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一行人被警察的马车送返住宿公寓时,已接近黎明时分。
连往常从外面返家时,总是会唠叨着赶快洗手漱口的西瓦,那天晚上也没那个空闲,三人没什么交谈便回各自的房间去了。
虽然依据本人的说法是「多遇几次总会习惯的」,不过托亚仍被初次遭遇的魔物妖气侵袭,返家后身体似乎还是有点不太舒服。因此仓促换好睡衣爬上床后,立刻就陷入了沉睡。
不过爱德华即使躺下了,也还是睡不太着。
他在黑暗中闭上双眼,眼前却闪烁着在屋顶上只出现一瞬间的银色长发。
(不可以先入为主我又没清楚看到对方的脸,连性别也不知道,没有证据证明那就是麦克弗森学长。)
虽然数次这么说服自己,但是胸中不安的情感不断翻滚,不明所以的不安感迟迟无法散去。
好不容易开始觉得眼皮沉重时,已经是耀眼的朝阳从窗帘缝隙射入房间的时刻了。
接着
「嗯?」
因为隐隐约约听到人交谈的声音,爱德华从睡梦中苏醒。原本就很会赖床的爱德华,今天全身上下的疲倦比往常加倍,意识也更是朦胧。
脑袋瓜子宛如在抗议还休息不够般,发出阵阵刺痛。
即便如此,爱德华仍旧慢吞吞地起身,摘下头上的睡帽。仔细一瞧,虽然窗帘没被拉开,不过窗户已经半开,托亚的床上也早已经无一人。
(托亚已经起床了吗现在是几点?)
看了看放在床头柜的怀表,时间已过早上十点半。
「睡过头了呀」
吵醒的爱德华的说话声,应该是西瓦和托亚吧。
爱德华一边这么想,一边缓慢地下床,连睡袍也没披上,就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出寝室。
不过,才刚踏出寝室一步,爱德华就惊讶地张大他那仍些微浮肿的眼睛。
站在眼前的是西瓦和凯文?普莱斯。
普莱斯似乎也才刚到,正脱下外套交给西瓦。
「嗨,赖床鬼。」
普莱斯举起手向爱德华打招呼。西瓦边挂好普莱斯的外套,边向爱德华问安加唠叨﹕
「早安,爱德华少爷。有客人来访,请您不要以那副打扮接客。我马上去帮您更衣,请先洗把脸」
「说的也是。早安,普莱斯先生。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
「啊,等等。」
普莱斯挽留住满脸不好意思,打算退回房间的爱德华。
「别在意,就算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出现在我面前也没意义我说完话就走,之后你再回去床上睡吧。」
「咦?」
「脸色真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个样子。因为平时的我都很焦躁,而你总是行有余力的样子。」
昨晚事件结束后,他大概没有回家吧。普莱斯穿着的和昨天晚上同一件破旧的衣服,领带已经被拉松变形。虽然脸也越来越邋遢,不过眼神却残留着第一次目击犯人长相的兴奋,散发着闪烁的光芒。
「很遗憾地我没有空闲,不过因为你们的缘故调查有所进展了,我可是很有干劲喔。」
「看来是如此。」
两人闲话家常,爱德华放弃更换衣服,直接在椅子上坐下。
「不虽然你是侦探,也只是一个门外汉,而且还是个小鬼。在那么近的距离看到杀人现场,一定受到很大的冲击吧其实,这一点都不丢脸喔。我第一次看到尸体的夜晚,也怕得睡不着呢。」
普莱斯站在窗边看着外头这么说。之所以没有看着爱德华,大概是因为觉得说安慰的话让他很不好意思吧。
「」
虽然睡不着的理由不是那个,不过爱德华还是不发一语地点头。因为虽然没说中,低他还是很感谢普莱斯的慰劳。
西瓦将从寝室拿来的睡袍披在爱德华肩上。
「真的没事吗?您的脸色不太好耶今天早上叫您起床的时候,您一动也不动,所以我就让你继续睡了。」
爱德华摇头,向爱担心的守护者投以浅浅的笑容。
「我没事啦。不过身为所长的我,竟然睡得比谁都晚,实在无法做表率呢对了,怎么没看到托亚?」
爱德华环视那不算宽敞的房间,歪着头想。西瓦为二替两人端茶,边收拾摊开在桌上的笔记本边回答。
「托亚先生出去买东西了。」
「买东西?」
爱德华靠在桌上用双手撑起下巴,看着西瓦迭起笔记本放回书狰上的利落动作,心不在焉地回问。
「是的。他去史密斯先生的店买哈密特饼干,因为您很喜爱。」
「特地为了我去买?」
「是的。因为担心您好像有些没精神毕竟他的感觉很敏锐。」
最后一句话,西瓦用小到几乎只有爱德华听得见的音量说,并展眉微笑。从那个表情,可以充分看出西瓦他担心爱德华的程度一点也不输托亚。
爱德华一发不语,用视线传达他感谢的心意,并且有如果要摆脱重重心事般,用手抚整睡乱了的头发。
「真是的,现在不是他担心别人的时候吧?托亚他没事吧?昨天晚上他可是脸色铁青喔。」
「已经完全恢复了,早餐也吃了很多啊啊,等等我帮您用梳子好好梳理,请您别踫头发,越踫越糟糕那么,我去帮两位端茶来吧。」
爱德华和普莱斯都点头回应西瓦的话。
