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特别和蔼可亲的人。
虽然聪里自认已经竭尽所能地设下了「不要靠近我防护罩」,他却好像轻轻松松便穿越了这道防线。
但是聪里对此却丝毫不觉得不舒服。
而他对聪里的《力量》也毫无芥蒂。
真是个奇怪的大哥哥。
既温柔,又风趣,感觉好像快喜欢上他了。
因此——
没错,正因如此。
他才不该跟我扯上关系。
因为……反正到头来就只会剩下绝望而已。
一阵凉风吹得群树沙沙作响。
河川的潺潺水声,以及鱼儿跃出水面的噗通声响敲打着耳朵。
「再见了。」
离别的话语,格外沉重地在这个被寂静所支配的空间中回响着。
必须、必须开口说些什么才行,这我也很清楚。但要是讲错话,一切都将画下句点,这点我也心知肚明。我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在这种时候,若是换成沙耶姊的话,脑海中大概马上就会浮现出最适当的话语吧。
我这颗脑袋真的不灵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没错,因为我是个傻瓜,所以我便猛然纵身跳进河中。
「好、好冷啊啊啊啊!!」
我缩起双屑,边发抖边放声大叫。呜喔喔,真的有够冷啊!虽然差不多快要迈入七月份,但这个时节的河水果然还是冰冷得要命啊!
面对我这番太过出人意表的行动,只闻一阵颇感傻眼的声音自聪里口中倾泄而出。看样子她似乎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事态。
呵,有机可乘!
「喝呀!」
我对准聪里使劲掬起一瓢水泼洒过去。
可是却轻松被她闪过。啧,对能读取他人心思的人来说,奇袭果然还是行不通吗?
「你突然做些什么啊?」
聪里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也是啦,要是突然被人泼水,多多少少都会感到不太开心啊。
但我却毫不在意地准备发动下一波攻势。
既然单发攻击起不了作用——
「啊哒哒哒哒哒哒哒!」
那就祭出让她即便知道也闪躲不过的连续攻击!
我以手掌拨扫水面的方式激起阵阵水花。国中时代每天反复挥出五百次正拳突刺的练习,可不是练假的啊。
水击宛如八岐大蛇一般盘旋翻腾。
「噗哇!」
纵使是身怀读心能力的聪里,也没能避过这波攻势,最后终于被水花泼中。
不过我并未就此罢手,既然要一决胜负,就绝不能手下留情。此乃沙耶姊及阳田学长灌输给我的行事作风。
……可别说这样对付一名小女孩的我很没风度喔。
只见聪里转眼之间,便再次变成一只从头到脚都湿答答的落汤鸡。
「呵……呵呵……」
水珠滴滴答答地自发丝滴落,掉在地上弹起水花。
才刚听见低头不语的聪里脱口发出一阵微弱的僵硬笑声,下一秒钟便见她快步冲向河川,
纵身朝我身旁一跃而下。
「你想得美!」
尽管不像明日香学姊有预知能力,但我还是可以轻易预测到下一幕的光景。
不出所料,随着「啪唰」声响溅起了一阵剧烈水花,我背对水波避开这一击。
呵呵,这么稀松平常的攻击……
「呜哇!?」
突觉有人抓住了我的双脚,接着又遭到用力拉扯。
这个臭小鬼,打从一开始就想给我来这套吗!?若是在地上的话,即便被聪里这样的小女孩
连推带拉大概也不会有感觉,但这里是水中。而且我脚底所踩的石头表面还长有些许青苔——
滑动!砰!
我的脸蛋重重地跟水面产生亲密接触。实在有够痛。
等等,我的鼻子进水了!?好痛苦!好难受!好不舒服啊啊啊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连忙伸长脖子采出水面,猛咳个不停。呜啊啊,连、连胸口也很痛!水跑进肺部了!
「呵呵呵,活该。」
聪里伸手掩着嘴角,轻轻发出笑声。尽管还不到笑逐颜开的程度,然而她睑上确实出现了符合其年龄的天真神情。
我的嘴角自然也忍不住绽放出笑容。
就是这个。
没错,我就是想要看到这个笑容。
看样子我的想法好像已传入她心里。少女猛然回神似地收起笑容,换上先前那张毫无情绪起伏的扑克脸。
哎呀呀,穿帮了吗?但要人别用脑袋思考,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啊。
「大哥哥就是为了这样才跳进河里……不,不对……吗?要是曾经有过那种想法的话,聪里立刻就能知道。」
「嗯~这个嘛,我只是脑中突然闪过『用水泼湿这个臭小鬼』的念头,等我回神时,就已经跳进河里……」
「……笨蛋,货真价实的笨蛋就在我眼前……」
聪里一脸傻眼地大大叹了口气。嗯~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啊。我的坏习惯,就是会不经意地依照一时的灵光乍现或兴致采取行动,我也很常因此而遭受沙耶姊的制裁就是了。
不过呢……
「其实妳也能好好地展露出自然笑容嘛。俗话不是也说『笑口常开福临门』吗?那种内心堆积了许多情绪的辛酸表情,一点也不适合出现在小鬼头脸上啦。」
语毕,我轻轻抚摸了聪里的头发。聪里整个身子瞬间为之一震,眼角跟着泛起泪光。
什么啊!?我、我有做了什么会惹她哭泣的举动吗!?
