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是那边
「唔奴!肯定就是这里吧?猎人公会……」
梦儿交叉双手,皱起眉头。
「……应、应该是。」
位在身旁的席赫露一直微幅扭摆著身体,说不定她就是喜欢这样扭来扭去。
「嗯,到这里应该就可以了。」
帮忙带路到此处的马纳多都这么说了,应该不会有错。
这里位在欧鲁达那北边,北区的最边缘地带。北区有座城门,这栋木栅栏环绕的建筑物就在北门附近。
「那梦儿就进去喽。」
「……慢、慢走。」
「加油。」
马纳多笑了,那笑容怎么那么灿烂呀,然后席赫露的声音好小唷——梦儿边这么想,边准备攀上木栅栏。
「梦、梦儿!」
马纳多阻止了人家。
「奴?怎么了吗?」
「那个……也没有怎么了,只是你也用不著爬栅栏,看起来从那边就能进去了喔。」
顺著马纳多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一部分的栅栏看起来的确像大门一样,而且现在还开著。感觉走那边就能进去了。
「哇,梦儿完全没有注意到耶,而且用爬的感觉会很累,真是太好了。马纳多,谢谢你唷。」
「……加油喔。」
「嗯,梦儿呀,会加油的!席赫露和马纳多,你们也要加油唷。话说回来,人家是做什事情要加油啊?」
「……那、那个……」
席赫露为什么一副快哭的样子?
「你不进去看看,怎么会知道……」
「说的也是。席赫露,你会寂寞喔?」
「……咦?你、你为什么会那么问……?」
「你是不是在偷哭啊?」
「我、我……没在哭……我、我没事。」
「是唷,没事就好。那么两位!再会啦!」
梦儿从大门进去了。栅栏的另一端是个宽广的庭园,而且能看到好几个笼子。笼子里关著狗,狗看到梦儿便汪汪叫。
「……喔喔喔,吓人家一跳,怎么叫那么大声啦。梦儿呀,又没做什么坏事。」
这么说完,有的狗便不叫了,但有的狗还是叫个不停。人家虽然觉得有点恐怖,但还是靠了过去,「呿、呿」地弹舌发声。
「乖喔乖喔,没事啦没事啦。啊——如果身上有带食物之类的就好了。梦儿什么都没带,真是抱歉……」
「喂。」
上方传来了声音。
抬头一看,发现有个下半张脸满是胡须的男子,从建筑物的窗户探出头。
「你在干嘛?」
「喔?」
「……喔什么喔,你是谁啊?」
「梦儿就是梦儿呀?」
「原来你叫梦儿啊。反正你先把手收回去,狗会咬人的喔。」
「嗯呀?它在舔我耶,你看。小狗狗应该不会咬人家吧?」
「……那个,那些家伙不是普通的狗喔,是刻意让狼和狗交配生出的狼犬,听说比普通的狗要凶猛,但比狼还要温驯……不过这不重要就是了。」
「狼犬……?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你、你怎么了啊?」
「狼犬好可爱呀。梦儿,好想要跟狼犬变成朋友喔。」
「……话说回来,你这家伙到底来干嘛的啊?……难道,你是想加入我们家吗?」
「家?那是指大叔你的家吗?」
「大、大叔……是啦,我算是大叔啦……毕竟从你那种青春洋溢的小姑娘看来……我就只会是个大叔嘛……」
「要不然梦儿叫你爸爸好了?好像不对耶。」
「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喔,我可不是你爸。不要讨论我是不是你爸这种话题好不好?我当然不是,实在是太废话了。」
「你当然不是呀……是喔……」
「……你也太沮丧了吧。」
「好!梦儿不会沮丧!要加油!」
「喔、喔,你好好加油……话说,你要加什么油啊?」
「奴唔?」
梦儿咬著食指歪过了头。
「梦儿,是做什么事情要加油呀?人家还不太清楚耶,毕竟刚到这里而已。啊!」
「又、又怎么了……」
「对了!我才刚到这里呀!」
「啊啊——你是那个啊,见习义勇兵喔。」
「见习……义勇兵……?」
梦儿点头后拍了手。
「就是那个!」
「……你刚才分明讲了南辕北辙的事情。总之,你是见习义勇兵,来这里是想加入我们猎人公会,我这样理解对吧?」
「嗯、嗯,就是那样。」
「那你别跟狗玩了,赶快进来……喂、喂、喂!慢著,你在干嘛啊!?」
「呼喔?什么怎么了?我要进去笼子里面啊。」
「我不是叫你进笼子,是进这栋建筑物啦,进来公会的建毒物里——」
「建毒物?」
「我只是吃螺丝了啦!啊啊算了,我过去带你,你乖乖在那等著。」
「好!梦儿就在这里等大叔你来。」
「……不要再叫我大叔了。」
「那人家要怎么叫你才好?」
「我叫伊兹库希玛。」
男子叹了口气后,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念过一遍。
「伊、兹、库、希、玛。你别念错喔……感觉你随便都会念错。」
「伊兹库希玛达?」
「没有达。」
「伊兹库希玛!」
「没错,你听好,在我到你那边之前,你一步都不准动喔,听到了吗?」
「好——!伊兹库希玛!」
「……很好,但是没加敬称喔,实在不敢想像之后会是什么情况。」
伊兹库希玛再次叹气后,把头缩回窗内。梦儿则决定,在伊兹库希玛抵达之前就继续和狼犬玩耍。
2.醒来至今
席赫露烦恼不已。
或者该说,是伤透了脑筋。
东町是个散发高级住宅区幽静气息的地方,是马纳多带我来到位在此处的魔法师公会。和马纳多分开让我感到既寂寞、不安又害怕。但马纳多必须前往听说位在北区的路密爱里斯神殿才能成为神官,因此我不能硬留他下来。
魔法师公会是栋白墙的雅致楼房,我提起勇气进到里面后,待在玄关大厅的年轻女子无微不至地亲切接待我,使得我稍微松了口气。在这之后,我被带领到等候室,和名为亚达契的黑框眼镜男子待在一起,令我感到相当别扭。亚达契好像已经在等候室里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看起来十分烦躁,感觉不要找他说话比较好。不过,就算气氛感觉起来能找他说话,席赫露应该也无法主动攀谈吧。
不久后,出现一位身穿看似黑色衣服,戴著同样看似黑色帽子的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子,带著席赫露和亚达契到另一间房间。这个内有大窗户的房间位在二楼,成排的简朴桌椅前方,放著一张附有手把的大椅子。
「魔导师Wizard就快到了,你们找个位子坐著等吧。」
女子对席赫露和亚达契这么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还要等啊。」
听到亚达契这么嘟囔,席赫露的胸口感到一阵苦闷。席赫露也不喜欢等,但得和更加烦躁的亚达契独处则更是活受罪。
亚达契挑了最靠近大椅子的位置坐下,席赫露则是坐到了前面数来第二列的靠窗位置。总觉得坐后面不太好,但又不想坐在亚达契旁边。
亚达契偶尔会自言自语,我虽然没能听到内容,但感觉是在抱怨某些事情。
席赫露尽量不去在乎亚达契的存在,只是静静等待名为魔导师的到来。
在翘首盼望地等待下,终于进到房内的是一个头戴高帽的白胡子老爷爷。他并非独自入内,而是抓著方才那位看起来黑衣黑帽打扮的女子的手,不对,应该是在她搀扶下走进来。老爷爷的脸几乎都被白胡须与眉毛覆盖到看不见,背也驼了,看来年事已经非常高。
老爷爷坐上大椅子后,女子站到了他的身旁。
「这位是魔导师萨莱伊。」
女子这么介绍后,老爷爷萨莱伊微微低下头——我以为是这样,但他看起来也像是在点头打瞌睡。不对,应该不会是打瞌睡,毕竟他才刚坐上那张大椅子,再怎么样都不可能一坐下就睡著。
时间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亚达契举起手。
女子用冷淡的声音说:「有什么事吗?」
「他是不是睡著了?」
亚达契劈头直问。
「在我看来,那位老人家就是已经睡著了。」
「……魔导师萨莱伊。」
女子轻轻推了推萨莱伊的肩膀。
「魔导师萨莱伊——魔导师萨莱伊……魔导师萨莱伊?」
「……唔嗯。」
萨莱伊吓了一跳,抬起脸来。
看样子他是真的睡著了。
「……喔喔……原来……已经天亮咧……」
而且好像还睡迷糊了。
「别闹了好不好。」
亚达契从座位起身,席赫露见状「咦、咦、咦」地惊慌失措,但他看都没看席赫露一眼,准备直接离开房间。
「啊,那边那位!请留步!」
女子上前追赶亚达契。
就这样,房内只剩下席赫露和萨莱伊。
只剩我一个了……
席赫露再次陷入等待的煎熬。
萨莱伊自讲完「已经天亮咧」后,就再也没有开过口。
他该不会还在睡觉吧?