「感谢啦,那小鬼会买甜点回来对吧?真想边吃点甜的,边配热茶那,小鬼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三十分钟前出去的,所以差不多该回来了吧啊,说人人到。」
西瓦露出微笑,因为他听到了楼下玄关门打开的声音。铃声没有响,代表来的是住在公寓的房客。
不一会儿,房间的门猛力打开,单手抱着纸袋的托亚走了进来。
「我回来了!啊,爱德华已经起来了喔。我买了刚烤好的饼干回来喔!啊?咦、普莱斯先生也来了喔哎呀,糟糕了。」
认出房间的门猛力打开,单手抱着纸袋的托亚走了进来。
「怎么了呢?哎呀?」
走近托亚的西瓦,那灰色的眼睛因惊讶而稍微睁大。从少年身后出现的是艾文?布鲁克。
「嗨,不好意思突然来打扰~现在这个时间,我还真是不知该说早安还是午安呢。」
艾文用一贯散慢的语调打招呼,推了推稍微滑落的眼镜,露出亲切的笑脸。
西瓦立刻收起惊讶,恭敬有礼地招呼艾文。
「这不是布鲁克先生吗?欢迎光临。又出来散步?」
西瓦之所以会说是散步,是因为看到艾文的穿著。
虽然头发总是没整理好是他的惯例,不过今天他穿着缝补过的旧外套,也没有打领带。这装扮怎么想都不认为是要出席正式场合。
「嗯──算是啦,当作研究中稍微喘一口气休息,顺便买东西。」
「出来买东西吗?」
「史密斯先生烘焙店卖的小圆饼是我的最爱呀。因为跟帕克说了好多次,他还是记不住店家的位置,所以只好自己去买了;没想到刚好在店门口巧遇赤星。」
「既然遇到了,我就邀请他过来玩玩原来还想顺便请他教我一些料理的知识,不过」
托亚的脸色有些困扰,环视着众人的脸。大概是因为没想到普莱斯会这么早就来拜访吧。
普莱斯明白地察觉到少年困扰的视线是因为介意自己的存在,他轻靠在窗框上,举起手向艾文打招呼。
「啊,是你啊,前一阵子那个散漫的学者先生吧?又见面了呢。」
虽然只是句无意义的打招呼,不过普莱斯的眼神表达了希望有人打扰的意思。艾文彬彬有礼的向普莱斯低头致意,若无其事地将眼睛从刑警危险的视线下移开。
「你好,刑警先生,谢谢你前几天在我危险的时候救了我呃,赤星,现在我似乎不太方便打扰。虽然很可惜,我今天就先离开好了。」
「咦──!可是」
托亚复杂的表情上,除了抱歉也夹杂着惋惜。
自从生日时收到超棒的鱼化石当作生日礼物以来,托亚和艾文好像就很投缘。
托亚头上戴着他的生日礼物,也就是爱德华送给他的鸭舌帽。因为鸭舌帽是他从小祟拜的侦探的象征,所以托亚十分喜欢,不管去哪都戴着它。
「抱歉喔,学者先生。我正要开始谈事情」
「等一下,普莱斯先生。」
爱德华突然制止正打算赶艾文离开的普莱斯。
大概是因为见刑老友所以毫无拘束感吧,爱德华少见地将单肘撑在桌上,摆出轻松的姿势这么说﹕
「嗨,布鲁克。你来了啊。马上就到午餐时间了,方便的话一起用餐吧。」
艾文用单手抚摸着他小麦色的头发,脸上浮现不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这是个吸引人的提案,不过真的好吗?你不是要谈和侦探工作有关的事情吗?而且你今天看起来好累喔,格莱斯顿。都这个时间了还穿着睡衣,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睡眠不足啦,我一整天」
「不睡满八个小时身体会不舒服──我记得你从学生时代就是这么说。是不是熬夜看书啊?不过,赤星在走回这儿的路上也猛打呵欠,爱特伍德先生的眼睛也红红的。」
艾文摆出温和的笑脸,环视一回众人的脸。爱德华单手一挥,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仔细一看,连刑警先生也有黑眼圈呢。从四人明显睡眠不足这一点看来,昨天应该一起去哪里查案了吧?」
「正是如此,然后呢?」
「嗯。对了,之前我被你们搭救时,你们四个人都在红灯区。我想应该不是因为私事才去那种地方的,想必是在那附近进行搜查吧?侦探不可能找警察帮忙,所以应该是相反。理论上是刑警先生拜托你们帮忙吧?而接下来,是要讨论事件内容而且,密谈内容是不能在警察署里谈论的事情。我说得对吗?」
艾文站在门边,如小鸟般一面轻轻点头,一面盘着手淡淡地说。
爱德华抬起用双手撑着的脸颊,脸上终于露出他原有的灿烂笑容。
「哎呀哎呀。没想到你虽然看起来这么悠哉,不过还是跟过去一样,所有事情都经过仔细的观察呢,布鲁克。正如你所说如何,普莱斯先生。这次事件,我可以借用他的智慧吗?」
「你说什么?」
普莱斯怒目而视。
「等等,格莱斯顿虽然我的确认为寻求你的帮助做对了,可是总不能任意把无关此事的人牵扯进来吧?」
「虽然说是把他牵扯进来,不过我真的只是想要借用他的智慧而已,没有必要像我们一样前往现场。」
「可是啊,这家伙呆到在路上散步都会遇到危险耶?我一点也不觉得他值得依靠。」
「唉,散漫这一点我无法反驳,不过你也听到了他刚才的推理吧?别看他这样,重要时刻也挺派得上用场的耶。况且」
咚咚!