聪里连忙拨开我的手,抬头望天并捣着眼角,试图阻挡眼泪滴落,然而泪珠还是源源不绝地涌出……
她举起手臂不断擦拭,却仍止不住眼泪,最后只见她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语气寂寞地轻声嘀咕:
「……大哥哥果然很温柔呢。真的很温柔,所以……也十分残酷。」
「残……酷……?」
「嗯,残酷。一想到即便是像大哥哥这样的好人,再过不久就将只对聪里抱持着厌恶或恐惧感,真的会感到很难受。会让我再度体认到……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怪物。」
她脱口抛出的这句话,是一句令人难以想象竟会出自小女孩口中的阴沉发言。跟先前的空洞眼神不同,如今她眼中蕴含着一股名为憎恶的情绪。那并非冲着其它旁人,而纯粹是针对自己的憎恨之情。
我为这股魄力所震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根本就不会讨厌或怕妳……」
我虽勉强挤出这句回应,聪里却缓缓摇了摇头。
「大哥哥是因为不明白才说得出这种话。不明白能够读取人心……所带来的无尽黑暗深渊……」
从河里爬上岸的我们,一致决定先设法取暖再说。
我收集附近一带的落叶及小树枝,再用聪里随身携带的百圆打火机生起一团篝火。因为掉进河中导致火石湿掉,害我在点火时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但幸好总算还是顺利地生起火来。
但这小鬼身上为何带着打火机呢?她该不会有在抽烟吧,明明就只是个小鬼头而已。
「黑暗……吗?」
仲长双手烤火的我,边回想起聪里方才说的话,边轻声嘟囔起来。
明日香学姊具备的预知未来能力。那也是任谁都渴望拥有一次的能力。但实际上,那股《力量》却是足以使现实所有一切全部褪色的绝望。
同时亦为「潘多拉之盒」这则故事当中,被描述成最后且最大之灾厄的绝望。
好想读取他人心思。我猜这也是绝大多数人都会希望可以拥有一次的《力量》。是否就如同明日香学姊的情形一样,也有绝望潜藏于这股《力量》当中呢?
「……答对了。」
聪里读取到我的想法,自我解嘲地说道。如此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却露出这种自嘲的笑容,光是这样,就能让我多少体会到她所背负的烦恼有多么沉重。
「现实所有一切全部褪色……吗?没什么了不起啊。」
「什么!?妳对学姊的苦恼根本一无所知,怎么可以……」
或许聪里也吃过苦头,但她不该讲出那种话。一想到我的心上人究竟经历过多少辛酸体验,我就……
聪里嗤之以鼻地发出一阵苦笑声。
「……也是啦。不晓得预知能力为何物的聪里,或许不该如此轻易断定,但不管怎样,我就是会觉得那真的没什么了不起。因为聪里的现实并不仅仅只是褪色那么单纯,而是彻底被涂
抹成一片漆黑……」
「漆黑……」
这个字眼让我立刻联想到的东西,是人的「恶意」。
单独个人暂且不提,「人」作为一个集团时,通常拥有试图排除异端的一面。所谓树大招风,这四个字正是用来形容上述现象的成语。聪里她也身怀特异《能力》,会被旁人以异样眼
光看待一事,实际上并不难想象。
明日香学姊,正是曾经因为过去拥有的《力量》,而招致全校师生对她投以——就像聪里刚才所说的——厌恶及恐惧的目光。不,纵使现在她已经丧失了预知能力,她依然受到排挤。尽管学姊总是面带柔和笑容,但她的辛酸,肯定沉重到像我这种货色根本就无法想象的地步。
光是在背地说坏话就能造成这种伤害,有办法读取人心的聪里岂不是更……
「……是啊。遭到来自不特定多数人的恶意相向,确实不是什么开心的事。然而……聪里却知道何谓更加残忍的绝望……」
「更加……」
我近距离目睹了学姊先前所处的状况。此外,在网络上有种名为「祭典」或「炮轰」的行径,由众人一同围剿单独个人,而我也曾经浏览过那种行为的留言纪录。
问题或许真的出在当事人身上。即使如此,遭到不特定多数人批评咒骂,全盘否定自己的一切,我敢断言,那至少是很有可能导致他人心灵严重受创的激烈抨击。
聪里却说比这更加过分……
「在上个世纪末,听说有一部动画引发了某种社会现象。好像是 E V E 还是什么吧。我突然忘记正确的动画标题,总之在那部动画里头,出现了一道能够挡下任何物理攻击的防护罩。」
「……妳在讲什么啊?」
就知识层面而言,我是知道刚好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确实是有这么一部掀起风潮、席卷整个社会的著名动画。此外在我身旁,也有像侰司等熟知这方面情报的朋友。
但那跟现在这个话题到底有何关系……
「若借用那部动画的登场人物台词,这好像就是『人类所拥有的心灵障壁』。没错,只要身为人类,不论是谁,都会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筑起一道不准他人入侵的围墙……」
「啊……」
总算……至此我总算理解到聪里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事情。隐私权、私人空间……正如这些字眼所表违的意义一样。没错,无论是什么人,都会拥有一块绝对不愿让他人踏入的心灵领域,总是是面对血亲至亲或亲密爱人也不例外,都会拥有想要死命隐藏于心海深处的秘密。
「……没错,而聪里就是会擅自闯入那个绝对领域窥视秘密……是个既可怕又恶心的存在……」
「可怕……你也犯不着这样贬低自己……」
「……哪,大哥哥昨天自慰过对不对?」
「噗!?」
这个照理说不该出自小女孩口中的猥亵字眼,害我忍不住噗了一声。这、这小鬼突然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好啦,我是有做没错,而且当然是边想着明日香学姊边做的啦!毕竟我好歹也是个健康的高中男生嘛!