应该不会有这种事吧。但是仔细一看,他的高帽子正缓缓摇动,根本就是典型的点头打瞌睡。要叫醒他比较好吗?不对,又还没确定他是真的睡著了。如果他没在睡,我又去叫他,完全就是失礼的行为。话虽如此,再这样下去,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的忍耐,基本上也是有极限的。现在该如何是好?
——席赫露为此烦恼不已。
或者该说,伤透了脑筋。
现在除了烦恼之外做不了任何事,只有时间不断流逝,窗外的太阳如今都已快要下山。席赫露终于忍不住快哭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打从醒来至今,净是些搞不懂的事,实在让人厌世。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不禁觉得根本没必要死撑。不过,究竟要怎么做才好?没有半个目标。反正,自己这种人非常适合像现在这样,静静地、毫无意义地坐著。自己没有半点价值,活著也一无是处。都已经钻牛角尖到这种地步了,自己还是无法离开座位,只能任由眼泪不停流下——我真蠢,真是蠢到了极点。
「……嗯嗯……小姑娘,你怎么了咧……?」
席赫露猛然回神看向萨莱伊,急忙用手拭泪。萨莱伊把脸转向席赫露,从长长的纯白眉毛之间用黑色双瞳窥视她。
「小姑娘,你为什么在哭?」
「……没、没为什么……那个……没、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是唷。」
萨莱伊动了动嘴巴,不发一语,但一会儿后便「呼」地叹了口气,开始缓缓拈起胡须。
「我们魔法师呀,是借助元素这种不是生物,也无从定位的存在的力量,发动名叫魔法的技能。也就是说,我们本身是弱小无力的唷。」
「……弱小无力……吗?」
「是的,魔法啊,就是弱小者使用的东西。你看,老夫呀,虽然已经超过一百岁,但就只是个能拿长寿来说嘴的老头。脑袋迟钝,眼睛也看不太到了,脚和腰也都不行了。即使如此,就只有魔法还能用得出来。」
萨莱依已超过百岁确实让席赫露感到讶异,但他的声音虽小,却意外地清晰,也令她吓了一大跳。
真是位不可思议的老爷爷。
「呵呵呵……」
萨莱伊像是看穿一切般沉沉地笑了。
「小姑娘,你刚刚在心里想老夫是个怪老头,对吧?」
「……我、我才没有。」
「不过,其实连老夫都觉得自己是个怪老头。老夫的人生,也是真的怪。当初在这个格林姆迦尔醒来的时候呀,压根儿没想过自己能活到百余岁。」
「萨、萨莱伊……魔导师萨莱伊,您也和我们一样……?」
「你叫老夫老爷爷就可以了喔。」
「我、我怎么可以那样称呼您……」
「是唷,那么叫我爷大人之类的就好。」
「……爷、爷大人。」
「嗯,那样叫就好。」
萨莱伊点点头后招了招手。
「小姑娘,你过来老夫旁边。你离那么远,老夫要用力讲话才行,对一个老头来说这是件很吃力的事情。」
「是、是!对、对不起……」
席赫露用最快速度换到亚达契刚才坐过的位置。萨莱伊的脸虽然都被眉毛和胡须盖住而看不见,但其实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已经离开的那个男孩子,性子真是有够急的。不过,他那边尤露嘉应该会想办法处理。尤露嘉呢,你回想一下,就是刚刚扶著老夫的手进来的那个女孩。」
「……啊,原来那位小姐……名字叫尤、尤露嘉啊。」
「那孩子呀,在不久之前还是个像你一样的小姑娘,她也长大了,如今已是个杰出的魔导师。比起老夫,她可聪明多了,也很会讲话。老夫都是个老头子了,那孩子应该也超过四十岁了吧。」
「咦……她、她有四十岁了……?」
「看起来不像对吧。」
「我、我以为她只有二十五岁左右而已……」
「喔喔,那孩子如果听到你这么说,应该会很开心唷。话说,小姑娘。」
「……是、是。」
席赫露端正了坐姿。
这位老爷爷大概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脑袋迟钝,岂止如此,感觉他可能只是装成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总而言之,能确定的是,他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爷大人的黑色双眸在白眉底下,散发出格外耀眼的光辉。
魔法师。
这就是魔法师的眼睛——
「小姑娘。」
「……是。」
「老夫,从刚刚就很想要去尿尿呀,只是我一个人没办法去。抱歉,老夫会跟你讲路怎么走,你能带老夫去一趟吗?」
3.大自然的真理
猎人伊兹库希玛帮梦儿找来最低限度的装备,让她穿上后,立刻就把她带到欧鲁达那附近的森林。
「我以前也是义勇兵,但是后来不干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嗯——因为你想去抢钱?之类的吗?」
「……我可不是强盗喔。」
「抱歉耶,伊兹库希玛。梦儿呀,刚刚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随口也不要乱说话啦……算了,那个,我当见习义勇兵时,加入猎人公会后,就一直是个猎人,已经二十年了。我觉得猎人的生活跟我的个性很合,比起义勇兵,我更想当个独立的猎人,所以我就离开义勇兵的工作,变成了专职的猎人。」
「嗯、嗯,伊兹库希玛,你好酷喔。」
「会、会吗?」
「梦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这样好酷。梦儿也能变成像你一样的猎人吗?」
「你认真学的话,或许可以吧……话说,你对我的称呼……」
「人家都叫你伊兹库希玛,不是吗?」
「对,就是那种叫法……你没有轻视我吧?」
「唔嗯?」
梦儿双手交叉歪过头后,「啪」地一拍手。所谓的轻视应该是指这种意思吧。梦儿拉起伊兹库希玛的手,作势要吻他的手背。
「哇啊!?你干嘛!?喂、梦儿!?你要干嘛啊!?哇啊啊、哇啊啊啊啊!?」
「是这样吧?是吧?伊兹库希玛,所谓轻视是就是要这样吧?」
「不、不对,你先停、停下来,我、我不习惯,别对我这样,停……」
「好唷——,人家停了。」
「……呼……呼……呼……呼……,你刚刚是想做什么啊……」
「梦儿只是想找地方亲而已呀,人家做错了什么吗?」
「是轻,不是亲!此轻非彼亲!而且轻视是一组的!轻跟亲听起来很像,但是完全不一样!」
「唔喔——原来如此。抱歉,伊兹库希玛,看来是梦儿搞错了。」
「我就是在说你那称呼!为什么你叫我的时候都不加敬称啊?」
「人家确实没加,但是伊兹库希玛就是伊兹库希玛啊。」
「我是伊兹库希玛没错!我确实就是伊兹库希玛!但是问题不在这里!」
「那是哪里有问题?」
「那个,你等一下。」
「人家会等喔。」
「……怪了,好奇怪喔。我明明……应该不是……这种人……」
伊兹库希玛低下头,不知在喃喃自语什么。
梦儿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因此索性蹲下用手撑著脸颊,悠哉地等待。
然而越等越困,所以就坐到了地上。眼皮好重……
「喂喂喂喂喂!?你这家伙是在睡什么睡!?现在是睡觉的时候吗!?」
「……呼呀?」
梦儿抬起头,挥了挥手。
「这不是伊兹库希玛吗?」
「我是伊兹库希玛啊!如果变成别人那才奇怪吧!?」
「你说的也对。可是呀,梦儿很庆幸眼前的人是伊兹库希玛耶。」
「这、这话怎说?」
「伊兹库希玛从一开始就跟梦儿聊了很多。然后感觉你会教人家有关猎人之类的很多事。梦儿呀,觉得能认识你真好。」
「是、是喔……也、也是啦。我是有打算教你啦,但是在那之前……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先厘清我和你的关系。」
「梦儿和伊兹库希玛是什么关系啊?」
「……你、你说话时,不要用那种大眼睛由下往上看……这样感觉很难讲事情耶——等等,你也不必像现在这样用两手遮住眼睛,这样什么都看不到吧,很危险耶。跟平常一样就好,跟平常一样。」
「跟平常一样啊,没问题。梦儿呀,就努力把自己弄得跟平常一样!」
「这种事情用不著努力吧……」
「然后呀,梦儿努力不起来耶。」
「虽然我还是不太能接受,但你就那样说话就好……这样可以了吧?我都快没自信了……」
「是喔?不过,伊兹库希玛,你可以的,毕竟你是那么酷的猎人啊。」
「明明对猎人一无所知,由你这种家伙来鼓励我未免也太……」
「猎人的事情喔,你接下来教梦儿不就好了?」
「也、也是啦。反正我本来就是负责教人的……等等!」
「奴?」
「你如果是真心想加入猎人公会,我就会成为你的师父Father。顺带一提,我如果是女的,你就要称我为师母Mother。」
「咦咦咦!?伊兹库希玛,你是女生喔!?」
「我看起来就是男的啊!我从来没说过半次我是女的吧!」
「是喔,你没说过喔。吓了梦儿一大跳耶。」
「你这家伙,要冒失误解我也不是这样的吧。然后我话说在前头,我平时该说是不像现在那么多话呢,或算沉默寡言呢,毕竟我是猎人……反正就是这样。对了,我们原本是在谈什么事情啊……」
「好像是在谈……你是梦儿的师母Mother?妈妈?唔嗯……?」
