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用一般的感受去体会
「──那么。」
哈尔希洛再次眺看胡乱摊在宿舍中庭桌子上的成堆硬币后,「呼⋯⋯」地叹了口气。
当中有铜币,一枚铜币是一卡帕。
也有银币,一枚银币是一锡巴。
然后还有⋯⋯
金币。
金币当然是由金子制成,一枚金币是一高登。
如今桌上有百枚铜币,九十九枚银币和二十九枚金币。
总计三十高登。
「我想了很久,也听了大家的意见⋯⋯还是决定大家平分好了。」
「当然得平分啊!」
蓝德立刻伸出手,抓起了五枚金币。
「欸、嘿、嘿、嘿、嘿!拥有五枚金币,等同获得天下啦!来了,本大爷的时代终于来临⋯⋯!」
「我觉得你到头来都会花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嗄啊!?席赫露,你说啥!?」
「⋯⋯我又没说话。」
「骗鬼啊,你有说!本大爷就是有听到!还听得一清二楚!你刚说大爷我到头来都会花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不是?你讲那种话是什么意思啊?本大爷觉得你那种先入为主的想法非常不可取!」
「那你打算把钱花在什么地方?」
梅莉问起话来像是在挥砍冰剑,蓝德「欸咳」地清了清喉咙后挺起胸膛,露出格外炯亮的眼神。
「你真是问了个好问题!理所当那个然的⋯⋯!本大爷要投资我自己⋯⋯!」
「喔喔⋯⋯」莫古索瞪大双眼,梦儿则歪过头。
「投机⋯⋯?」
「哪来的笨蛋,是资不是机!」
「梦儿唯独不想被蓝德你骂笨蛋啦!」
「骂一个笨蛋是笨蛋哪里有问题了,笨蛋──!」
「会骂人笨蛋的人才是笨蛋啦,蓝德大笨蛋!」
「你这家伙现在也骂本大爷笨蛋了耶,那你也是笨蛋啊,笨蛋──!」
「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
「欸嘿!」
蓝德和梦儿同时把脸转向一旁。
「话、话说⋯⋯」莫古索可能是打算缓和气氛,所以问了蓝德。
「你讲的投资,应该是要去学些什么技能吧⋯⋯?」
「喔、对啊。」
蓝德双手交叉,露出模棱两可的表情,回了番含糊不清的话语。
「嗯、嗯嗯,是那样没错。该说是那种感觉,不,应该就是说,这种事情就是投资。该怎么说呢?大爷我花的钱会替本大爷开展未来。该说这一切都是为了要变成大人、为了能变得独当一面⋯⋯嗯⋯⋯」
席赫露用充满厌恶感的眼神看著蓝德,然后哈尔希洛突然顿悟。原来如此,是为了变成大人、变得独当一面啊──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你原来是想那样啊⋯⋯」
哈尔希洛嘀咕后,蓝德左半边脸抽动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那样?你是要讲哪样啊?」
「⋯⋯你说呢?」
「快讲!给本大爷说清楚讲明白!你这样很烦耶!」
「席赫露要把钱用在哪里?」
「⋯⋯啊──我⋯⋯」
「喂,你们这些家伙!现在是无视本大爷啊⋯⋯!」
「蓝德你真的有够吵耶。」
「闭嘴!你这家伙实在有够飞机场耶!」
「不要说人家飞机场!」
「两、两位!」
假如莫古索没挡到两人中间,蓝德和梦儿可能就会吵个没完。
「那、那个⋯⋯我的话是打算先把死亡斑纹的剑拿到锻造铺去,请工匠帮我修好拿来用──所、所以⋯⋯有没有谁愿意陪我走一趟?」
「嗯嗯⋯⋯」
哈尔希洛举起了手。
「我陪你去。」
「既然这样,那我也去。」
梅莉居然也报名了,实在出乎意料。而且她还说──既然这样、、、、。
自己和梅莉对到眼了。意思就是说,我哈尔希洛看向梅莉,梅莉也看了我。
没想到我们会变成四目相交的姿势。
这情况真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对,感觉很尴尬,也觉得很害羞,想尽快撇开眼,但又觉得这么做好像很失礼、给人的感觉很不好──该怎么办?
好烦恼,实在有够苦恼。但又不能维持这种姿势太久,会显得很奇怪。不过这种状况摆明不寻常,得赶快想办法解决、采取实际的行动才行。
「那、那我们就⋯⋯」
哈尔希洛准备露出笑容──等等,这种时候笑会被解读成什么意思?怎么看都会觉得我很高兴吧,这么一来不就代表可能会招来误解?自己心里确实是很开心,却又觉得高兴到表露无遗好像也不太好;可是板著一张脸应该也不对劲。那就平常心不就好了?可是所谓的平常心是什么样⋯⋯?哈尔希洛总觉得自己脑内已经一团乱,不过他还是拚命装出平常心的态度,努力挤出「一起去⋯⋯」这几个少少的字。
「对啊。」
梅莉应该算是非常平常心。不对,她好像有显露出「等等,我是怎么了」的神情──说真的,我到底是怎么了⋯⋯
2. 梦想的特莱根
「哈尔希洛,梅莉小姐,谢谢你们两位陪我来。」
莫古索扛著那把著名的死亡斑纹剑走在街上,他的脸就像图画一样典型地热呼呼冒著烟。能够热到冒烟的脸应该很少见吧。
「没有啦,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哈尔希洛笨拙地回应后,「哈哈哈⋯⋯」地笑了。
「你用不著那么客气。」
用简洁却又不冷淡的口气这么回答的梅莉,心里是怎么想的?是怎么看待的?应该什么都没在想吧。她就跟平常一样。话是这么说,但跟以前的她是天壤之别,已经开始融入队上了。可即使如此,还是觉得她与自己有些距离。例如,就是觉得她比同为女生同伴的梦儿和席赫露更有距离。但是,她应该是有打算一点一点慢慢地拉近我们的关系吧。就像今天,她就是想拉近关系,所以才一起来的吧。纯粹是为了这件事吧,应该没有其他什么意思。
「⋯⋯嗯,没错,就是这样而已。」
「哈尔?你有说什么吗?」
「咦?我、我吗?我、我有说⋯⋯什么话吗?」
「我刚才有听到耶。」
「也、也是啦!?有听到很正常。嗯⋯⋯那个⋯⋯我没特别在说什么⋯⋯算、算自言自语罢了,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偶尔就是会忍不住自言自语碎碎念⋯⋯」
「我懂⋯⋯」
梅莉微微一笑后,轻轻叹了口气。
「我偶尔好像也会跟你一样。」
「会那样对不对!?没错,就是会那样。为什么啊,为什么会那样自言自语⋯⋯」
「我──」
梅莉欲言又止,然后摇了摇头说「算了,没事」。
「咦?怎么了?说嘛。」
「就是⋯⋯」
「就是什么?」
「我大多时候都独来独往,想说或许是这个原因吧。」
呃⋯⋯──哈尔希洛的胸口顿时收紧。
好想出声吶喊。
梅莉莉莉莉莉莉莉⋯⋯!你怎么会那样啊啊啊啊!梅莉莉莉莉莉莉莉⋯⋯!?
不要讲那种话好不好⋯⋯!
她说自己大多时候独来独往,所以自言自语频率自然变高;而叫她说出这种凄凉事实的人,正是希望她不要讲这种话的哈尔希洛,但是!
真不想⋯⋯让她说这些。
不过──我就是站在队长⋯⋯的立场⋯⋯?应该吧⋯⋯?没错,我就只是站在队长的立场而已。身为一个队长,理当会留意这方面吧?都会顾及到这些才是,应该吧?她在私生活中或许有什么心理层面的问题,但即使如此,仍旧是同伴吧?她依旧是同伴啊!纵使我不是队长,以身为同伴的身分,照样会担心这类的事情吧?是吧?对吧?
「啊啊,那个⋯⋯那、那种时候⋯⋯」
「什么那种时候?」
梅莉眨了眨眼问道,她露出彷佛茫然若失的表情。该怎么说呢?梅莉这个人就很那个啊?就是相当冷酷,刚认识的时候,她架子不是摆很大?最近虽然已经不会这样了,不过还是欠缺表达情感的能力。据哈亚希所言,她以前可是相当开朗,看来她到现在都还没走出那起事件造成的阴影吧。可能是失去同伴的创伤,改变了梅莉。梅莉不得不改变自己。没有必要勉强她变回以前的自己。但是,我希望有一天她能再次打从心底尽情欢笑。
所以也就是说,她那彷佛茫然若失的表情──是突如其来的。总觉得是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种表情。
该说是天真吗,无邪吗,纯真还是什么的?到底该怎么形容才对?
一言以蔽之就是,可爱?
可爱啊。
就算没有形容得完全符合,也算贴切了。不对,用这个词汇来形容应该是无懈可击了吧?完全是切中核心,极其恰当啊。
「⋯⋯那、那种⋯⋯那个⋯⋯嗯⋯⋯那种时候就是⋯⋯那种?怪了⋯⋯?」
是什么来著?