「……嗯嗯,你是拿那个叫明日香学姊的人当作幻想对象,抒发了一番对吧?」
「呃,那个,等一下……」
「附带一问,你套用了什么样的情节设定呢?」
「叫妳给我等一下,妳听不懂是不是啊!」
这位小丫头啊,不要拥有这么多性知识啦!
可恶,但被她这么一问,我就是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来。我仰躺在床上,明日香学姊则是小鸟依人似地轻压在我身上,接着学姊贴近我耳边如此轻声说道:
『我会温柔地好好指、导、你❤』
真的,光是这样!光是想到这一幕我就受不了!!
「……哦~原来你希望她能温柔地指导你啊?」
「干脆杀死我算了!?」
我发疯似地放声大叫,因为觉得太过丢脸而用双手遮住脸部。这、这种待遇是怎样?为何我的性癖好非得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公诸于世不可!?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啊我!?
我、我……娶不到老婆了啦!!
面对羞愧到轻声啜泣的我,聪里嘀咕着说道:
「……看吧,大哥哥果然很残酷……」
「残酷的人是妳才对吧!」
我发自灵魂的吶喊响彻整座森林。
不过到了下一瞬间,我立刻感到后悔莫及。因为我看见浮现寂寞微笑的聪里睑上,悄然滑落了一滴眼泪。
「……肯定觉得很讨厌吧,要是有这样的人待在身旁……」
她的泪水、她的话语,使我顿时无言以对。
因为正如同她所说的一般,我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了「恐惧」的心理。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透过方才这番对话,我已明确体认到被他人看透内心想法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一回事。
若是方才那种程度……还可以视作纯属开玩笑。
然而,只要身为人类,有时就会联想到更加黑暗的事情。
例如要是明日香学姊决定跟其它男生交往的话……我可能会猛烈地嫉妒那名男生——大概会想要杀死他吧。会不会实际说出口或采取行动姑且先撇开不谈,可是整颗脑袋八成会受到各种龌龊想法所掌控。
而只要聪里在身边,这一切都会被她看透。聪里或许不会说出口,但想要极力对他人隐藏的丑陋部分、绝对不希望被任何人得知的羞耻面,却会不经意地被他人发觉。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这样的恐惧戚简直深不可测。
另外,虽然这是出自沙耶姊之口,但据说人类能够透过他人的存在来认知所谓的「自我」。以前在矫正姿势时,也常听老师说「要想象随时都有人在看着自己」这种话呢。没错,所谓意识到某人的存在,也就等于是更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换句话说,每次跟聪里相处,就会不自觉地意识到丑陋及软弱等故意不予理会的心灵缺陷。如此一来,究竟有谁会喜欢跟她建立起亲昵的友谊关系呢?
激发他人产生这种想法的事态,会对聪里造成伤害,因为所有念头都会流进聪里心中。
可是纵使能够绝口不提,也阻止不了心灵的思考;即便试图克制,脑子还是会擅自胡思乱想一通。
「这种程度的想法伤不了我,所以你不必在意。」
「呜……」
我不禁咬牙切齿。我真不中用。干嘛反过来被这样的小鬼担心啊我!本来应该是要由年长的我来安慰她才对吧?
无论想或不想,聪里这股《力量》都会伤害到她身旁的人,不过受创最深的肯定是她本人。尽管有时候会出现那种以伤害他人为乐的无耻之徒,但一般人大多会因为对某人造成伤害一事,不禁产生良心受到苛责的感觉。
「……没错,双亲、兄弟、朋友……聪里喜欢的人们,一个个全都崩溃了。原本温柔和善的人们,渐渐变得很惧怕靠近聪里,最后甚至憎恨起聪里。所谓不特定多数人的恶意,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由自己最喜欢的人们所散发出来的恶意,毫不掩饰地直接流进脑海当中。这种宛如恶梦一般的痛苦,你真有办法理解吗……!」
讲到最后,话尾几乎已随着流泪的啜泣声而变得嘶哑不清。
不知不觉之间,我的两排牙齿已经格格作响。阵阵恶寒持续不断地窜过背脊。
老实说,那是一个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要是明日香学姊与沙耶姊、刚田学长、信双亲及祖父母等我最喜欢的人们,全都口径一致地对我展露出厌恶及畏惧态度的话……我是否真的还有办法保持一颗正常心灵呢?
因为温柔,所以残酷。我深刻领悟到这句话的涵义。只要受到温柔对待,照理说都会对对方产生好戚,不过这份好感却只会害聪里受创更深。
人无法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独自活着实在太过寂寞。
包括明日香学姊的状况也一样……这个世界果真是无神也无佛啊。为何这么年幼的小女孩,非得背负着如此难受的寂寞戚过生活不可咧?
「我说……聪里啊。」
「……干嘛?」
或许是倾吐完内心堆积已久的苦闷而感到疲累了吧,聪里发出有点懒洋洋的声音响应。
随便安慰只会造成反效果。「谎言」对她压根儿起不了作用。
「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老实讲,我实在没有那种自信,可以一直跟妳相处在一起而不会怕妳、不会想对妳敬而远之。」
我既不是神,也不是圣人君子,就只是个极其平凡的高中生。要是先让她抱持过度期待再违背承诺,结果大概也只会对聪里造成更严重的伤害罢了。
「讲得还真白呢。但你说的没错,这种作法总比主动接近、举步踏进聪里的领域,等到聪里对你产生好感之后才讲出那种话……来得好上许多。」
嘴里虽然逞强地讲出这种话,尽管脸上装出如同能乐面具的冷酷表情,可是我只觉得她看起来就像正在流泪泣诉一样。
她的模样彷佛遭人丢弃的小猫咪一般,令人无法置之不理。我怎么可能有办法抛下眼前这名心灵受创、悲伤哭泣的小女孩不管!
