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
奔跑著。
好暗。
奔跑在一片漆黑又好长、好长的隧道之中。
前方可以看见像在发光的东西。
以该处为目标,不断奔跑。
奔跑。
奔跑。
在黑暗里奔跑。
朝著亮光奔跑。
感觉永远抵达不了那个地方,即使如此,依旧持续奔跑。
奔跑。
奔跑。
还有一小段。还差一点。
隧道好像要到尽头了,但就是跑不到。
奔跑。
奔跑。
奔跑。
持续奔跑著──
突然光芒四溢。
穿出隧道后,继续奔跑。
奔跑。
一直奔跑。
在阳光持续照射下,外露的手臂和头部觉得好热。
不过只要奔跑就很凉爽,感觉舒坦,因此不想停下脚步。
奔跑。
跑过草丛。
边跑边回过头,眼睛刚好对上太阳,差点就要晕眩眼花。
无来由地觉得这很滑稽,所以笑了。
边笑边转回前方,继续奔跑。
喂──,不要跑太远喔。
耳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偏要。」这么回答后,再次发笑,加快脚步。
心想,谁想被逮到呀。
不想被任何人逮到。
也不是想去什么地方,只是……
即使无风,但像这样奔跑,就犹如有风在吹拂。
……喂──说真的……赶快回来吧。
耳里又传来了声音。
心里想著「真拿他没办法」,同时停下了脚步。爸爸总是喊著工作、工作,根本运动不足。不管有什么事,他就是喜欢用摄影机先拍起来再说,假日时会带女儿出门,有时会开车到稍远的地方兜风,有时会去用走的就能到的公园,总之就是会带女儿去某个地方,然后用摄影机拍下来。另外,幼稚园毕业典礼、入学典礼、女儿节、圣诞节等也会拍,还有生日也是。
可是,你拍那么多也不会看吧?
没看也没差啊──爸爸这么说。因为这些都是记录,总有那么一天一定会非常想看这些影片,大家还会边看边觉得「啊啊,好怀念那个时候」。我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才拍这些东西的喔。
是指长大以后之类的吗?这么询问后,爸爸回答:「嗯……举个例来说,等你长大后,跟谁结婚,还有了小孩的话──。」
当下感到非常不可思议。我会结婚?
也可能不结吧?不过,就算要结也不奇怪,自己大概有一天会和谁结婚吧。
……真的会吗?至于小孩?意思是我要当妈妈?
爸爸说:「你或许会当喔。」
不过我自己总觉得,不会发生这种事。
「……咦?什么?可以麻烦再说一次吗?刚刚有点……不是听得很清楚。」
妈妈正朝电话的另一头说著什么。她正在哭泣,呜咽声导致我无法听清楚。然而,我实际上是明白的。我确实听见妈妈说「爸爸死了」,但是心里想著该不会是骗人的吧?还是自己听错了?因为总觉得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我反问了回去。
咦?
妈,你说什么?你好好说。
你说爸爸怎么了……?
奔跑。
我在奔跑。
跑过学校的走廊。
出到外面,继续奔跑。
来到大马路上,边跑边找计程车。举起手,继续跑。
我跳上停下的计程车,告诉司机目的地。计程车慢吞吞地前进,号志一转红就暂停。我心想,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早知道会这样,就不搭计程车了,用跑的还比较快。计程车在医院前停下来后,我打算下车,却发觉车门打不开。司机对我说:「这位客人,钱,请付钱。」我边回问多少钱,边拿出钱包,但脸色瞬间惨白。钱包里居然只有四百二十五圆,根本不够付。怎么办、怎么办,那个……我爸爸好像死了,然后,抱歉,我的钱不够……。司机听到后说:「啊,没关系没关系,情况我了解了。」然后替我开了车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晓得道歉了几次,下了计程车后,开始奔跑。在医院里四处奔跑。
──在昏暗的地方,看了爸爸拍摄的影像。画面里的我跑著,笑著,静静坐著。吹熄立在蛋糕上的烛火。唱著歌。偶尔能够听见爸爸的声音,像是「喂──,别跑太远啊」之类的。还有爸爸的笑声。我一唱起歌,爸爸也会跟著唱。我在关掉电灯的房里,坐在地上,一直看著电视放映出我自己的影像。
然而爸爸的脸没被拍到半次,甚至连手都没有出现。
只能听到声音而已,而且还是偶尔才听见。
为什么我以前没把爸爸拍下来呢……
