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ACT4

巴特拉视作唯一指望的女性病倒了。

这次还真的事事都无法顺心如意。

搞不好我将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肉身。

真是伤脑筋啊。

我还有一大堆等着想看续集的漫画、小说及动画耶。

不对,更糟糕的是.再这样下去.我将无法完成那东西。

还是我唯一最想避免的藆态

话又说回来,聚集在巴特拉身旁的女孩子还真不少呢。

个个都是美少女。

而且她们好像都深受他吸引。

宛如他是率领着行星的太阳一样。

该不会连我也是因为被他的引力抓住而无法脱身吧?

“哎呀,哈哈哈。医生说大概是疲劳过度啦。果然不该废寝忘食地沉迷于研究当中呢~~自以为年轻就没问题的我这次真是太大意了呢~~”

隔天早上,脸色完全恢复红润的沙耶姊坐在病床上哈哈大笑。

室内飘着一股类似消毒水的淡淡刺鼻气味。这个几乎所有一切都被统一成白色的空间,虽然具有清洁感及开放感,另一方面却又太过宽敞而令人不由得感到冷清。

这里是离我家不远的公立大学附设医院,挪给沙耶姊专用的四楼个人病房。

昨晚沙耶姊昏倒后,大感不妙的我们连忙打电话叫救护车,将沙耶姊送进我们常去的这间医院。我先前手臂被刺伤时,也曾被送来这间医院接受治疗。

听急诊室医生说沙耶姊的身体并未检查出任何异状,大概只是由疲劳过度所引起的感冒,并没有生命危险,我们这才松了口大气。

总之医生说由于沙耶姊尚未清醒过来,再加上好好静养方为止策,因此我们决定让沙耶姊在医院住上一天。聪里虽然极力主张要留下照顾沙耶姊,不过医院以探访时间已经结束,这样会对其他病患造成困扰为由加以拒绝。我们只好改到明天早上,等医院一开门便前来探视沙耶姊的情况。

幸好今天是星期六,真是感激不尽。

“真是的!人家可是真的很担心你耶!”

“是啊,当我听说沙耶小姐病倒时,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了喔!”

“抱歉抱歉。”

受到明日香学姊及信司诘问的沙耶姊,露出有点伤脑筋的表情低头道歉。

他们俩也是听闻沙耶姊病倒而赶来探视。明日香学姊身上所穿的服装更是给人一种上下不成套的印象,再仔细一看,左右两脚的袜子颜色也不相同。可见明日香学姊出门时必定是相当慌张吧。

“沙耶姊姊,你的病才刚好,要好好休息才行喔。”

聪里一边用水果刀以纯熟手法切开信司买来的苹果,一边再次叮嘱沙耶姊。

“好好好,我知道啦~~”

沙耶姊则是一边轻轻缩了缩脖子,一边装出逗趣表情给众人看。

沙耶姊已经恢复成一如往常的模样。或许是透过点滴好好补足养分了吧,看起来恢复过程相当顺利。

……不过只是看起来而已。

“话又说回来,小数学弟,空乃老师的状况如何呢?我记得她人也在这间医院对吧?”

“唔!”

沙耶姊的身体仿佛惧怕什么东西似地微微僵硬了一下,我并没有错过这个微弱的反应。总觉得她的脸色好像也跟着变差了。

事情果然不太对劲。

“你是怎样啊,又~~跟别的女孩闹出问题了吗?这次的女孩感觉怎样?果然也长得很可爱吗?”

“嗯,非常可爱唷~~甚至会让人冒出‘身旁明明都已经有这么多漂亮女孩,难道他还嫌不够啊?’的念头呢~~”

信司使劲勒住我的头左右晃动,学姊也笑咪咪地在一旁跟着瞎起哄。

“呃~~这,那个……”

虽然就只是一如往常的嘻闹戏码,我内心却是急得要命。

在沙耶姊样子显然不太对劲的当下,我只想极力避免再提及看似主因的空。但我一时之间又联想不到其他话题可聊。

要是太过明显的话,沙耶姊八成也会感到格外在意……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

“苹果切好啰。大家一起享用吧。”

“哦,这是怎样,太厉害了——!”