「是师父Father——在野生动物当中,虽然并非每一种动物都是,但有的也具备紧密的亲情关系,因此父亲或母亲会教导孩子各种生存技术。猎人公会为了反应这种大自然的真理,所以资深猎人会成为师父Father教导技术还不成熟的猎人。」
「唔喔喔喔,你讲的事情好难理解,梦儿好像被你搞得乱七八糟了。」
「你老是用错一些习惯说法,而且还错得不好修正耶,我好像也被你搞得七上八下,不对,是七大八小,也不对,是七荤八素……」
「抱歉耶,伊兹库希玛。梦儿,好像有点记错用法了。」
「没、没关系啦。这点小事,你用不著道歉……不对不对,你这样很不好!」
「那希望你能闪闪亮亮地告诉梦儿,人家是哪里不够好。」
「我是要怎么闪闪亮亮地告诉你啊……」
「嗯嗯——就『闪亮亮!』……这种感觉啊?」
「……抱歉,我不太懂你的点,不对,我大概是无法理解了。因为正事一直被耽搁没讲,现在这些事情我就先不谈了喔,可以吧?」
「可以呀——伊兹库希玛。」
「就是这个!」
「呼喔?就是哪个?」
「这世上哪有直呼自己师父名讳的家伙!」
「不能这样叫唷?师父Father不是爸爸的意思吗?叫爸爸时也没有加敬称啊?啊,不过呀,无论是对爸爸还是妈妈,梦儿啊,都没有半点记忆耶……为什么会这样啊,伊兹库希玛?」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仔细想想这件事还真是奇怪,不过就都是这样子吧。」
「都是这样子吗?」
「好、好啦。叫师父Father这个音可能很容易搞混,那这样好了,就叫简单一点,我是你的师父。」
「喔喔喔,伊兹库希玛是梦儿的师父耶。」
「没错喔,用师父这个词就没有加不加敬称和发音的问题了吧。」
「应该没有了耶,大概吧。因为伊兹库希玛你呀,是人家第一个师父,梦儿也不清楚还有没有问题。」
「我、我是第一个啊。也对……我应该是你第一个师父。」
「师父啊。原来如此!那人家只要叫你师父就可以了,对吧?」
「比起不加敬称,那样叫是好多了……」
「那么从今以后梦儿就这么叫了。」
梦儿低下头。
「师父,人家虽然不成气候,还请多多关照。」
「……喔、喔。」
身为师父的伊兹库希玛,不知为何搔著脖子把脸侧开。
「请多关照啊……然后这种时候通常不说不成气候,而是说不成材吧……」
4.操心事制造者
席赫露扶著爷大人,也就是魔导师萨莱伊的手走过走廊,接著确实搀好爷大人,同时注意爷大人不会跌倒后,打开了门。
爷大人的房间位在魔法师公会二楼相当里侧的地方,空间够宽敞,摆设品虽不豪华,却也十分大手笔,但除了长椅子和床铺之外的物品几乎都没在使用。席赫露协助爷大人坐下后,铺整好寝具,再去把放在房外、装有汤药的茶壶拿了进来。替爷大人喂完汤药,帮忙脱去高帽和上衣后,发现他里面还穿著睡衣,所以睡前的准备工作就告一段落。席赫露把爷大人带到床铺边,协助他躺平后,就待在爷大人身边陪他说话,直到他睡著为止。
「小姑娘。」
「……是,爷大人。」
「你记好了,元素。对魔法师来说,无论是最重要的,还是第二重要的,都是元素。而所谓的元素就是……」
「……魔法生物,对吧。」
「没错。然而,我们魔法师也不清楚元素的真面目。在一般状态下,我们的眼睛看不见元素,也听不见它们的声音……」
「……是。可是能……感受到它们。」
「最不可思议的部分就在于,不相信能感受到元素的人,元素就绝对不会让这些人察觉到自己的动静。但元素确实存在,所以我们才能使用魔法……」
「元素……其藏身于微风……栖息在狂乱暴风……」
「元素……其飘荡于蓄满之水,随著流动之水到处移动……」
「元素……其舞动于摇曳火焰……与熊熊烈焰共舞……」
「元素,其——」
爷大人的声音忽然中断了。
席赫露急忙把耳朵靠到爷大人的嘴边——还在呼吸,只是呼著较缓慢的气息,看来是睡著了而已。
「……还好。」
我拍拍胸口松了口气,离开床铺,熄灭灯光,离开房间后,疲惫感顿时涌现,好想蹲下休息。
「感觉好像在……当看护……」
基本上,爷大人从早到晚都在教导我,大多是钜细靡遗地教我有关元素的事。进行第三天基础炼成训练的今天,我变得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元素了。爷大人称赞我有资质,真是开心。
只是,爷大人到底是年事极高。他的思路可谓清晰,感觉起来也并不健忘,但身体果然还是日渐衰老虚弱。
首先,他没办法独自行走。
用餐也要有人从旁协助。不对,如果没有或许也没关系,他应该勉强能自理,只是吃一顿饭可能会非常耗时。而且感觉食物会洒得到处都是,整理起来也非常辛苦,因此有人协助会较为妥当。
爷大人也难以独自穿脱衣服。魔导师尤露嘉好像每天早上都会帮他擦拭身体,同时让他换掉包含内衣裤在内的所有衣物,所以席赫露晚上只要帮爷大人脱掉上衣即可。真是多亏了魔导师尤露嘉。
总而言之,这些几乎等同看护的工作。
对席赫露来说,即使这些她都不在意,但一个需要别人照护的老人,从早到晚都在教导自己,她实在担心不已。
讲明了就是,自己很担心爷大人的健康状况。刚加入法师公会者都有义务进行为期七天的基础炼成训练,但比起自己,此事对爷大人来说应该是太过吃力了。毕竟爷大人是目前年纪最大的魔法师,好像也是活百科一般的存在。如果这样的爷大人突然病倒,那该如何是好。说席赫露是担心到焦躁不安也毫不夸张。
席赫露被安排睡在一楼角落的一间窄小寝室,这间房间只有一张床铺,就真的只能用来睡觉。除了浴室和厕所之外,其他能自由进出的地方大概只剩书库。
书库是魔法师公会会馆中占地最广的地方,里面摆有书桌和椅子,周围环绕著众多书架。
席赫露决定到书库杀时间,直到有睡意为止。书库内有人称「书卷人」的书库管理员常驻,而且总会有人在里头看书,但规定是不能在此处发出声音。即便席赫露坐到空著的位置,打开自己应该读得懂的书,也不会有人任何人来跟她说话。根本没有人要看席赫露一眼。
书库的藏书是用羊皮纸制成,文字全为手抄。席赫露第一次翻阅时,对手抄这点惊叹了一番,但仔细一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惊讶。
坐在椅上,仰赖灯光,低头看著某人一字一字仔细写下的文字,就觉得心平气和。
席赫露很喜欢翻页时发出的声响。
专注看著书本时,有人翻起书页,羊皮纸的声响略显低沉。听著纸张发出的轻快声响,席赫露也越来越有睡意了。
……快撑不住了。
其实,可能已经半是在睡觉了。
席赫露阖起书本,从座位起身。当她把书放回书架离开书库后,在走廊上碰到了魔导师尤露嘉。
「啊……」
席赫露连忙鞠躬。
「您、您、您好……」
「你来看书啊,看到这么晚,真是用功呢。」
「没、没……没有,完全不是那样……」
「你就全力学习吧。」
「……是、是……!」
我抬起头,仰望尤露嘉的脸。
本来打算瞄一眼就好——结果却盯著她看了。
「怎么了吗?」
「没、没事……」
「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我、我……没特、特别想说什么。」
「你应该有话要说才是。刚才你的眼神就是这么表示的。你想骗我吗?好大的胆子啊。」
「我……我、我、怎么可能骗您……」
头好晕,脸,不对,是全身发热,汗水狂流。
尤露嘉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席赫露也跟著无法动弹。
「……只、只是……那个,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只……只是觉得您好、好漂亮……」
「你是眼睛瞎了吗?还是完全没有审美能力?」
「咦……那个审、审美能、能力……?我是不知道……自、自己有没有什么审、审美能力……不过……我的眼睛……应该是……没有瞎……」
「那么你是在奉承我吗?」
「……奉、奉承……?没、没有,我没有……」
「那是在挖苦我吗?」
「您、您、您、您为什么……会那样觉得……?」
「我的长相很大众,称不上漂亮,就是非常一般。」
我认为绝非如此,尤露嘉实际上虽称不上绝世美女,却也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身高算高,由于身穿无法凸显身体曲线的服装,看不出身材如何,但完全不胖,应该是纤瘦类型,这样的人说自己很大众的话,那席赫露要如何是好啊。她这样说才是在挖苦我吧——内心虽然有诸多这类想法,但直言不讳的话,就会变成是在批判魔导师了。我没办法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然而,就这样什么也不表达吗?沉默不说好像也不怎么好?找个藉口会比较好吗?不过与其找藉口,还不如跟她好好解释。
「……那、那个……我、我真的、那个……不、不是要奉承您,也、也不是在说、说什么……场面话,只是,那个……简、简单来说,就、就是,您、您、您完、完全看不不不不
不不不出是我听说的那个年纪——」
说出口后,才发现自己失言了。
虽说都是女生,但也不该把年龄当作话题。就算是席赫露,平常当然也不会谈论这种事。都是太惊慌害的,但这无法当作理由,只能道歉了。
「……对、对、对、对、对不起!对不起……!非常对不……」
「我前阵子才刚满二十七岁。」
「……什么?」
连自己都能感受到,全身血气猛烈地在倒流。席赫露现在的脸色肯定一片铁青。
「……二、二十……七……」
「是魔导师萨莱伊说的吧?」