「请跟我交往。」袴田在阳光洒落的树荫下这么说。「啊,我为什么要用敬语啊,很奇怪吧。你……愿不愿意跟我交往?」接著重新修饰他的用词。我陷入沉思,然后出声询问。
「具体来说,交往要做些什么呢?」
「……做些什么吗──例如放学后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就好吗?」
「也不是,不只有那样……还有一起出去玩之类的。」
「一起出去玩是可以,不过……」
「不过?」
「没事没事。」
我在想,这个人应该不会跟我结婚吧。当然,袴田他没开口说过「我们结婚吧」,完全没提过任何有关结婚的字词。不过我就是忍不住在想,明明没有想结婚的念头但又要交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袴田哪个地方好啊?」被小夜这么一问,我歪过了头。小夜把脚踏车停在长椅旁,正吃著冰棒。我也在吃冰棒。蝉鸣声十分吵杂,冰棒明明非常冰凉,但汗水就是止不住。
「也没有什么称得上是好的地方。」我老实回答。
「明明没有觉得好的地方,你却正在跟他交往?」
「虽然说在交往,但是顶多就放学后一起回家而已。」
「那样就叫作是在交往了吧。该不会……连嘴都亲了?」
「那倒是没有。」
「欸?你讨厌那样吗?」
「我好像从没想过要做那种事。」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交往啊?」
我想想喔,硬要说的话,当时应该是觉得和谁交往看看好像也不错,不过,总觉得也不是这么一回事。我还无法好好答覆的时候,小夜便说:「分一分会不会比较好啊?」我认为她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我该怎么跟袴田解释才好?
从鞋柜中拿出室内鞋穿上后,脚底传来一股恶心的触感。脱下鞋子,发现袜子沾满黏糊糊的红色物体。心想「原来如此,那么……」,接著察看室内鞋里边。看来鞋子里有番茄酱。由于自己不可能会做这种事,因此应该是什么人干的好事吧。
「实在是太过份……」
嘟囔后,脱下袜子。两只室内鞋里都有番茄酱,心想「我又不是乐狗」。等等,不是乐狗,是热狗。原文是Hotdog,乐是高兴的意思,要用热才对,Hotdog是热的狗。一边想著真搞不懂热的狗是什么意思,一边走在走廊上,手里拿著被番茄酱弄脏的单脚袜子,左脚还穿著袜子,右脚则是打赤脚。某个地方应该有访客用的拖鞋。
「等等,梅,你怎么了?」小夜出声攀谈。她的下半脸莫名地放松,上半脸则是有些紧绷。看了她的这个表情后,我确信鞋子的事情是小夜做的。
「我在找拖鞋。」我这么回答。
「为什么?欸?那支袜子发生了什么事?」
「不小心弄脏了啦。」
「你是做了什么才能把袜子弄得那么脏啊?怪怪的喔,梅,你有点怪唷。」
「会吗?」
我决定和袴田分手。放学回家路上直接这么告诉袴田后,他顿时惊慌失措。
「咦,我有做错什么吗……?」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喔。」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
「这样……是哪样?」
「该怎么讲才好……那个……我想袴田你应该是喜欢我的吧。」
「当然是喜欢啊,就是因为喜欢才会问你要不要交往。咦?什么?难道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
「我的感觉大概和你的不一样。再说,我本来就不太懂什么叫喜欢了。」
「那么,你一开始就不要跟我交往啊……」
袴田整张脸都涨红了,他非常生气。这也无可厚非,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好好思考就答应交往,现在觉得自己做了坏事。我伤害了他。这时才发现,原来我是因为不想伤害他,才决定要跟他交往。没想到反而伤了他。我和袴田本来是普通的那种会打打招呼、聊聊天,有人找就会几个人一起出去玩的朋友。明明那样也过得很快乐,但他突然跟我告白,希望和我交往。当时,我应该是害怕拒绝后,相处气氛会变得尴尬吧。结果,现在的气氛变得更是尴尬,岂止尴尬,根本就糟糕透顶。我想我再也无法毫无芥蒂地和袴田说话了。
「我是大烂人。」
「你是啊。」
「对不起。」
我鞠躬道歉。袴田完全没有回应,只是低头向下。他的左手抓著制服的裤子,右手紧紧握拳,身体微微颤抖。假如提议「我们还是别分手吧?」能够一扫他的怒火吗?但是,我又不能这么说。