“哇,聪里,你的料理经历还不到两个月对吧?但搞不好已经比我更擅长用菜刀啰。”

“嘻嘻,那是因为我教导有方啊。”

在聪里伸手递至众人面前的盘子上,摆着八片如同枫叶一般鲜红的叶子。这是利用菜刀在表皮刻花,好让食物变得赏心悦目,也就是俗称的“雕花切法”。小时候常出现在便当内的兔子苹果,也是同样的成品。

托她的福,话题一鼓作气就由空转移至苹果上头了。

做得好啊,聪里!我暗中竖起大拇指称赞她一番。

“我去上个厕所。”

聪里不慌不忙地起身说道。嗯~~好歹这里也还有我跟信司两个男生在场耶……看来在这方面还需要再稍微加强一下她的道德教育。

这个念头才刚浮现,佯装直接通过我身旁的聪里,不着痕迹地偷偷扯了我的袖子一下。

看来似乎是要我跟她一起离开的意思。

而我刚好也认为差不多是该跟聪里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了。

综合挂号柜台前方的等候大厅挤满了人潮。

喧嚣声显得格外吵闹,甚至连不定时响起的广播声都很难听得清楚。

话说老妈在将近一年前曾经连续咳了两星期还没好,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而前来就诊,结果居然一等就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叫到号码。不愧是市内规模最大、医疗设备也最齐全的医院。

换句话说,在这吵闹的环境当中,任何人都不会想到要去偷听其他人的谈话内容。

“你已经察觉到了吧?”

刚好多出两个空位,聪里边挑其中一个位置坐下边开口询问。

“嗯﹒都是我不好。你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我也弯腰坐在聪里旁边,颓然垂低双肩。

坦白讲,现在我感到大受打击……我完全没察觉到沙耶姊出问题。

尽管一方面人概也是由于自尊心甚高的那个人绝不可能在别人面前示弱,反倒表现出逞强模样所致,但再怎么说,我跟沙耶姊也是打从懂事之前就相处在一起的老交情啊。

连生活在同一个屋檐底下,但相处时间未满两个月的聪里都已经察觉到的异状,我到昨天为止却还自以为大概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而心安理得地置之不理……现在的我真想把过去的自己抓起来狠狠痛殴一顿。

拜托再细心一点观察好不好啊,混帐东西。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也只是个蠢问题吧。”

话还没说完的我,立刻发现正确答案为何。

聪里也重重点了点头。

“嗯,先前我也提过,就是自从去找回明日姊姊的记忆之后开始。”

“果然是这样没错。嗯——这代表将平常从他人那边吸取而来的东西,反过来传送给别人的作业,果然相当费神费力的意思吗?”

“应该不是。那不是动用能力所造成的疲劳、反噬或副作用,而是比较偏向精神层面受到折磨的感觉。”

“这样啊,我还真是有够不中用呢。”

悔恨交加的我,抬头仰望远处的天花板。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想不到我居然还是个得由聪里开口告知,才能搞清楚状况的蠢蛋。

可是,现在暂且先把自责的念头摆到一旁。因为有另一件比自责更需要优先处理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情在折磨沙耶姊啊?”

正因先前迟迟未能察觉,现在才更想赶紧出一份心力。

为此就必须先收集情报。此时我完全撇开自己怕丢脸或爱面子等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不耻下问地请教年纪比我还小的聪里。

然而聪里却是神情难过地左右摇了摇头。

“这……聪里也不晓得。这几天我虽试着问过好几次,但每次都被沙耶姊姊岔开话题……”

“那种表现真是像极了沙耶姊的作风啊。”

“嗯……”

聪里也点了点头,仰天长叹地望向天花板。

对谈就此中断,我俩沉默了好一阵子。

气氛相当凝重。这种拘束感令我忍不住想看看晴朗澄澈的天空,以及随风飘移的白云。

原来如此,我总算能够理解到成年男性会在这种时候抽上一根烟的心情了。眺望着起码还会微微晃动的一缕清烟,远比凝视空洞乏味且毫无变化可言的天花板要来得好一些。

可是至少对现在的我而言,那样做只不过是单纯的逃避现实罢了。

像我这样直到此刻才察觉到问题存在的不中用东西,究竟该用何种方法,才能探听出纵使问了也不肯回答的的事情呢?

“……小数哥哥很擅长发现有困扰的人,或者饱受煎熬的人呢。”

当我忙着左思右想之际,聪里突然对我说出这句话。

我现在正因办不到这点而伤透脑筋耶?

