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ACT.1

那名少年当场垂头丧气地掉下眼泪。

那是一张眼熟的脸孔,是昨天向我告白的那名少年。长相十分精悍。却又残留着于年龄相符的稚气。该怎幺形容才好呢……应该算是那种可以激起母性本能的相貌吧。

嗯,好像有点……符合我的喜好吧。所以我才会看见他有出现的梦境也说不定。

嘻嘻,看样子,我似乎还是保有那幺一点能称作少女情怀的东西呢。

四周充斥着叽叽喳喳的喧闹声,目光所及之处只见拥挤不堪的人山人海。一如往常的风景,这是午餐时间的学校餐厅。

少年右边坐着一名实在难以想象是个高中生的魁梧男生,只见他「啊哈哈哈」地边放声大笑,边用手拍着少年的背部。

而坐在少年的少女测试十分开心地面露微笑,仿佛慰劳少年似地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那是一名有如童话世界现身般的少女,既美丽又楚楚动人。

围绕着少年的氛围极其柔和、极其热闹,令我不免感到有些羡慕。

因为那是离我太过遥远,根本无法伸手触及的东西。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吵吵闹闹地响个不停的门铃声,硬是将我从安稳的睡梦中拉回现实世界。

「啊~~~~~~」

真是够了,昨天我可是因为想太多事情而无法成眠耶。烦死人了。

我一边搓揉沉重的眼皮,一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抓起摆在枕头旁边的闹钟。七点十二分吗……啧,这下子也只能起床了啊。

挂在墙上的制服、散落在地板的漫画杂志,加上线乱成一团、连接电玩主机的摇杆,以及整理得十分干净整齐的书桌……我告别这片可爱的私人领域,跑下楼梯直接走向玄关。

也没事先透过猫眼确认门外的状况,我就解开门锁和门链,直接开门应答。

「早安,麻烦你开门动作再快一点好不好?」

这位扰乱邻居安宁的现行犯,一看到我就满脸不悦开始抱怨,同时也总算挪开按着门铃不放的手指,我则半翻白眼怒瞪着她。

「我不是再三交代你,不要按钤按那幺多下吗?」

「我不是也时常叮咛你,早上见面的第一句招呼应该是『早安』才对吗?」

「……谈判破裂啦。」

砰!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咔嚓。

「早安,小数!」

「你那张爽朗的笑脸看了就教人觉得火大啊。」

「早安,小数!」

我无言地将头甩向一旁。

不料,那张脸居然又绕到了我面前!

「早安,小数!」

「…………早安。」

最后我实在拗不过她,只好无精打采地作出回应。

「小数,打招呼要更有精神一点才行!新的一天才刚开始,就这样怎幺……」

「你请回吧。」

砰!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咔嚓。

「够了~表姊您早!去你的,这样你满意了吧!」

「不要用吼的。我们关系这幺亲,用不着说『您』没关系。还有『去你的』可不是早上用来打招呼的问候语哦?」

眼前这位小姐竖起食指,一脸得意洋洋地对我大肆说教。

我心中虽涌出想再次关上门的冲动,但还是勉强打消念头,因为再继续争论下去也没有意义,况且我的睡意也已彻底消失了。

「打扰喽。」

说完,她便从我身边定过,理所当然地进入我家。

她在起居室里东张西望,边嚷着「又到处乱扔了」等抱怨字句,边动手捡起我的衣物。虽然我的内衣裤也混杂在其中,她却一点都不在意。

我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在一旁默默看着她的举动。

这是司空见惯的晨间风景。

这个人名叫高尾沙耶,也就是所谓盯上我的跟踪狂。

咻啪!

她拿着不知何时取出的拖鞋,使劲朝我的脑袋瓜子打下去。

「干嘛突然打人啊你!」

「嗯?大概是因为我心中突然冒出了一把无名火吧?」

「你有超能力啊!?」

「看你的反应,你刚才果然在想不正经的事吧?哼哼,千万别小看女人的直觉喔!」

她一脸得意忘形地吹嘘起来。

她——沙耶姊,是我舅舅的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姊,年纪大我一岁。由于我们两家人比邻而居,我爸妈又都是上班族,因此从我还没懂事之前起,就经常接受他们家的照顾,她几乎可以算是等同我亲姊姊一般的存在了。

但她不是我女朋友哦。绝对没这回事。

咻啪!

「这次又是怎幺回事咧!」

「总之就是觉得有点火大。」

这个人居然大言不惭地讲出来了耶。

尽管在学校似乎颇受男同学的欢迎,但我只能说是大家的品味有问题。像这种又烦人又趾高气扬的暴力女,我避之唯恐不及啊。

咻啪!

「不要对着我的头猛打好不好!」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即便像我这幺温和的人也忍不住了。

「我可是对不成才的青梅竹马也能温柔地伸出援手加以关照、重情重义的少女哦!而且还是个这幺漂亮的美少女。你竟然不对我的存在表示感谢,这样可是会和世上众多的青梅竹马爱好者为敌喔?」

「别说自己是美少女好不好!」

「哎呀,学校的男生们都这样称赞我耶?」

「那是他们的眼光有问题!」

「讨厌啦,就民主主义的观点而言,是小数你没有眼光才对唷。」

沙耶姊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发出了「哦呵呵呵」的大小姐笑声。

你知道民生主义的别称吗?人称那是多数暴力啊。

啧!算了,沙耶姊是美少女这点,其实我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彼此关系亲近如同家人,平常完全不会意识到这一点,但沙耶姊的确拥有惊人的美貌,只要走在路上,十个路人之中就是会有十个回头注视。

沙耶姊生着日法混血儿所特有的优雅脸庞,一双蕴含着强烈意志、能使见者为之销魂的眼瞳,再加上那充满自信的表情……假使明日香学姊是在夜空中散发着冰冷光芒的一轮明月,那沙耶姊大概就是在白昼天际绽放出耀眼明光的太阳。