「……是、是的……」
「魔导师萨莱伊说我几岁?」
「……那、那个……」
「你老实说。」
「……他……说您……已经……超……超过……四十了……」
「那个臭老头。」
「咦……?臭老头……?」
「那我先走了。」
尤露嘉抿嘴一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露出笑容的尤露嘉,就算讲得保守些,也比一般人美上十倍。
不过,也同样地——换言之,比平常要恐怖上十倍。
「魔导师萨莱伊那边,我会去好好告诫一番。你就继续专心学习炼成吧。」
「……是、是,谨、谨遵……教诲。」
「那么晚安。」
尤露嘉离开了。
席赫露叹了一大口气,踏著有气无力,不,应该是摇摇晃晃的脚步走向寝室。看起来提供给基础炼成受训者用的寝室共有四间,每间都是单人房,但里面均只有床铺加上出入口门扉开关空间的大小,天花板也非常低。正要打开自己分配到的房间门时,隔壁寝室的房门开了,里头走出一个黑框眼镜男子。
「啊……啊……你、你好……」
席赫露迅速鞠躬行礼后,亚达契感觉十分困扰地皱起眉头。
「原来你还没睡啊。」
「……啊……不、不过,我现在正准备要去睡了……」
「那关我什么事,你要睡不睡都与我无关。」
「……对、对不起……」
席赫露急忙进到寝室,瘫倒在床上,然后又再叹了口气。
明明非常疲惫,却仍毫无睡意。
看来还要好一阵子才能睡得著。
5.他是严父
师父稀松平常地把箭架到弓上,拉满弓弦后倏然放手。
箭矢就这样「咻」地飞出,「咚……」地发出响亮的声响,穿进设为标靶的树木上。
「哇啊……!」
梦儿忍不住拍起手来。
师父放下弓,侧眼看了梦儿。
「……我说你啊,我都示范几次给你看了?你可以不用再那样了,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吧。」
「是唷,可是呀,每次看到师父精湛的射箭技术,梦儿都会觉得好厉害唷、好俐落唷。」
「你在那边赞叹也没用,要跟我射得一样好才行啊。」
「嗯,了解!梦儿这就来试试!」
梦儿站在师父身旁,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后,架到了弓上。
「梦儿,你听好了——其实弓术没有定型。」
「定型型?」
「……不是,是固定型式的简称,定型。再说了,定型型是什么东西啊……」
「嗯呀!」
「喂!你干嘛突然就射出去了!?我才正要解说而已耶!?用膝盖想也知道,当然是要听完解释再射吧!」
「喔,对不起呀。人家松手了。」
「……总之先听我说明。」
「梦儿听!」
「你这家伙,就只有回答做得很确实……算了,反正就是弓术没有固定的型式。当然会有一些某些动作怎么做比较适当,或是注意要点之类的东西,不过了解那些基础后,你要怎么射箭都可以,只要能命中目标就好。」
「喔喔……」
「然后,只要学会射中那个目标的方法,接著每次都用同样的方式射击就好。不管碰上什么情况,只要不改变、不歪斜、不摇摆,那自然就会百发百中。」
「什么是八百八十啊?」
「不是八百八十,是白发白中。嗯……?」
「八发八中?」
「不是……你听好了,重点不是这几个字怎么念,不要再讨论这个了。」
「梦儿不讨论了。」
「很好。」
师父抿嘴一笑后,不知为何马上就用手遮住下半张脸。
「——总而言之,你可以模仿我的射箭方式,也可以自行摸索一套属于你的射箭方式,首要之务就是命中目标。射中后,就一直重复练习那种方式,让身体牢牢记住那种感觉。」
「让身体记住吼。」
「你试试。」
「梦儿试试!」
梦儿射出了箭矢。
一直射、一直射、一直射,射到箭筒没箭时就去捡回射出的箭,重新放入箭筒,然后继续一直射、一直射、一直射。
反正就是不断射击、射击,再射击。
「……梦儿。」
「嗯奴?」
「你先暂停一下。」
「好,梦儿呀,暂停一下。」
「……你为什么一支箭都没射中……?」
师父抱住头。
梦儿轻拍了师父的背。
「师父,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当然是因为你啊。你这家伙都射了几百遍了,居然连一发也没射中,根本是让我见识到了另类的神乎其技……」
「是喔,都是梦儿学艺不精。师父,对不起。」
「……与其说你学艺不精,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是射箭门外汉,应该也会蒙中几次吧。明明你也不是因为力气不够导致箭飞得不够远,为什么能全部射歪啊……」
「为什么咧?梦儿有好好瞄准那棵树木啊,但箭就是会『咻』地飞到其他地方去。」
「有什么环节出错了吗?会是什么?……她的射箭姿势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梦儿是不是没有射箭的才能啊?」
「笨蛋!」
由于突然遭到严厉斥责,梦儿吓到把手缩了回去。
师父一脸抱歉地眼神游移。
「……抱歉。只是,那个……你、你不能那样,轻易地就把问题推给才能。一定有什么原因,只是我现在不知道而已……这么说来,问题出在我身上吗……」
「师父没有问题!」
「喔、喔。是、是喔……?」
「嗯,因为师父你啊,可是尽心尽力在教梦儿。师父没有问题,箭是梦儿射出去的,没射中是梦儿自己的问题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
「师父,事情就是这样,你打起精神好不好?」
「喔、喔……不过话说回来,你能不能再多沮丧一点啊……」
「梦儿很沮丧的话,就能射中目标了吗?」
「应该不会因此射中吧……也是,再怎么沮丧也无济于事。」
「无济于事啊,这下麻烦了耶。」
「真的……」
师父清了清喉咙,从梦儿身边往后退了一步。
「话说,我有些话要说在前头,以免之后招来误解。」
「嗯,梦儿在听。」
「……我啊,至今负责指导了好几个人的基础实习,而这些人毫无例外,全都说我是个严格的师父。」
「师父人很好啊?」
「那是你的错觉。」
「是梦儿的错觉啊。」
「没错……老实说,很多人甚至有点怕我。有人还在基础实习中途就逃跑了,虽然只有一个人就是。」
「梦儿不会逃跑唷。」
「是、是喔。」
「毕竟跟师父在一起很开心呀。」
「……是……是喔?」
「师父你呀,不喜欢跟梦儿在一起吗?」
「是、是不会不喜欢啦。」
师父用手遮住了下半张脸,还把脸侧了过去。
「……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笨蛋。」
「太好了。假如被师父讨厌的话,梦儿会超级伤心的说。」
「我、我怎么可能会讨……」
师父突然咳个不停。
梦儿再度轻拍了师父的背。
「师父,你没事吧?是感冒了吗?这样的话,你要多保暖些呀。」
「……我没事,这、这不是感冒,我没感冒,我身体好得很,没在生病的,这是因为……没事。」
「不是感冒的话就好了,这样会害梦儿担心耶。」
「抱、抱歉……不对不对不对!我干嘛道歉啊……可恶,梦儿,你给我听好!」
「好——!」
「……很好。」
「耶,被称赞了。」
「那不是重点……我在此郑重告诉你!其他的师父或师母,在基础实习期间会跑回公会好几次,而我跟他们不同!因为我很严格!」
「是喔是喔。」
「我让你进行的基础实习是,不会回公会半次!会一直在野外进行!如何啊?不能洗澡,也会被蚊子疯狂叮咬,对身为女生的你来说很痛苦吧!但我就是这么严格!」
「唔喔喔喔喔喔……!」
「……为、为什么你这家伙会露出那种炯炯有神的目光啊?」
「梦儿很期待耶!因为能和师父一直住在野外!人家虽然会想洗澡,但是不洗顶多也是变臭而已。不过,师父会讨厌臭臭的梦儿吗?」
「……你又没有很臭,不如说,我本来就觉得自己有股满浓的野兽臭味,虽然我自己闻不太出来就是了……」
「野兽的臭味……?」
梦儿把脸凑到师父胸前,用力闻了闻味道。
「……奴?有味道耶。这就是野兽的味道?总觉得……没有很讨厌耶。虽然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但会让人家上瘾耶。」
「喂、喂,梦儿。」
「唷?」
「你、你走开,别……别那样闻。」
「为什么?」
「快、快走开就对了。」
师父往后退了两、三步后垂下头。
「……我是怎么了,不应该会这样啊。本人可是格外特立独行的猎人,是严格的师父,现在居然怕了徒弟……」
「啊。」
「又、又怎么了?」
「梦儿呀,想再多练习一点射箭,可以吗?」
「……嗯、嗯。可以,当然可以……你还真上进。」
「因为呀……」
梦儿拿好弓,并未架上箭矢,直接拉开弓弦。这样子对吗?还是改变一下身体方向比较好?看起来还有许多调整进步的空间。
「梦儿的技术如果不变好,就太对不起师父了。」
「……你、你这家伙。」
仔细一看,发现师父用双手摀住脸。
「……你别再讲那些了。」
「讲那些?是指哪些?」
「好了,我的事情不重要。你就为了你自己好好加紧练习吧。」
「是那样没错,不过梦儿也想为了师父努力加油耶。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
「那么梦儿要为了师父和自己努力再努力。」
「……是吗,加油啊。」
「人家会加油的!」
「梦儿,加油……」
6.陷阱
基础炼成训练的第四天过午时分,爷大人突然说他身体不舒服。
「……唔嗯。这样下去……不、不行……」