那种时候⋯⋯是指什么时候?话说回来,我们本来是在讲什么事?完了,想不起来。怎么办?要问一下梅莉吗?不过起头的人是我,问她好像也不对。那就只能努力回想了?让我想想,努力想想,但怎么样就是想不起来。
「就、就是会有那种时候啦!」
现在只能硬拗了。哈尔希洛用坚定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
梅莉微微蹙眉,好像觉得不太对劲,但最后还是附和「说的也是」。她肯定是出于体贴,顾虑我的感受,梅莉对我真好。
该体贴人的!明明是我才对⋯⋯!明明该是我这个队长!我这个同伴!而且梅莉在很多事情上又很不好过。现在居然是她反过来在体贴我,我这样跟人当什么队长,不对,说我做人失败也不为过。只是这么说好像太夸张、太大惊小怪了。总之,能敷衍过去真是太好了。
「啊,就是那边。」
莫古索突然停下脚步,用手指了位在我们左手边的小路。仔细一看,在那条不算长的小路底端有一间粗犷的石砌建筑物,还可以看见招牌。
上头写著──
玛斯卡兹工房。
「总觉得⋯⋯这间店在满偏僻的地方耶。」
「嗯、嗯。」
莫古索好像有点紧张,脸部表情有点僵。
「听人家说,这间锻造铺的老板是个手艺高超的工匠,不过好像是个有点奇怪的人。应该说,他只承接奇怪的案子⋯⋯」
哈尔希洛看了看莫古索扛著的死亡斑纹剑。
「是喔?不过如果是这把剑、、、,应该算得上是奇怪的案子吧。」
「我也觉得算是。」
「总之,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在梅莉的催促下,三人通过了小路。玛斯卡兹工房的门扉是由钢铁制成,整面门采用镶嵌技法,刻有花纹并嵌入黑色金属。外行人一看也能知道,这是非常细腻的手法。仔细一看才发现,写有「玛斯卡兹」工房字眼的招牌也是采用铁框加上镶嵌技法。
打开门进入店内后,莫古索「哇!」地倒退,不止是他,哈尔希洛和梅莉也吓了一大跳。
里头的墙壁和台架上,密密麻麻排列著各式武器。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问题不是这些武器,而是位在屋内正中央、瞪著我们的──铁制⋯⋯马匹?那应该是马吧?不对,那不是马。
如果是马,应该会有两只前脚和两只后脚,但是眼前这个物体应是脚的部位都换成了车轮,前两轮后一轮,总共有三个车轮。
真要说的话,这应该是铁制车轮马⋯⋯?
然后这物体的外观,尤其是装在脖子前端的头部形状,看起来虽然像马,但又和马有些许不同。如果有人问「要不然是什么⋯?」,哈尔希洛也答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传闻中的龙,其头部就有可能是这种模样。这么说来,这东西应该是铁制车轮龙马⋯⋯?
「喔,欢迎光临!」
一名男子从深处走了出来,看样子锻造场设在那里头。
男子一头短发,还系了条很有工匠风格的半身围裙,体型不怎么高大,体格健壮,感觉动作相当敏捷,看不出年纪。他应该比哈尔希洛他们年长,不过此人散发出令人难以捉摸的气息,给人一种「总觉得这个男的不管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不会变」的印象。
他面露笑容,举起单手,踏著轻快的脚步靠过来,从这模样来看,感觉是个好人。不过,男子的眼睛感觉是在看我们,但也好像是盯著其他地方。
「你们好,我叫隆斯克,是个锻造师。」
男子边摸那台铁制车轮龙马边说。
「请问诸位来敝工房有何贵干?」
「是这样的!」
莫古索准备从肩膀上卸下死亡斑纹剑,不过在这之前,锻造师隆斯克的双眼已经闪耀著非比寻常的光芒。
他正在看。定睛不放。隆斯克根本是死盯著看。他如果用那种眼神看哈尔希洛,哈尔希洛可能不到十秒,甚至不用五秒就招架不住了。
「唔哇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隆斯克扑向莫古索,一把抢过死亡斑纹剑,接著用双手抱著,加以打量。与其说是打量,根本像是以视线来回舔舐。莫古索往后退下,哈尔希洛因而变成和梅莉肩碰肩的姿势──等等,这应该算是不可抗力造成的,毕竟是梅莉靠了过来,哈尔希洛在原地没有动,而且梅莉也不是主动靠近,看起来是个毫无意图的动作,因此碰巧形成这种姿势而已。事情就只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现在比较重要的是,隆斯克正在地毯式查看死亡斑纹剑。他从各种角度,不断改变查看距离,一下翻过来一下又打斜。
他打算这样看到什么时候?
该不会没完没了?
一直看个不停⋯⋯?
隆斯克查看的时间久到令人不禁这么怀疑后,轻声嘀咕:「真有意思⋯⋯」
「这把剑实在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跟一般的剑不一样,锻造概念、历史都不一样,这是把很古老的武器。我看看喔──看来这个地方是这个样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所以才会⋯⋯嗯嗯嗯,我懂了,原来是这样设计,居然是这样的设计,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设计耶。啊,不过,不是这样的话就会那样啊。因为是这样,所以才会变成⋯⋯原来如此。」
隆斯克瞄了莫古索一眼。
「这把剑能送我吗?」
「咦──」
莫古索无言以对。想想也是,哪有特地把剑扛来送人的道理。「这个嘛!」哈尔希洛急忙出手相助。
「那、那把剑不能送我!送我?讲错了,是不能送你,我们来这里是想请你重新锻造那把剑,以便拿来使用。」
「我跟你们开玩笑的。」
隆斯克抿嘴一笑后,看往斜下方,「啧」了一声。
「⋯⋯他啧了一声耶。」
梅莉小声嘟囔,隆斯克则是再次露出笑容。
「这也是在开玩笑。」
「真的是那样吗⋯⋯?」
哈尔希洛一不小心就脱口说出了心里话。隆斯克嘴上说著「你别再亏我了,我讲的当然都是真的啊」,同时不知为什么还一直看向铁制车轮龙马。
「话说,你们觉得这个作品如何啊?很棒吧?」
「啊,非常棒。」莫古索像是被震慑般点了点头。
「这、这作品⋯⋯真帅⋯⋯这也是你的作品吗?」
「嗯,没错,是我做的。你说很帅?嗯嗯⋯⋯很荣幸能获得你的称赞,谢谢你。」
「那个作品是什么东西啊?」
梅莉询问后,隆斯克反问了一句「你先说说⋯⋯」。
「⋯⋯你觉得这是什么东西?」
「⋯⋯那是马?」
「嗯,作品的原形之一的确有马。」
「头是⋯⋯龙吗?」
哈尔希洛试探地询问,「没错」隆斯克点头这么回应。
「头部正是参考龙来做的。我以前当义勇兵时有碰过龙,虽然只碰过一次而已。」
「啊,你原本是义勇兵啊。」
「我已经换跑道很长一段时间了。」
「马和龙⋯⋯」
哈尔希洛看向车轮。
「为什么脚的部分要用车轮代替?」
「这个啊⋯⋯」
隆斯克顿时变得面无表情。
「是我梦到的、、、,我觉得在梦里看到的那个是种交通工具。这架『特莱根』是以马、龙和那辆交通工具为概念作成的。」
「特莱根⋯⋯」
莫古索一脸认真地端详这个名叫特莱根的物体后,「呼」地叹了口气。而哈尔希洛的感想不外就是「──所以呢?」。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不是武器,应该是交通工具吧。马背的部分应该是能坐人,不过要像马车那样靠马拉动的话,感觉又太重,该不会只是个摆饰吧?
「总之,这就是我从梦境中开始追求的梦想。」
隆斯克脸上泛起好好先生般的笑容。
「看来我讲了番奇怪的话,谢谢你们听我说这些。不过,我很开心能把这些讲出来。我还有工作得去忙,所以就先离开了。」
「啊,谢谢你⋯⋯」莫古索鞠躬答谢⋯⋯不对不对不对,「请、请慢!」哈尔希洛叫住了隆斯克。
「剑!你怎么一声不响地就把死亡斑纹剑带走了啊!?」
「被你发现了啊。」
隆斯克正抱著死亡斑纹剑要走进店内,被叫住后回过头来,脸上果然挂著笑容。
「我跟你们开玩笑的。」
「你是认真要把剑拿走吧⋯⋯」
「就想碰碰运气啦,哈哈哈。」
「我们把剑托给这个人⋯⋯」
梅莉皱起眉头,压低声音──虽然压低,但还是用隆斯克也能听见的音量,对莫古索和哈尔希洛说。
「⋯⋯真的没问题吗?」
「⋯⋯这、这、这个嘛⋯⋯」莫古索支吾其词,明显是感到不安。哈尔希洛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能够信任这名锻造师。
「请你们务必把这把剑交给我处理。」
自信满满的人就只有隆斯克本人,这更是启人疑窦。
「我想你们满意一定会满意我锻造出来的结果。对了,我现在就马上来量量尺寸那些,跟你们报个价。如果金额你们能接受,等我锻造好了再付款就可以。请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给我四天时间,这把剑我来处理。」
3. 蟹式固定
在玛斯卡兹工房锻造师隆斯克的强力推销下,再加上修理那把巨剑的费用居然只需四十锡巴,所以就决定委托他处理了。不过真实情况应该是莫古索无法拒绝。若要更贴切地形容,该说是被老板说动了。
在等待莫古索的武器修好的这段期间,由于是个好机会,大家便讨论要各自去学习新技能。
莫古索要学的是重装战斗术「钢返Steel Guard」,这个招式听说是善加利用防具把敌人的攻击推挡回去。明明很快就能拿到新武器,却还跑去学习防具的使用方式,很像莫古索会做的事。
蓝德想学的是「暗黑鬪气Dread Aura」,这个招式是藉由史卡勒海尔的力量强化暗黑骑士的暗黑魔法。至于先前学的「暗黑恐惧Dread Teller」有些失策,至少蓝德在战斗时没能有效活用此招。不过,「暗黑鬪气」这招听起来就只是种单纯的强化魔法,因此应该不会学而不用。
梦儿打算学的是饭纲翻,此招虽属于猎刀术,但听说实质上是靠迅速的空翻躲开敌人攻击,或藉此拉开距离。梦儿虽是猎人,但进行近身战斗的频率比拉弓射箭还要多,这一招肯定能派上用场。
席赫露选了「搅乱的幻影Shadow Complex」,这是影魔法的一种,能让对手陷入混乱。是种妨碍魔法,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梅莉则说她打算去学「光之护法Protection」,其效果是凭藉光明神路密爱里斯的庇佑,一次同时提升最多六人的活动力。据说路密爱里斯的象徵图徽是六芒星,一般也认为六这个数字代表神圣,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适用人数是六人。甚至也有一说是,义勇兵们组队的人数上限之所以大多设定为六人,都是因为这个魔法的缘故。这个魔法肯定可以成为队伍的一大助力,梅莉或许就是想藉此奥援同伴。
──至于哈尔希洛⋯⋯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猫Old Cat,你很没用耶。」
「可是,这样真的很痛!」
「废话,手腕和手肘都拗到不能再拗,当然痛啊?」
「喔哇,痛痛痛,轻一点⋯⋯芭芭菈老师,我、我的手会断掉⋯⋯」
「不会断、不会断。我跟你说啊,要像这样──才会断!」
「呃喔⋯⋯」
刚刚有「啪叽」一声吧?右手肘的骨头有发出这种声音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唉呀呀呀呀呀──⋯⋯呀⋯⋯!?」
「骗你的啦,骗你的,我没折断喔?只是让骨头错位而已,就是脱臼啦。乔回去就会好了,就像这样。」
「喀⋯⋯──」
「看吧。」
芭芭菈老师扎实固定住哈尔希洛的右手腕及右手肘后,像是要磨蹭脸颊般把脸凑了过来。
「已经不会痛了吧?」
「⋯⋯还、还是会痛啊⋯⋯现在还是满痛的⋯⋯」
「你这个没出息的,我这次要真的折断你的手,认命吧!」
「唔呀啊!?」
这次我的手一定会被折断──才刚这么想,老师不知为何松开了我。
她站在稍远的地方哼笑著。
然而哈尔希洛才松口气,芭芭菈老师又迅速靠了过去。他认真地──岂止如此,根本是拚了老命──想躲开老师,但所做的一切全部徒劳无功。芭芭菈老师以惊人的速度抓住哈尔希洛的右臂,接著把他的手腕和手肘固定在弯到不能再弯的角度。
「这招叫腕捕Arrest。老猫,你的年纪应该还没老到脑筋迟钝吧,我多示范几次,你应该就能学会了。」
「⋯⋯你、你能不能再慢一点⋯⋯」
「什么慢一点?你想要我一点一点慢慢地送你上西天啊?」
「不、不是,我还不想死,是想请你示范时再慢一点⋯⋯」
「这样啊,原来如此,你的要求也有道理。」
芭芭菈老师很乾脆地松开了我。
「咦⋯⋯」
这样好诡异,实在太诡异了。毕竟眼前这个人是芭芭菈老师,她应该还会有什么行动,肯定会有。
芭芭菈老师缓缓抓住深感紧张的哈尔希洛右臂。
「首先要这样。」
「啊⋯⋯好。」
「然后,再这样──」
与其说是紧紧抓住右臂,这⋯⋯
芭芭菈老师紧紧贴到哈尔希洛身上,她身上穿得少,而且有布料覆盖的肌肤面积也感觉算不上大,所以是用肉体紧紧贴住──这是什么情况?