「咦?这么说来,梅,你和袴田分手了喔?」
我回答「没错」。小夜接著说:「袴田真可怜……」
「他这下丑大了吧。」
如果是指这件事的话,她应该要说糗大了才对吧。不过,我沉默以对。
「梅,你这次吃到苦头就好,之后别再做那种事了,会招人怨恨的。」
我一边回答「你说的对」,一边又心想「不过,为什么小夜会因为我和袴田的事情而怨恨我啊」。从前一有不懂的事情,都会跑去询问爸爸。不太会找妈妈讨论,现在也是一样。话说回来,妈妈感觉在某些地方很像小夜。小夜基本上容易亲近、爱东扯西扯,是个很好聊天的人。但是,偶尔会瞬间变得残酷,突然说出让人大吃一惊的重话,接著就丢下不管。然而经过一小段时间后,她就会表现得若无其事,彷佛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妈妈一句不经意──大概是自以为不经意的话,好几次都让我有种胸口深深刺了一把玻璃小刀的感觉,为此觉得难受。向爸爸吐露这件事后,他告诉我「妈妈没有恶意」,轻抚了我的头。我想妈妈应该只是刚好心情不好之类的,毕竟生活中也是会有那种日子。
话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当时爸爸和妈妈在吵架。
「我就是在说,你那个地方太狡猾了!」
「讲话用不著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最后变成坏人的总是我。或许你被别人当成坏人也没差,但我可受不了啊。」
「你不是坏人啊。我不觉得你哪里坏了。真要说坏的话,应该是我。」
「你心里明明不是那样想!」
「我是那么想的。」
「好,那你说你坏在哪里?」
「惹你生气。假如我不坏的话,你就不会生气了吧。」
爸爸是个温和的人,不是在笑,就是浮现稍感困扰的表情,要不然就是累了看起来想睡觉。他过世的那一天,妈妈瘫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用双手摀住脸,小声嘀咕。
「你走了之后,我要怎么活下去啊……」
我坐到妈妈身旁,轻抚了她紧绷的背部。我想爸爸他肯定会这么做。
「还有我在喔,妈妈你不是一个人。」
妈妈哭了一会儿后,点点头。在那之后,处理完各种大小事的夜里,我在昏暗的房间内看了爸爸拍摄的影片。里头并未看到他的身影。
影像中的我在奔跑。
话说那是哪里的草原来著?
如果问妈妈,她会知道吗?妈妈大概知道,因为当时她应该也在一起。
我想去那个地方。
强烈的阳光照射而下,几乎没有风在吹拂。站著不动虽然很热,但是跑起来就凉爽了。
「梅莉,你不喜欢粉红色吗?」爸爸这么问。
「嗯,不太喜欢。」
「那么你喜欢什么颜色?」
「白色吧。还有……淡蓝色!」
「水蓝色啊。」
妈妈擅自帮我买来的衣服,几乎都是粉红色,她会说「毕竟你是女孩子,果然还是穿粉红色会比较可爱」。当我听到这种话而发火时,爸爸就会跑来替我解围,说:「这跟是不是女孩子没关系,穿什么颜色都好吧?」
好想奔跑。
奔跑吧。
就是要奔跑。
喂──……
传来了呼唤声。
会是谁啊?
是爸爸吗?但又觉得声音不一样。
好想跑得更远,于是毫无顾忌地奔跑。
喂──,梅莉……。
觉得自己听过这个声音。
停下脚步,心想,难道是米契奇?
回过头去。
远方,有人在。而且不只一人。是米契奇他们吗?
「米契奇?慕兹蜜?欧古?」
扯开嗓门,试著呼喊了一次。实在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楚是不是他们三个人。总之,有人位在相当遥远的远方,而且没有要移动的样子。
「慕兹蜜?欧古?米契奇?小夜?爸爸?妈妈?」
不管再怎么呼喊,就是没有人来。假如那些人既不是米契奇他们,也不是小夜和爸爸妈妈……
那么就来呼喊大家的名字。大家──
谁?大家是谁啊?
喊不出口。
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这样好了。心里有念头浮现。他们不过来的话,我过去不就得了。
这次是向著他们奔跑。
不断奔跑。
但是,无论怎么跑,就是无法靠近那些人。不管再怎么前进、如何前进,那些人的身影就是不会变大。
感到疲惫,因而停下了脚步。
突然,有道影子盖了过来。
仰头察看,发现有种漆黑的庞然大物,从头顶飞了过去。那是什么?