「爷大人!?您、您、您、您怎么了,爷大人……!?」
「唔、唔、唔……」
爷大人坐在椅子上按著胸口,倾斜了身躯。再那样下去,他有可能会从椅子上跌下来。
席赫露离开座位冲向爷大人,先是撑住了他那快要倒下的身体。
「……嗯嗯……嗯嗯……嗯嗯……这样下去不行……」
爷大人闭著眼睛低声呻吟。
席赫露不知所措地环视四周。
「我、我该怎么办……是、是不是去叫人来帮忙比较好……?」
「……没、没关系……老夫没事……」
「可、可是……」
「……就让老夫……原地……休息一下……唔嗯……」
「是、是,那么……」
「喔喔喔……不行……老夫……身体……使不上力……嗯唔……」
「我、我来扶您……!」
席赫露抱著支撑随时都可能倒下的爷大人。
爷大人全身都在微幅颤抖,目前看不出来有发抖以外的异状,但爷大人毕竟年事已高,身体肯定有个一、两种老毛病吧。接下来出现任何状况都不足为奇,看来我应该还是要去叫人来帮忙。但是,打从第一次见到爷大人以来,就没有多少魔法师会靠近这间用来授课的教室。如果要叫人来,势必得离开教室才行。然而这么一来,就必须把爷大人独自留在这里,这样我也无法放心。
「……没事……老夫没事……就在原地……让老夫留在原地……老夫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好……」
「好、好的……我知道了。那个,您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或哪里痛,请您一定要告诉我。拜托……一定要跟我说……」
「……唔嗯……就这么办吧……」
然而,爷大人的脸现在紧靠在我的胸口上,虽说是因为情况紧急,会变成这种姿势也无可厚非,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呼吸困难。
「那、那个,爷大人。」
「……唔嗯……怎么了?」
「您、您这个姿势……会不会很难受?」
「……唔嗯……老夫不会难受……反而还觉得很舒服……不是……」
「咦……?」
「……没事……没事……就……唔嗯……没事……」
不久后,爷大人开始把手伸向席赫露的背——还有屁股一带,接著还开始使力。
他是不是好多了啊?如果是的话就太好了。不过——
「爷、爷大人……?」
「唔嗯……」
「那、那个……」
「怎么了……」
「这事我有点难启齿……但是……」
「唔嗯……」
「您、您这样摸、摸我屁股,实在有点……」
「……唔嗯嗯?」
爷大人突然从席赫露胸口把脸移开。
「喔喔喔,真是抱歉,失礼了,失礼了,老夫忍不住就……」
「……没、没关系。您只要住手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不、不过您为什么,还继续在摸我的屁股啊……?」
「唔唔唔。」
爷大人这次真的把手抽离了席赫露的臀部,然后「嘿」地笑了。
「抱歉、抱歉,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特、特别的意思是……」
「小姑娘啊,你的屁股实在是有够好摸,老夫舍不得放手,原因只有这个。」
「……也、也就是说——」
席赫露把爷大人推到椅背上。
「这、这单纯就是性、性骚扰而已……」
「性骚扰……」
爷大人歪过头。
「老夫可能是年纪大了,脑袋不清楚,所以不太懂那个字的意思,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老夫摸你屁股是出自非常单纯的念头。」
「……请您不要逃避问题。」
「老夫没有逃避!」
爷大人在席赫露面前瞪大了双眼,这是他第一次睁开眼睛。
「老夫!喜欢女孩的屁股!喜欢女孩的胸部!老夫爱死了女孩!完全不会承接男孩的基础炼成训练!老夫只想和女孩一起度过剩余不多的人生!老夫错了吗!?没错!绝对没有错!老夫确信老夫这样绝对是正确的……!」
「……难、难道您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刻意让亚达契等到不耐烦离开……」
「你答对了!」
「……您这个人怎么会这样……」
「小姑娘,你不必担心老夫。」
「……毕竟您活力十足嘛……」
「老夫今年已百岁有七!纵使再怎么喜欢女孩,光是和女孩同处一室、吸著一样的空气就会感到疗愈,或是伺机稍微偷摸一下,除此之外老夫都力不从心……!最可悲的就是,除此之外老夫都力不从心啊……」
「那些……关我什么事啊……」
「小姑娘,老夫的这种懊悔,你能懂吗……!」
「我一点都不懂……!而且也不想懂……!」
「你居然……!居然不懂为师的心情……!你真没资格当老夫的弟子耶……!」
「……没关系!没资格就没资格……!我也要跟亚达契一样,去跟魔导师尤露嘉学习……!」
「愚昧啊!尤露嘉是老夫的弟子!老夫是尤露嘉的恩师!再怎么样,尤露嘉都无法违逆老夫的……!」
「……你这个人也太烂了!?」
「你爱怎么骂就骂吧!哇哈、哈、哈……!小姑娘!你在完成基础炼成训练之前,都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席赫露紧咬嘴唇。
好不甘心。
更甚于此的是觉得自己好悲哀。
席赫露丝毫没有怀疑过爷大人,本来只是打算一直照顾、协助他,没想到爷大人利用了席赫露的心意。也可以说是爷大人紧抓「席赫露为人弟子,不得不照顾他」的这项弱点。
「难受吗?小姑娘……!」
爷大人像恶魔般大笑。
「感觉像是遭人背叛吧……!?但是啊……!比起世间男子的骗人手段,这只是小巫见大巫……!老夫只是在教导涉世未深的你世间的险恶啊……!」
「……男人这种生物真的是——」
就像他这种样子吗?席赫露瘫坐在地——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爷大人还像他本人说的年纪大、行动又不便,所以受到的侵害还算少。今天对方如果是健康的成年男子,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自己不知道会有多么凄惨的遭遇。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姑娘……!你就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黑暗面,快点长大吧……!」
席赫露摇摇头。好想哭。不如说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都快掉下来了。几乎在同一时间,教室的门被打开,魔导师尤露嘉走了进来。
「呼喔……」
爷大人看到尤露嘉后,明显是慌了。
但尤露嘉完全相反,她面无表情、毫不客气地走到爷大人身边,然后朝他额头劈下一记手刀。
「唔啊……」
「你这个臭老头。」
「尤……尤露嘉……你、你这个不肖弟子,居、居然这么对待为师的……」
「闭嘴。」
「唔……」
「就算活了超过一百岁,还是一直重复犯同样的错,也太不知长进了。魔导师萨莱伊,我真的是对你傻眼到不知道要说什么耶。」
「老夫即、即使超过一百岁还是在追求男人的浪漫,这种沸腾的灵魂与热血,反而应该受到大力赞扬才对……!应、应该是这样吧……!?对吧?小姑娘……!?」
「……咦……你、你在这种时候,把问题丢给我干嘛……?」
「你是老夫的弟子吧!?那就好好尽到弟子的本分,快来帮帮老夫!救救老夫!」
「……我、我不要。」
「啊——」
「你听好了,小姑娘。」
不知为何连尤露嘉都叫我小姑娘,著实吓了我一跳。
「这个老头虽然是最高龄的魔法师,也因此受到众人敬重,但风评真的很差,尤其是女性魔法师特别唾弃他,就是个女魔法师们敬而远之的色老头。不过,身为魔法师的知识和技术无可挑剔,在这个格林姆迦尔,他是少数几个触及真魔法境界的魔法师之一。对身为魔法师的你而言,由这个老头来教导,应该会成为无可取代的珍贵资产吧。你现在可能还无法体会,但今后有一天应该就能察觉。不过,你如果对这老头的所作所为真的忍无可忍,我也可以承接你剩下的基础炼成训练,就看你想怎么做了。」
7.您的手
师父将竖起的食指抵在嘴唇上,这暗号代表「别说话,保持安静」。梦儿点点头后,师父便压低姿势走上兽径,梦儿也跟在他的后方。
兽径非常狭窄,宽度没办法让人类像平时那样行走,但泥土都已被踏实,路径清晰可见。路上几乎没有长草,也几乎不见掉落的枯枝,因此只要小心前进,要不发出脚步声其实还满简单的。
师父停下脚步,改采像要躲进树荫般的姿势,梦儿也在师父身旁依样画葫芦。
师父在摆头同时还转动眼球,观察著周遭的动静。
梦儿也加以效仿。
耳里传来鸟叫虫鸣。
风不断吹来,还能听见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梦儿。)
师父并未发出声音,但梦儿知道师父在叫自己。
仔细一看,师父已打出「跟我过来」的手势。梦儿点了点头。
两人接著又在兽径上移动了一段距离。
走在前头的师父突然静止不动,他肯定是有了什么发现。有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梦儿虽然想问,但拚命忍了下来。
不久后,师父蹲到了就在一旁的树丛里,梦儿则靠到师父的身边。
(是有什么东西吗?)