啊啊……我突然理解了,心领神会了。
这个小女孩的眼神,跟那个人十分相似。跟先前的明日香学姊一样,虽然抱着希望,却又早已死心绝望,因此我才会感到如此在意。
于是我下定决心。o
「不过啊,假如只相处个一、两天左右的话,我想应该是不成问题才对啦。」
「……咦?」
「不是有句俗话说『出门在外百无禁忌』吗?我只是返乡探亲,并非这里的居民,等到明晚就会离开这个村子回家去。老实说,一直相处我也会觉得很吃不消。但是呢,如果好几个月才一次的话,那就算不了什么。所以说呢……小姐,妳想不想跟我玩呢?事后不会留下任何麻烦喔?」
我稍微摆起架子半开玩笑地说道,接着对她眨了眨眼。
我也很清楚这样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然而可以让她那充满黑暗的人生浮现一丝微弱光芒,不也算得上是好事一桩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平凡高中生。那么,我只管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做好自己办得到的事即可。
聪里一脸傻眼地猛眨眼睛,随后对我展露出到目前为止最灿烂迷人的笑容。
「找~到了~」
就在我跟聪里商量要先想些游戏来玩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阵仿佛自地狱深渊传出的可怕声嗓,吓得我整个人直打寒颤。
我回头一看,赫见一只金色恶鬼「呼呼喝喝」地喘着大气,浑身散发出彷佛灵气般的光波伫立在我背后。
怎么回事,为何这个人才刚现身就火冒三丈成这副模样啊!?
「我一听见你发出『干脆杀死我算了』、『残酷的人是妳才对吧』等吶喊声,便急急忙忙地赶来察看究竟,结果你居然跟个陌生女孩有说有笑。真是够了,我根本就是白担心一场嘛!」
沙耶姊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将被汗水弄湿的浏海往上拨,接着侧目瞄了聪里一眼,又再度轻声叹息。
「你还真是了不起啊……不惜跑到这种深山中勾搭女孩子……你能不能适可而止啊?」
「不要把我形容得像个花心大萝卜一样好吗!」
「……原来,大哥哥是个花心大萝卜啊。那聪里也得提高警觉才行。」
聪里连忙挪步拉开跟我之间的距离。
妳是明知故讲对吧?总觉得妳看起来似乎颇开心呢。嗯,我已下定决心要设法逗妳开心。虽然我已下定决心,但……
这跟我原本所预想的状况截然不同啊!
「嘻嘻!」
大概是读取到我内心的恸哭声了吧,聪里坏心眼地窃笑了几声。难道这小鬼是个十足的
S!?我该不会是太过冲动了吧?
「嗯,我认为你肯定是太过冲动了。」
「妳少在那边自说白话!」
「呵呵!」
「别再谈笑了,顺便介绍那女孩给我认识一下如何?」
沙耶姊交抱双臂,边以食指反复轻敲上臂边开口诘问。
呃,为什么这个人打从刚刚起就显得如此不开心咧?并且还「轰轰轰轰轰」地散发出「股异常的魄力,若有小孩子看见,大概会被吓得屁滚尿流。我明明就只是陪小女孩玩耍而已啊?
「我叫绵贯聪里。请多指教,沙耶大姊姊。」
「绵贯?哦哦,妳就是传说中的……」
「咦?沙耶姊,妳知道这个小鬼的事吗?」
「姑且算吧,毕竟女人生性爱听八卦啊。我所掌握到的这一带相关情报比你还多。她是个能够读取人心的女孩……对吧?」
「唉,风声果然已经传开了吗?」
我使劲猛抓自己的后脑勺。也是啦,这小鬼完全没有隐藏能力的意思啊。反而还大方展现,好让众人不敢靠近她……
真是的,隐藏起来不就得了吗?如此一来,不仅能够读取他人心声,甚至要配合对方想法妥善地建立起人际关系也不成问题嘛。算了,对一个缺乏判断力的小孩子提出这种要求,可能太过强人所难吧。
「聪里倒自认比大哥哥还懂得如何分辨是非喔。」
「妳说什么?」
「因为你刚刚突然毫无预兆地穿着衣服跳进河中啊。我都看到傻眼了说。」
「呜喔!」
被她提起这件事,我还真是无从反驳。我刚才怎么会这么冲动呢?
「就因为你是个笨蛋吧?」
要妳管喔,不要逐一吐槽我的心声好不好。
「……聪里无法明确听出哪些是他人心声,哪些又是实际的讲话声啊。所以有时免不了会针对他人心声作出响应,或是不经意地脱口讲出聪里不应该知道的事……」
最后遭人怀疑而穿帮吗?