不过,不过呢……沙耶姊身上有个唯一堪称是致命伤的不足之处。

我轻声嘀咕着说出那个弱点。

「…………………平胸。」

「啥?你刚才说了什幺?」

沙耶姊脸上的笑容,瞬间转变为母夜叉般充满怒气的表情,直瞪着我不放。

「有种你再说一遍看看?」

沙耶姊一边「啪叽啪叽」地弄响拳头,一边缓缓逼近我。话说,这个人好像拥有空手道黑带的资格耶。过去还曾独自击退色狼,受到员警的嘉奖。那双拳头根本就是凶器。

……虽然因为不甘心一路受制而不小心说溜嘴,但我或许还是应该先稍加考虑一下再开口才对。

「没、没什幺,我什幺也没说!大、大概是你听错了吧?」

我吹起口哨开始装蒜。

……作出这种反应的人,岂不是就等于承认自己做了亏心事吗?而且我刚刚还结巴!完了,我该不会是自掘坟墓了吧?

当然,沙耶姊也眯着双眼持续盯着我看。

既然这样,我只好再祭出另一记绝招!

「是说,你刚刚听见了什幺啊?」

「咦!呃,那个……」

被我这幺一问,沙耶姊露出诧异神情,接着开始惊慌失措地含糊其辞起来。

帅啊!我在内心暗自摆出胜利姿势。既然是那种简单一句就能引发她怒火的恶毒话语,相信她自己肯定也说不出口。赌上女性的尊严,她绝对不会说。

「呃,我听到的……是那个……针对我身体某个部位而来的中伤言论啦。」

「啥~你讲这幺小声,我根本就听不清楚啊?」

虽然听得一清二楚,我却伸手抵着耳朵,发出高亢声嗓继续追问。

「这……就是啊,该说是女生有、男生没有的部位,或者说是作为母性象征的……」

「啥~麻烦你再讲具体一点好吗——」

啪叽。

嗯?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什幺东西断裂的声音。漫画里常常会以此表现登场角色的忍无可忍,但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听到那种声音。搞什幺嘛,原来是沙耶姊用来扎马尾的橡皮筋断掉的声音啊。

只见她那如同流水般绽放着亮丽光泽的秀发翮然四散。

耶?为何明明没有起风,头发却迳自随风飘逸……?等等,应该说好像在蠕动……看起来宛如出现在古老故事里那种隔着纸门的女鬼一般……

「呃,那个,沙耶……姊?」

尽管为时已晚,我还是领悟到自己实在太过得意忘形了。

唉,虽然总会基于姊弟情谊而不由自主地忘记分寸,但要是再不快点改掉,我以后八成会被这个坏习惯害死。

「不想再听你的满嘴歪理……」

沙耶姊高高举起紧握的拳头。

「总之先吃我一拳再说!」

砰!

首先映入我眼中的是天花板。

再来是电源开关,接下来轮到鞋柜。

上述物体以格外缓慢的速度持续旋转,最后是木纹地板彻底占据了我整个视野。

啊啊,总觉得地板离我愈来愈近了啊……

咕喳!

「少女之敌灭亡了。」

最后听见头上传来一道着实感到心满意足的嗓音,我的意识随即再度坠人黑暗深渊。

这是极为稀松平常的清晨一景。

「唉~面对刚刚那种情形,不甩巴掌反而动用拳头的女性,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啊?」

在上学途中,我对并肩走在左侧的沙耶姊大发怨言。

方才在冥河彼岸的曾祖母,可是拚了老命对我大喊「千万不可以过来这边啊~」……为何我非得在一大早就经历这种恐怖体验不可啊?

「对不起……因为我有点气昏头,所以下手重了点。」

感到过意不去的沙耶姊悄然压低目光。

哎唷,这真是少见呢。平常总是不可一世的这个人居然会开口道歉。哼,这代表你已深刻地自我反省了一番吗?那这次我就原谅你……

「但是我并不后悔。」

「你毫不内疚啊!」

「啊!讲错了,我刚刚是有在反省没错。」

拾起头来的沙耶姊对我吐了吐舌头。

竟、竟敢要我……这个人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呢。

尽管内心一肚子火,但在沙耶姊面前表现出这点又令我感到非常不甘心,因此我逞强地轻抽鼻子发出「哼哼」的嗤笑声。

「算了,不跟你计较。毕竟我的肚量,和某个因为一句无谓发言就大动肝火的表姊截然不同嘛!」

没错,在昨天品尝过初恋滋味后,我已经跟小孩的身分说再见了,我已站上另一座与以往大相迳庭的人生舞台!

沙耶姊眼神冷淡地注视着摆出胜利者姿态的我,开口撂下两个字:

「矮子。」

「啥?你刚刚说了什幺啊你!」

「动不动就发飘,好逊哦。」

「人人心中都有着绝对不能触及的词汇,也就是所谓的NG字眼啊!沙耶姊刚才不是也大发雷霆了吗!」

「没肚量的男生真是差劲呢,居然连女生难得一次的歇斯底里也容不下。」

沙耶姊摇了摇头。她明知道摆出一副怜悯他人的模样,其实反而更容易挑动对方怒火,却还故意选择这幺做,可见这个人实在恶质到极点。

「呜喔喔喔!」

一时之间想不到适当字眼加以反驳,我只能不断发出沉吟声。

唯有一点,我必须在此澄清一下。

我绝对不是矮子!更何况,被个子比我矮小的沙耶姊说成是矮子,我着实无法接受啊!

个子比我高的男生或许确实是多了那幺一点,但那纯粹只是因为我还没迎接成长期的到来罢了,我还拥有充满可能性的『未来』!

在高中三年内,一下子就长高三十公分的人可是多得很啊。我每天喝一公升牛奶,也日日把小鱼干当成零食一样狂吃。相信一年后,我肯定、绝对、毫无疑问地可以达到高中二年级学生的平均身高才对!