面对露出困惑眼神的我,聪里轻轻笑了一声。总虎得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这小鬼的笑容了。

“聪里也是受惠者之一唷,听说明日姊姊也一样,还有海原小姐对吧?那个人也差不多相同,我听沙耶姊姊说过,小数哥哥连在国中时代也帮助过许多人,甚至还因此赢得‘HERO’的绰号对吧?”

“……国中时代的我,只不过是个臭小子罢了。”

我并不太想回忆当时的事。虽不后悔,却还是好好作了一番反省。毕竟我给沙耶姊、刚田学长及其他人造成了不少困扰。内心自然浮现出“应该有更好的方法才对吧”的反省念头。

“小数哥哥对聪里非常温柔和善。自从聪里成为高尾家的人之后,小数哥哥在各方面依然还是很关心我,这些我都知道。我既开心,也满怀感激。不过却也因此而更无法原谅小数哥哥!”

“……咦?”

我无法理解话中含意。

因为前后文根本不连贯啊。明明既开心又感谢我,却无法原谅我的作为?这分明就是自相矛盾嘛。

“既然能够温柔地对待聪里及明日姊姊,为什么小数哥哥对沙耶姊姊就是那么冷淡呢!?”

“…………”

我无言以对。

回想起来,这也是导致我与聪里产生磨擦的起因。虽然当时觉得莫名其妙,而就算现在问我是否已经确实掌握到个中含意,我也会坦白说我没自信,不过聪里这番话却是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地步。

“聪里非常喜欢沙耶姊姊,希望沙耶姊姊能过着比任何人都还幸福的生活。只要是为了沙耶姊姊,我什么事都愿意做。聪里总是说只要当第三名就好对不对?这是如假包换的真心话。我不会要小数哥哥做到像对待明日姊姊那样的程度。可是,既然都能关心到聪里的话,那拜托小数哥哥也关心一下沙耶姊姊好吗?希望小数哥哥可以比疼惜聪里还要更用心地去疼惜沙耶姊姊。”

“……我了解你的想法,可是……”

我非常明确地感受到聪里那股体贴沙耶姊的心意,同时也很厌恶事到如今却仍旧只能含糊其词的自己。

或许是再也无法忍受这样优柔寡断的我了吧,聪里霍然起身。她露出甚至泛着泪光的眼神,恶狠狠地低头瞪了我一眼。

“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面对撂下这句话之后,顺手擦掉眼泪并快步奔离现场的那道小小背影,我连起身追赶都办不到,只能茫然地目送她逐渐远去。

我在大厅转眼扫视络绎不绝的人潮,并发呆了好一阵子,但再继续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于是我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向电梯。

正当我准备按下按钮时,电梯门伴随着“叮”的一声尖锐声响而自动开启。看样子似乎是刚好有人搭电梯下楼。

……呃,这不就是信司吗?只见他将包包挂在肩上,手里则把玩着自行车钥匙。他这模样让我顿时意会过来。

“怎么,你要回家啦?”

“嗯。总之也已经确认到沙耶小姐并无大碍。我接下来还得陪我家老妈去买东西咧!”

“话说你妈目还在怀孕期间对吧?”

“老爸又飞往国外出并.现有家鲤只剩我一个男丁。被操得很惨啊。”

信司耸了耸肩,表达出无奈的样子。

伯母刚好是在信司因为冤罪而被警察逮捕的期间发现自己怀孕。虽然觉得当时身为母亲的伯母心理压力一定很大,不过幸好并未导致流产,怀孕过程也都很顺利。

“……就你单独一人吗?刚好,给我过来。”

信司微眯双眼嘀咕了一声,接着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衣襟,硬是把我拖进电梯内。电梯立刻伴随着一阵微弱的飘浮感开始往楼上攀升。

只不过抓住我的手臂并没有收回力气的迹象。尽管想要挣脱也并非难事,但我还是决定任凭处置。

因为我明白这家伙生气的理由为何。

当电梯门再度开启,我们已抵达屋顶。由于天气十分晴朗,放眼只见数不清的白色床单随风飘舞。

信司粗鲁地拖着我走出电梯,将我推到附近的墙边。接着手腕横摆抵住我的脖子,推高我的下巴,目光锐利地睥睨着我的双眼。

“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是一阵完全无法跟往常的信司连结起来,令人寒彻心扉的嗓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毫无霸气可言的沙耶小姐!一看就知道她在逞强,简直惨不忍睹到极点!为什么事情会演变至这种地步η”

“……我比你更想知道啊。”

我像是挤出真心话似地开口回答。

信司加强视线压力。这家伙的焦躁情绪,明确地传递了过来。然而,真的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啊。