「嗯?」
芭芭菈老师示范到一半时歪过了头。
「老猫,你怎么了?是有哪里不太懂吗?」
「⋯⋯那个,我、我没什、什么不懂的地方⋯⋯」
「哼嗯?所以你是全都懂了啊。」
芭芭菈老师推开哈尔希洛后,便随意往前伸出右臂。
「那你现在就试试那招。」
「要、要我实际演练!?」
「对啊,本来就是要训练你学会这招的吧。」
「⋯⋯说的也是。」
哈尔希洛低下头,咽了咽口水。在这状况下,如果说「我没办法」之类的,下场绝对凄惨。毕竟教我的人是芭芭菈老师,她一定不会放过我。讲认真的,我可能会因此陷入生死交关的危机。
当然,尝试后如果没有成功使出招式,也会被她痛打吧。
如果不试,就会被打个半死。
进也地狱,退也地狱。
前有猛虎,后有饿狼。
等等,现在不管试或不试都是死路一条吧⋯⋯?
不对不对,如果从哪种选择的伤害较低来思考的话,自然就会有答案了。
「我、我试试看。」
哈尔希洛下了堪称悲壮的决心这么宣示后,芭芭菈老师露出笑容,摇了摇右手臂。
老师这样满性感的耶──哈尔希洛忍不住这么想,但立刻又板起差点大意松懈的表情。不过,应该全被芭芭菈老师看穿了。纵使是瞬间即逝的念头或情绪波动,也都逃不过老师的法眼。
「放马过来吧。」
然而她不管是那招手的动作,还是声音都显得格外妖艳,不是平时可以比拟的,宛若以另一种意味在引诱自己。至于另一种意味是什么意味就不重要了,毕竟老师这个样子也是训练的一环。
我得平常心、平常心。
不能为之所动,必须茁壮心灵,保持冷静,要不然就无法在实战中熟练地使出学过的技能。
「⋯⋯那我出招了。」
哈尔希洛用双手抓住芭芭菈老师的右臂──
老师的手臂看起来明明像是经过无数锻炼,感觉非常结实,没想到会这么柔软──但又怎样?
不可以想这些。哈尔希洛摇摇头,再想下去就会正中芭芭菈老师的下怀。不对,或许也不是什么下怀不下怀,假如我对女性肉体的这种柔软度感到惊讶,那老师可不会说说「唉呦,你是怎么啦?区区老猫见到女生就发春啊」,调侃我一下就放过我。她会勃然大怒,我则会被痛打,所以不能被迷惑。
芭芭菈老师已经对我用过数次、十多次,不,是数十次的「腕捕」,因此我已隐约懂得出招方式了。至少,身体已经记住挨打的那些感觉。我可以的,应该用得出来。好,现在就来试试。
「欸、欸咿⋯⋯」
先像这样把芭芭菈老师的右手弄成这样,接著再把手肘像这样拗到不能动──
「啊嗯。」
芭芭菈老师突然发出声音,害得哈尔希洛分心吓了一跳,错失施展腕捕的时机。
「你这个蠢货⋯⋯!」
芭芭菈老师当然不会没注意到这些。
「唔哇!?喔⋯⋯!?」
话说回来,老师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感觉起来我是被转了转圈,翻过身来,失去平衡感后,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架住,按倒在地了。我趴在地上,有东西压在我背上。这个触感应该是芭芭菈老师的屁股,双脚也已被她拉起。
「慢著!啊!芭芭菈老师!好痛!好难受!这好痛⋯⋯!」
「我就是要弄痛你,当然痛啊!老猫,你实在太松散了!这是我给你的处罚!」
看来这是那一招了。芭芭菈老师坐在哈尔希洛的背上,两边腋下各夹抱著一条腿。那招名字是什么来著?对了⋯⋯
蟹式固定。
我记得就是这个名字,虽然不知道属于什么派别,但就是种很危险的招式。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芭芭菈老师!你用错招了!这不是腕捕!我的腰!我的脊椎骨要断了⋯⋯!救、救命⋯⋯!」
「如果想要我住手!你得再喊得更好听些啊⋯⋯!」
「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喊!继续喊⋯⋯!」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4. 寂寞的原因
──实在是太惨了。不过,打从认识芭芭菈老师起,她就是这个样子,所以哈尔希洛已经习以为常了。话虽如此,芭芭菈老师对每个徒弟、、都是这样吗?如果不是,那她是不是特别讨厌我之类的?
「⋯⋯但是,她在欺负我的时候,感觉特别开心,开心到让我觉得她是不是把欺负我半当成兴趣了⋯⋯」
总之,多亏芭芭菈老师指导有方,终究还是学会了腕捕。由于学习技能时必须采集训方式,所以这段期间也见不到其他同伴。尽管只是几天不见,却觉得自己莫名想念他们。对了,之后还得去玛斯卡兹工房拿莫古索的武器。不过,莫古索也有可能自己去拿了──想著这些事情回到宿舍时,里头已经传来有人在争执的声音。
「本大爷反对⋯⋯!大爷我说反对就是反对!反对到底⋯⋯!」
蓝德和莫古索,梦儿和席赫露两组人在中庭分成两边在吵架──实际情况应该是蓝德一直单方面大骂。
「你们这两个家伙!?难道已经忘了在这个义勇兵宿舍里度过的每一天!?有够薄情寡义的啦!大爷我从没想过你们居然这么无情!真的、真的、真的叫人难以置信⋯⋯!」
「喂,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在吵什么?」
哈尔希洛冲过去后,蓝德指著梦儿和席赫露不屑地说:
「发生什么事喔!就这两个家伙嚣张地说啥,要搬出这个宿舍!」
「等等,那个⋯⋯」
莫古索本想插话,但被蓝德喝斥了一声「你闭嘴!」。
「真搞不懂她们在想啥耶!?居然要搬出宿舍!?到底在想啥啊!?对吧!?哈尔希洛,你也这么觉得吧!?是吧!?果然!就知道本大爷是对的!你们瞧瞧,哈尔希洛也赞成大爷我的说法,所以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没这回事!这话题到此结束!」
「⋯⋯欸,我可没赞成你什么耶。」
「你说啥啊啊啊啊!?区区帕尔匹洛,胆敢背叛本大爷!」
「我是要背叛什么──话说回来,我们总有一天会搬出宿舍,所以说就算现在搬家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嘿呀嘿呀。」
梦儿交叉双臂,用力鼓著腮帮子,完全是火冒三丈的模样。
「人家虽然已经住习惯了,但这宿舍很老旧,环境又脏呀。之前就一直在想,等手头宽一点时就想搬家。再说现在手头是真的比较宽了呀。」
「而且⋯⋯」
席赫露轻轻举起手。
「梅莉她⋯⋯好像住在仅限女生入住的出租型旅社⋯⋯所以我们想问问她那边的情形。我们只是说想要问问而已⋯⋯」
「你们的意思就是想要搬出去啊!」
哈尔希洛完全搞不懂蓝德为何这么愤怒。
「搬出宿舍有什么不好啊?就是提升生活品质而已吧。」
「来了⋯⋯!说出来了!你说出来了!提升生活品质!喂,哈尔希洛,你居然使用那么时髦的词汇,大爷我看你才是自以为已经自我提升,晋身上流阶级了吧,对吧!?」
「这、这个字跟时不时髦扯不上任何关系吧⋯⋯」
「你现在是以上流社会人士自居吗!?」
「不要时髦时髦一直讲!让人很火大耶!」
「你觉得你现在火大的模样也很时髦吼!?」
「你这家伙──」
完了完了,眼前景象已变得火红一片。蓝德这家伙真的太会惹火人了。不过,我才不会被他牵著鼻子走,最好我是会真的生气啦。
哈尔希洛先是叹了口气后放松全身,然后看向蓝德──果然一看到他就火大,不管是看到脸还是那头卷毛,只要是看到他的任何一个地方就让人火大。不行不行,我得克制。
「蓝德,你有什么问题吗?少在那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如果有什么不想让梦儿和席赫露搬出宿舍的原因,大可好好说明一下啊。」
「本、本大爷已经说明得够清楚了!」
「那你能不能说明到让我也能听懂?」
「就、就是⋯⋯」
蓝德侧过脸,踹了地面。
「⋯⋯有很多很多原因啊!譬如那个⋯⋯回忆之类的!要说这间宿舍里是不是充满回忆,确实到处都有我们的回忆啊。」
「回忆⋯⋯」
「对啊!你觉得我们生活好过一点后,就可以舍弃这些回忆了吗!?本大爷是觉得莫名其妙。你们这些家伙真的只想追求过好生活吗!?」
梦儿、席赫露和莫古索──同时垂下了头。
哈尔希洛用手摀住下半张脸。他还有其他人现在大概也明白蓝德想要说什么、刻意用那种拐弯抹角的说法在表达什么了。
应该所有人都能理解。
毕竟所有人都和他在这里生活过。时间虽短,但他确实在这里存在过。
他是同伴。
是比任何人都还要可靠的同伴,也是队长。
「⋯⋯大爷我想讲的就只是这样。」
蓝德吸了吸鼻子后,「呼」地用力叹了口气。
「要提升生活品质固然很好,但应该还有比那更重要的事情吧。」
「你说的也是⋯⋯」
哈尔希洛搔了搔头。
「不过,想要赚更多钱、吃更好的东西、过更好的生活,这些念头也都是努力打拼的动力吧。」
「肤浅耶,你实在是太肤浅了!哈尔希洛,你这家伙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行啦,有够庸俗的!」
「你就不庸俗了喔⋯⋯」
「你打著灯笼到处找也找不到几个像本大爷这种高尚的人类啦。」
「喔⋯⋯」席赫露冷冷地回应。
「哈!」
蓝德耸了耸肩。
「大爷我的高尚程度,不是你这种凡人能够理解的啦。话说回来,限女生入住的出租型旅社是哪里好了?住里面的全是女的吧?那也太不自然了,毕竟人类有男也有女啊。清一色全是女生的话,未免也太怪了吧,实在太怪了。」
「嗯啊⋯⋯」莫古索一副傻眼地点了点头,他这样的表态就是所谓的不打自招吧。哈尔希洛摇了摇头。
「结果只是因为这样啊⋯⋯」
「这、这样是哪样啊!?有胆你就说啊,笨蛋!」
「简单来说就是,梦儿和席赫露如果搬出去,你会觉得寂寞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讲那什么鬼话!?大爷我啥时说过会寂寞了!?」
「寂寞⋯⋯?」
梦儿皱起眉头嘟出下唇。
「蓝德,人家和席赫露如果搬出宿舍,你会寂寞喔?」