敲门声有些失礼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接着海丽叶走入房内。
「那个,打扰了。刚刚托亚说有客人,希望我能准备午餐前用的茶。茶杯准备五个就可以了吧?」
说完后,有普和纤细外表不符力量的海丽叶,将大餐厅盘摆在桌上。接着,在发现艾文的存在后,轻轻提起裙子漂亮摆出淑女打招呼的姿势。
「唉呀,原来来访的客人是布鲁克先生啊?好久不见。」
艾文也站起身来,用可看出家教优良的正确姿势回礼。
「妳好,马绍尔小姐。前几天在赤星的生日会上,谢谢妳的招待了喔,哎呀好棒!」
艾文的视线停留在海丽叶的洋装上,平常总是睡眼惺忪的榛色眼睛突然闪烁了起来。
「啊?」
「这件洋装!哎呀,虽然常在街上看到妇女穿,不过看到认识的人穿,感觉特别开心呢!」
艾文边这么说,边走近海丽叶,突然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下一瞬间,他做出了超乎人意料的举动。还以为他要拿起海丽叶的手亲吻,结果竟然用两手抓着她蓬松的洋装裙摆,大胆地拿了起来,目不转睛盯着布料。
「那个,布鲁克先生?请问你」
搞不清楚状况的海丽叶,满脸困惑地呆在原地。由于太过于惊讶,连要「发出惨叫,踢飞这蛮横无礼的男子」的自卫行动,全都一下子忘光了。
爱德华他们也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楞住了。
第一个回过神来责备艾文的,还是从学生时代就习惯了他怪异举动的爱德华。
「布鲁克,虽然一看到有兴趣的对象,就忘了一切专心研究是件好事;不过掀起淑女的裙子这种举动实在无法令人恭维喔,马绍尔小姐也很困扰呢。」
「啊,真不好意思。我并不是想看妳的脚才这么做的。」
听到爱德华的话后、艾文似乎终于发现自己有多么不知羞耻。他的脸有些泛红,立刻站起身来慎重道歉。
「不、不会我」
爱德华代替还惊魂未定的海丽叶问道﹕
「布鲁克,你到底想干嘛啊?不好好说明,可能会被这边的刑警先生逮捕,或是被西瓦诅咒喔总之下场会很惨就对了。」
「咦,爱德华少爷!我、我才不会诅咒他呢!」
出神地看着海丽叶脚踝的西瓦,听到爱德华这么说,羞红着脸猛挥双手否认。托亚看到西瓦难得这么惊慌失措,也嘻嘻地笑了。
艾文表现出「真的很抱歉」的态度,再次深深地向海丽叶低头致歉,不过还是露着开心的笑容看着那件洋装说﹕
「因为看到马绍尔小姐穿这件洋装,让我很吃惊,所以不由得」
「洋装?」
因为这一句话,一行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海丽叶身上。
「唉呀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海丽叶困惑地低下了头。原本就还年轻的她,满脸羞红地低下头,简直像少女一般可爱。
包住她纤细身体的,是前几天也穿过的那件颜色鲜艳的紫色洋装。爱德华对海丽叶问道﹕
「马绍尔小姐,那件洋装是最近才做的吗?」
海丽叶轻轻点头。
「是的。我有朋友是裁缝师,因为最近有一款又新又漂亮的布进货,所以对方帮我用便宜的价钱的。」
「是喔?布鲁克,该不会你认识那位裁缝师吧?」
艾文被爱德华这么一问,赶忙不好意思地摇头否认。
「才没有,我在伦托拉这个地方,还没认识任何淑女呢啊,马绍尔小姐和碧玉小姐除外的意思啦。重点不是这个,我喜欢的是那块布料。」
托亚惊讶地阖不拢嘴。
「你说过那款布料,是用最新的嗯嗯什么啊──化学染料?染的吧,爱德华。」
「是啊,看到用那种染料染的洋装竟然这么高兴该不会是布鲁克你?」
「嗯,没错。」
布鲁克推了推几乎要滑落的眼镜,骄傲地挺起胸膛说﹕
「那紫色的染料,是我发明的呢。」
「咦咦!?」
以托亚为首,一行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叹。连爱德华也佩服地看着同学的笑脸。
「真的吗?到底是什么时候?」
「嗯──其实,快毕业的时候,有一次我在宿舍房间里实验,结果严重失败你还记得这件事吗,格莱斯顿?」
爱德华用手托着尖下巴思考了一会,接着发出「啊啊」的顿悟声抬起头来。
「该不会是毕业典礼前三天的那次吧?你的房间发出爆炸声,窗户的玻璃都被震碎喷出,还冒出缕缕紫色烟雾的那件大惨事?」
艾文毫不羞怯的笑容点头。
「没错没错,就是那次!那时候,其实我是打算做白癣菌的啊,就是水虫的特效药,没想到不小心拿错了药剂。」
「竟、竟然是因为『一个不小心』引发大爆炸啊真受不了你。」
普莱斯仍靠着窗框,傻眼似地仰头望去。
「就是呀!那次的爆炸大到让人以为他在研究炸弹呢。房间内四散着液体,窗户也破了,冒出阵阵浓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状况实在有够凄惨不,其实看起来最夸张的,是匆忙跑来的你们呢,格莱斯顿。」