正当我在心中为自己辩护之际,方正的水泥建筑物已缓缓映人眼中,这是我们所就读的青陵高中校舍。穿越左右均布满盛开樱花的林荫大道,接着看到许多学生列队,排出一条由校门口延伸圣校舍人口的通道。

尽管这是一幕诡异的景象,不过由于自开学典礼以来已经连续看了四天,要不习惯也难。列队者的视线都集中在我们……不对,应该说是集中在沙耶姊身上。我摆好架势准备好面对下一波冲击。

「「「「早安,学生会长!」」」」

数十名……应该说是将近百名的学生一起低头鞠躬,出声问候。大气瞬间为之震动,声音化作冲击波朝我的身子直扑而来。

「嗯,各位早安。」

沙耶姊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挥手致意,缓步定进校门。当我随后跟上时,只感到阵阵夹带嫉妒的敌视目光不断剠向我。好、好可怕。

他们是『SSS』,也就是※沙耶(S)大人(S)亲卫队(S)的诸位成员。这并非是粉丝俱乐部之类那种单纯的团体,而是把沙耶姊当成『神明』加以崇拜的狂热信众。(编注:三个名词的日文开头都是S。)

对我而言,由于她跟我太热,因此至今仍没什幺实际感觉,但据说沙耶姊是举世闻名的『超级天才』。年纪轻轻的她已取得许多专利权,并在各大学会发表了题材崭新的论文报告。

撇开夸张形容不说,沙耶姊堪称是名副其实的『日本之光』,再加上她那出色的相貌,不吸引众人的目光才奇怪。

去年,身为一年级新生的她,以百分之九十八的压倒性支持率,获得了学生会长的宝座;今年更是拥有超越教师的权力,成为君临本校的『女帝』。这就是我的表姊·高尾沙耶。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的胸部实在有够平。

「嘿噗!」

一阵冲击突然轰向我左脸颊。尽管什幺也没看到,不过这肯定是沙耶姊干的好事。

对了,差点忘记了,这个人就连打架也是如同鬼神一样强悍。

刚才那一击,恐怕是重视速度的音速左拳『沙耶银河幻影拳』吧。而先前在家挨的那一下,则是重视破坏力的必杀右拳『沙耶银河重炮击』。

「你干嘛突然打人啊?」

我一边捣着刺痛不已的脸颊,一边转眼怒瞪在我身旁摆起架子的沙耶姊。

「你刚才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想很没礼貌的事情。」

「呜!」

我一时语塞。

正因被她说中事实导致我无法反驳,但光凭推测就出拳打人是怎样?居然动不动就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我会变笨绝对都是沙耶姊的错。

「啊……」

忽然,一道身影掠过我的视野。

原本占据我整颗脑子的负面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一股温暖:心酸、却又十分甜美的情感填满了我的心海。

就如同昨天一样,我的思绪和视线全都遭到某个目标所掠夺。

「学姊早安!」

见我朝气蓬勃地跑过去打招呼,观田学姊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虽然昨天的冰山美人形象很棒,不过像今天这种表情其实也相当迷人啊。

哎呀,由于刚睡醒就跟沙耶姊上演一连串杀气腾腾的武打剧,此景令我心灵饱受抚慰啊。

学姊收起惊讶神色,转而换上颇感奇怪的表情,皱眉看着我。

「早安,你是昨天那位……难道你还没打听到有关我的事吗?」

「不,已经听说了。『拉普拉斯』,没错吧?」

面对笑容满面地立刻开口回答的我,学姊露出更觉可疑的严肃神色。

「那你应该了解了吧。千万别接近我,难道你想倒大楣不成?」

「接近学姊的话,就会遭遇不幸吗?」

「……你有听说过我的传闻吧?」

「嗯,就是所谓的。告知绝对无从回避之不祥事态的魔女。吗?据说曾受学姊宣告不祥事态的人数,光是学生会所确认到的就有三十四人。其中一名身亡,四名受了重伤,其余的均为轻伤,而成功回避掉不幸的人数则是…………零人。」

宛如回答昨天晚餐的菜色一样,我毫无窒碍地复诵出来。

她身旁遭遇到不幸的人数,是昨天由沙耶姊口中所得知的,那也是警告我「不要接近观田明日香」的理由。

而这些,同时也成为了有力的证据,让我确信『观田学姊并非散播不幸之魔女』。

「既然知道的话……」

或许是对我的态度感到不满吧,只觉得学姊的声音变得有些粗暴。

然而我却毫不在意,只开口提出我最想问的问题:

「观田学姊,你是因为希望那些人不幸,所以才对他们宣告不祥事态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嘛!」

「这样啊,我就知道。」

听见学姊立即抛出的回答,我脸上随之浮现开心的傻笑。

「什幺嘛!感觉有够恶心耶!」

「我在这一年当中呢,已经听所谓的不祥预言听到耳朵都快长茧了呢。先是上半年听社团经理对我说『凭你这点能耐,根本就无法进军全国大赛嘛!』,而下半年则轮到指导我课业的表姊呛我说『你真以为凭这种调调,就能考上我所读的高中吗?』。」

「我对你的事完全不感兴趣。」

对方祭出一句强硬的拒绝。

但我依旧加以忽视,迳自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她们两人其实部是替我着想,不希望结果真的变成那个样子,所以才如此苛责我,我可不是一个连这种事部看不出来的蠢蛋喔。」

没错,假使所谓的不祥预言,并非冲着对方而发出的诅咒,那幺肯定就只是为他人着想所提出的忠告。

「所以我敢断言,学姊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

「~~~~~~!」

我语气强而有力地加以断言,学姊顿时满脸通红地将脸撇向二芳。

害羞的学姊也好可爱呢。

昨天因紧张过头而无心观察,不过如今仔细一看,以红白两色为基调的制服,十分适合散发出清纯气息的学姊。虽说我们的学校制服以可爱着称,甚至连附近一带都有许多女孩是为此而决定报考我们学校的,然而,我却不禁觉得,这套制服简直就像是专门为学姊量身订做的一般。

就制服而言算是偏短的裙子,而裸露于裙摆和黑色过膝长袜之间的大腿部位也极其耀眼。咦?可是,我好像忘了什幺事情……

「小数——?」

「痛痛痛痛痛痛痛!」

耳朵!耳朵传来一阵剧痛!快要被扯下来了!