「本、本、本、本、本本本本大爷才不会咧!大、大爷我!本大爷我!最好是会寂寞啦!你你你你你少在那说那种蠢话,混蛋!」
蓝德胀红著脸,口沫横飞地驳斥,明显就是──心虚了。他心虚无比,根本就惊慌失措。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哈尔希洛对蓝德说「你会觉得寂寞吧?」这种话,其实是种婉转的说法。
如果和梦儿、席赫露住在同一间宿舍,就有很多做坏事的机会。该怎么说呢?毕竟宿舍不是需要全程警戒的战场,就算是女孩子也会有松懈戒心的时候。因此做坏事时,就有可能用「唉哟,抱歉耶」或「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一切都只是碰巧」这类说法蒙混过关。
蓝德就是虎视眈眈地在等待这种时候。讲明了,他就是野兽、禽兽。
梦儿和席赫露如果搬出去,他就毫无机会可言了。
所以哈尔希洛才拐个弯、兜个圈子表示「你会觉得寂寞吧?」;毕竟没办法直接说:「这下你没人可以偷窥了吧?」
而且直接说也只会自找麻烦。
因为哈尔希洛,甚至连莫古索都有前科,不过那次都是蓝德害的就是了──
然而,看蓝德的样子,他好像是真的会寂寞,真叫人意外。
「本、本、本大爷!完、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这样会寂寞!你们没事就在想那些庸俗的事情干嘛!超没意义的!」
蓝德清清喉咙后,用手背揉了揉鼻子下缘。
「总而言之!事实就是!大爷我一点也不寂寞!本大爷最好会寂寞!」
「嗯⋯⋯」
梦儿用双手使劲压住自己的左右脸颊,露出一张有趣的鬼脸。
「说的也是,仔细想想,梦儿也许会觉得有点寂寞耶。」
「你⋯⋯」
蓝德又开始惊慌失措了。
「是、是喔?你⋯⋯会寂寞?你这家伙为、为什么会觉得寂寞⋯⋯?」
「因为啊,一天的冒险结束后⋯⋯」
哈尔希洛虽然觉得「我们那样算是冒险吗?」,但暂且没要出言吐槽的意思。
梦儿又再施力压住脸颊,这下不仅只有脸,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奇怪。
「除了梅莉儿之外,大家不是会回来宿舍吗。然后呀,洗洗澡去睡觉,起床后大家都还是在一起。」
「确实是⋯⋯在一起。」
莫古索这么嘀咕后,环视了中庭。席赫露可能是注意到莫古索的反应,所以也跟著看了中庭和宿舍的建筑物。
梦儿边叹气边说「人家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说」。
「梦儿已经完全习惯了,如果这种生活有所改变,人家可能就会觉得寂寞⋯⋯」
「是、是吧!?」
蓝德忽然精神大振。
「事情就是会那样!?所以本大爷才会讲刚刚那些!习不习惯很重要!」
「蓝德,你这家伙刚刚没提到这些话吧⋯⋯」
「吵死了,帕尔匹洛!大爷我在心里都有讲!刚刚都在心里吶喊了啦!」
「你在心里讲谁听得到啊。」
「那是你修行不够!快去修行!修行、修行!努力修行!」
「是要我修行什么⋯⋯」
「那点小事你是不会自己想啊,笨蛋!总而言之⋯⋯!」
蓝德叉开双脚打直腰杆,抬头挺胸。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你们接下来就继续长长久久地住在宿舍里,可以吧!?没问题吧!?就这么决定了!」
席赫露看了看梦儿的表情后低下头,梦儿则好像还在苦恼。
「⋯⋯我和梦儿两个人会再考虑一下。」
5. 一码归一码
在搬家风波之后,哈尔希洛和莫古索两人前往了工匠街,为的当然是去拿武器。莫古索本来好像打算自己一个人来,不过最后还是觉得当初既然一起去了工房,取件时也一起去比较好,决定等哈尔希洛同行。这理由让人摸不太著头绪,不过我认为这很像莫古索会有的想法,也很开心他有想到我。这让我觉得,我们不只是同伴,更像是朋友了。
而且还有个惊喜。
那就是通往玛斯卡兹工房的小路前,站著一个熟悉的身影。
「──梅莉!?」「梅莉小姐⋯⋯!?」
「啊⋯⋯」
梅莉看向我们后,本想举手挥动的样子,却又收了回去。她低下头,却马上就抬起脸,虽然面露算是笑容的表情,但看上去非常不自然。
她害羞了。
然而在她露出这种表情后,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莫古索也显得扭扭捏捏。我懂,我很懂,她这样让人觉得很困扰吧。不对,这情形不是困扰,该怎么说呢?──是让人心脏狂跳。
「那个⋯⋯」
等等,不能再这样下去。如果我们心脏一直狂跳,那会换梅莉觉得困扰吧。要拿出勇气才行。勇气?不对,要勇气干嘛。现在应该不是什么得勇敢面对的状况,我觉得不是,没这种事才对,大概是吧。
「咦、咦?梅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是巧遇吗?看来⋯⋯应该⋯⋯不是⋯⋯」
「嗯嗯⋯⋯」
梅莉用手抵在胸口,「呼」地吁了口气。
「毕竟我们之前是一起来的,加上我想你们差不多也该来拿武器了,所以就⋯⋯」
梅莉说著让人有点摸不著头绪的话语,但是我懂,我懂她想要表达什么。哈尔希洛和莫古索互相看了一眼,像是互道一声「嗯」。旁人或许无法理解这声「嗯」的含意,然而这一刻哈尔希洛和莫古索确实都知道,这声「嗯」代表了什么。正因为对方是莫古索,所以才有办法相互理解,换作是蓝德的话,可能就是对牛弹琴了。
莫古索算不上积极,哈尔希洛也一样。他们俩不像基卡瓦那般外向,没办法清楚说出自己心中想的每一件事,也无法马上和任何人都打成一片、交上朋友。这两个人就是这样。
然后,梅莉──至少现在的梅莉应该也是这样的人。明是如此,她还是来到了此处。
她肯定非常犹豫,而且下定决心不再犹豫、来到这里后,应该还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应该也动过想回去的念头。即使如此,她还是继续等待,一直等到了现在──嗯。
嗯,这种事情真的让人觉得非常感动耶。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既然是这样⋯⋯你其实可以先来宿舍找我们啊。莫古索,你说对不对?」
「嗯、嗯嗯,你、你说的没错。」
「我是有那么想过⋯⋯」
梅莉的声音十分小,蚊子叫声般的音量应该就是这样吧。
「──对不起,当初⋯⋯有点不敢去找你们。」
「你用不著道歉啊!对不对,莫古索!?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道歉的啊!?」
「对、对啊!反倒是我们比较那个吧!?」
「没错!我们还比较那个咧!?」
「就、就很那个!?」
「对啊!?我们就很那个!?」
我和莫古索互相拍了对方的肩膀,一直说著那个那个,但是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到底是指什么?哈尔希洛完全没有头绪,莫古索应该也不知道答案。
算了,不知道答案也没差,反正那个就是那个。况且──梅莉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纵使动作不大,然而她确实笑了。
自己也不是不想一直望著面带笑容的梅莉,莫古索的想法应该也和我一样。不过,如果真的一直望著梅莉,她会觉得很尴尬吧。所以,我不会这么做。
「既然三个人都到齐了,我们就进去吧!」
「对、对啊!梅莉小姐,我们进、进去吧!」
「好、好啊。」
他们三人看在旁人眼里,应该是个不搭调、不协调的奇怪组合。但是又怎样?毕竟最一开始时可是判如天壤。相信相处越久,互动就会变得越自然,一步一步慢慢来就好。
「请问有人在吗⋯⋯?」
莫古索格外有精神,大动作地打开了玛斯卡兹工房的店门。「喔喔喔⋯⋯」哈尔希洛不由得往后退。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台铁制车轮龙马「特莱根」。但特莱根不知为何比上次看到时还要大,形状也变了。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不过这作品散发出进逼而来般的压迫感,而且明明是用铁制成,却栩栩如生、莫名真实,感觉就像一只活的生物。
「⋯⋯这、这是⋯⋯?」
莫古索也感到讶异、、,梅莉则是歪过头,露出极为纳闷的表情。
「有喔,欢迎光临──」
才刚看到锻造师隆斯克从里头探出头,他马上又把头缩了回去,应该是说,他又退回位在深处的锻造场。哈尔希洛「欸?」了一声,和莫古索、梅莉互望了一下。
「他、他刚刚⋯⋯是在躲我们⋯⋯对吧?为什么啊⋯⋯?」
「唉唷唉唷。」
隆斯克这次搔著头,边笑边走出来。
「跟你们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欢迎光临,请问诸位来敝工房有何贵干?」
「是、是没有要干嘛⋯⋯」
莫古索迅速扫视了店内。
「那个⋯⋯应该可以说是当然吧,我是来拿之前拜托你修理的武器。」
「哈哈哈,那么是什么样的武器呢?」
「你、你说什么样的武器⋯⋯我明明就寄放了一把武器在你这啊。咦?难道你忘记了⋯⋯?」
「我想想⋯⋯」
隆斯克交叉双臂,「嗯⋯⋯」地仰看天花板。
「唔唔唔唔嗯⋯⋯有这回事吗⋯⋯?」
「等等、等等。」
哈尔希洛不禁笑了。
「我们拜托你修理的可是死亡斑纹剑喔,你怎么可能不记得?你还量过尺寸耶。算算时间应该已经修理好了啊?」
「有这件事吗?」
隆斯克认真地这么问。
「这个人是怎样⋯⋯」梅莉这么嘀咕,不过这个人真的到底是怎样?难道说我们遇到坏人了吗?虽然之前我对他的印象就是觉得这人的行径有点可疑,难道不只是有点而已吗?死亡斑纹剑该不会被他骗走了吧⋯⋯?