“啧。”

发出咂舌声的信司同时松手放开我。

接着,他像是有点难以启齿似地猛抓头发,并支吾其词了好一段时间,最后——

“呐,你应该晓得沙耶小姐的心意吧?你可不准回答‘不知道’喔。”

“……嗯。”

我从未忘记沙耶姊对我说过“我要你当我的男朋友。”的这件事。也知道总有一天我非得“回应”她这个要求不可。

没错,总有一天。

一旦作出回应,以往的两人关系大概就再也无法继续维持下去。所以我尽可能地拖延这个“总有一天”的到来,希望能维持住这段既暖和又温柔的时光。

而我当然也很清楚那样子叫作天真就是了。

“那拜托你至少再稍微用心一点,把沙耶小姐当作女孩子来看待好不好!”

撂下这句话之后,信司独自搭乘电梯下楼。

巧合的是,信司跟聪里都对我说出了同样的话。

果真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真的是个完全没把沙耶姊放在眼里的混帐东西吗?

被遗留在屋顶的我,只能孤独地抬头仰望天际。

‘呜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手边偏偏没有数位相机呢!?巴特拉与真大人的脸靠得那么近!我居然无法永久保存住这幅珍贵场面!真是我尼冢空此生最大的失算啊!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啊啊啊啊啊!’

同时以空的哀嚎当作背景配乐。

‘能够想到用“青春”来形容我们这个年纪,你不觉得古人其实还满风趣的吗?’

“……为什么突然讲出这句话啊?’

当我为了滋润犬概是因紧张而渴得要命的喉咙,来到了自动贩卖机区饮用乌龙茶时,空这么开口跟我对谈。

明明身为幽灵,想法却还是如同外星人一样稀奇古怪。

老实说,我完全不懂她到底想说什么。

‘青涩、不成熟。日本自古以来则是用“青嫩”一词来表现年轻人与幼稚心态。’

“嗯,好啦,我大概知道你想表达些什么了。但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再稍微慎选一下适当的字句好不好。”

‘My salad days, When I was green in judgment.’

“叫你慎选字句并不是要你选用其他语言的意思!是说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啦!”

我忍不住有点火大地开口吐槽。

而且她的发音还有够道地!

居然在我面前大秀自己的学问!好啦,反正我就是不会讲英文啦!这里是日本,我是日本人。只要会讲日语就够了吧。可恶。

‘简言之,意思就是“我那少不更事的青春时期”。这是莎士比亚剧作“埃及艳后”之中的一小节文句。不过就连国外人士也把我们这个年纪想像成“青绿色”,你不觉得这点还满有趣的吗?’

“那又怎样啦!?”

我自然而然地扯开嗓门大吼。

沙拉及绿色,哦哦,确实如她所说。此外,人们也习惯用“青翠茂盛”来形容草木。

不过呢,假使连一个国中生换汤不换药地接连讽刺我幼稚的话,想要不发火也难啊。而且她还句句切中要害。

好啦,我清楚得很。我是个毛头小子的事实,我自己最清楚不过。同时也明白自己因此而对沙耶姊及聪里造成了伤害……

明明了解这么多,偏偏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如今我实在没那个心情陪局外人玩什么文字游戏。

‘呃,那个啊,总之我要表达的意思呢,就是如同字面所述一般,无论古今中外,所谓的青春岁月,铁定都是一段少不更事的时期啦!※某位红衣人也曾说过“真不想承认那些因为自己太过年轻而犯下的过错啊”这句名言喔!就连传奇英雄也都不例外了,因此我个人认为你也用不着如此自责——’ (译注:暗指机动战士钢弹的主角之一 “夏亚”。)

空紧握拳头,情绪激昂地正式开讲。倘若这是漫画情节的话,背后大概还会加上“轰隆隆隆——!”之类的状声词吧。

我轻轻晃动茶罐,一边确认罐子己经空了,一边赏了道白眼给她。

嗯,好吧,我总算理解这家伙所说的话了。不对,应该说就内容而言,还是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地方。但我已经看穿这家伙想做什么了。

“你该不会是在鼓励我吧?”

‘…………或、或许也可以说是这样没错喔。’

“呵。你果然是个怪人啊。”

而红耳赤地从我身上移开视线的空,逗得我不禁失笑出声。

由于文单性质太过浓厚、内容太过高尚,再加上格局太过壮大,害我完完全全跟不上这段发言。

不过呢,只要一想到打从好几百年前开始,无论在哪个地方,以及不管是多么伟大的人物,人类在年轻时期都是不成熟的,心情确实会变得比较开朗一些……吧?