用眼神询问后,师父用手指出了方向。
梦儿悄悄地从树丛探出头,看往师父告诉她的方向。
结果她不禁想出声喊叫,因而赶紧摀住自己的嘴巴。
(是狼耶……!)
长得很像猎人公会里饲养的狼犬。明明体格和皮毛的感觉十分相似,但两者完全不同。
首先,这匹狼的皮毛几乎是纯白的。
而且,体型不只是大,还非常健壮,但行动相当灵活。
(好可爱啊……)
梦儿不晓得为什么眼泪在眼眶打转。
可以的话,好想过去摸摸看、抱抱看。如果不行,至少想再靠近一点。
不过这些愿望应该无法实现。如果能靠近的话,师父应该早就那么做了。
看样子是很难靠近那匹狼,毕竟那是人类无法亲近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这样,梦儿才会哭泣。
——这时白狼转向了我们这边。
用黄色双眼凝视梦儿。
大概就凝视了那么一瞬间。
但不会有错,梦儿和白狼确实凝视了对方。
白狼忽然重新转向前方,冲了出去。它动作灵敏,也没发出什么脚步声。转眼间就已远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父叹了一口气。
「……哎,光是能亲眼看到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那家伙不是普通的狼。」
「喔喔喔喔喔,是唷。」
「我之前有跟你说过白神艾尔利希吧。」
「嗯、嗯,你说那是非非非非非非常巨大,又极极极极极度纯白的狼神。」
「艾尔利希司掌这整个大自然——也可以说,祂就像大自然的象徵。在格林姆迦尔这块大地诞生之初,艾尔利希就已存在,祂要是死了,大地就会消失。总之就是,白神艾尔利希本身,应该是一股非常非常大、大到我们无法想像的巨大力量化身。」
「去打逆量法森啊。唔嗯嗯……」
「你每个音都错了一点耶,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像刚刚那种白狼,一般认为就是艾尔利希的眷属。」
「面属?」
「是眷属……你讲的那个字有种喜欢某种面的感觉,是什么意思啊。所谓的眷属就是指,继承同一个血统的存在。虽然继承神的血统也很神奇,不过这样解释确实能通。」
「奴喔喔喔喔喔。那么那只白狼就是神的小孩喽?」
「不,我想它不是小孩。」
「那么是孙字辈的?」
「……我想血缘没近到是孙字辈的,反正就是它的子孙。」
「子孙啊,大概是玄孙这一辈吗?」
「或许吧。」
师父轻抚了梦儿的头。梦儿心想,师父虽然不常抚摸自己的头,但他一这么做,反而觉得自己好像变成狼或狗了。想必师父抚摸狼犬的技术应该也非常高超。这样感觉好舒服,希望师父能再轻抚久一些。
「嗯唷嗯唷……」
「……唔。」
师父突然抽回了手。
「抱、抱歉。」
「呼喔?为什么要道歉?」
「……我忍不住就摸你头了。」
「师父不能摸梦儿的头吗?」
「这、这样不太好吧。」
「为什么?」
「你这家伙,说什么为什么……我好歹是你的师父,必、必须要和你保持恰当的距离……」
「要保持距离唷。」
「就、就是要不会太近又不会太远的那种……?」
「是唷,原来要这样喔。」
「就、就是要这样啊。」
「梦儿不想离开师父耶,一定要离开吗?」
「不、不是那样……」
师父不知怎么了,开始很痛苦似地揪著自己的胸口。
「没、没有什么……一定要离开这种事。只是、只不过,我们之间的距离……没错,没有错,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这样会产生很多问题……」
「会有问题呀。」
「梦儿,你的腮帮子未免也鼓得太大了吧……」
「因为啊!梦儿完全听不懂师父在说什么。会有问题是会有什么问题!?」
「那、那就是,你……」
「梦儿和师父的关系很好吧。」
「……我们的关系——是不错。」
「关系是很好吧?」
「嗯、嗯,关系是……很好。」
「梦儿呢,跟师父学了好多好多猎人的事情呀,过程中完全都没有问题啊。对吧?」
「是、是没有……」
「既然如此,这样不就好了吗?」
「……你说的也对。」
「这样的话,偶尔就好,以后也要摸摸梦儿的头喔?」
「好、好啦。」
师父就这样点了点头。
「……就偶尔而已喔。」
「嗯!」
「可恶恶恶恶……」
「呼?怎么了吗?」
「没、没事……我没怎样……可恶,我到底是怎么了?之前明明从来没有这样过。我这个人真要说起来是不喜欢与人来往的,所以当初才连义勇兵都洗手不干……」
「师父,你想洗手喔?下次要不要梦儿帮你洗手啊?」
「你你你你你你你为什么要洗我的手!?」
「梦儿平常都受师父的照顾,所以呀……梦儿就想帮你洗个手。」
「不用用用用用用!不用!自己的手我自己洗!而且我的手很脏啦啦啦啦!」
「奴?既然脏了就是要洗啊,毕竟如果不脏,不洗也没关系。梦儿懂了,如果都脏到要洗的地步,那就很有大洗一番的价值,师父的手果然还是由梦儿来洗好了。」
「我就跟你说不用了……!这样我会害羞!真的不用你来……!」
8.最后的
「小姑娘。」
「……您有什么吩咐。」
「你觉得老夫是个只剩一张嘴的臭老头,对吧?」
「……我没有那么想……」
「没有,老夫就是知道你是这么想的,绝对这么认为。因为从那之后,你对老夫的态度就变了,而且还是丕变。老实说,老夫还没老糊涂到无法辨别的地步,这点事情还是看得出来。」
「……您、您如果还没老糊涂的话,请不要继续在一天之内……一直跟我讲这类的事情了。」
「啊、啊,啊啊——」
「……您、您怎么了……?」
「你给我听好了,面对魔导师,你那是什么讲话态度?老夫认为你根本就是无礼。老夫啊,也不是白白活到这把岁数的耶!老夫从你的言语间感受不到任何敬意。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这样说话。老夫实在是太受伤了,不过小姑娘你愿意帮我按摩的话,这个伤应该也会痊愈喔——」
席赫露在这间与爷大人独处的教室里垂下头,不知叹了几百次气。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在那时候要婉拒魔导师尤露嘉提出的那个绝佳建议呢?
听说尤露嘉是名伶俐的理论家,实际上也是最年轻的魔导师。光是跟她稍微讲一下话,就能知道她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虽然有些恐怖,但事情都变成这样了,自己反而想要请她指导。席赫露应该算是娇惯,所以有人严厉对待的话肯定很有效果。
另一方面,爷大人完全就是个大色胚。他虽然非常了解魔法,但据本人所言,他都已经当了多达九十年的魔法师,这样还不了解魔法的话,根本就是蠢货。照爷大人说的,他虽然当了九十年的魔法师,但他更已经当了一百年以上的男人,所以男性本能当然会凌驾于身为魔法师的求知欲或上进心之上。这个理由听起来感觉有些道理,又有些没道理。不,其实能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可就是觉得很恶心。看在席赫露眼里,这种活过一百岁却还色欲薰心的人,根本就只是个老妖怪。然而明是如此,为什么自己还在这里……?