哈尔希洛突然注意到莫古索整个人在颤抖。他用力紧握双拳,身体不断微幅抖动──莫古索在生气⋯⋯?
「那把剑应该修理好了吧?」
莫古索的声音低沉到令人发颤,但用字遣词仍然非常客气。看来他是勉强压抑著怒火,随时都有可能爆发。隆斯克好像也察觉到眼前这个人不好惹,突然转为笑脸,辩解说「跟你开个玩笑,只是开玩笑」。
「没错,照理来说──应该是要修理好了。」
「应该?」哈尔希洛反问后,「这个嘛⋯⋯」隆斯克感觉很不好意思地用手掌使劲在脖子到后脑勺之间来回摸揉。
「我本来是想在这段时间修理好,不过在构思修理架构时,不禁起了一些贪念。」
「贪念⋯⋯?」梅莉侧过头。
「嗯嗯,这是我的坏习惯。一下想做这个,一下想做那个,而且非做不可──一有什么点子,就得做出来才会甘心。我是觉得当专业工匠的,多多少少都会这样。」
「意思就是说⋯⋯」哈尔希洛看著特莱根说。
「──还没修好?」
「没错。」
「你回答得真快⋯⋯」
「因为事实就是那样。」
隆斯克「嗯、嗯」地点著头,不晓得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非常乐在其中。
「那、那什么时候⋯⋯」莫古索颤抖著声音,问了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什么时候剑才会修理好?」
「至于这件事嘛──」隆斯克板起脸,用手指了正上方。
「只有天晓得。」
「你最好不晓得。」
梅莉,呛得好。她刚才的语气相当恐怖,隆斯克也吓了一跳。
「⋯⋯再、再给我一两天。」
梅莉立刻冷冷地逼问「给个明确时间」。「啊⋯⋯」隆斯克在胸前双掌合十。
「那就明天之前⋯⋯?」
「再明确一点。」
「明天八点之前我会修理好!请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
哈尔希洛就是会忍不住瞥看特莱根。
「⋯⋯总觉得之前也听过完全一样的说词耶。」
「我现在立刻就动工。」
隆斯克竖起大拇指后,冲进了深处的锻造场。
莫古索无力地垂下肩膀,梅莉露出怜悯的眼神看著他。
哈尔希洛战战兢兢地摸了摸特莱根。
「⋯⋯那个人绝对把这东西大改造了一番。他修理的武器会不会有问题啊⋯⋯」
6. 恐惧回归
城里响起报时的钟响。
时刻为上午八点。
哈尔希洛等人已经来到玛斯卡兹工房门口。
今天来的不只哈尔希洛、莫古索和梅莉三人,蓝德、梦儿和席赫露也在。一行人打算取走武器后,就直接前去狩猎。所有人都已做好狩猎准备,剩下唯一要做的就是去拿莫古索的武器。
「那、那我进去了⋯⋯」
莫古索打开玛斯卡兹工房的门。
「唔喔⋯⋯!?」蓝德整个人向后仰。
席赫露「啊⋯⋯」地紧抱住梦儿,被人紧紧搂住的梦儿也「奴唷」地发出怪声。
哈尔希洛、莫古索和梅莉三人也倒抽了一口气。
门的另一头依旧摆放著那架铁制车轮龙马「特莱根」。不过,看在哈尔希洛眼里,其头部形状比起昨日,已有些微改变。隆斯克又改造它了吗?不过,现在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欢迎光临。」
锻造师隆斯克跪坐在特莱根的前方。他跪坐就算了⋯⋯
但为什么要赤裸上半身?
而且膝盖前面还摆著一把已拔出刀鞘的短刀。
他的表情格外严肃,甚至散发出一种悲壮感。
「请问诸位来敝工房有何贵干?」
事到如今,他还敢说这句话,由此看来──这个人根本是我行我素。
「还在问这句⋯⋯」
哈尔希洛言尽于此。
隆斯克静静点点头后,闭起眼睛说「──跟你开玩笑的」。
「我已恭候多时。」
「那、那个⋯⋯」
莫古索提心吊胆地询问。
「我拜托你修、修理的武器⋯⋯?」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啊⋯⋯我、我当然会问这个,毕竟我也只会因为这件事来找你啊⋯⋯?」
「所以我不是说了!我已恭候多时了⋯⋯!」
现在他是反过来怪罪人⋯⋯?
没错,就是这样。
他摆明就是反过来怪罪我们,这不叫反过来怪罪,什么才叫反过来怪罪。
哈尔希洛一行人──连蓝德都没有反呛半个字,因为所有人都震慑于、、、隆斯克莫名的魄力。
「你们听好了!」
隆斯克忽然瞪大双眼。
「我的确!答应要帮你们修理武器!昨天也说,今天早上八点前会修理好!我是这么说了!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没人可以保证一定会顺利完成!毕竟这世上本就没有一定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所谓的人生!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吧!?我说得对吧!?我有说错什么事情吗?没有吧,嗯嗯,我说得一点都没错!各位,一切按部就班来的人生会有趣吗!?会很无聊吧!?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的未来!才配叫作人生!没错,未知正是人生的醍醐味!也就是说⋯⋯!这样才叫人生⋯⋯!」
「⋯⋯这个人在讲什么鬼话啊?」
梦儿问了席赫露。席赫露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困惑模样,摇了摇头说:「我、我也听不懂⋯⋯」
「意思就是⋯⋯」
──梅莉走到前方。
「你还没修理好,对吧?」
隆斯克闭起眼睛斜斜地摇了摇头。为什么是斜的⋯⋯?
「我可没那么说。」
「那、那么⋯⋯」莫古索这么说后,「咕噜」地咽下口水。
「剑⋯⋯是修好了吗?」
「肤浅!」
「⋯⋯肤浅?」
「你的问题太肤浅了!问题本质就只有YES和NO!非黑即白!人生有这么单纯吗?NO!毫无疑问就是NO⋯⋯!」
「可是,你现在怎么可以不回答问题⋯⋯」
哈尔希洛实在忍不住,所以出声吐槽了。毕竟主张人生没有单纯到非黑即白的人就是隆斯克。但是,他悠悠地笑了。
「有时候就是必须好好回答,而这也是人生。」
「喂⋯⋯」
蓝德指了隆斯克。
「这个大叔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耶,根本搞不懂他在说啥⋯⋯」
「你这家伙也没资格说人家⋯⋯」
「哈尔希洛,你刚说啥!?本大爷说话哪里颠三倒四了啊!?全世界根本找不到几个大爷我思路这么清晰的人耶!」
「没错,没错!」
「你看吧!连这个大叔都这么说──不对啊,嗯⋯⋯?」
「怎么了?」
隆斯克泰然自若地看著蓝德的眼睛,蓝德则是用手指来回指著自己和隆斯克。
「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
「说起来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啊?什么叫说起来确实是第一次见面啊⋯⋯?」
「你这是个好问题。」
「是、是喔?」
「是的。不过这个问题很复杂,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思考到想出答案为止?」
「可是,本大爷⋯⋯没办法思考那么久耶。话说,你这个大叔是怎样?」
──难道他⋯⋯
就是打算这样不停闪烁其词闪躲问题,把我们糊弄过去⋯⋯?