眼睛追著对方跑。
心里还在东猜西猜的时候,那个东西已经消失在地平线的彼端。
放弃追踪后,继续寻找那些人。
不见了。到处都没看到,他们消失无踪了。
搞不清楚方向了。自己是打从哪里来,接下来又要往哪里去呢。
放眼望去,草原连绵。除了草和天空之外,空无一物。
……我是,一个人。
声音连微微作响都没有,全被塞进心中,困在里头。
我……孤身一人。
咀嚼这个词汇,不断、不断地咀嚼,在索然无味后终于理解了。
原来如此。
环视四周。
一如先前,除了天空和草以外,空无一物。
──看来我是……死了。
所以才会孤身一人。
刚刚总觉得有什么人位在远方,一切都是错觉。因为自己死了,应该已经变得形单影只,不会有任何其他人在。
死去以后,自己终究会变得不再是自己,变得什么都不知道吧。在这之前,好想见一面──或许是这么祈愿的心情,让自己觉得还有其他人在。
想要坐下,身体却不听使唤。
垂下视线。
结果没看见自己的手。手臂不见了,脚不见了,上半身也不见了。
空无一物。
心想,啊啊,因为我死了──
因为死去了,所以什么都没了。
不过,好不可思议。
居然能像现在这样思考。
然而,自己真的是在思考吗?
自己这个人明明已经不存在了?
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和晴朗无比的天空──
草原?
天空?
哪里有那种东西?
没有。
什么都没看见。
之所以什么也听不到,是因为没有风在吹?
想要闭起眼睛试试,却没有任何改变。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没了身体,自然也不会有眼睛。
办得到的事情,只剩思考。
虽然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在思考,但是就思考吧。
思考吧。
要思考什么?
最后决定来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六十、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六十、四、六十、六十、四。五?六十、六、十、十六、五?六?
不行,让我数,拜托,让我继续数,要不然,啊啊……
会消失……
消失……
失……
──梅莉。
有声音传来。
传来某人的声音。
好想见一面。
因为是最后了。
因为一切都要终结了。
在完全消失之前。
拜托让我见到大家──
所谓的大家,是谁?
梅莉,梅莉……?
有人 在叫 我的名字 有人 抓住了 我的手
……我、我、我该怎么做,你才能……。
什么 都不必做 也 没关系
我 什么都不需要
因为 你 已经 替我 做太多了
我 说的 都是真的
我
过得
很幸福
因为
我 不 孤单
因为
我的 身旁 有你
哈尔
我
我 啊
哈尔 我 对你
奇怪
我
刚刚 是想 说什么
我 忘了
明明有好多
好多事情 想要傅达
虽然千头万绪 也只能说再见
啊啊 再见
意识 越来越远 再见 不过
能认识
你们
认识 你
真的太好
「Hey, Geek.」
魁梧的马特以满脸痘子的红脸轻佻地笑著,并用过去五年以上好像都相同的鄙视口吻叫了我。一瞬间我怒火中烧,往他猛扑过去。这记出其不意的攻击成功了,我扑倒马特,跨坐在他身上,狂殴猛揍这家伙的脸部。然而,我身体孱弱,无法把马特打得满地找牙,只获得了把人打得满地找牙的手感。从惊愕中回过神的马特轻易推开了我。转眼间我不是轻轻被教训,而是被打了个半死。好痛、好害怕,好希望有人来救我。不过,我没有求饶,尽量巩固防御,咬紧牙关,忍耐再忍耐,一直忍耐到马特的猛攻停歇。最后他的拳头好像终于打痛了,丢下Fuck、Shit等脏话后便离开了。我就横躺在金斯堡(Keenesburg)南派街(S Pine St)的路边,独自在心中偷偷地高唱凯歌。我虽然是宅男(geek),但是并不弱,也不是笨蛋。我要变得更强,实现梦想。
我后来学了日文,教材主要是动画和漫画,还有动漫歌曲和日本流行乐,也读了日本的小说。我本来就很擅长数理类的科目,自学日文后也不再讨厌文史类的科目了。而且也会跑步,或是确实伸展肢体、练肌肉,藉此锻炼身体。就算无法成为马特那种壮硕男,不过也练就了精实的肌肉。当时我不受欢迎,没有任何人会靠近我。我忍著孤单,努力不懈,终于以交换学生的身分踏上了日本的土地。停留时间大约一年。为什么我没有生在这个国家呢?总而言之我适合生活在这个国家。当然,我是个宅男(geek),不过多亏了这种个性,日本人们反倒对我有种亲切感。我在寄宿家庭的羽崎一家人身上,还感受到了温暖的家族亲情,这是我对真正的家人都未曾有过的情感。然后在以前作梦都会出现的日本高中里,出生以来第一次结交到了真正的朋友,也谈了恋爱。对象是女高中生皐月,没错,女朋友的名字就和电影《龙猫》中那个女孩一模一样。我和皐月会手牵手──
两人 一起 走在堤防上的道路 一起 走过 桥 一起 去 书店
「杰西,你的日文好好喔。超级自然的喔。」
……皐月?