「真的呢。我还以为你被炸死了,跑去时早已在房间发现你死状凄惨的觉悟了。没想到在那弥漫着异臭、状况凄惨的房间里看到被染得满身紫的你,还呵呵地笑着我好像因此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原来如此,就是那时候的紫色啊?」
「是啊。之后我整理房间,觉得四溅在地板上的紫色液体十分美丽。我就想这液体是不是能连用到其它方面,毕业回家后的那段时间,我也不断研究,最后做出来的就是这个紫色染料。我认为是非常漂亮的颜色呢──」
「那个,布鲁克先生,不好意思这么问你,请问你有申请专利吗?」
由于艾文实在太过散漫悠闲,西瓦不禁担心地问。艾文天真地笑着点头。
「我个人是认为无所还,不过家父帮我申请专利了。之后,伦托拉的著名衣料公司,竟然说想要使用这种颜料托他们的福,我因此赚了一笔惊人的钱财,大概多到一辈子不用发愁吧。我真的要感谢家父呢~~」
「那那太好了」
西瓦松一口气地摸着胸口,托亚用敬佩的眼神看着艾文和海丽叶身上的洋装。
「原来如此啊!好厉害喔,那现在伦托拉里不对,安葛雷内的女性,都穿着用布鲁克先生发明的染料染成的衣服呢。」
「是啊,每次在街上看到我都很开心呢。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认识的人穿,心里真的是很兴奋呢!」
艾文也似乎打从心里感到开心,目不转睛地看着海丽叶的洋装。
「那个能和这么棒的染料发明者认识,是我的光荣呢。」
终于了解事情缘由的海丽叶抬起脸,用仍带有点羞怯味道的笑脸轻轻地低头行礼。
此时楼下的铃声响起。海丽叶睁圆她深紫色的眼睛,以手掩嘴。
「糟糕,一定是碧玉的客人到了。那我先离开了,请大家慢慢享用热茶吧。」
海丽叶说完便拎起她美丽的洋装裙摆,慌张地离开房间。
之前进行的话题因为意外的发展而突然中断,现在房间陷入怪异的沉默气氛中。
最先以轻咳打破沉默的是爱德华。
「呃,也就是说,这位布鲁克在发明上是个天才。」
「唔唔不过啊」
普莱斯板着四方脸,看着这一位一点也不牢靠的「天才」。爱德华则轻啜一口西瓦添的茶,瞄了一张艾文,接着说﹕
「而且,他的兴趣不只有化学,以前还对炼金术有所涉猎我就的对吧,布鲁克?」
艾文在爱德华身旁的椅子坐下,再求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点头。
「嗯。现在炼金术可能只被当作是图画故事或单纯的超自然现象,不过其实它就像是孕育出化学的母亲。如果能不被大家当做异端分子对待,我还真想要认真研究炼金术呢。」
「你说的是那个吗?创造科学怪人、金块,那种可疑的研究你也有在做啰?」
听到普莱斯讲出一般人对炼金术的认知,艾文温柔的眉毛呈现八字型。
「唉,你说的那些项目的确存在,不过所谓的炼金术不全都是那种超出常轨的东西。只要将现代知识加以运用,也会出现很多在医学面、科学面上对社会有益的点子喔。」
「是喔?似乎都是一些像我这样没学问的人听不懂的话。」
一谈到这种有关学问的问题,普莱斯就好像失去兴趣一样,冷淡地下定论。爱德华露出苦笑说道﹕
「布鲁克在研究炼金术之中,也有接触到超自然现象的相关学问也就是说,他是个不会排斥魔物实际存在的人。布鲁克,我说的没错吧?」
艾文用叙述常识的口吻同意﹕
「因为与固执地否定魔物以及幽灵的存在,还不如相信那些世界各地不断发生、可证明他们实际存在的怪异现象。世界上能用理论说明的事情,其实只有一小部份而已。剩下的,都是我们尚未能理解的事情。如果看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加以否定,那世界就会变得狭窄,未免太浪费了吧?」
「喏,他是个有趣的人才吧?找他帮忙不会吃亏的啦,普莱斯先生。」
普莱斯一边听着爱德华说话,一边咬着托亚买来的饼干,配着西瓦递来的热茶,低喃道﹕
「的确,他是在警察当中所找不到的类型。如果他头脑不错,对搜查应该也会有帮助不过,这不是金毛可以决定的。学者先生,你自己怎么想?愿意帮我们吗?」
艾文看了爱德华以及托亚的脸后,点头回答﹕
「可以啊,如果我派得上用场,那就太好了。从学生时代开始,我就受格莱斯顿不少照顾,能帮上他我很高兴,协助警察也是市民的义务。」
「讲得不错。喂,听到没啊,格莱斯顿。这家伙和你不一样,有高尚到接近傻气的情操呢。」
「傻好像不是夸奖人用的词汇吧,普莱斯先生布鲁克,普莱斯先生接下来所说的内容,拜托你千万不要说出去。还有,我想请你不要有多余的先入为主想法,将事情听完后再老实告诉我你的想法。」
「嗯,我知道了呼──竟然要帮助警察耶!总觉得好像突然伟大了起来,连肩膀都僵硬住了呢。」
将才咬一口的饼干放回浅碟上,艾文伸展背脊,整个身体转向普莱斯?