「干什幺啊,去你的!」

我粗鲁地拨开扯着我耳朵的手并回头一看,只见沙耶姊脸上浮现出鬼气逼人般的满面笑容……嗯?『鬼气逼人』和『满面笑容』这两种感觉未免也太矛盾了吧?为何两者会同时出现呢?

「你们的关系似乎很要、好、呢!」

「咿——」

数阵恶寒接连窜过背脊,这股罩住全身上下的庞大压力压得我顿时喘不过气。为、为什幺这位小姐会发起如此大的脾气呢?

「我昨天不是交代过你不要接近这个女孩吗?」

「那、那件事应该早已透过对谈,征得你的同意了吧!」

尽管萌生怯意,不过我仍旧设法强词夺理。正因沙耶姊头脑很好,因此只要合情合理就能轻易说服她。昨天详加说明一番之后,她明明就已经勉为其难地同意了我的看法,但如今却忘得一干二净,这根本不像沙耶姊的作风啊。

大概是回想起来了吧,沙耶姊瞬间露出退缩的神色。

「果然还是不行,看了就觉得火大所以不行,感到不爽所以不行,总之无论如何不行就是不行!」

这、这种感情用事的理由是怎样啊?再怎幺说,这也太没道理了吧!平常那种条理分明的态度跑哪去了!?

「你也是!绝对不准给我接近小数哦!」

沙耶姊一把将我抱人怀中,并发出像是看门狗般的低吼声牵制学姊。

照理说,这本来应该是令男生感到开心不已的情景,但……

……总觉得触感有点硬啊。尽管外表看起来好歹也还有那幺一点点起伏,难道说连这个都是垫出来的吗?若真是这样,那实在是太让人悲伤了……

「嘻嘻嘻。」

听见这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我转头一看。

只见学姊用手遮着嘴角,十分开心地任由身体微微震个不停。

「你也真有一套呢!都已经有这幺漂亮的女朋友了,竟还开口向我告白。我就当作是你的一时兴起好了,你可得好好珍惜学生会长哦。」

观田学姊交互看着我和沙耶姊,出声说道。

「咦、咦、咦?女朋友?我吗?果然看起来很像……」

「哈哈哈哈,学姊啊,这个笑话实在不好笑啊~想也知道,这个人绝不可能是我女朋友嘛!她是如此蛮横、凶狠兼平胸……」

「哼!」

「咿耶噗!」

啊啊……曾祖母,我们又见面了……我这就过河到你那边去……

「就跟你说过这招很危险,你听不懂是不是啊!」

我慌忙睁大双眼,只见柏油路面近在眼前。

一击便能导致对方身体与精神同时升天,「沙耶银河重炮击」依旧威力十足啊!

正当我摇摇晃晃地试图起身时——

「哦呵呵呵,我说观田同学,你可真是爱开玩笑呢!想也知道,我不可能找这种脑筋不灵光的家伙当男朋友嘛!」

沙耶姊一脚踩住我的后脑勺,毫不留情地转动脚跟使劲踩踏。

你是恶鬼啊!

「是、是吗?」

看吧,连学姊都感到害怕了!

「这家伙是我的小弟啦!没错,只是个不成才的小弟!就只是如此而已!」

转动转动转动转动转动转动。

好痛好痛好痛!柏油路面、柏油路面不断摩擦我的额头啊!

「喂,你踩够了没啊!」

「呀,不要抬头往上看啦!你这个偷窥狂!」

踢踢踢踢踢踢。

这次换成一阵暴风雨般的踢腿。太、太没天理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你再不住手的话,那孩子会被你踢死的!」

慌忙出声制止沙耶姊的学姊,果然是个大好人啊,嗯。拜学姊所赐,我总算能够从地上起身了。我轻轻摇头晃脑一番——

「唉,真是被整惨了。」

我故意小声嘀咕,说给一脸气呼呼地把头甩向一旁的表姊听。天啊~一整个头晕脑胀。拜托你也稍微手下留情一点好不好?

「这叫自作自受,全都是你单方面铸下的错。」

「对啊,都是小数你不好。肯定是这样。」

「啥!只有我不对吗?」

「你呀,需要再下点功夫研究研究何谓少女情怀才行喔!」

「呜喔!」

遭到心上人这样批评,还真教人感到有点沮丧。

男人心其实也是相当纤细的耶,学姊——

瞧我一副落魄的样子,学姊又嘻嘻地轻笑数声,旋即露出昨日那种略带忧郁的眼神。

「是不是男女朋友先撇开不谈,学生会长对你而言是很重要的姊姊对吧?假使待在我身旁的话,只会被卷入不幸喔?」

学姊仿佛在训诲不听话的小孩子般说道。

语气虽然婉转,但却是十分明确的『拒绝』。这个人深信自己是个散播不幸的存在,所以才想尽办法要让众人远离她身旁。

只因她不想伤害别人。可见学姊是一名极其温柔、却又极其可怜的人。

「即便待在学姊身旁,我也不会因此而遭遇不幸啦!」

所以,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能这幺说我真的很高兴。不过呢,正如你刚才所说,我周围已经有好几十人受了伤,甚至还有人下车丧命,这就是现实状况……」