「⋯⋯我懂了。」
梅莉又再往前走去,将锡杖杖柄头重重地敲向隆斯克膝盖与短刀之间。
「你的把戏我都看穿了。如果你被逼到无法脱身,就打算用这把短刀切个腹之类的来引发骚动,藉此蒙混过关吧。」
隆斯克抬头看向梅莉,抿起嘴角露出笑容,表情看起来感觉还游刃有余,但额头已经在冒汗了。
「看来你好像误解了什么耶。」
「我误解你了?」
「我不会切腹喔,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啦。」
「我也认为你不会真的切腹,只是会装装样子而已。」
隆斯克看著梅莉的眼睛好一会儿后,低下头嘟囔「⋯⋯真有你的」。
「我这招上一次失效,其实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你真厉害,我认输。好了,接下来我们就讲老实话不说谎。讲老实话!讲老实话⋯⋯!」
「为什么同样的话要讲三遍⋯⋯」席赫露颤抖著身体。隆斯克明明适可而止就好,却又吼出了禁忌的第四次。
「我们接下来!就讲老实话──」
梅莉的锡杖「咻⋯⋯」地擦过隆斯克的脸颊。她那把锡杖绝不是装饰品,隆斯克的脸颊上立刻浮现一条红线──血,他流血了。
「你老实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今天下午吧。」
「几点?」
「下午九,不,十──」
「你要弄到晚上才会好?」
「没、没有,大概下午⋯⋯六点左右──」
「左右?」
「下午四点就可以!对不起,我刚只是耍耍帅!四点来不及!六点之前可以好⋯⋯!」
「最慢六点整吗?」
「对。」
「你知道没守时的话会怎样吧?」
「⋯⋯大概知道。」
「你这一次一定要修好。」
梅莉收回锡杖后,转身背向隆斯克。
这个瞬间,隆斯克「呼⋯⋯」地吁了口气。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在说「好险,暂时安全了,我撑过去了」。
你太天真了──梅莉的动作不言而喻,她立即向后转,把锡杖刺到隆斯克的鼻尖前。
「你听好了,别让我对你失望。」
「⋯⋯遵命。」
「我们下午六点会再过来。」
「⋯⋯我静候各位大驾光临。」
就算是隆斯克,如今也惨白著脸凝视著锡杖的前端,双眼已经变成斗鸡眼了,而且是夸张到前所未见的斗鸡眼。
梅莉用锡杖前端轻轻点了一下隆斯克的鼻头。
「唔咿。」
梅莉看也不看翻倒在地的隆斯克一眼,直接离开了玛斯卡兹工房。
「⋯⋯这女的好恐怖。」
蓝德小声说,不过这么评论同伴好像不太好。但是讲老实话,哈尔希洛也觉得刚刚的梅莉很可怕。当然,他不会跟梅莉说。只是总感觉在梅莉面前一说出「讲老实话」几个字,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总而言之,不能丢下已经离开的梅莉不管。所以我对隆斯克说了句「那我们今天下午六点再过来」后便出了工房,但一直没看到梅莉的身影,害得我非常焦躁。
「梅、梅莉⋯⋯!?」
急忙冲过小路出到大路后,先往右看,再转向左边。
找到了。
梅莉站在路上,低著头。她怎么了?她背对著我,所以无法窥见脸上的表情。不过,总觉得──她好像很沮丧?
实在难以上前攀谈。然而就在我犹豫不决之际,梦儿踏著轻盈的步伐,绕到梅莉的前方,近身查看她的脸。
「梅莉儿,你怎么了?」
「⋯⋯抱歉,我⋯⋯」
「唔喔?」
「你刚刚──该怎么说咧⋯⋯」
蓝德迈著大步走过去,「嘿!」地对梅莉竖起了大拇指。
「干得好,口齿有够伶俐耶。你那个恐怖梅莉的绰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梅莉「⋯⋯唔」地摇了摇头。
哈尔希洛与随后赶来的席赫露及莫古索互看了一下。梅莉现在的样子明显不对劲,至少她完全没有那种正在窃喜自己成功教训了对方的感觉,反而恰恰相反。毁了、失手了、搞砸了──这才是她给人的感觉。
梦儿好像想跟梅莉说什么,嘴巴虽然动个不停,但都讲不出什么正常话,只在那「啊」、「奴」、「努唷」之类的。
蓝德回头看向哈尔希洛后,侧过头说了句话。
「⋯⋯她是怎么了啊?」
都是你这家伙在那边说什么恐怖梅莉,她才会这样吧──不过,真的是因为这样吗?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梅莉忽然做了深呼吸,接著抬起头环视所有人。她在笑吗?但她那是强颜欢笑,而且还要笑不笑的。
「那等等下午六点这里见。」
梅莉语毕便跑走了,不对,她没有用跑的,可是脚步确实十分急促。梅莉离开了,就在蓝德不屑地说「那家伙哪根筋不对啊⋯⋯」时,她的背影已经非常模糊。我得追上去,但是完全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才好。我真的有够没用,脚居然就这么动不了了。
7. 敞开心房
话虽如此,她就那样离开实在叫人担心。应该说,她那样怎么可能叫人不担心,不担心的人才有问题。
一行人也因此被迫暂时解散,下午六点前自由行动,不过哈尔希洛早就决定要如何度过这段时间了。
去找梅莉吧。
虽然对她可能会去什么地方没有头绪,但欧鲁达那感觉很大,实则不然。到处晃一下,应该就能找著。
──结果在四处走动期间,居然独自听见了十二点的钟响。
「咦咦咦⋯⋯真的假的,都这时候了,我还没找到她耶⋯⋯」
哈尔希洛有气无力地蹲在欧鲁达那中央一带的广场角落。
广场对面耸立著名为望天楼的高楼,那里是边境伯爵格兰.维德伊的居所。格兰.维德伊──好像是欧鲁达那的统治者。我听说过他的名字,但从未看过本人。老实说自己就只是知道这里有这么一号名声响亮的人物。不过,像我这种义勇兵应该没有机会见到那种名人吧。
「⋯⋯这种事情一点都不重要。」
去吃个午餐好了。有点懒得去吃,不过肚子饿了。明明肚子都饿了,却没想要吃饭的心情。拖拖拉拉一会儿后,远处有人出声喊我。
「咦!?哈尔希洛!?」
「⋯⋯莫古索。」
莫古索缓缓大步跑来。
「哈尔希洛,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嗯──我没有要做什么,也没能做什么⋯⋯」
「那个⋯⋯」
莫古索好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你找到梅莉小姐了吗?」
「咦⋯⋯你、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早上梅莉小姐有点怪怪的,我就在猜哈尔希洛你是不是担心她,所以跑来找她了。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准不准,但我其实也在找她,只是没找得很认真就是了。」
「嗯、嗯嗯⋯⋯你说的对,梅莉早上确实很不对劲。不过,你会注意到很正常吧?毕竟都是同伴⋯⋯」
「你、你说的没错。我们都是同伴,而你还是队长。」
「姑且算是吧?我又不是当队长的料,被说是队长总觉得很不好意思⋯⋯」
「不过你还是跑来找梅莉小姐了啊?」
「那个⋯⋯嗯嗯,只是没有拚了命在找,我也没有找得很认真就是了⋯⋯」
我其实在到处找,找得还满认真的──但哈尔希洛不想被人做些奇怪的揣测,因此最终没有坦率地照实说出。他的心态非常单纯,因为自己身为同伴、身为队长,所以担心梅莉,就只是这样而已。
「那、那么哈尔希洛,那个⋯⋯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要一起找啊?」
「好啊!」
哈尔希洛像是弹跳般起身。
「就、就这么办!一起找的话说不定能比较快找到她。嗯。啊,莫古索,你吃过午餐了吗?还没吗?那要不要先找个市集摊贩之类的随便吃吃?梅莉现在肯定也在哪里吃饭吧。」
我们因此绕到市集摊贩「烤肉串多力」,结果看到梦儿和席赫露也在。
「啊⋯⋯」
席赫露正大口吃著烤肉串,显得非常难为情。
另一方面,梦儿则是「唔唷!」地瞪大眼睛,豪迈地一口咽下咀嚼中的肉块。
「──这不是哈尔跟莫古索吗?你们是来吃肉的吗?」
「嗯。」莫古索点点头后,立刻点了烤肉串。
「老板给我两根,等等,三根好了!」
「⋯⋯莫古索,你很猛耶,一口气就点三根。我点一根就好了。」
「我是想,反正点一根一定吃不够,点两根的话应该是够,但是多力的烤肉串很好吃,想说都来了,就多吃点好了⋯⋯」
「也对,这家的肉的确莫名好吃。」
「对呀,梦儿呀,跟席赫露在讨论中午要吃什么时,席赫露就说吃多力吧。」
「⋯⋯我、我单纯是那时候想不到其他家店,就只是这样而已⋯⋯啊。」
席赫露惊慌失措地向摊贩大叔老板低头赔罪。
大叔开怀地笑了。哈尔希洛仔细一想,自己第一次来吃这间烤肉串多力,就是在当上义勇兵的那一天。大叔老板好像也记得哈尔希洛这一行人的长相,他们可说是常客了。
久而久之,我在欧鲁达那中慢慢累积起这类常去的店家。
梅莉应该也有常去光顾的地方。肯定有。
哈尔希洛边吃烤肉串,边问了梦儿和席赫露。
「对了,我跟莫古索想说反正是约六点集合,所以打算去找找梅莉⋯⋯因为她早上不是有点怪怪的吗?我们有点担心她。」
「其实,我们也⋯⋯」
席赫露正喝著吃完串烧肉后去别摊买的饮料。记得那是加了香草并用蜂蜜带出甜味的气泡水,一杯卖两卡帕,不过若把薄制陶器还给店家,还能拿回一卡帕。
「很担心梅莉⋯⋯的事,所以在逛市集的同时,也都有注意她是否在附近⋯⋯」
话说,席赫露在叫梅莉的名字时,不知为什么好像都会用空一拍的感觉说成「梅莉⋯⋯」,我想可能是因为席赫露认为梅莉是同伴,喊名字时不加敬称比较自然,所以想只喊名字,却还不习惯,一犹豫就产生了停顿──我猜是这样。