「现在就肩膀僵硬也早了吧真是的,该怎么说呢,看来天才和白痴只是一线之隔吧。」
普莱斯发表了无礼的感言后,仍有点不安地,将至今「毫无节制的吸血鬼」犯下的连续杀人事件的概略,相当杂乱地──但对他来说已经算简洁地──说给艾文听。
艾文静静地闭上眼,辛苦听着偶尔说话抓不到重点的普莱斯讲述,等普莱斯说完后,缓缓张开眼睛。
「昨天晚上事件的发展还真是不得了呢,我终于知道大家睡眠不足的理由了。」
艾文这么说着并翘起脚,将手肘抵住翘起的膝盖上,撑住脸颊。这是他思考时的固定姿势,和学生时代一样完全没有变。
「那么,刑警先生。今天你来这里打算『密谈』的内容是?我又该如何帮上忙呢?」
「关于这件事呢」
普莱斯伸出右手掌催促。西瓦毫不反抗地,在那双硕大手掌上摆了几块饼干。
「昨天晚上的那个魔物啊虽然他那有如用黑暗塑造出来的身影的确令人惊讶,不过让他逃掉的理由,是和那块头恰恰相反的灵功动作。他用着简宜像没有地心引力般的速度,垂直沿着墙壁向上攀登。」
「真令人好奇呢。」
艾文用单手撑着他那还带有点少年稚嫩味道的脸颊,再次闭上了眼睛。大概是在想象当时的景象吧。
「我们爬上屋顶追逐跑的魔物。不过那家伙,一转眼就身轻如燕地沿着各家屋顶跳跃移动,在黑暗中消失动作真的不是普通的轻巧灵活。看他那样,就算下次我们再踫到他、夹击他,一定又会被他逃走。人类实在难以和他对抗。」
「嗯」
「其实不是什么密谈啦,我只是趁部下们休息、准备迎接夜晚来临前的空档,来商量到底该怎么抓那个吸血鬼才好因为我一个人想的话,可能没多久就睡着了那,你认为呢,学者先生?」
普莱斯说完,又开始「喀滋喀滋」地猛咬饼干,看来他没吃早餐就来了。
艾文张开眼睛,脸色有些困扰地先开始抱怨了起来﹕
「学者先生这种称呼实在太伟大了,真的会让我紧张到肩膀僵硬、酸痛啦,所以称呼我发明家就够了而且与其问我,我还比较希望听听曾实际遭遇魔物的格莱斯顿、爱特伍德以及赤星的想法呢。」
被指名的三人互相对看。最先开口的是托亚﹕
「为什么那家伙会突然出现,为什么只攻击红灯区的人们,理由我不知道。不过,那家伙之所以吸血,是因为吸血可以给予他力量的缘故。」
「力量?你怎么知道?」
艾文感到不可思议地发问,托亚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下方。
「我啊,有母亲遗传给我的能力。比普通人还能清楚地看到、感觉到魔物或是妖魅之类的东西。昨天晚上也」
「啊啊,原来如此。因为你立刻感觉到魔物的气息,将大家带往魔物身处的位置,所以才能首次目击到吸血应说是杀人现场,并看见魔物的真实姿态吧?」
「嗯。还有,状况好的时候,我不只能感受到魔物的气息,连对方有什么样的感觉──虽然只是隐隐约约的──我也能感受到。」
「那你昨天状态不错吗?你感觉到了什么?」
托亚好像在脑中整理文字般,稍作思考后回答﹕
「满足。嗯,没错。就像我们刚吃完饭一样满足的感觉。你懂吗?」
艾文点头。
「我懂。以人类来说明,就像是吃完饭肚子变饱,身体充满了力量这样对吧?的确,对生物来说确实是非常本能的情感。也就是说,那个魔物之所以会攻击人类并吸血的原因,应该想成纯粹是为了『进食』吧。」
「大概吧。爱德华你怎么想?」
突然被托亚丢了一个问题,爱德华也点头响应﹕
「我认为是那样没错。回想之前普莱斯先生给我看过、牺牲者们的尸体解剖记录内容,所有遗体的血液都被吸得一乾二净换句话说,对方不是为了玩乐才杀害人类。这一人份的血液,刚好可以满足魔物的胃接着那家伙躲在某处,等肚子饿的时候再出来袭击人类」
西瓦听了也略表赞同地点头。
「的确正如您所说现在重新回想一下,魔物的动作还真是利落他的行为表现好像有些奇怪。」
爱德华也点头。
「我是不清楚其它魔物是怎样,不过关于这个魔物,他的行动极为有规则该怎么说呢,简直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话说到此,爱德华因为自己的发言惊讶得说不出来话来。
(该不会学长他!?)
再次相遇的当时,克莱门斯也操纵着魔物,袭击人类。找寻对自己忠实的魔物如果是曾这么说过的他,那不断重复同样的行为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那道人影真的是学长吗)
艾文惊讶地向突然陷入沉默的爱德华询问﹕
「格莱斯顿?你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就是因为有规则,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出现的模式很容易了解。以这一点来说,应该值得庆幸吧?」
爱德华仍然在犹豫是否该将克莱门斯当作话题和在场成员讨论,因此微妙地拉开话题。而普莱斯马上就被爱德华的发言牵着鼻子走。
「嗯!总之,现在我们该做的,就是抓到魔物并杀了他,防止再有人丧命万一就如金毛所说,背后有人操控,那光靠我一个人也没办法应付。首先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单纯地进行接下来的行动吧。」
「普莱斯先生,虽然说单纯,不过你要怎么抓那个动作迅速的魔物啊?」
被托亚这么一问,普莱斯用他那长长的下巴示意。
「我就是要请你们帮我想一想这个问题,才到这里来的啊。」
爱德华听完,便站起身走向寝室。不久后拿来一个用破旧的布包着的小包裹。
「除了布鲁克以外,我想大家都看过东西如果必须要和魔物交战,这个东西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爱德华将东西放在桌上,慎重地解开包裹。里头出现了银制的美丽刀柄「光之剑」。
「好漂亮的刀柄喔。连用来包裹的布,都看来十分古老,可惜没有刀刃咦,这块布应该是铺在神殿祭坛上的布。原来如此,这是过去神官持有物品也就是神器啰?」