但好像也有种如坠五里雾中的感觉。

“说得也是啦。再怎么怨叹自己的笨也无济于事啊,特别是现在。”

“不不,我认为你还是耍确实拥有自己是个笨蛋的自觉比较妥当喔~~”

“……啥!?薰?”

一阵耳熟,却完全没料到会在这种地方听见的声音,吓得我连忙回头察看。

只见一张不出所料的脸庞,露出向日葵般的笑容对着我微笑。

“唷,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相遇,该说是命中注定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另外这才不是什么命中注定。”

“阿数你好冷淡唷,唷唷唷。我来处理一点小事啦,就是当跑腿,受某个用人用得实在有够凶的家伙所托。”

“难道你也有朋友住院了吗?”

“算是吧。”

耸耸肩表达出无奈之情的薰一边摇头,一边将手中硬币投进眼前的自动贩卖机。

看样子她好像是被吩咐前来买些有的没有的东西。不过啊,她嘴上虽然抱怨连连,但依然肯依言行事,从这点看来,她还真会照顾别人呢。我先前受伤时,她也主动帮了我不少忙。

“你也有认识的人住院了吗?”

“嗯,就是沙耶姊,以及另一个你不认识的家伙。”

“哦,学生会长住院啦!?你没说我都忘记她昨天请假了呢。她真的病得那么严重啊?”

“嗯,不过现在非常有活力啦。”

我只是单纯就生理方面而言。

自动贩卖机“咪锵”一声地让宝特瓶掉进取物口里头。薰则一边伸手拾起饮料瓶,一边以极其轻描淡写的语调说道: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麻烦代我问候一下绑马尾的她,以及双马尾造型的她,请她们俩多保重好吗?”

“——唔!?”

我忍不住侧目望向应该只有我看得见的人物。

我从未向薰提及任何关于空的事情耶,她怎么会知道!?

话说沙耶姊曾讲过‘我们被小鸟游监视了’之类的话耶。这家伙该不会就是监视员吧!?

“怎么啦?瞧你一脸惊讶的样子。哎呀,我是指学生会长的妹妹啦。她最近不是装了两条尾巴在身上吗?”

“哦、哦哦,原来你是指聪里啊。”

她最近身上的确装着猫又风格的装饰品。

两条尾巴。哈哈,原来是这种搞笑结尾啊。害我白白穷紧张了一下。

“怎么?难道还有其他被装上尾巴的女孩子吗?可见阿数其实是个相当不像话的变态先生呢。”

“够了~~别随便误会我好不好!”

“什么~~我好像感受到贞洁的危机了耶。还是快快闪人比较好。拜啦~~阿数实在有够可爱耶~我差一点就忍不住想把他给带回家了。”

薰一边露出天真无邪的淘气笑容,一边轻轻挥手离开现场。

她来探望的病人似乎住在别的大楼。那她为何特地跑过来这边啊?难道是某些种类的饮料只有在这边才买得到?

我不自觉地怀着纳闷心情将压扁的空饮料瓶丢进垃圾桶,伸手按下对面电梯的按钮。电梯似乎刚好来到一楼,只见电梯门立刻伴随着“叮”的一声尖锐声响自动开启。

我趁进电梯前转头瞄了一眼。

薰的身影早已消失于转角处阴影后方。

咦?不过仔细想想,她叫我顺便对聪里说声“请多保重”的要求,未免也太奇怪了点吧?

我按下目的地楼层,电梯随即发出“喀咙”声响开始上升。

这次的目的地并非沙耶姊病房所在的四楼,而是三楼。我依照事先打听来的资讯,前往另一名住院病患的身边。

这边也是个人病房。只不过跟沙耶姊那间热热闹闹的个人病房截然不同,室内一片鸦雀无声。我走近病床时的鞋子声显得格外响亮。

‘那个,巴特拉……’

空低头凝视自己的沉睡面容,轻声细语地呼唤我。

一条不忍卒睹的细长管子由空的手臂延伸而出,与挂在旁边点滴架上那只装满黄色液体的袋子连成一线。总觉得好像连脸色也变得比昨天还要苍白。在病床旁边一字排开的测量仪器更是吓人,纵使生性乐天的她,或许也已领忤到事态的严重性了吧。

方才她鼓励过我,这次该换我了。

“放心吧,事情必能迎刃——”

‘你不觉得只要先拿条白布盖在我脸上,就能让前来探病的芽衣小姐顿时大吃一惊吗?’