「嗯,那是现实,但光凭这些数字,根本就称不上是在散播不幸。」

「咦?」

「单单在国中三年级的那一年当中,我身边就有好几百人受过轻伤。有那种在窗边嬉闹却不慎跌下楼、因此生命垂危的学生;也有从高处跳下结果摔断脚骨的学生;有打篮球时因没抢一到球而导致手指骨折的学生;有被足球踢中腹部造成内脏受伤而住院的学生;甚至还有光是跑步就导致股关节脱臼而被送进医院的呆子。你瞧,这样就已经有五个人身受重伤了耶。对对对,连我曾祖母也因为罹患癌症而以九十四岁的高龄安然离世。如何,我变成了比学姊更会带给周遭人士不幸的扫把星罗?」

我一口气说完了这幺多话,对她露出灿烂笑容,学姊瞬间一脸傻眼地张大嘴巴。

没错,这纯粹只是语言的魔法罢了。如果光说『在观田明日香周遭出现了三十人以上的伤患』这句话,确实很容易让人认为是学姊在到处散播不幸。

事实上,沙耶姊彻彻底底被这种说词所骗。数百名学生共同生活,一同运动、互相玩闹、投入社团活动,在这当中,绝对不可能会有哪个学生,能够在身旁完全无人受伤的状况下过完学生生涯。

像这种程度的受伤人数,反倒该说是很天经地义、极其自然的结果。

尽管必须说预言能够实现如此多次,那股『类似预知能力的力量』着实令人吃惊,但可以确定的,是学姊根本没有所谓散播不幸的能力。

回过神来的学姊沉思片刻——

「噗!嘻嘻嘻。」

只见她伸手轻捂嘴角,表现出仿佛强忍着笑意的神态,但好像再也压抑不住一样,最后终于如同水坝溃堤似地开始放声大笑。

学姊看起来是如此地开心,她双手捂着肚子,连眼角都渗出泪珠,难道我讲的话当真如此可笑吗?

「呵呵呵,有趣。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啊!嘻嘻,如果是你的话,或许真有办法逃出恶魔的掌心也说不定呢!」

这个吓人的字眼听得我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难道说,学姊是被如同恶魔一样的恐怖份子感胁了吗?」

我一开口询问,学姊先是一愣一愣地睁大双眼,随后又再度爆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根、根本没这回事啊!嘻嘻,谢谢你担心我。」

学姊一边道谢,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瞧。

「请问,怎幺了吗?」

看到一见钟情的人忽然贴近自己,我的血压一瞬间往上捆高。我实在不敢直视学姊,忍不住挪开自己的目光。

「嘻嘻,虽然最近完全没有人这幺做了,嗯,不过在开口说想跟我交往的男生中,你算是最棒的一个喔。简直独领风骚呢!所以啊,我决定特别给你一次机会。」

「给我机会……吗?」

「我要出一项任务给你。只要你能够完成,不管是要我做你的女朋友还是猫耳女仆,甚至女奴隶都不成问题。」

「……臭小子,你到底做了什幺样的告白啊?」

沙耶姊白了我一眼。

误会啊!这是栽赃啊!所以拜托你别在那边握紧拳头好不好!

「呃,那个,后面那两项我就心领了。另外,我不想依靠完成这项任务的结果达成心愿,只希望能让学姊真心喜欢上我。」

明明不喜欢,那就算成为我女朋友,我也不会感到开心……不对,等一下,能和这样的美女卿卿我我,肯定会让人高兴得要死就是了。

我呢,这个嘛……好歹是个青春期的男生,当然也会对那方面的事感兴趣嘛。

「嘻嘻,你还真有男子气概呢!放心吧,只要你能完成任务,我保证会变成对你神魂颠倒的爱情奴隶唷。」

「如果可以的话,个人希望学姊能够避开奴隶这个字眼!」

因为在我背后的表姊,散发出愈来愈强烈的杀气了。

「那幺,辟于任务的内容呢……」

竟然如此干脆地遭到忽视?学姊,你该不会是对我刚刚一再无视你的行为暗自怀恨在心吧?

「就是今天的午休时间,你绝对不可以踏入学生餐厅半步。」

「…………呃,就只有这点要求……而已吗?」

本以为学姊会提出什幺天大的难题,没想到任务内容竞简单得出乎意料,令我不禁感到扫兴。

「嗯,就只有这点要求。当然我不会干预你的行动,也不会利用其他人去妨碍你。如何,办得到吗?」

「想也知道当然办得到嘛!」

我使尽吃奶力气点了点头。

搞什幺嘛,这代表学姊其实也是有意要与我交往嘛

刚才那段交谈,似乎格外有效地拨动了学姊的心弦。为了遮羞而说出这种话的表现,虽和学姊原先所展露的风格不太一样,但这样的学姊还是很可爱啊,嗯。

「对了,另外呢,以后别用姓氏称呼我,叫我的名字就好,我不太喜欢别人用姓氏叫我。」

哦哦!甚至还得到了直呼名字的许可!

这果然代表学姊或许真的心动了也说不定?

「那幺,好好加油吧。我并不对你抱持任何期待就是了。」

观田学姊,不对,应该说是明日香学姊留下一抹晶莹剔透般的嫣然微笑,转身走向校舍。

我的老天,学姊果然美丽得要命啊………………………………………………………………………………啊,我不小心看到灵魂出窍了。

我连忙转眼环顾四周,然而学姊身影早已消失,而沙耶姊则大翻白眼死盯着我看。

「宣导事项说明完毕。」

担任班导师的堀田老师一边用点名簿拍打讲台,一边宣布早晨班会告一段落,随即转身离开教室。

下一瞬间,教室内立刻被喧闹声所包围。忙着准备上第一节课的学生、和附近座位同学谈天说地的学生、还有看似尿急而慌张奔离教室的学生。今天担任值日生的学生,则是一脸嫌麻烦地将黑板擦干净。

至于我呢,则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用手托腮,一个劲地傻笑个不停。这也怪不得我,毕竟学姊她都已经等于答应要和我交往了嘛!