艾文对刀柄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目不转睛盯着「光之剑」,不一会儿就做出这样的分析。
「不愧是布鲁克。这是以前处理某事件时,因缘际会交托给我的东西不过,如果不是在魔物面前,好像是没无法发挥出神圣的力量。」
「嗯嗯真有趣呢,下次让我仔细瞧吧,格莱斯顿。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东西,对它十分有兴趣呢。不过听你这样讲,你好像还没熟悉它的使用方法?」
「别说什么熟悉了,我也只用过一次平常那股力量好像都沉睡着,就算我想练习也没得练吧。」
听完爱德华的说明,艾文说出仔条理明确的意见﹕
「原来如此,不过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我虽然没有遇过真正的魔物,不过无论哪一本文献上,都写着魔物无法用普通武器造成伤害。不过,如果有具有神圣力量的神器,那不就能期待它的效果吗?也就是说,应该有办法解决啰?」
「有办决解决?这话是什么意思?」
普莱斯粗鲁地将他那被饼干屑弄脏的手往裤子上擦。艾文举起手向托亚以及爱德华示意,并加以回答:
「依据你们所说,魔物出现的地点以及日期,在某种程度之内应该可以预测吧?而且,只要在现场埋伏,赤星就能迅速感受到魔物接近。之后,只要魔物不逃跑,格莱斯顿就可以用这把『光之剑』击退魔物。」
普莱斯不满地低喃﹕
「你真的很没进入状况耶,发明家。所以,重点是怎么样才能让他不逃啊。」
「关于这一点呢」
艾文思考边说﹕
「你刚说过吧,魔物不会接连两天都出现。代表今天晚上应该没事啰?」
「嗯」算是啦,不过我不能肯定说绝对没问题,所以我们还是会继续监视。问这做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托亚不由得挺出身体。
「真的!?你有什么能顺利不让魔物脱逃的方法啊,布鲁克先生?」
「嗯──我一开始想到的是套上一张很大的网。」
「网子我们警方昨天晚上也有准备,是用来抓人类的坚固补网。不过,连丢网都还来不及,那家伙就跑了。」
「对吧?就算能顺利网住他,但如果被他扯破,那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所以」
「所以?」
一行人以期待的眼神看着艾文。不过他却拿下眼镜一面用袖口擦拭,一面用着闲话家常的悠闲口吻说:
「我想到我发明过的东西中,好像有可以派上用场的物品。不过,现在的状态还不能使用。等等我回家后要进行紧急改良工程,无论如何应该都会整整花上一天。所以可以等到明天下午吗?」
「那是无所谓不过那个发明到底是什么?」
「明天之前先当作是秘密,敬请期待。」
对于普莱斯的追问,艾文露出故意恶作剧的表情,并迅速起身来。
「那么──既然这么决定了,我得赶回家开始动工,不能再待在这了。明天用茶时间我会再来的,告辞啰!」
年轻的发明家随随便便道别后,就匆忙地离开了房间,连应和大家握手致意都忘了。
被遗留在场的四个人,愣愣地看着彼此。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你的朋友,有够怪的。」
普莱斯无可奈何地摇头,将身体移开窗框。爱德华露出灿烂的笑脸代替言语回答。
「也罢,既然有指望了,就等吧,我也差不多该走了。晚上巡逻前,我想至少到署里的休息室小睡一下我明天和那家伙一样会再来一趟。啊,你也回去睡吧,金毛的。掰了!」
普莱斯说完便走向桌子,将大手伸进纸袋。毫不客气地抓了满满一把饼干,举起男外一只手道别。
接着,完全无视托亚抗议的眼神,大刺刺地走了出去。
「唉,人家特地买来给爱德华的耶,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托亚往纸袋内瞧,露出可怜的表情唠叨。
「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谢谢你,托亚。那间店卖的哈密特饼干真是一流。」
爱德华说完,便放下了一块浅咖啡色的饼干入口,香料的味道以及切碎的葡萄干香味在口中弥漫。这是无论多虚弱的身体,都能因此获得力量的纯朴口味。
「没事吧?今天早上睡得像死人一样,害我好担心呢。对吧?爱特伍德先生。」
「嗯嗯,让人不由得去探一探鼻息呢。」
因为两位访客皆已离开,西瓦边这么说,边在椅子上坐。爱德华耸耸肩,亲自为守护者的茶杯注茶。
「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也太夸张了啊对了,倒是托亚你没事吧?在『天鹅饭店』时,你不是因为被魔物毒气侵袭而晕倒吗?这次好像比上次好多了」
托亚一口一口咬着自己买回来那些易碎的饼干,露出已经充满精力的表情点头。
「嗯。关于这件事啊第一次踫到的那个魔物妖气,实在很不习惯,感觉就好像晕车一样不过,感觉的深浅,好像取决于魔物呢。」
「这话什么意思?」
「对人类怀有怨恨和憎恨的魔物,妖气就相当慑人,像是之前被关在『天鹅饭店』地下室的魔物那样;不过昨天晚上的家伙感觉却没那么强烈。该怎么说呢」
托亚边持续晃头,边继续说:
「总觉得,和那些过去曾遇过的幽灵、或魔物身上感觉到的收气,都有点不一样呢我想这话要是对普莱斯先生说,他可能会感到混乱而生气,所以我没说。」
「你说不同,是怎么样不同法呢?」
因时间已近午餐时间,西瓦若无其事地拿起托亚面前的纸袋,将袋口折起来并发问。托亚虽然不满地嘟起嘴,却还是乖乖回答:
「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清楚,不过我从那个魔物身上,并没有感受到那么令人厌恶的妖气。」
「你说什么?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爱德华也露出一付还要吃的样子,一边看着被西瓦放在桌脚的饼干袋,一边要求托亚做进一步的说明。
