祸了吗?
但是,比起众人在那边「你快跳」、「不不不,还是你先吧」互推别人的背,如果有谁率先跳下去,藉此带出气势,感觉事情会进行得意外顺畅……?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好高、好高、好高、好高、好高、好高,这真的比想像中还要高啦,吓死人,超恐怖。内脏,好像……要从嘴里跑出来了。大脑则是「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尖叫。
这不就是那个吗?
就是死亡直达车吗?
总觉得,过程好久。先前还想说又不是要掉落好几百公尺,所以转眼间就会结束,感觉没什么好怕的。
其实还满在意之前想的为什么和现况会有出入?还有大家呢?有好好跟过来吗?有跳下来了吗?目前究竟是什么情况……?
糟糕了啦。本来还在想说怎么那么久,现在河川近在眼前了啦。距离不远,时间也不用多久。河、河、河,好近好近好近好近好近好近好近好近好近好近好近好近好近好近好近好近好近好近。
「要让脚在下方……!」
干嘛大叫刚刚自己讲过的事……?
本人感到超级傻眼。
接著传出大得吓人的水声,至于冲击力道,当然也非常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