抬起头来的空,脸上居然露出兴奋雀跃的灿烂笑容。

这混帐东西,原来纯粹只是在想恶作剧的手法而已啊!

“拜托,那虽然是超经典的老套恶作剧……但是那样对待特地前来探病的朋友,再怎么说也未免太过不正经了吧……”

而且她已经昏睡整整两天,至今仍未清醒过来。坦白说这真的一点都不好笑,搞不好会被人认为她真的已经撒手归天了。

‘嗯~~虽然觉得这样做的确对不起芽衣小姐,不过人家就是想看看在那种情况下,她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啊~~’

双眼绽放出好奇目光的空,神情陶然地嘀咕起来。

这家伙果真是个纯种的废人。面对这种一般人会基于伦理道德而踩煞车作罢的状况,她居然还踩满油门加速冲刺。

真的是有够恶质——!?

突然掠过脑海的一个想像念头,促使我倏然抬头凝视空的脸庞。要是昨天没听她提起那件事,我大概早已忽略掉刚刚这段发言了吧。

但如今我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接触到这家伙的真实本性。

不像《越界奇才》?如同异端份子的存在?

这是从哪来的根据啊?

再也没有人比这家伙更像《越界奇才》了吧?

这家伙,空她并不是缺乏伦理观念,反倒比一般人更明白。既然年纪道么轻就成了小说家,就绝不可能想像不到自己的言行举止会让对方产生何种情绪反应。

就方才她也脱口说出“虽然觉得这样做的确对不起芽衣小姐”这句话的表现来看,她也并非不会感到愧疚。

但她仍自然而然地将乐在其中,以及满足好奇心等概念摆在第一顺位。

过程中不带任何一丝迷惘。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确信犯及※愉快犯。内心明明没有半点破灭欲望,但却太过贪图一时的欢乐。(编注:“确信犯”,基于道德、宗教或政治上的信仰而犯罪,并确信自己才是正确方的人;“愉快犯”,藉由犯罪行为引发社会大众的恐慌并引以为乐的人。)

我突然想起希优小姐的事。那个人拚命地设法要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扭曲面”,这家伙却跟希优小姐完全相反。

她完全没有想要矫正的意思,反而接受心灵的“扭曲”,并加以肯定、毫不隐瞒地投身于这股疯狂意念之中。由于她表现得实在太过自然、毫无违和感可言,才导致我迟迟没能察觉。

‘唉……看样子似乎是来不及了。’

“咦?你来啦?”

说人人到,我一回头察看,只见捧着花束的芽衣小姐就站在我背后。

坦白说真是谢天谢地——这是我目前心情的忠实写照。因为当下我实在不太想跟空独处。

电视也好、漫画也罢、轻小说亦然,带有教育性质及道德色彩的内容都很无趣。娱乐就是因为内含毒素才有趣。所以我觉得跟空也应该要在保持适当距离的状况下偶尔见个面,这样才能让人感到既刺激又有趣。

只不过,毒素终究是毒素。

她不是坏人……这种形容可能有语病,应该说她虽然是个不讨人厌的家伙,但既然已意识到她的本性,内心便不禁萌生出一股恐惧感。我觉得要是长期相处下去,搞不好连我的常识都有可能遭到这家伙的扭曲观念侵蚀。

“空还在你身旁对吧?”

“呃,嗯,算是吧。请问,怎么了吗?”

芽衣小姐熟练地将花插进花瓶,然而仔细一看,总觉得她的表情远比昨天来得憔悴许多。

好啦,我也无法想像那个母亲会为了空而出面办理各项住院手续。原本也有想过她会不会是因为处理那些杂事而累坏了,但表情看起来却显得有点严肃。

“医生说空的身体衰弱得相当厉害。尽管靠着点滴替她补充养分,但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医生虽说原因不详,然而……”

“再怎么想都是灵魂出窍惹的祸啊。”

我虽想像不到这家伙究竟是运用何种能量来维持住这具灵体,总之八成就是由她自己的肉体负责消耗那股能量,这点应该不会有错。

况且俗话也说病由气生。之前回乡下时.沙耶姊也曾说过“有人透过心灵力量克服了不治之症”。由此可见心灵对身体造成的影响确实很大。而我认为也有可能是因为心灵离体,才导致空的身体丧失活力。