「我不是说了吗?那个魔物只散发出因为肚子饿所以要吃饭的气息。因此我就追着那股气息,拚了命地跑不是吗?」
「的确跑得很拚命不过魔物离开后,你就突然变得很不舒服。」
「就是啊其实,感觉到令人反感的妖气,是在那个魔物正要逃走的时候呢,很奇怪吧?说不定可以想成魔物是因为被警察包围,满是怒气地逃跑,才会散发那种气息吧。不过,那时突然飘来一阵又暗又沉重充满愤怒或憎恨的妖气,我身体才会一下子变得很不舒服。」
爱德华用手抵着太阳穴,边思考边发问:
「嗯?有没有其它魔物也潜藏在附近的可能性?」
「嗯嗯──我不太清楚,因为我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是吗?那是只有你才懂的感觉,所以我们有点难以理解。不过总之现在已经没事了?」
「嗯。睡了一晚,已经完全没事了!啊,有股好香的味道喔!差不多快到午饭时间了吧?我去厨房!得去帮忙送餐。」
已经完全恢复精神,一点也没勉强自己的贪吃少年,迅速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地跑出房间。
房门开启后,的确飘来类似烤焦起司的浓郁香味。
「托亚先生恢复精神是很好,不过我有点在意他刚刚说的话。」
西瓦担忧地垂下灰色眼睛说。
「是啊。不过,光想这些事情把自己搞得一个头两个大也不是办法。今天就当作是让我们身体好好休息的日子吧虽然这么说,但我现在却一点也不想睡回笼觉了。」
因为一旦和西瓦两人面对面,推测黑幕也许是克莱门斯的想法好像会不小心脱口出言。爱德华不希望那样,所以故作愉快地说。
西瓦点头起身。
「那么,我来为您更衣吧?」
「嗯,穿睡衣午饭实在不太恰当。」
「的确那么,请在午饭送来之前完成梳妆打扮吧。只要洗把脸,精神一定会变好。」
西瓦注意到爱德华脸色仍有点无精打采这么说。
对打从爱德华一出生就跟他在一起的西瓦而言,不管爱德华怎么遮掩,多么细微的感情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底。
爱德华在心中感谢虽然将一切看在眼底,却不会多加过问的温柔西瓦。接着一面打了个大呵欠,一面朝浴室走去
那天夜里。
容易入睡的托亚已经上床就寝,虽然平日这个时间爱德华自己也早已就寝,但他现在却在屋顶上。
他是因为有事情要想,才去吹个夜风。西瓦依然没有对如此解释的爱德华多加过问,只说了「请在感冒前回来」,并在他脖子上围巾后送他离开。
「现在普莱斯先生他们应该正四处巡逻。」
爱德华低喃着,转头观望四方。
屋顶上有海丽叶为了晒衣物而架设的长绳。穿过那些绳子,站在晒衣场的正中央,可以感受到寒冷的风迎面而来。
排列在下方的街灯,那黯淡的橘色光线无法传到屋顶。只有微弱的月光,朦胧地将从各家各户屋顶上,朝天空的烟囱形状呈现出来。
虽然布劳氏德红灯区的建筑物大多是古早时代就盖好的,但是屋顶上的风景却和其它地区没有太大差别。
那个宛如从黑暗中诞生的魔物身影消失的屋顶。
以及拥有长发的人物身影瞬间闪过的屋顶。
他到底在从地面上看不清楚的地方,筹划着什么呢?
白天和艾文他们讨论之后,让爱德华怀疑站在屋顶的人,也许就是克莱门斯.麦克弗森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和克莱门斯再会的时刻,或许渐渐接近了。
一这么想,就不定这次终于可以和他好好谈谈的期待,以及他的改变可能大到一点过去影子都不留的恐惧,同时在胸口涌现。
而且在处理「天鹅饭店」的事件时,操控魔物的人是克莱门斯这件事,爱德华谁也没说也没对普莱斯说。
此外,也因为克莱门斯所说的话爱德华难以置信,因此爱德华实在无法亲口告发被自己当作兄长般仰慕的他。
(不过如果那时候我不对普莱斯先生有所隐瞒,现在的状况可能就不同了吧?)
当然,就算爱德华在那个阶段就老实将一切就开,普莱斯会不会轻易相信也是一个问题。
万一他相信了,警察组织也绝对不可能相信魔物的存在。
更别说警察不可能相信会有操纵魔物、危害人类的人存在。
虽然这些理由都说得通,但万一这次操纵魔物的人真的是克莱门斯,那让他犯下杀人罪行的不就是自己吗?这种想法使爱德华的胸口郁闷了起来。
「事到如今后悔莫及啊。」
爱德华生平第一次真正了解流传至今的古老谚语涵义,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坐在似乎是海丽叶常用的踏脚台上,抬头望着夜空。
伦托拉毕竟是都市,所以和爱德华的故乡、以及巴尔福校相比之下,夜晚的空更为明亮。也因为这个缘故,能看到的星星数量变得十分稀少。
「哎呀?」
背后突然传来略显低沈的声音,爱德华惊讶回头。
手拿独台站在那儿的三楼的房客,女占卜师碧玉。
她和往常一样穿着非常暴露撩人的洋装,美丽的黑发用镶有宝石的金色细锁链编织,高高地束起来。
「晚安,可爱的金发少年。」
碧玉轻轻倚靠在门上,充满兴致地看着爱德华。
「晚安。好漂亮的衣服呢,妳要出去吗?碧玉。」
当爱德华站起身来说话后,碧玉宛如故意要对方看到自己丰满的臀部般,摇曳着诱人的小蛮腰接近,站在爱德华前面。
虽然爱德华的个子不算小,不过以一位女性来说,碧玉的身高算相当高,而且今天还穿着高到让人不敢相信她还能走路的高跟凉鞋。
因为这个缘故,碧玉毫不费力地俯视爱德华的脸,嫣然一笑。
「对。今天要去欣赏歌剧和享用很棒的晚餐还有一点大人专属的时间。」
造说到这,碧玉轻蹙了那细如弓般的冒毛。接着,用食指抵住深红色的嘴唇上,紧盯着爱德华的脸瞧。
「怎么了?」
爱德华讶异地询问,碧玉毫不撇开视线地这么说:
「想这样问的是我吧。怎么了?一点都不像你喔,脸色这么阴沉。」
「我的脸吗?那是因为这里的灯光只有妳手上那把烛台而己吧?」
虽然内心惊讶,爱德华还是佯装不知情。不过,碧玉用一如往常的轻快口吻说﹕
「你在为一个很重要的人烦恼你的表情是这么说的。一个亲近如家人的某人。」