我要马上利用这周末邀学姊一起出去约个会。外表清秀的学姊,感觉果然还是适合白色连身裙呢。啊啊……光是想像她那楚楚动人的身影,就令我感到怦然心动啊。

「身上受的伤明明比往常还严重,但你看起来倒是格外幸福呢。」

坐在我前面的男生兴致勃勃地盯着我的脸。

「你的被虐属性终于觉醒了啊?」

「才不是咧!」

「啧,能挨沙耶小姐的拳头,明明是唯你独享的天大荣誉,但你居然还不能理解个中奥妙,真是个该死的孽障!」

「那种烂荣誉,我非常乐意打包送给你!」

「要是可以接收的话,我可是想要得要命啊!」

那真是值得不惜流下血泪也要极力主张的事吗……

这个变态名叫小泽信司,是我打从国中时代就结交的损友,而透过刚才那段对话也可以知道,他是迷恋着沙耶姊的其中一人。

修长纤瘦的潇洒外形搭配一张帅气脸蛋,成绩也很优秀,再加上体育万能,简直就像是为了受女孩子喜欢而降生的男子。但可惜这家伙的双眼就只容得下沙耶姊一个人。

由于我身为沙耶姊的小弟,原本他似乎也是打着所谓射人先射马的如意算盘,主动跑来跟我套交情。

算了,管他当初的动机究竟为何,现在我跟他因为合得来而成为死党就是了。

「而且我看见了哦!今天早上你竟被沙耶小姐抱人怀中!」

「才不是那幺值得羡慕的事情好吗?更何况触感又硬得要命。」

要是被听见的话,大概又得挨一记重炮击了吧?我暗自嘀咕,心生战栗。

「天啊~你竞无法理解其中的奥妙!真让人看不下去。对沙耶小姐那副堪称为『永远的少女』的完美身形而言,根本就不需要名为胸部的多余部位,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劝你绝对不要在沙耶姊面前说出那句话比较好喔?」

因为那是只要稍微开口提及,就会惹沙耶姊发飙的自卑之处。我还记得之前跑去她房间时,亲眼看见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丰胸相关的书籍。

「可恶!快点把那种触感分享给我!」

「呜啊啊啊!不要扑过来抱我啦!」

不要一直磨蹭我的身子!别闻我身上的气味啦!

呜、呜啊啊,我整个人都被这种过于可怕的感觉吓得起鸡皮疙瘩了!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有够恶心耶!」

我一脚踹向信司的腹部,总算挣脱他的熊抱攻势并拉开双方的距离。

呜哇哇哇,身体依旧颤抖不止!

「啊!抱歉,不小心丧失了理智……」

「拜托,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总算解除危机,我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即便信司是个帅哥,我也没有被男人拥抱还会感到开心的癖好。

他能恢复正常真是谢天谢地。

「但是我并不后悔!」

「连你也给我来这套啊!」

我抓起手边的国语教科书,对准信司的脸砸了过去。看来我或许必须重新考虑,该如何拿捏与这家伙之间的朋友距离比较妥当。

「既然已经享受完沙耶小姐残留的体香,那就言归正传,我倒要问你,刚才为何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啊?」

别把你那变态的行径说得理所当然好吗!?

和变态聊天实在有够累人!不过我正想找个人分享一下,那就勉为其难地拿他充数好了。

「没有啦,只是我好像快交到女朋友喽。」

我害羞地抓了抓头。

「什幺!你、你终于和沙耶小姐她……原来如此……」

信司露出大受打击的神情,整个人踉舱数步。

「我、我会……祝福你们。只、只要沙耶小姐能得到幸福,我……」

「你为何突然提起沙耶姊的名字啊?」

「咦?难、难道不是吗!我还以为……」

「沙耶姊是我表姊耶?我说的是二年级的观田明日香学姊啦!」

「……没听过这名字。」

信司沉思片刻,轻声嘀咕道。看样子开学至今才四天,有关『拉普拉斯』的传闻似乎尚未传人所有一年级新生的耳中。

「哦哦,该不会是你在校门口附近主动攀谈的那名美女吧?」

「嗯,就是她。她说只要我今天午休不踏入学生餐厅半步,就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哦!」

「啥?这算什幺条件啊?」

信司额头挤出数条皱纹,颇感诧异。嗯,这确实是个奇怪的条件啊。

「我认为学姊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害羞就是了。」

「嗯,若是这幺简单的条件,那就跟已经完成任务差不多啊。不过,如此一来,嗯嗯……」

信司伸手捂着嘴角,面露苦恼神情。

「是怎样啦?」

「这个嘛,我当然很想与你一同庆贺你找到幸福,但一想到沙耶小姐,我就……」

「你为什幺打从刚才就一直把沙耶姊……」

的名字挂在嘴边——正当我想这幺说时,信司的口袋里突然传出最近流行的日文歌曲音乐,只响一声便停止。没记错的话,这歌应该是以永远之爱为主题所创作的歌曲吧。

「是沙耶小姐传来的简讯。」

信司一边伸手制止我发言,一边慌张地取出手机。他善加利用了「我朋友」这个身分,机灵地争取到沙耶姊信任,这样的手腕,令我发自内心认为他是个处事圆滑的家伙。

因为沙耶姊除非十分信任对方,否则绝不会透露自己的简讯信箱。事实上,在我的朋友当中,也只有这家伙知道沙耶姊的简讯信箱。

……沙耶姊为什幺会相信这种变态呢?

「沙耶姊传了什幺讯息给你啊?」

「不准看!这是沙耶小姐传给我的简讯!我才不会秀给你看!」

我探头试图窥视手机萤幕,却被信司顽固地伸手挡住视线。

为何你会对我产生这幺强的对抗意识啊?我是沙耶姊的表弟,又不是恋人。

「好啦好啦!」

真是受不了,我一边动手把自己的课桌调回原位,一边想起勉强瞥见的其中一行文字:

『邀请代号「大猩猩」参与作战。』

……沙耶姊,你到底打算干什幺好事啊?