然而哈尔希洛的推测就算正确,特地拿这件事出来说也可能是自讨没趣。
花点时间应该就会习惯了。
只是,时间并非无穷无尽,说不定明天就会到尽头了。
席赫露应该明白,对自己这些人来说,明天不一定会到来。她应当比任何人都还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才会拚命想要拉近自己和梅莉的关系。
当然有时间的话就能慢慢增进情谊,但问题就在可能没有这种时间。
「梅莉儿不知道跑哪去了耶。」
梦儿正咬著肉串签。
「她会不会回租屋的地方了?」
「⋯⋯她、她如果回去了,那我们就见不到她了。」
莫古索用双手紧握著三根肉串签低声说道⋯⋯好快,他已经把三根肉串都吃光了啊。
「租屋的地方啊⋯⋯」
哈尔希洛用左手掌拍了好几下额头。
「──话说回来,有谁知道蓝德那家伙在干嘛吗?」
「梦儿呀,没看到他,所以不知道他在干嘛。」
「⋯⋯我也是,不过我根本不想知道⋯⋯」
「啊,蓝德他啊,好像有跟人家说要去比个什么输赢喔。」
「比输赢?」
他到底是去比什么输赢啊──哈尔希洛心里虽然没个底,但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毕竟那个人可是蓝德,如果放著不管,就只会惹事生非。话虽如此,要监视他也很累人。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监视蓝德,总觉得自己会变得极度厌世。
总之,目前就先不管蓝德,我们四个人去找梅莉。她应该不会在魔法师公会所在地的东町,或盗贼公会及暗黑骑士公会所在地的西町。要出现应该也会出现在宿舍和工匠街所在的南区,或是汇聚市集、花园大道、天空横丁的北区。一行人为了先去花园大道看看,准备离开市集时,路上聚集了一大群人。
「赞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从人群另一头传来的这个声音是──
「这是蓝德的声音呀。」
「对、对啊。」
「⋯⋯我觉得当没听见就好。」
哈尔希洛能懂席赫露的心情,但他毕竟是队长,而且蓝德怎么讲也算是同伴,所以无法视而不见。
拨开人群往前进,便看见包含蓝德在内的数名男子,正围著矮木台不知在做什么。
「蓝德,你这家伙⋯⋯」
「嗯?这不是哈尔希洛吗?你这家伙来这种地方做啥啊?」
「我才想问你那个问题⋯⋯你在干嘛啊?」
「你是不会看喔。」
蓝德将拿在手上的长方形牌子「唰」地摊开给哈尔希洛看,总共有四张还五张牌子,上头还画有图案。仔细一看,台子上也排放,不,是散放著很多张类似的牌子。
「这是在比输赢啊,比输赢。用看的就知道大爷我在比输赢吧?本大爷是为了比输赢才诞生于世,天生就是专门比输赢的,是比输赢大师喔。」
「⋯⋯是喔,我第一次听说耶。」
「很好,接下来换本大爷出牌了!就这样⋯⋯!」
蓝德把牌甩在木台上,一口气弹落了两张其他的牌。
「太赞啦啦啦啦啦⋯⋯!双杀!出现双杀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可恶!」
换另一个顶著略显骯脏、晒伤般红脸的男子,把牌甩在木台上,一次弹落了三张牌。
「喔呀!怎样啊⋯⋯!」
蓝德和其他男子忧愁地抱著头。「是三杀啊⋯⋯」
「⋯⋯蓝德,你玩这种牌是有赌钱的吧。」
「啊啊!?你说啥废话啊!玩这种东西不赌钱还有乐趣可言吗?不赌一下根本没办法认真玩吧!」
「话说⋯⋯你现在有赢吗?」
「喝!」
蓝德撇开眼睛。
「接下来就会,接下来啦!本大爷接下来要全面反攻!来个大逆转⋯⋯!」
「⋯⋯我不会问你现在输了多少钱,总觉得听到后我会没办法承受,反正你自己节制点啊。」
「笨蛋!输赢通常不是大赢就大输啊!哪来什么节制不节制的!你连这种事情都不懂吗?笨蛋!智障!你闪一边去苦恼你的痔疮啦!」
这家伙感觉会一直赌到倾家荡产。哈尔希洛纵使觉得不寒而栗,却也没打算制止。毕竟,蓝德根本不可能乖乖听话,岂止如此,哈尔希洛越是叫他不要赌,蓝德肯定赌越大。因此,随他去是最好的方法。
「那你加油。」
「用不著你说,本大爷也会加油的!至少会加油到把输掉的一高登赢回来为止──」
「一高登⋯⋯!?你这家伙,已经输了一高登那么多了!?」
「才、一高登而已!钱,本大爷要多少有多少!最终会赢得这种赌局的,铁定都是有钱人啦⋯⋯!」
「⋯⋯这肯定是把有钱人当凯子,要榨乾他所有的钱啊⋯⋯」
「吵死了!混蛋帕尔匹洛!你闭嘴滚一边去!快消失!别出现在大爷我的眼前!」
「我这就要走了──啊,对了,为求保险,我还是问你一下,你有看见梅莉吗?」
「嗯?本大爷是有看到那个女的。」
「咦?」
「几个小时前,大爷我有回宿舍一趟,当时在桥那边看见的。反正彻底无视就是了,大爷我讲清楚点喔,是那家伙低著头,彻底无视本大爷。那女的真的是有毛病。」
「你有在宿舍附近!?看到梅莉!?」
「大爷我刚刚不是讲说有。不过,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她现在可能不在那里了吧。话说回来,那女的是在那边干嘛啊?」
「你赌归赌,但要适可而止喔!」哈尔希洛只这么跟蓝德说后,便跑著穿过了人群。莫古索、梦儿和席赫露好像也有听到哈尔希洛与蓝德的对话,四人相互点点头后,急忙赶往宿舍。
据蓝德所言,看见梅莉已经是好几小时前的事,也就是说大概是中午时分。实在不觉得梅莉现在还会在宿舍旁的桥附近,应该是离开了。怎么想都不认为她还会在那边。尽管如此,又没有其他可靠的情报,而且虽然几乎笃定梅莉不会在桥那边,但也不代表还在那边的机率是零。
「哎呀,那个是不是梅莉儿呀!?」
身为猎人、视力又好的梦儿率先找到梅莉。
那边是桥,看到了,是梅莉。我不会看错,她就站在桥上。
「梅莉⋯⋯!」
「梅莉小姐⋯⋯!」
「梅、梅莉⋯⋯!」
「梅莉儿⋯⋯!」
四人一起呼唤后,梅莉看向了这边。她瞪大双眼,好似非常惊讶。会惊讶是当然的吧,如果突然有人这么大声连续呼喊自己的名字,任谁都会大吃一惊。而且,应该还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哈尔希洛心想,自己若是梅莉,可能会立刻跑开。
梅莉没有跑走。她像是紧紧贴住般搂著锡杖,等待哈尔希洛他们到来。
四人全力奔跑到桥上,所以气喘吁吁。哈尔希洛不仅上气不接下气,还不知道要跟梅莉说什么才好。明明有想说的事、有想讲的话,脑中就是一团混乱。
梅莉微微皱起眉头,咬住嘴唇,看著哈尔希洛他们。她也一样,一副就是欲言又止,却找不到适当言词的模样。
「你⋯⋯」席赫露好不容易说了个字,又闭嘴不语,接著隔了好一段时间才继续说出下一句话。「你为什么⋯⋯」
「我⋯⋯」
梅莉低下头后说「对──」,她应该是想道歉,想说「对不起」。但我就是不希望梅莉说这句话,因为她又不需要为什么事情道歉。
「真是太好啦!」
哈尔希洛想尽可能地用开朗的声音说话,但一不小心荒腔走板,害得现场弥漫著一股微妙的气氛。这种嗨过头、、、的感觉好丢脸,干嘛不说些更适合这种场面的话?好想哭,但是真的哭了的话,下场肯定会更悲惨,所以是不会哭啦。
「⋯⋯太、太好了。这个⋯⋯我、我的意思就是,那个⋯⋯能找到你真的太好了。嗯,只是这样而已,不是要夸张地说什么,能认识你实在是太好了之类的──」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在讲什么啊──哈尔希洛整个人快要扭捏起来了,讲越多气氛越微妙。梅莉本来非常认真在听他说话,结果现在却歪过头,就像在说「这个人到底想表达什么」。没错,真的就是这样。哈尔希洛自己也一知半解,不,根本就是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么?想说些什么?
「简、简单来说⋯⋯就是⋯⋯所以该怎么说呢?⋯⋯就是所谓的一种⋯⋯」
「话说呀⋯⋯」梦儿可能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插话询问梅莉。
「梅莉儿,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这里的?」
「⋯⋯我──应该是⋯⋯」
梅莉用小声到快听不见的声音回答:「九点左右吧⋯⋯?」
「⋯⋯九点。」席赫露看向哈尔希洛。
「⋯⋯九点?」哈尔希洛看向莫古索。
「九、九点⋯⋯」莫古索看向梦儿。
「你说⋯⋯九点啊。」
「奴嗯⋯⋯」梦儿一阵沉思后,眨了眨眼。
「那你已经待很久了耶?现在已经过十二点了,你九点就已经在这里的话⋯⋯咦咦咦咦咦!你待超久了耶⋯⋯!」
「因为我想解释⋯⋯」
梅莉瑟缩身体,微微颤抖。
「⋯⋯想说应该会有谁会经过这里。」
「那个⋯⋯」
莫古索也不输给梅莉,缩紧肩膀弓起背。
「是要──解释什么?」
「⋯⋯我想解释在玛斯卡兹工房时,我的那种态度⋯⋯」
「唔喔,梅莉儿在锻造铺的时候,很严厉地教训了老板,人家觉得很帅耶。」
「⋯⋯别、别那么说,我就是觉得那样不对。」
「会吗⋯⋯?」
席赫露回想起锻造师隆斯克处理事情的方式,好像有点生气。
「那种人就是要对他凶一点,才会有用啊⋯⋯我这个人太软弱,凶不起来就是了⋯⋯应该是因为我不够有自信,所以才办不到⋯⋯」
「我也⋯⋯没什么自信。」
「我、我也没有啊!」
「梦儿也是呀,哪来什么自信。」
「我也⋯⋯」
现在是什么情况,是在举办坦承自己没自信大赛吗?