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还像是理由的理由就是,尤露嘉先前这么说过。
『由这个老头来教导,应该会成为无可取代的珍贵财产吧。你现在可能还无法体会,但今后有一天应该就能察觉。』
真的到现在都还无法体会。
不过,我认为魔导师尤露嘉,是个远比起爷大人还值得信赖的存在。爷大人是个骗子,但尤露嘉应该不是。
尤露嘉曾说,如果受不了爷大人的性骚扰或各种挖苦,她也能够承接我剩余的基础炼成训练。不过她也建议我,如果能够忍得住,还是接受爷大人的教导比较好。我在想她这也是在表达爷大人的基础炼成训练很有价值,就算要忍受惹人厌的对待也值得。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若改由尤露嘉教导,我必然要和亚达契一起出席,我内心当然想避免这种情况。像他那种自以为是天才还什么,实际上的确也很有才干,却一副天生瞧不起人的人,我真的打从心底想敬而远之。光是他在附近,我就觉得心里难受。
「……我、我不会……按摩……也不会帮您按摩。」
「轻轻按一按就好喔。你只要轻轻——地按按老夫说『就是那里』的那个部位,效果可是立竿见影喔。」
「……反正您要只会要我帮您按一些奇怪的部位吧……?」
「老夫说啊,小姑娘,你说的奇怪的部位是指哪些部位呀,老夫希望你能讲清楚唷。是哪里?例如这里?你说是哪种部位呀~?」
「……这、这种事情……我、我不知道……」
「害羞啦,真是可爱。小姑娘,你好可爱唷。唔嘻嘻嘻嘻。」
「……我、我才不可爱。毕、毕竟……我、我很胖……」
「唔呵呵呵,小姑娘你的确算是比较肉感的唷。」
「……这、这我很清楚。所以我不是跟您讲了,我很胖……」
「你还年轻,用不著那么在意。而且小姑娘你的肤质很好,摸起来的感觉一定很……咿、嘻、嘻、嘻、嘻……」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一股寒意窜过身体。
但是——
席赫露低著头,偷偷地扬起了嘴角。
可以了。
席赫露通过了这场试炼。
「喀、呵、呵、呵、呵……唔、呵、呵、呵、呵、呵……呼——呼、呼、呼、呼、呼……呼啊啊啊啊啊啊啊——……」
爷大人叹了好大一口气。
「……这种日子就要结束了啊。」
没错,就是要结束了。
基础炼成训练中,爷大人无时无刻都想要触摸席赫露,想要她来触碰自己;想说些下流的话,也想让她说些下流的话,因此感觉起来特别漫长,但如今这个训练终于要结束了。
回顾训练过程,我是在爷大人穿插露骨淫猥言论的课堂上,学习元素和魔法的知识;在根本是杂念化身的爷大人面前打坐冥想;在爷大人那种满是邪念的指导下,演练最简单的魔法,看来这样的日子也能成为美好回忆——虽然撕烂我的嘴我也不会说、不愿说出这种话,但经历的一切感觉都能化为自己的助力。
最重要的是,我有种突破难关的成就感。
在之后的将来,也可能不太会有能令自己如此厌恶的回忆了。
纵使这不是段美好的回忆,却是个很好的经验——或许吧。
「……受爷大人您诸多照顾了。」
「老夫倒是想再多照顾小姑娘一点耶……」
「……您、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小姑娘啊,别去当那个什么义勇兵比较好唷。当那个只会一直碰到危险,那个职业不适合你。」
「……谢谢您这么担心我……」
「老夫当然担心!老夫的小姑娘要是受伤了该怎么办,一想到你那玲珑有致的年轻身躯受到损伤,老夫就……」
「……我、我还有一起行动的同伴。」
「老夫一想到小姑娘你被半兽人啊、哥布林啊欺负的画面……就有点,不对!是非常兴奋!」
「……这段时间真的多谢您的照顾了。」
「老夫的小姑娘啊啊啊啊啊。唔喔喔喔喔喔喔喔,老、老夫会受不了……」
「……我又不是属于您的……」
「算了!」
爷大人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俐落又迅速,完全不像是个一百零七岁的人。活力充沛到令人不寒而栗。
「小姑娘……!来打一场……!」
「……什么?」
「你朝老夫发动一发魔法光弹看看!」
「咦……可、可是,怎么突然……」
「别觉得老夫是老人就小看老夫唷,小姑娘!老夫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之间的实力落差有多大……!」
「说、说什么实力的落差……我才刚加入魔法师公会……会用的魔法也只有一种,根本没资格谈什么实力不实力………」
「废话少说,快发动……!老夫就来教教你什么是真魔法……!」
「……真魔法。」
这三个字稍微勾起了我的兴趣。
魔导师尤露嘉也曾提过,在这个格林姆迦尔,爷大人是少数几个触及真魔法境界的魔法师之一。
那个真魔法到底是什么东西?席赫露毫无头绪,不过爷大人说要来教教她。现在的席赫露大概无法理解,但是就如尤露嘉说的,这个体验也许会成为她的珍贵资产,在未来的某一天派上用场。
「……我、我……知道了!」
席赫露拿起直立靠在桌边的练习用法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爷大人挺起胸膛,睥睨著席赫露。然而他年纪毕竟是大了,好像只要一松懈,腰就会自动弯下,但只要加把劲就又能挺直腰杆。而且,爷大人明明已经超过一百岁了,身高还是相当高,应该超过一百八十公分。他肯定多少有变矮,因此年轻时应该更人高马大。由于纯白胡须和眉毛的影响,乍看之下可能看不出来,但他的皮肤还是红润有光泽。
整个人散发出强烈的存在感。
在爷大人魄力十足的气场下,席赫露感觉喘不上气,手也在颤抖。
「难得有这个机会呀,小姑娘,老夫就来帮你上最后一堂课。回答老夫元素的四形态。」
「……炎热的阿尔本Alev、结冰的卡农Canon、电磁的法尔兹Pfaltz和影的答修Daesh。」
「答对了。阿尔本相似于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
爷大人边说边举起右手,令人讶异的是,炎热元素阿尔本居然出现在他的手掌上。
「——卡农相似于雪的结晶……」
不可思议的事情接二连三。阿尔本消失后,换卡农登场——应该说,看在席赫露眼里就像阿尔本化为卡农。
「法尔兹是闪电……」
然后,卡农变成涡漩状的闪光。
「答修则像是漆黑的海藻块。」
最后,闪光转变成漆黑球体。
「小姑娘,你要记牢了,这就是元素的四形态。元素无所不在,会在吃食我们的精神力——也就是魔力后现身,大展威力。」
「……这、这我知道……您之前就已经教过我了。」
「小姑娘,你真是用功呀,跟尤露嘉很像。但是你不能效仿尤露嘉,她就是死脑筋,本人自己也知道,不过还是难以跳脱固定观念的束缚。魔法师虽然得像钻到地底般深入学习,但也必须高高跳上天空。这件事听起来简单,但可没那么容易就做得到。小姑娘,你听好了。」
「……是、是。」
「所有的魔法师学的第一个魔法之所以都是魔法光弹,是因为关键都在这个魔法里。换句话说就是,一开始就把钥匙都交到你们手上了,剩下的就只是将那把钥匙插进门的钥匙孔,转动、开锁,把门打开就好。」
「钥匙……」
「对。好了,你快朝老夫发动魔法光弹看看。」
「……玛莉克——」
席赫露像是被吸引过去似地,用法杖描绘元素文字,同时咏唱咒文。
「爱姆.帕鲁酷……!」
元素现身于法杖前端,光芒汇聚成球体。
这是什么元素啊?
心中闪过这个疑问的同时,魔法光弹朝著爷大人飞去。
爷大人将右手朝向光弹,答修还停留在其掌上。
光弹碰触到答修了。不对——是相互混合了……吗?