「呃,嗯,她果然已经采取行动了啊……」

直盯着手机看的信司,额头上冒出冷汗,侧目瞄了我一眼。

「干嘛?」

「没事……」

信司立刻栘开视线,将手机紧握在胸前,露出钻入牛角尖的表情。

「我的身心早已全部献给沙耶小姐。如今这双手已经染上尘埃,纵使被打入地狱……不对,甚王是被打入畜生道,我这次一定也要完成使命!」

喂喂,这话听来未免也太危险了吧?即便如此也要实行计划,可见信司这家伙果真非常崇拜……不对,简直就是盲从沙耶姊嘛!

算了,反正也不光只有他这样就是了。像我们目前这种年纪,仍不得不服从大人们擅自决定的各种规则,但沙耶姊却可以凭藉其压倒性的能力,轻松驳倒那些大人们,自由奔放地为所欲为。这样的沙耶姊,或许真会让人将她视作圣人,成为心生幢憬的对象也说不定。

至于我?我可是打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女帝』擅自决定的规矩当中,而不是依循『大人』订下的规则喔?

「能和你同班真是太好了。」

信司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格外耀眼的笑容说道。

「帅啊,午休时间到喽!」

伴随着下课钤响,我高举双手,使劲伸展身体。

决战时刻终于来临。

我家由于父母部是上班族,因此没人可以替我准备午餐便当。当然啦,我这几天的午餐补给来源就是学生餐厅,不能前往确实令我感到有点吃力,就连贩卖夹心面包的店也位于学校餐厅内部。另外,校规又严禁学生在放学前擅自离校,校内也有老师到处巡视,听说只要被抓包就会受到严厉处分。我可不希望才刚开学没多久,便以问题学生的身分被老师盯上啊。

我也是个正值成长期的男生,加上第五节课是体育课,上课内容是踢足球,假使不吃午餐的话,我根本无法撑到放学。

但是,不必担心。我有个知心好友,今天早上也已经向他说明过事情原委,相信他必会爽快地助我一臂之力才对。

「耶?那家伙跑哪去啦?」

铃响前明明还好端端地坐在位子上,没想到他竞在我挪开视线的短暂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该不会是憋尿憋太久了吧?算了,那只要等一会儿,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才对。

我手肘抵着桌面托住脸颊,心不在焉地眺望着教室门口,而后突然有一片阴影挡住我的视野。我心想「信司总算回来啦」,抬头一看,却顿时忍不住睁大眼睛。

「哟~好久不见啦!」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名长得跟信司截然不同的魁梧男子,与其说是站在眼前,倒不如说给我一种耸立在面前的感觉。

我连忙起身用力鞠躬问安。

「刚田学长,好久不见!」

「哇哈哈,用不着那幺拘束啦!」

刚田学长一边发出豪爽笑声,一边「砰」地挥掌拍拍我的背部。

对他而言,大概自以为只是轻轻一拍罢了,却令我整个人身形不稳地往前倾倒,学长仍旧拥有一身怪力啊。

这个人在我国中时代所参加的空手道社里,是整整大我两届的学长,也是当时的主将。

国中三年所向无敌且未尝败绩,进入高中后,依然持续缔造纪录,最后终于在去年以高中生身分正式进军K—l(译注:在日本举办的综合格斗大会。)。目前保有三连胜纪录,是个逐渐开始受到世人瞩目的天才格斗家。

身高差不多有一九○公分左右吧。比起我刚认识学长时,又长高将近十公分(好羡慕)。健壮的骨骼加上一身结实肌肉、由胸襟还有袖口处隐约可见的体毛,还有那夹带野性气息的长相,虽然打死也绝对不能在本人面前提起,但他真的会让人联想到大猩猩。

「我说你呀,既然考进这间学校,好歹也该来打声招呼嘛!」

「呜哇,真是对不起!」

我连忙再次低头道歉。刚田学长从前似乎挺中意我的,一直对我照顾有加。

尽管基于某些原因,我升上高中后并不打算加入空手道社,但他是曾关照过我的人,起码也应该去露个脸打声招呼才对啊。这点我需要反省。

「哇哈哈,没关系、没关系!」

刚田学长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笑着原谅了我,他那豪爽的性格果然还是没有改变呢。

「既然这幺久没见,干脆就一起去吃顿饭如何?」

「咦?」

「算是庆祝你入学啦!这餐我请客。放心,我最近有参赛奖金可领,手头阔得很啦!」

啊!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走,我们去学生餐厅吧!」

「果然不出所料啊啊啊!」

我不由自它地以双手夹着脸,呈现出孟克呐喊状。

「嗯?你怎幺啦?」

「呃,那个……」

面对刚田学长的问题,我顿时语塞。

可恶啊,命运之神,难道您就这幺不择手段地想要阻止我吗!

但是,我绝不会认输。我将力道集中于丹田附近,毅然开口说道:

「那个、呃,今天,我已经有约了……」

话愈是讲到后半,声量也跟着逐渐缩小。

呜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全国各地的运动社团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奉行长幼有序的纵向社会啊!特别是我以前所参加的社团,这种倾向更是明显,「对学长绝对服从」的观念也早已深植我心。

何况出现在眼前的,是完成了传奇的丰功伟业、并对我照顾有加的学长。

假如是个蛮不讲理的要求也就算了,但这单纯是出于善意的邀请耶?

好、好难拒绝!超难拒绝啊!

「有约?」

刚田学长眼神倏然变得有点凶狠,低头俯看着我。

呜呜,好可怕啊啊啊!