是说,居然连身为队长的哈尔希洛都大声宣示对自己没自信,是要怎么办?我对自己当然是没信心,不过是这样的队长又怎样?甚至觉得身为队长的人,就算真的没自信,也要装作有会比较好。
「──不,问题不在这里!」
哈尔希洛「啪」地双手一拍后,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大家都好像有点被吓到。抱歉,吓到你们。
「我觉得⋯⋯梅、梅莉之所以会用那种方式处理武器的事,就只是种权宜之计。而且她可是为了同伴,嗯⋯⋯才刻意那样做。我说的⋯⋯对吧?」
「⋯⋯是没错,可是⋯⋯」
「咦?可是?」
「要不是我自己有那种凶恶的本性⋯⋯应该也没办法做到那种事,我或许天性、、就是如此。」
「是那样吗?梦儿呀,认为梅莉儿是个非常体贴的人耶,就真的是很体贴呀。嗯⋯⋯梦儿虽然只说她很体贴,不过呀,梦儿是觉得,她假如不体贴,人家就不会注意到这种事情了耶。」
嗯,我懂,我很懂梦儿想表达的意思,只是──别再对梅莉说这些了!
因为如果有人当面对另一个人说「我觉得你好体贴」,大部分的人都会感到不好意思!再说了,梅莉实际上看起来已经非常不好意思!
「那个⋯⋯」莫古索大概是想帮腔,却实在想不出要说什么,只是苦恼地沉吟著「嗯⋯⋯」。既然如此──
如今就只能靠身为队长的我了!
有这种干劲固然好,但想不到要说什么才适合。
「我、我觉得⋯⋯!」
席赫露开口了,她伸出援手了。席赫露,谢谢你。
「⋯⋯最重、重要的是⋯⋯梅、梅莉你⋯⋯想跟我们说这些,肯跟我们说这些⋯⋯该怎么说呢?这让我感到⋯⋯非常开心。」
「对啊!」
哈尔希洛满脸笑容,但又冒失地大声说话,害他对自己感到无比绝望。好想有朝一日能变成处变不惊的人,不过看样子是痴人说梦罢了。
「⋯⋯嗯,你愿意跟我们说这些,身为同伴的我也非常开心。我是认为啊,内容要讲什么都不成问题。不,讨论谈话内容是很重要,但⋯⋯那个前提是要有能够讨论的环境吧?有没有这种环境才是首要问题不是吗?嗯⋯⋯我讲这样讲不知道对不对,感觉起来好像不太对耶⋯⋯」
「哪里不对了。」
梅莉摇了摇头,接著斩钉截铁地说。
「哈尔,你说的没错。」
「⋯⋯是喔?」
惨了,我觉得嘴角要上扬了。哈尔希洛勉强维持住原来的表情后,觉得自己现在的双眼皮肯定极为明显。
「确、确实是这样⋯⋯嗯,没有错。过分谦虚是不太好,但像蓝德那样无来由地充满自信,我也不敢恭维就是了。总、总而言之,你在工房里的那些应对,大家都没有觉得不妥,你用不著担心,没事的。不过,那个叫隆斯克的人,实在有点难以捉摸,所以像你那样的威吓,应该是有必要的。」
「有关这次的事⋯⋯」
梅莉叹了一口气后,眼神看起来⋯⋯突然变得锐利?
「你们想想──他那种人绝对记不住教训,我觉得要盯好他,好好管理一下才行。」
她这样⋯⋯让人不寒而栗。
哈尔希洛不禁有点认为,或许她的天性真的就是这样、、。
不过以结果论,梅莉完全正确。我们去把蓝德拉走后,六个人一起到了玛斯卡兹工房,结果看到锻造师隆斯克正不断在摆弄铁制车轮龙马「特莱根」的头部。
「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喔,现在只是休息一下,等等就会开始修理你们的武器──」
「快去修。」
梅莉没有破口大骂,只是用命令句冷冷丢下一句话。老实说,这样子的梅莉真的很可怕。她那模样恐怕不是想模仿就模仿得来的,她做得来是资质好──还是因为天性就是如此?
假如是天性,那么这应该就只是梅莉的其中一个面相。
不仅是梅莉,只要是人都有各种面相。状况会改变人的面相,有时甚至会改变那个人。就像蓝德,以后也是有可能变得稳重──不对,应该不会,感觉就没有这种可能。
总之,我们就常保数人挤在锻造场内,监视隆斯克的工作情形。若不这么做,死亡斑纹剑大概永远修不好。莫古索的武器不修好,哈尔希洛他们就没办法开工。
「好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我修就是了,我修!打从一开始我就打算修了⋯⋯!所以用不著你们讲,我也会修!」
隆斯克终于开始作业。本来还觉得他居然还敢恼羞成怒,但他一著手修理,便聚精会神。隆斯克手下有三名徒弟,以师父为中心的四人锻造场面,看上去十分震撼。特别是师父亲自挥舞锤子锻造的样子实在震慑人心,叫人佩服不已。
「我们师父工作不是爱拖宕喔。」
一名徒弟偷偷这么说。
「只是,要耗一段时间才会开始做事,可以说是艺术家性格吧,没有灵感就不会动手,他就是有这类的行径。身为徒弟的我这么说虽然有点自吹自擂,不过他的工作能力是无庸置疑的。」
虽然不太了解工匠业界,不过义勇兵中也存在各种类型的人,想必工匠也一样吧。
结果,还是没能赶在下午六点完成,最后多花了一小时才终于修好莫古索的武器。令人惊讶的是,这把剑的外观居然和死亡斑纹使用时差不多,但整体尺寸确实缩小了。
「快过来!」隆斯克摆出一个前所未见的得意表情,催促莫古索。
「这是我的得意之作!你拿看看!」
「那我就拿一下⋯⋯」莫古索握住新大剑的剑柄,在握住的瞬间「唔喔!?」地变了表情。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很重,却很轻盈!?怎么会这样⋯⋯!?」
「你说什么!?莫古索,也借本大爷拿拿看!」
蓝德从莫古索手上抢过大剑──不过立刻「咕喔!?」一声,差点拿不住。
「这、这东西重得要死耶!?要大爷我用扛的都没办法吧⋯⋯!?」
蓝德和莫古索的体型和体力都不同,本来觉得应该是这样的落差造成的,但隆斯克再度摆出得意神情解说后,才了解到原因不只如此。
「武器好操控与否的关键,几乎都取决于重心适当与否,而武器本来就具有重心,但是每个人感受重心的方式其实都不太一样!也就是说这把大剑,我把它锻造成这位使用者先生在操控时,一定能跟重心完美契合!其他的人拿这把剑都会难以操控!就只有他在这种重量下还能轻盈挥舞!我的功力如何啊⋯⋯!」
哈尔希洛坦率地认为隆斯克手艺精湛,莫古索则是开心极了。席赫露也露出「原来如此」的佩服表情,梦儿发出「呼欸⋯⋯」的声音,看起来好像不太能理解个中道理,蓝德则是想请隆斯克帮他打造专属武器。
「哈、哈、哈,好了好了,由于我是开店做生意的,因此还请你们先付款。」
隆斯克调皮地眨了单边眼睛,莫古索喊了声「啊,对耶!」,准备把钱递给他时──被梅莉制止了。
「慢著,有关这件事⋯⋯」
「⋯⋯你说、你说。」隆斯克瞬间瑟缩,看来他很害怕梅莉。
「你明目张胆拖延交货期限,难道还敢跟我们收当时估价的四十锡巴吗?」
「⋯⋯不、不能收那个数目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
「⋯⋯应该⋯⋯不行吧。果然是不行⋯⋯哎呀,我也觉得应该是不行啦。哈哈哈⋯⋯──那就三十八⋯⋯」
「啥?」
「三十七──」
「我听不清楚。」
「那就三十⋯⋯锡巴。」
「假如你真的觉得那个数字很恰当,就那样吧。」
「⋯⋯二十五锡巴就好,拜托了。」
莫古索就这样获得了死亡斑纹的大剑(暂称),托梅莉的福,还成功打了折。当然,那场有点像在恐吓的大胆交涉,其实是梅莉为了莫古索演出的一场戏。这件事我是知道,然而就算知道还是有点害怕,但不做到那种程度是不会有效的。我认为梅莉就是努力演了出逼真的恐吓戏码。
莫古索很大方地说要请所有人吃饭,因此大家决定一起前往位在工匠街附近的摊贩村。
「不是本大爷要说!梅莉,真有你的耶!从没看过那家伙孬成那样耶,你实在干得太漂亮了!」
「蓝德,你这家伙⋯⋯」
哈尔希洛本想告诫蓝德,但梅莉微微笑了。
「我的交涉手法比你还高明吧?」
「哼,大爷我是属于那种一直冲一直冲一直往前冲的类型,从没在追求什么聪明不聪明的,反正结果是好的就好了。」
看样子梅莉已经不太在乎这种事了,可说是克服了吧。这一切也许能归功于他们一行人把自身想法都告诉了梅莉,她因而放下心中的顾虑。如果是这样,身为她的同伴,真的感到很开心。
「梦儿,我觉得⋯⋯」
席赫露在跟梦儿咬耳朵。
「宿舍的事情先缓缓,我现在还想住那里⋯⋯」
「嗯──也是,我们用不著急著搬。」
难道是因为梅莉太可怕了──应该和这个无关⋯⋯吧?
席赫露和梦儿虽然是用很小的音量在说话,但好像还是被蓝德听见了。他抿嘴一笑,还嘀咕说「大爷我可还没看够呢、、、、、、」之类的。
「⋯⋯还没看够?」
「啊?」
哈尔希洛和蓝德对到了眼。他是还没看够什么东西?接著「啊⋯⋯」了一声后,蓝德马上侧过脸去。
「⋯⋯你这家伙原来不是因为回忆,还是会寂寞什么的──而是因为那种事、、、才不愿她们搬家啊⋯⋯」
蓝德突然把手用力搭到哈尔希洛和莫古索的肩膀上,发出「嘻嘻嘻」的下流笑声。
「我们之后还能享受那种乐趣的意思啦,干嘛要大爷我明讲,真害羞。」
「⋯⋯我才为你这家伙感到害羞。」
「对、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