「嗯。」
聪里自然不做作地搭腔回应我的心声。原来如此,看来她确实无法分辨清楚呢。如此说来,她的确想藏也隐藏不住啊。这还真是一股难以控制的力量呢。
「……在短短一天之内,你们俩似乎就已经变得很要好了呢?应该说,不准你们无视我继续讨论下去!」
任由鬓角微微抽动不止的沙耶姊,声调火爆地加入对谈。呜哇,糟糕,她已经濒临发飙边缘了。
为了让怒火中烧的女帝息怒,我将自己跟聪里到目前为止的相处过程说明给她听。包括今天早上的相遇、聪里真的能够读取他人心声,以及她所背负的苦恼。
沙耶姊听完这一切,睑上露出颇感怀疑的皱眉神色。
「这是个迷信根深蒂固的乡下地方,我本以为她只不过是观察力太过敏锐罢了……货真价实……吗?」
「懂了没?这才是正确反应,大哥哥果然有问题。」
聪里指着沙耶姊猛点头,她的语调中显然夹带着瞧不起我的意思。
这小鬼还真是突然就变得很不客气兼熟不拘礼了呢。
「人家跟你混熟了嘛。」
「就跟妳讲少在那边自说自话!」
「就跟你说不准无视我的存在继续讨论下去!」
砰!好痛啊!沙耶姊的拳头突然重重地落在我头上。
也不用为了这点小事出手扁我吧?可恶,妳这讨厌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女王大人。
「他在心里用『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女王大人』这个字眼咒骂妳喔。」
「妳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啊!?」
「哦?」
沙耶脸上浮现一抹冰冷的微笑,啪叽啪叽地扳响拳头。等一下,要我因为连讲都没讲出口的话而挨揍,这也太不合理了吧!难道我不仅没有言论自由,甚至也没有思想自由可言吗!?
虽然即将被遍成猪头的下场吓得我惊恐不已,但没想到沙耶姊竟然大大地叹了口气,接着放下原本耸起的肩头。咦?怎么回事?
「……算了,惩罚就留待确认这孩子的《力量》究竟是真是假之后再说。老实讲,这小子是个笨蛋兼想法会立刻浮现在脸上的单细胞生物,要让他相信谎话一点也不难。」
「的确,这位大哥哥的个性实在太过老实,聪里真的很担心他总有一天会受骗上当啊。」
「喂——!?」
起码也选用更柔和、更委婉一点的字句好不好啊,两位?
我再怎么坚强,或多或少也会受点伤害耶?
「那我只要说中大姊姊的内心想法,就可以证明能力了吗?」o
「我讨厌这个点子。我可无法忍受因为妳货真价实的读心能力,导致我心里某些奇特想法被揭露出来的结果啊。」
我忍不住点头赞同沙耶姊这番话。
没错,真的无法忍受啊!自慰曝光事件已经成为被我列入生涯前三名的黑历史片段了啊!
「那你要怎么辨别她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呢?」
「我刚好带了一样好东西过来。」
话一说完,沙耶姊自腰包里头取出来的,是回乡下玩时必备消遣道具——扑克牌。
「只要来场几乎不靠运气及记忆力等要素,纯粹重视战术运用的游戏,答案不就自然水落石出了吗?」
刚好我跟聪里都因为湿成落汤鸡,而坐在篝火旁边烤火。这种不用动就可以玩的游戏当然是最适合不过。
「这么说来,妳说的肯定是那种游戏吧……」
「没错……就是那种游戏。」
我及沙耶姊互相点了点头。
「「抽鬼牌!」」
沙耶姊「唰唰唰唰」地开始洗牌。尽管采用了再传统不过的正规洗睥方式,但沙耶姊的动作不仅快到吓死人,还散发出一抹优雅气息。
在洗了一阵子之后,沙耶姊的双手宛如鳄鱼嘴巴似地抓住扑克牌,接着高举右手,只见扑克牌宛如电动手扶梯一般啪啦啪啦地被吸向左手手掌。
左右交换后再洗一次牌。
接着再次夹住扑克睥,并重新切牌。没想到这次扑克牌竟彷佛跳舞似地一张张横向旋舞,然后漂亮地飞回牌堆里去。
「呜哇……」
目睹沙耶姊这手连职业玩家都甘拜下风的精彩洗牌技巧,聪里不禁发出了钦佩的赞叹声。也是啦,一旦近距离看见这么精彩的演出,想不心生佩服也难。
而且呢,这可不是沙耶姊拚死拚活苦练出来的,只是她小时候看到电视节目上魔术师在秀洗牌技巧,当场就马上学起来的招式。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差不多就这样吧。」
语毕,扑克牌一张一张利落地飞到坐在地面上的我及聪里眼前。
乍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这种发牌手法其实也相当困难。由于这招有够帅气,国中二年级时,我便苦练了好几次,结果却怎么也学不来。纸牌因受到空气阻力影响而无法飞向我所瞄准的位置,惨一点的时候甚至根本没办法往前飞,只会摇摇晃晃地掉落在手边。
「好啦,开始来玩吧。」
发完所有牌之后,沙耶姊边捡起自己的手牌边说道。
或许不用讲大家也知道,沙耶姊玩这类游戏的功力简直有如鬼神一般强悍。或者该说老实讲,我至今都还没见过她玩输别人的场面。
她的观察力敏锐到足以洞悉对手心理;因为脑筋动得够快,所以战术应用同样是她的拿手绝活;再加上她又会发挥出万能的天才特质,除了摆出扑克脸之外,亦能灵活展现比起专业演员也毫不逊色的表情变化。老实说根本拿她没辙。
虽然真的只能靠读心术才有办法出奇致胜……
…………
……………………
「这、这下子……还真是非得相信不可了啊……」
在夕阳将周遭景色染成红色之际,沙耶姊一边任由嘴角微微抽搐,一边伴随干笑声嘀咕。她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也难怪啦,毕竟她玩游戏几乎没败北过,这恐怕是她有生以来首度输得如此凄惨落魄吧。
我们玩了差不多二十次,聪里理所当然地大获全胜。附带一提,连续二十次敬陪末座的玩家,不瞒各位,就是敝人在下我。明日香学姊,我的心灵快要支撑不住了啦……
「妳真的能够读取人心是吧?我的战术策略全部被妳识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
「大姊姊的确准备了许多五花八门的策略。聪里相当佩服,大姊姊真是聪明。」
「……这是赢家的从容表现吗?我听起来只觉得像是在挖苦我啊。」
沙耶姊不太开心地撂下狠话。这人的自尊心实在有够高耶,即便采用了这种对聪里压倒性有利的游戏规则,她似乎还是对败北一事感到很不甘心。啊,仔细一看,她的眼角还泛起一抹泪光。
「只不过啊,真没想到除了明日香以外,居然还有其它超能力者存在呢。不对,应该说既然有明日香这个先例,那么纵使另有其它超能力者也不足为奇吗?但即便如此,像这样遇见第二名超能力者的偶然情形……」
话说到这里,沙耶姊十分惊讶地猛然睁大双眼直盯着我,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都是这臭小子的错吗?」
「喂!为什么是我的错啊!?」
「少啰嗦啦,再怎么想都是你的错吧!你这个老是邂逅女孩的家伙!每次都自然而然地勾搭上别有隐情的少女!」
咿!她居然一把将整迭扑克牌撕成两半了!?