杰西?
我 和 皐月 接了 吻。
是个仅有嘴唇相互叠合的可爱亲吻。……谁亲的?我吗?和皐月?
我是真心喜欢皐月,拿出所有诚意,想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她。我 想用自己的方式 去爱 皐月 ……
感觉事情不太对劲,好像哪里怪怪的。我离开日本的日子就快来临时,皐月对我说「我可以谈远距离恋爱喔」,而我只是再说了一次了无新意的「I Love You」,毕竟我真的爱她。我终于离开日本了。回国后一天和皐月视讯聊天好几次,和她漫无边际地闲聊,光是这样我就觉得很幸福。但是结束视讯聊天的瞬间,却会变得非常寂寞悲伤,想要再次听见皐月的声音,再次看见她的脸庞。但是,才刚刚切掉视讯聊天,而且日本的时间应该也晚了,皐月必须上床睡觉,再加上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皐月说:「杰西,你最近会不会太冷淡了?」我道歉后,她便开始发飙,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好像哪里怪怪的,一切的一切都好奇怪。
我是谁?我是杰西?我 是……
「艾格赫,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塔克亚紧抱著我,在我耳边细语。我希望能像这样被他永远搂在怀中。塔克亚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由于他没有好好地每天刮胡子,所以头只要一动,胡子就会碰触、磨到我的额头,感觉有点痛。回想起先前拜托过塔克亚要剃胡子,他虽然回答「我知道了啦」,但过几天就拋诸脑后了。不久后我也放弃叫他刮胡子,结果习以为常,现在反倒觉得这种触感也不赖。我和塔克亚紧紧相拥,两人裹在同一条毛毯里,觉得好热,思绪模糊,好想睡觉,但是又睡不著觉。我非常喜欢、非常珍视这个时刻,虽然想向他索吻,不过害羞得不敢行动。希望塔克亚会主动吻过来,但是他已经沉沉睡去。「真是的。」我生气了,打算跟著睡去。没想到他这时吻了我的额头。塔克亚的双唇缓缓往下移动,我用双唇接下了嘴巴。然而在深吻的同时,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好像哪里怪怪的。
塔克亚的身体逐渐失去温度。明明前一刻还很温暖,明明温暖到彷佛会发烫。我用力抱著塔克亚,想藉此温暖他,不觉得、也不想觉得这么做是无济于事。我们的周遭还有利基马尔、卡拉兹、多明哥,达拉恣那也在。但是他们已经一动也不动了,同伴们流出的血已经冷却。耳里传来虫子嗡嗡振翅的声响,苍蝇已经聚集而至。我用手驱赶苍蝇,但是赶也赶不掉。再说,原本就难以摆动自己的手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我的肚子上也有苍蝇聚集,我想找些办法应付,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塔克亚,快起来,塔克亚──好想出声呼唤,却发不出声音。苍蝇停到了我的嘴唇上,不停地蠢动,看来它想从那边窜进我的口中。我想要闭起嘴,但就是阖不起来,反倒是我的眼睛快要闭上了。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好像哪里怪怪的。
「──方法是有,只有一种。」
我察觉了。纵使没人清楚告知,但是自己应该已经拿到钥匙了吧?我,我们这些人,为什么最一开始要学「魔法光弹(MagicMissile)」这种某种意味而言称得上是特殊的魔法?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魔导师(Wizard)萨莱伊──我直接对他本人这么说。身为魔法师公会大长老的萨莱伊只是笑而不答。这意思是要我自己思考,要我自己开创未来吧。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触及到真正的魔法。对我而言,用这种方式探寻出的事物才叫做魔法。即使像刚才那样质问,萨莱伊也不可能会承认。不过,我相信自己是正确的。这下终于看见我该踏上的道路,我将走上一条没有路径的道路,然而这才是正确的途径。
「阿斯玛……」萨莱伊开口对我说。「不可焦急躁进。你看看老夫,就如你现在所见,人生很长,慢慢地、慢慢地向前迈进就好。」