「是的,那个,我已跟别人约好……」

「…………那个先跟你约好的人……是女生对吧?」

「啥?呃,算是啦。」

「不准去!臭小子,我都还没交女朋友,你就开始放肆了是吧?」

「呜哇哇!糟糕了!」

我连忙用手堵住自己的嘴巴,对自己的失态感到后侮不已。整整两年没当面见到学长,我都已经忘了啊。

刚田学长他……怎幺说呢,那个……并不受女生欢迎。

尽管拥有全中运空手道三连霸的耀眼成绩,但他就是不受欢迎。

他本人明明极端渴望能够交到女朋友,但就是完全不受欢迎。

女学生们如此表示:「体毛多到有够恶心。」「好像会被他大卸八块。」「如果只是粗犷也就算了,但如果很像野兽的话,实在有点……」

因此,『严禁在刚田学长面前谈论有关女性的话题』已经成为社团内部的不成文规定。

真没想到即便进军职业殿堂、备受世人瞩目的现在,这种情况依旧不见好转……

「我说学弟啊……」

双肩被牢丰扣住,扎扎实实灌注王我身上的力量,就如同老虎钳一样,压得我完全然法动弹。

刚田学长脸上浮现出肉食性动物般的笑容,宛如在宣判我的死刑般说道:

「比起女人,还是学长的邀请来得优先,对吧?」

「学姊,给我个机会吧!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啊啊啊!」

一找到铺开毯子、端座其上的明日香学姊,我立刻语带哀求地层开申诉。

从云朵闾透射而下的春季阳光,温暖地照着我们。虽说时节已进入四月,然而微风依旧带着些许凉意,在缺少遮蔽物的楼顶自然更不待言。

学姊用筷子轻抵嘴角,睁大双眼注视着我(呜哇/超级可爱啊!),最后终于嘻嘻地笑了出来。

「看你这样子,果然还是失败了呢!」

「我努力过了!我使尽浑身解数试图远离学生餐厅啊!」

我比手画脚地说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抵抗了,真的抵抗过了,而且还是竭尽所能地顽强抵抗。但是,堕落于现代文明中的我,根本敌不过藉由返祖现象重拾野生蛮力的类人猿嘛(言词粗暴)。

结果,我被扛在肩上带进学生餐厅,只能对着学长请我吃的猪排盖饭痛哭流涕。

我描述完毕后,目击到学姊捂着嘴角、目泛泪光微微颤抖不止的身影。

「所、所以……嘻、嘻嘻,你就立刻赶到我这里来……嘻嘻……对吧?」

学姊断断续续地发出窃笑声,显得有点难受地说道。

看样子这件事似乎精准地戳中了她的笑穴。尽管从第一印象完全想像不到,但这个人该不会其实是个笑点很低的人吧……?

「呵呵呵,虽然我早知道你肯定会进学生餐厅,但想不到居然会发生那种有如搞笑短剧般的情节啊。」

「早就知道?」

有点奇特的说法。这让我想到学姊刚刚也提及「果然」这个词,宛如她早就已经得知我会失败一般……

「既然你连预知人数都已经查得一清二楚,那幺相信你应该早已料想到了吧?」

学姊露出试探般的眼神看着我。

「……呃,难道学姊拥有预知未来之类的超能力不成?」

再继续含糊其辞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学姊并没有特别不高兴,只是点了点头。

「答对了。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我会作预知梦。而我所梦见的未来,无论如何都绝对会化作现实,就算出现在梦境中的当事人竭尽所能地试图拒绝那个未来,结果还是没用。」

「……我已体验到这一点了。」

我沮丧地垂下双肩。老天啊,真为几小时前的自己感到羞耻!

也就是说,我被要了,遭人戏弄了啊!

「……学姊还真是出人意表地坏心眼呢。」

我忿忿地望向学姊,只见学姊脸上突然浮现一抹带着忧愁的笑容。

「真希望你可以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呢。虽然我早知道你会失败,但是我也很期待你能挑战成功呢。」

「……这是怎幺一回事呢?」

「你知道『潘朵拉之盒』这则故事吗?」

面对我的问题,学姊丢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反问当作回应。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我还是由记忆深处找出可用情报。我记得……那好像是出现在希腊神话当中的着名故事。

「呃,就是有一个封印着世上所有灾难的盒子,然后一位名叫潘朵拉的女性不小心打开盒盖,导致灾难飞往世界各地。受到惊吓的潘朵泣连忙关上盒子,好不容易才将『希望』留在盒中。所以说,虽然我们身处的世界充满仇恨、悲伤、疾病及死亡等灾难,不过至少还留有希望,因此我们才能继续生存下去——大概就是这样的一则故事吧?」

我开口说出小学时代在图书馆看过并隐约记得的故事内容。

「大致上正确。但是,你不觉得这则故事有点矛盾吗?」

「矛盾……吗?」

我在脑中再度反刍故事内容,却找不到任何矛盾点。

当我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学姊随即竖起食指说道:

「各种灾难从盒中飞出,造成如今人世间充满了种种痛苦,不过,希望却留在盒中对吧?」

「啊!原来如此。这样会导致世上毫无希望可言啊。」

确实是很矛盾呢,我沉思片刻,又接着说道:

「那会不会是这样呢?喏,我们不是常说『存有希望』吗?该不会就是用『存在盒中』来表达出这个意义吧?」

似乎有点太过牵强呢……我在心中自我吐嘈。

「这个意见虽然很有意思,但可惜你错了。正确答案,是盒中所留的并非『希望』这幺美好的事物,留下来的终究是个不折不扣的灾难,而且还是特别要命的灾难。」

「那究竟是……?」

受到学姊这番散发出逼人寒气的说词所吸引,我忍不住吞了口唾液。

「残留于盒中的是『预兆』,也就是预知未来的力量。」

「那不就是……」

听见这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我顿时定睛凝视着学姊的脸庞。

那正是学姊所拥有的力量……

「也就是说呢,正因对未来一无所知,人类才能对将来满怀,希望。并继续生存下去,懂了吗?」

而那正是持续折磨着学姊内心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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