她的握力到底有多强啊!?
虽然害怕、虽然真的怕得要死,但我还是必须说出该说的话才行。
「那个,我啊,想说要利用返乡探亲的这段期间,陪这小鬼玩个几天。」
「喔,是吗?」
沙耶姊索然无趣地搭腔回应。她虽然无法读取人心,但跟我算是在尚未懂事之前就已经相
识的老交情。她似乎早已看出我是怀着什么想法而讲出这种话。
「沙耶姊妳打算怎么办呢?」
跟能看透他人心思的对象相处在一起,绝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因此,我无法强迫她。
只不过问归问,其实我早已知道答案就是了。
我也跟沙耶姊相同,无法像聪里那样读取他人心思;又因为脑袋构造不同,所以我也完全想象不到沙耶姊到底在想些什么。
然而呢,若是像「在这种时候会作出何种选择」之类的小事,我大致上还揣测得出来,毕竟我们是老交情嘛。
这个人再怎么说都是我的表姊,也是在我就读的青陵高中获得高达九十八%的压倒性支持率——
「总之呢,为了确保你不会对这个小女孩做出什么非礼举动……需要有人在场监视才行。」
——备受全校学生信赖及依靠的「大姊头」耶?
由于太阳即将下山,在与聪里约好明天也一起玩耍并道别之后,我跟沙耶姊便动身回外婆家。
先洗个热水澡暖和暖和湿冷的身子,接着再大口畅饮冰凉的可乐,此时,沙耶姊突然臭着张脸,把她的手机递交给我。
「明日香打来找你。」
「什么!?学姊?」
我连忙接过手机接听。
「喂?」
『喂!?总算打通了!真是的~我从一大早就不断拨打电话,结果手机一直说你们都在收不到讯号的地方,害我真的担心死了!』
学姊突然滔滔不绝地开讲。
「手机……啊啊!对不起,我在上午去医院时关掉电源……然后就忘记再开机了。」
我连忙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并长按住电源键。等等,我都忘记自己曾在白天跳进河中说,应……应该没坏掉吧?好、好歹这款手机也附有防水功能啊。
画面浮现手机厂商的标志。太……太好了!
之所以连沙耶姊那边也打不通,会是因为我们人在山里所致吗?这附近算是相当偏僻的乡 下,待在村内也就算了,一旦跑进山里头的话,手机就会变得很难接收讯号。
『呜呜呜呜……人家可是真的很担心你唷?』
话筒彼端流泄出一阵闹别扭的声嗓。
心头猛然揪成一团!!好、好、好可爱!学姊超可爱的啦!心脏的鼓动速度快得发痛,令我忍不住压住胸口。犯规!这肯定算犯规吧!
唔喔,共有二十通未接来电!这些该不会全都是学姊打来的吧?总觉得我好像让学姊相当担心的样子。
「真的很对不起。那个,我没有受伤,也没碰上意外,一切都很平安。」
『啊,嗯,这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啦。反正我已在梦里确认过你的平安啰。』
刺痛!学、学姊真狠。
就、就算稍微担心我一下也没关系吧……咦?但学姊方才明明说她很担心我,她的说词显然前后矛盾。这是怎么回事啊?
『啊,对对对。小数学弟,呃,那个啊,我、我可以问、问你一个奇怪的问题吗?』
学姊感觉有点提心吊胆地开口说道。
「啊,好啊。什么问题呢?」
感觉听起来好像有点结结巴巴,会不会是格外严肃的话题呢?啊,难不成是学姊碰到了棘手的状况!?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必须尽快赶回学姊身边……等等,可是明天我跟聪里有约。
这、这下该如何是好?