当然,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我虽然感觉到不对劲,但依旧这么打算。毕竟,好不容易才获得了线索。自己这样说虽然很怪,但是我自认勤勉又非常认真。当上义勇兵、当上魔法师后,我为了参透魔法而努力钻研。我学会了众多魔法,也会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假如觉得对方错了,便会明确告知对方。也曾为此与其他人发生冲突,甚至失和。不过,无时无刻都有人需要身为魔法师的我。身为魔法师、身为义勇兵,一直以来都采行不会愧对任何人的生活方式。我自负如此,但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决定钻研魔法光弹(MagicMissile),确信这个魔法将会是突破口。现在路只走到一半,不,哪来的一半,要说才刚抓到头绪也可以。我还不能倒下,明是如此,我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你要坚强活下去喔,伊兹纳克。要坚强……」
母亲整个人几乎埋没在落叶和枯枝里,这些全部都是我捡集来的东西。母亲看起来感觉很冷,身体都在颤抖,所以我觉得必须让她暖和一点。我握住母亲的手,她也反握了回来。然而母亲的手立刻就失去了力气,她笑了。我的母亲快要死了,我也知道。由于见识过太多垂死的生物,所以我了解死亡为何物。母亲濒临死亡,留下遗言要我坚强活下去。我觉得哪里怪怪的,感觉不太对劲。总而言之,母亲即将离开人世。我握著母亲快要无法动作的手,在心里发誓绝不会忘记村人们是怎么对待我和母亲。母亲不晓得为什么从未说过一句怨言,但是,我无法原谅村子的那些人,实在难以原谅。我的怀中藏著母亲要我带著防身的短刀,我已下定决心要以这把短刀报仇雪恨。如果这把短刀无法刺穿那些家伙的咽喉,到时会再去找把更长的刀,直接一刀贯穿他们的心脏。我如果这么说的话,母亲会加以拦阻吧。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让母亲安详死去,让她不再受苦。但是,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感觉哪里怪怪的。我,是谁?我 是谁 是伊兹纳克?已经搞不清楚我是什么人了。连我自己本身也是。
名字会改变。称呼是什么都无关紧要。我舍弃十个名字,获得上百个名字,拥有成千个名字。帝哈•卡特──这仅是我持有的成千个名字的其中之一。只不过,这是一个相当古老的名字。或许,还可能有更古老的名称。我是──
杰西•史密斯。
艾格赫。
阿斯玛。
伊兹纳克。
帝哈•卡特。
我是谁?
就别管名字了。我有数以千计的名字,巡游过数千场域。毫无 目标?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虽然我是为了寻求不曾见识的风景而四处漂泊,但是我好像哪里怪怪的。
我站在风感觉会把人刮起的湾岸悬崖上,远眺由亮绿色转为水蓝,再由水蓝色变化为深蓝的海面。大口吸入彷佛会让人呛到的海潮香气后,眯起了眼睛。我将视线移至我的手,我那双绿色的手上,我那粗厚的手指上,我那坚硬的爪子上。
我是一只老鼠。
我是鼠王(Rat King)。
我 是
杰 格赫 哈 兹纳 艾 西 阿斯 帝 斯 玛 伊 卡特 密斯 克 帝帝帝帝帝帝哈•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特卡伊兹兹兹兹兹兹兹纳克阿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玛艾格艾格艾格格格格格格格艾格赫杰西杰杰杰杰西史史史史史史史密斯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莉莉莉莉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杰西史密斯艾格赫阿斯玛伊兹纳克帝哈卡特鼠鼠鼠鼠鼠鼠鼠鼠王王王王王王王王
从那里 就无法 再往前进了
我在 奔跑
正在 奔跑
奔跑
草原
天空
空无 一物
这里 是什么地方
没有 半个人
我是 孤身一人
你不是一个人喔。有人这么说。有好几个人这么说。有手伸了过来,有人碰触我。粗暴地、肆无忌惮地,硬是挤了进来。他们强行闯入。不要这样,不要进来我的里面。拜托你们,别进来。
──梅莉!
那是……
那是我的……
梅莉!
呼喊我的名字。
再继续呼喊。
系住我。
别松开。
梅莉!
梅莉!
梅莉!
啊啊……
然后我便将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