「」
一下子就被说中核心,爱德华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到他的表情,碧玉用比往常还要温柔的声音问道﹕
「说对了啊。怎么了?父母亲的身体状况不好?」
「不,我老家的人都很健康。」
「那是谁呢?感觉不是女孩子呢。」
「」
「要不要和我聊聊?如果是毫无关系的人,反而能将事情轻松地说出来呢。」
碧玉在刚刚爱德华坐着的那个踏脚台上坐下。
爱德无可奈何,只好也在她脚边的地面坐了下来。要是西瓦看到,一定会啰唆衣服会弄脏。不过一来又没别的地方可坐,二来身为一位绅士,不能俯视着女性说话。
「我很高兴妳为我担心,碧玉。不过这是我的问题」
「这点我当然知道啊,我只是基于好奇心问的。你不需要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说你想说的就可以了。」
碧玉语气有点粗鲁地这么说,接着用擦了鲜红色指甲油的指尖,抵着爱德华的额头。
即使是这么小的动作,还是能闻到她爱用的、充满异国情调的香水味。
似乎被那能让心情平静下来的不可思议香气所诱惑,爱德华很自然地开口﹕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啦。只是,一位我很喜欢、尊敬的人,久别重逢时却完全变了一个人只是这样而己。」
「你因此心情低落?」
「一点点。」
「这么来说,那个人是往坏的方向改变啰?」
爱德华稍作思考后点头回答﹕
「原来是个个性温柔敦厚的人,却变成能毫不在乎地伤害他人的人。一般来说这种改变应该是坏的方向吧?」
「嗯哼」
「我知道,我知道人是会变的。虽说只是我擅自在心里塑造出的固有形象崩毁,会因此受到打击、感到悲伤挺奇怪的。尽管如此,总觉得有种悲伤的感觉让我很困扰。」
爱德华说完便不再开口。
碧玉听完他说的话也好一阵子不发一语,时间在只有两人的屋顶,寂静地不断流逝。
接着
「还真天真呢。」
碧玉「呵」地一声笑了出来,用温柔的手指抚摸爱德华白皙的脸颊。爱德华有些吃惊地轻微后仰。
碧玉从斜上方直视爱德华的脸,直接了当地告诉他:
「爱德华,你听好。一个人绝对无法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咦?」
「如果那个人变成了令人讨厌的样子,其实那个人的内心,原本就存在着那样的他。」
「怎么可能学长就完全看不出来是那样。」
碧玉的手轻轻抚摸爱德华因极度难过而低下的脸。
「不管你再怎么聪明,你也只不过活了十八年而已呀,小少爷。还在会因为相信人而受伤的年纪。」
「碧玉,我没有受伤。」
爱德华湛蓝的眼睛,少见地因迷惘而动摇。不过,他诚实表达出那一份迷惘。
「只不过,我真的很困惑,因为他实在变得太多了。」
「因为你很喜欢那个人吧。」
爱德华深深地点头同意这问题。
「很喜欢。他就像总是坐在窗边静静看著书的那种安静的人,无论对谁都很亲切有礼,我从来没看过他声俱厉地说话。」
「喔。对我来说,我倒认为是个不怎么有趣的男生呢。」
「说不定。不过,我却很憧憬那样的他。他也因为是独生子,所以把我当弟弟般疼爱。」
「哎呀,不过,你不是有哥哥吗?而且还有西瓦啊。」
「我真正的哥哥们,在我懂事时都已经是大人的年纪了。至于西瓦,与其说是哥哥,还不如说是我的母亲不,我的分身般的存在。所以,那个人对我来说,是第一让我有哥哥的感觉的人。」
「原来如此啊。那是个很疼爱你的人吧?」
「非常疼爱。他对我非常好,我也很喜欢他所以,我才无法相信他的转变。我知道这只是我个人自私的想法,不过我希望他恢复原状,也希望他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我是如此期望着。」
爱德华一口气将话说完后,陷入了沉默。
碧玉从口袋里取出镶有宝石的豪华烟草盒,卷了一只细烟草,用烛台的灯火点燃。
她别过脸吐出的烟雾被春风煽动,不一会就消失在空中。
「前阵子,托亚生日的晚上我帮大家占卜过吧?那时候你说想要占卜自己是不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爱德华漂亮的嘴型浮现浅浅的微笑。
「嗯,不过妳的回答却是『这个天晓得』到现在我都还觉得,妳那次的占卜未免太不亲切了些吧。」
碧玉鲜红的嘴唇,露出妖艳的笑容。
「哎呀,会不亲切吗?那可是最亲切的答案喔,小少爷。」
「怎么说?」
「一个人的人生到底正不正确,在还活着的时候,无论当事人或其它人都不知道。是很久之后的时代的人们,以自己的想法,擅自给予正确或错误的评价罢了。」
碧玉一边吸烟一边这么干脆地说。
「啊」
「妻不像你,别在意别人的评价啦照你所想的做吧,那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
「碧玉」
「自私有什么不好呢?与其粉碎自己的意志,不如把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还好得多吧。不然的话,连他的内心都会因此蒙上阴影喔。」
「可是,如此一来体贴对方的心情会」
「体贴和胆怯可不同喔,爱德华。这一点你得仔细想想,我可不希望你变成会对自己狡辩的笨孩子。只要有我陪着你,你就得成为一个比谁都棒的男人。」
碧玉这么说完,捏了一把爱德华高耸的鼻子后,便站起身。顺手用指尖将抽完的烟屁股,往墙角的垃圾桶用力一弹。
「晚安。你也该去睡了,睡眠不足可是肌肤的大敌喔。」
留下这句话后,碧玉将手摆在背后挥了挥,走下楼梯。
「晚安。」
那出乎意料严肃又温柔的话语,竟让如此苦闷的胸口,感到不可思议地轻松。
「照我所想的做啊。」
深深吸入碧玉那彷佛拥抱着他的残香,爱德华小声地说「好」。那端正的表情上,方才的迷惘就好像被拭去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