『那个,我想问在你那边啊,是不是有个年纪差不多十岁左右,留着一头及肩长发,感觉有点酷酷的可爱小女孩呢……』
「呃,这个嘛~啊~经学姊这么一提,聪里确实呈现出那样的感觉呢。啊,聪里是我今天刚认识的小女孩……」
『她、她果然在那边是吧!而且你才刚认识她不久,就已经直呼其名了喔?你、你你你、应该没有跟那个小女孩……亲嘴吧!?』
「亲、亲嘴!?想也知道绝对不可能嘛!我又不是萝莉控。明……年、年长的大姊姊才是我喜欢的女性类型啦。」
虽然我差点忍不住脱口说出「我喜欢明日香学姊」这句话,但由于沙耶姊站在附近偷听我讲电话,因此只好含糊其词瞒混过去。基、基本上这样一来,沙耶姊也算是符合条件的对象,应该就不会乱发脾气……才对吧?
『没有是吧!好,不、不能再这样下去!呃,首先呢,对!原子笔……原子笔在……』
才刚想说手机话筒彼端传来一阵相当慌张的气息,紧接着马上听见彷佛打翻了什么东西的「咔哒匡锵」声响钻入耳中。
「学姊,妳稍微冷静一点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找到了!小数学弟!』
「呃,是!」
被她那强硬语调这么一叫,学姊明明不在眼前,我竟下意识地摆出立正姿势。
『把你那边的住址说给我听!』
「咦?住址吗?学姊为何要问住址……」
『总之快告诉我!我赶时间啦!再拖下去会来不及啊!』
她心急如焚地催促着我。
下一瞬间,只听见学姊那一头传来一阵耳熟的音乐。这是计算机的启动音效,没错吧?
学姊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我一边回想去年所写的贺年卡,一边说出外婆家的住址,学姊接着复诵一遍,确认住址正
确无误之后——
『谢谢你。我现在急着处理事情,要先挂电话了喔!』
「什么啊!?等等,学姊。学姊啊!?」
噗!嘟——嘟——嘟——
冷冰冰的单调音效,空虚地回荡在我耳边。学姊挂电话了。嗯~学姊到底是怎么了咧?
本来还想好好跟学姊聊一下今天在这边发生的事情,而且也很想问学姊今天过得如何呢。
这代表学姊果然对我没什么兴趣……「希望渺茫」吗?
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临时决定去院子里散散心。
外婆家真的很乡下,户外找不到半盏用来照亮路面的路灯,民宅也呈现出不怎么密集地分散于各处的感觉,而且其它房子现在几乎都没有亮起任何灯光。
视野一片漆黑,因此……天空美极了。
如今,在我头上有整片彷佛镶满宝石的壮阔星空。这是在都会区绝对看不见、只能用「美不胜收」一词加以形容的绝景。
虽然从小就观赏过好几次,但每次看都还是会大受震撼。
「怎么,你也跑出来看这片星空吗?」
有人从背后出声叫我。回头一看,只见沙耶姊坐在石头上,以双手手背撑住下颚仰望着天空。
经她这么一喊,我才想起她好像也很喜欢这片璀璨的星空呢。
我们不发一语地眺望着星空,忍不住发出了赞叹的吐息。
……等等,这种状况会不会有点不妙啊?跟一名说喜欢我的女孩子单独置身在如此罗曼蒂克的状况底下!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心跳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加速。
这种气氛的确不太妥当。我跟沙耶姊如今的关系,本来就已经立在相当岌岌可危的平衡杆上,但现在似乎即将演变成决定性的结果……令我感到十分害怕。
我得设法改变气氛才行……啊,对了。
「……我说沙耶姊。」
「什么事?」
突然想到某事,我开口叫她,沙耶姊则依旧保持着仰望星空的姿势出声回应。
「关于聪里的事啊。」
「嗯。」
「我在想她会不会像明日香学姊一样,只要抚平心灵创伤,《力量》就会跟着消失不见,妳觉得呢?」
老实说,我老早就想跟沙耶姊讨论这件事情,但家里还有我爸妈及瑠璃等亲戚在,我一直没机会开口找沙耶姊商量。现在这种状况可说是正中我的下怀。
「……有三个问题。」
沙耶姊立刻竖起三根手指头。能在这短暂瞬间一下子找出三个问题点,果然不同凡响。
……不,说不定沙耶姊也一直在思考着这件事,毕竟她这个人就是很善于关心他人啊。
「第一个问题。」
沙耶姊首先扳弯食指。
「虽然明日香的原因是心灵创伤,聪里的原因也未必同样会是心灵创伤。因其它缘故而导致她身怀超能力的可能性也很高。」
「唔!」
嗯,说的也是啦。
「……话虽如此,由于骚灵现象的案例,多发生在有心理状态不稳定的小孩子的家庭,只要拿她跟此事互相比对,再加上明日香的前例,可见『心灵创伤激发论』的可能性确实较高。」
「那么……」
「再来,第二个问题。」
沙耶姊扳弯中指。
「即便假设聪里的能力真像小数你所说,是由心灵创伤所激发,要透过『心理谘商』来化解心灵创伤,可以说是绝对不可能成功啊。」
「绝对……为什么啊?」
我对「绝对」这个字眼没什么太好的回忆。明日香学姊的预知梦正是「绝对准确」,而我终究也还是没能实现破解预知梦的心愿。
「所谓的心灵创伤,讲白一点就像是潘多拉之盒,没人知道在打开的那一瞬间究竟会冒出什么东西。面对心灵创伤这种疾病,如果随随便便试图撬开心锁的话,甚至可能导致病患的内心伤口变大、症状随之恶化,因此在处理上必须非常小心翼翼才行。」
「……的确,人的心思是最难理解的。」
「当然啦,精神科医生都会被要求采取慎重且细心的对应方式来面对病患。他们有绝对不会对病患抱持着某些负面情绪。另外,知道治疗心伤的方法,就等于也精通摧毁心灵的技巧。到此为止部听得懂吗?」