两者融为一体,又再变成其他的存在。
那个存在的颜色接近绿色,外观圆滚滚的,还长有小型手脚。
那来路不明的东西,在爷大人手掌上摇摇晃晃了一阵子,但不久后便像燃烧殆尽般「咻嗯……」地消失无踪。
「小姑娘。」
爷大人坐到了椅子上。这时的爷大人看起来就像突然缩小了一、两号,绝对不只是坐下后产生的视觉落差。
「……席赫露啊,你从现在开始就是魔法师了。老夫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今后,你如果来公会学习新魔法时,就去找魔导师尤露嘉吧……老夫年纪实在太大了,想把剩下不多的余生用于魔法研究。所以你就是魔导师萨莱伊最后的门徒了。」
「……爷大人。」
「不过你如果愿意让老夫揉一下胸部,老夫是能教你……」
「……不了,我会找魔导师尤露嘉的……您不用麻烦了……」
「唔唔嗯,是唷……真是可惜呀。」
9.甜蜜的家
「——如何啊,梦儿。」
「嗯、嗯,梦儿觉得超舒服的。」
「是、是喔。」
「呼唔唔哇啊啊啊啊……感觉快融化了……」
「……这、这样刚好吗?」
「梦儿觉得刚刚好……嗯嗯嗯嗯……感觉会欲罢不能耶。呼奴唔唔唔唔……」
「……喔、喔。」
「哈啊呼唔唔……」
实在是太舒服了,舒服到快要不能思考了。
这洗澡水的温度真的太棒了。
猎人公会设有浴室,是用大型岩槽装满水,再焚火烧水加热。梦儿当然也有帮忙提水,但烧水就由师父来了。其实,师父如今就在浴室一出去的地方,控制著烧水用的火势。
「师父,抱歉耶,梦儿先洗了……老实说,梦儿总觉得应该要让你先进来洗才对,毕竟你是师父呀。」
「傻、傻瓜,无所谓啦……反正我本来就没那么喜欢泡澡之类的。我快速冲冲洗洗就可以了。不过,你毕竟是……女孩子嘛。」
「师父,你真体贴。」
「才、才没那回事,而且也没人说过我体贴之类的……」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师父,你明明这么体贴耶。」
「……我、我又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
「奴?师父,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我没说话!你幻听吧……」
「是唷。」
梦儿闭起了眼睛。
放松了身体。
「……师父。」
「什、什么事?」
「梦儿呀。」
「喔、喔喔。」
「快睡著了。」
「喂喂喂喂,欸,你不准睡喔!?喂,你会被淹死喔!?」
「师父,梦儿如果快被淹死了,你会来救梦儿吗?」
「当、当然会去救!不对,你这家伙别搞到要我去救好不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因、因为要去救你的话就得进浴室,你又正在洗澡不是吗?这不就代表你是那个,该怎么说,你是那种状态不是吗?那样不好吧,毕竟我是你的师父,不对,问题不在这里……喂、喂!?梦儿!?你还醒著吧!?」
「奴喔,还醒著唷。」
「……是、是喔,太好了。洗澡水的温度可以吗?会不会不够热?」
「好像有一点点太热了耶。」
「泡澡也不可以泡太久,你是不是该起来了啊。」
「梦儿不要。」
「你会泡昏头喔。」
「……因为呀。」
「因为什么?」
「人家如果起来,不就代表全都结束了吗。」
「什、什么东西结束了?」
「我和师父的基础实习。」
「……那样不是很好吗?终于要结束了耶。」
「师父啊,这次的训练你开心吗?」
「要说这种事情……开不开心啊,我不开心,毕竟这不是拿来让人开心的事情吧。而且我可是你的师父。」
「是唷,梦儿很开心耶。还有呀,梦儿虽然还没搞得很清楚,但接下来梦儿会去当义勇兵,见习的那种。」
「……我想也是。」
「不过梦儿呀,虽然只是有点,有点担心不知道自己之后会变怎样。」
「嗯,你会感到不安也很正常。」
「梦儿是还没到不安的地步啦。」
「……居然还不到不安喔。我当义勇兵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记忆也有点模糊,但我记得当初我还满不安的。」
「嗯——该怎么说咧?梦儿也许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自己有没有不安。」
「这很像你会有的反应啊。」
「是唷,这样很像梦儿会有的反应喔。」
「那只是我的个人感受啦……不过我们都相处了七天,所以我多少能了解。」
「师父现在能了解梦儿的想法了唷?」
「多、多少吧?就一点喔,顶多就那一点点……」
「梦儿呀,没办法表达得很精确,总之这样子梦儿就觉得很高兴了耶。毕竟以前的事情通通不记得了。可是呀,基础实习时都是和师父待在一起,所以呀,该怎么说才好……」
梦儿嘟起了嘴巴,心想自己真的是不擅言词,觉得心焦不已,如果脑中能够不停浮现更适当的词汇,不知道该有多好。
「梦儿。」
「喔哇?怎么了,师父?」
「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奴……?」
「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你随时都可以回到这里来……因为我是你的师父。也就是说——像是你父亲一般的存在。而我就在这里。」
「啊啊——」
「……有什么问题吗?」
「我懂了,师父的意思就是那个吧?师父就是梦儿的家,对吧?」
「家……」
「不是吗?」
「……不,如果你是那么认为的,就那样吧,我就像是你的家一般的存在。所以,遇到什么困难时,就回家吧。」
「嗯,梦儿会的。」
「再说了,只要有山有森林,猎人就能活下去。」
「嗯、嗯,那里有亲爱的白神艾尔利希在呀,有动物在呀,还有好多好多花草树木,然后师父也会在。」
「……没错。」
「师父。」
「嗯。」
「梦儿啊,会变成一个厉害的猎人唷。」
「不过弓术有点凄惨就是了。」
师父稍微笑了。
「你的话,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猎人的。」
「呵呵呵。」
梦儿也笑了。
「梦儿最喜欢师父了。」
10.两个人
结束基础实习,和蓝德、哈尔希洛、席赫露及马纳多会合后,梦儿就搞不清楚状况了。本来应该去当战士的蓝德,不知为何变成暗黑骑士,梦儿对此也吓了一大跳。不过,后来发现本以为铁定已经加入其他队伍的莫古索居然独自行动,成功邀请他加入队伍,也因此解决了蓝德的问题。
第一天只有遭到穴鼠袭击,没有任何像样的战果,但托马纳多的福找到了栖身之所,总之实在是太好了。
「……这样真的算得上好吗?」
梦儿在漆黑的房内,躺在床上轻声嘀咕。
「咦……?」
睡在隔壁床的席赫露好像听到了。
「你说了什么吗……?」
「嗯——梦儿有说话吗?」
「……嗯,有说。」
「嗯,确实有说。」
「那……个……」
然而席赫露这么说后便不发一语。梦儿等著听她想说什么,但越来越困。
脑袋昏昏沉沉之际,席赫露开口了。
「那、那个……梦儿?你睡著了吗……?」
「还没,梦儿还没睡。」
「……你很困了吧。」
「是有点啦。」
「……抱、抱歉。你、你快睡,我不会再吵你了……」
「刚刚聊了一下,梦儿现在不想睡了,你想说什么可以跟我说喔?」
「……那个……不是什么紧急的事,该怎么说呢?……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是喔,不过席赫露毕竟是扭扭捏捏小姐呀?」
「扭、扭扭捏捏……小姐?或……或许是吧……」
「梦儿呀,如果想说什么事情,基本上都会直接说出来。」
「……很、很谢谢你这么说,但我那个……不、不太会说话就是了……」
「这样啊,既然如此呀,梦儿和席赫露今后就要好好相处,变成好朋友啊。」
「……如果……梦儿不嫌弃……的话,我、我也想……跟你变成好朋友。」
「梦儿不会嫌弃呀。」
「……太、太好了。我、我一直都很不安……想说假使马纳多不在的话,自己该如何是好……」
「啊啊,马纳多啊,他就是行动遗落,为人晴朗啊。」
「……是行动俐落,为人爽朗吗?」
「要那样讲才对吼?」
「……他、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呢。」
「超级值得信赖。」
「……人又非常好。」
「那个——席赫露?」
「怎、怎么了……?」
「就是呀,梦儿可以过去你那边,跟你一起睡吗?」
「咦……」
「如果你不想的话,没关系唷。梦儿呀,只是觉得有点寂寞。」
「……我、我没有不想……喔?」
「耶。」
梦儿立刻移到席赫露身旁躺了下来,而且一躺下去便碰到她的手,因此就顺势握住了。席赫露也缓缓地反握住梦儿的手。
「席赫露,你的基础实习如何啊?」
「……这在魔法师公会叫做基础炼成……嗯、呃……发生了不少事情……算是辛苦……吧。」
「这样呀。」
「你呢……?」
「那个啊,梦儿呀,过得超超超超超超开心的。」
「……是喔,真替你高兴……」
「梦儿的师父啊,人非常好喔,教了梦儿很多很多事情,一直陪在梦儿身边。然后,狼犬也好可爱唷。」
「……我的师父……是个老爷爷。」
「喔喔——席赫露,那是你爷爷喔?」
「不、不是我爷爷……是一个老人,他已经超过一百岁了……」
「一百岁喔,超长寿的耶。」
「……他明明年纪都一大把了,该怎么说……还很变态。」
「是变态喔。」
「……是个怪人,相当难搞,不过是个伟大的人……他也教了我很多事情……但是我不太清楚他那个人能不能信任。」
「席赫露呀,喜欢那个老爷爷吗?」
「……我想……我不讨厌。他虽然有很多令人厌恶的地方,但真要说讨厌……」
「如果你觉得是那样,就那样吧。」
「……可以吗?」
「梦儿觉得啊,你对老爷爷的感觉,应该不是想再见见老爷爷,就会去见他的那种吧。」
「……我再想想看。」
席赫露收紧了手。
好温暖。
人家已经无法再抵抗睡魔了——正当梦儿这么想时,她早已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