「呃,嗯……」
「能够读取心思,就代表这些念头也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因此,我才说导致症状恶化的危险性,会远远胜过顺利治好心伤的机率。」
「……不过,心理谘商也不是唯一的方法吧?像明日香学姊,她也没有特别去进行谘商啊,结果还是成功跨越了……」
「最后来谈谈第三个问题。」
沙耶姊扳弯最后一根手指头。
「虽然还仅止于假设阶段,不过如果能力是由心灵创伤,也就是心理因素所激发,那么在形成『心灵原始光景』那一瞬间所抱持的愿望,就极有可能是决定能力特性的重要关键。」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像明日香的预知梦或聪里的读心能力那样夸张,不过,尽管少之又少……但这世上所谓无法透过科学测量、常识无法解释的奇迹案例,在世界各地都还是找得到喔。」
沙耶姊讲到这里稍微停顿一下,持续昂首仰望着夜空。
「母亲为了救自己的孩子脱困,奋力抬起了本来绝对抬不动的沉重瓦砾;被宣告顶多只剩半年寿命的人,之后却又多活了整整十年、甚至二十年;也有那种明明因发生意外而变成植物人,却在短短半年后康复到可以重享正常生活的人。」
「……电视上也时常会播出这类的奇人异事呢。」
「除此之外,也有人顺利完成了被当代认定为绝不可能实现的壮举。例如乘船舍弃东进而往西走,结果发现了美洲大陆的哥伦布;首度让载人飞行器飞上天空的莱特兄弟。你认为这些人的共通点是什么呢?」
「……嗯~果然还是强大的意志力……吧?」
尽管觉得只是套用了电视剧或漫画台词,但我脑海中也只浮现出这个答案。
沙耶姊点了点头。
「没错,无论在什么时代,都只有强大的意志力及愿望之力能够超越『常识』。懂了吗?奇迹并不是老天爷所引起,而是由人的强烈意念所触发!」
「人的……意念……」
「在发生那桩事件后,等到明日香心情恢复平静,我才从她口中得知一事。她小时候因看见父母亲吵架后,就产生了『想去空无一人的远方』的心愿。」
「这我也有听学姊提过。」
一个月前,明日香学姊在屋顶主动开口告诉我,同时也说她想去远方的心境,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因为是『去空无一人的远方』,明日香才飞抵『未来』这个任何人都无法到达的世界。那么,造成聪里衍生出读心能力的『愿望』是什么呢?」
被沙耶姊这么一问,我开始思考。
「……因为想知道他人的心思?这似乎太过单纯了点?」
毕竟明日香学姊的能力也不是因为想知道未来,才导致她飞往未来啊。更何况,沙耶姊刚刚说过「强烈意念」这个字眼,套用在聪里身上好像又显得太过轻率。如果不是带着几近崩溃的执念,大概就无法引发奇迹吧。
「不,我倒认为你的回答很接近答案了喔。」
「咦?真的假的?」
没想到竟能博得认同,我忍不住出声回问。
「嗯,虽然不想直接断定,但我认为,她显现能力的原因,可能远比明日香还要来得单纯喔。说起来,任谁都会有这种念头吧——『这个人对我有什么看法呢?好想知道喔。』不对,若是小孩子的话,应该会这么想才对:『希望他不是演戏,而是发自内心真的喜爱自己。好想确信自己是被人发自内心地疼爱。』」
「妳是说,那就是激发能力的关链要素吗?」
我吞了一口口水,紧张地说道。
沙耶姊也严肃地点了点头。
「应该就是这样吧。这种确认监护人爱情的行为,是经常能在孩子们身上看见的例子。特别是因双亲出问题、被送进寄养家庭的小孩,会反复表现出过度夸张的任性或恶作剧,藉此测试收养人是否并不会因此而抛弃自己。据说这类案例似乎相当常见。」
「……那样做不会反遭厌恶吗?」
「是啊。明明渴望被爱,却做出惹人嫌弃的举动,就理论层面而言,简直荒唐到极点。可是……他们就是会忍不住想确认父母亲的爱是不是真心的。小孩子就是如此渴望获得所谓『不求回报的爱』啊……」
原来如此,无私的爱情,可以说是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必要元素,这种说法确实相当常见。而这类确认父母亲爱情的行为,或许可称作是生命的生存本能吧。
若是在尚未懂事的纯真时期,就因某些契机而造成这股意念膨胀、爆裂的话……或许「奇迹」便会因应而生。
「可是,那到底还有什么问题?倒不如说既然都已经分析到这种地步,沙耶姊应该也早就拟定好对策了吧?」
「傻瓜。明日香是自从打消了『想去远方』的念头之后,才不再飞往未来。那聪里呢?你之所以想消除掉那孩子的能力,是因为希望她能正常地跟其它孩子们建立友谊关系,对吧?那孩子虽然没讲出口,但我猜她内心八成也强烈渴望能实现这个心愿。可是呢,人跟其它人相处得愈是融洽、愈是喜欢对方,就一定会想知道对方是怎么样看待自己的啊。」
「啊……」
这种思考模式我很了解,因为这种思考模式总是左右着我的想法。明日香学姊实际上对我究竟有什么看法呢?
换句话说,只要聪里试图与他人建立关系,她的能力就不可能消失。
只要她仍渴望得到他人的温暖心意,地狱便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
我突然觉得,好像有只操纵命运的恶魔正躲在暗处,为此露出邪恶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