此外,长期卧床就是会造成肌力持续下滑。我曾上网搜寻,结果发现短短一周就会丧失20%、躺上一个月更是会导致肌力下降超过90%以上。身体不仅变得僵硬,也得花更多时间进行复健运动。

乍看下好像睡得十分香甜,但这家伙的身体其实正以惊人速度持续不断弱化中。

我当然也早就有考虑到这点。因此我知道非得尽快解决问题不可。

然而,我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

芽衣小姐脱口而出的下一句话,将使我深刻地体认到这一点。

“……医生说再这样下去.顶多只能再撑两天……”

“哎,才想说怎么过这么久还没回病房,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因为提不起劲进入沙耶姊的病房,而垂头丧气地呆坐在附近的长板凳上,此时忽闻一阵宛如春风般的温柔声音从天而降。

尽管很清楚现在时机不对,但一听见这阵声音,我整个人顿时松了口气。

我抬头一看,发现学姊虽面露和蔼笑容,双眼却闪烁着担忧神色。

“我有点……走投无路了。”

我不经意地脱口说出一句泄气话。尽管实在不太想在她面前表现出难堪的模样,但这次我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怎么了吗?”

学姊轻轻弯腰坐在我身边,以视线看着别处的形式开口询问。

我有点感激。

因为现在我脸上肯定挂着一张很没志气的表情。

“据说再这样下去,空的身体好像撑不过两天……”

“空乃老师她!?两、两天,这岂不是完全没缓冲期可言吗!?”

事态的严重性吓得明日香学姊顿时睁大双眼。

或许学姊当然也已经理解到再不尽快解决的话,会衍生出许多后续问题,但她大概怎么也没料到时间竟已变得如此紧迫了吧。

“是的,再不尽快把空送回肉体,后果将不堪设想。可是光凭我一己之力,别说是要找到解决问题的线索,甚至连空附在我身上无法离去的原因都毫无头绪……”

‘哈!那只要学会霸气就好了!’

“空……总之拜托你察言观色一下好不好?”

‘没错,我是巴特拉的充气娃娃。’ (译注:“察言观色”与“充气娃娃”的日文发音相同。)

“又没人叫你讲什么巧妙双关语!还有,什么充气娃娃啊!”

是说你的生命都危在旦夕了耶?总该多些紧张感才对吧!

我现在没空跟你开玩笑啦!

“小数学弟?”

“啊,不好意思,刚刚我是在跟空……”

“空乃老师她还好吗?”

“嗯,生龙活虎……似乎也不尽然啊。”

“咦?” ‘嗯?’

调调跟往常一样,当事人好像也浑然不觉,不过如今再仔细察看一番,便可发现她比昨天还要透明了。昨天明明还能色彩鲜艳地映入我眼中,现在却变得相当淡薄。

看样子时间果然所剩无几了。

“可恶,现在明明是非得立刻请沙耶姊帮忙的紧要关头……”

“……我刚刚已经从聪里那边听说关于沙耶同学病倒的来龙去脉了。是我的错,对吧?聪里虽然含糊其词,但再怎么想都还是……”

“没这回事!学姊明明就只是单纯的受害者而已吧!”

这分明就像是住家被强盗入侵,却被说是太有钱的错;倘若被男人强暴,是因为女性长得太漂亮的错。

简直岂有此理。

“有错的人应该是我啊。会被聪里说成冷血动物也是很理所当然。其实仔细想想,我真的很没用,不管何时何地都只能依赖沙耶姊,每次都只会给她添麻烦……”

每次总是让她出手帮我完成某些事情。

而我却几乎从未作过任何回报。

“明明受到这么多的照顾,明明是打从懂事之前就相处在一起的老交情,我却完全没注意到沙耶姊的异状。”

还自以为是地认定沙耶姊绝对不会有问题。

照理说肯定曾有过能察觉异状的机会,却因刻板印象而迳自忽视。

虽不清楚理由为何,不过现在的沙耶姊显然很排斥动用《力量》一事。刚刚她一听到空的事情,脸上也曾瞬间露出僵硬神情,因此我猜这点肯定不会有错。

也是啦,明日香学姊也好、聪里也罢,连同希优小姐也一样,大家都对自己的《力量》怀有强烈厌恶感。但为何我偏偏事到如今才发现?昨天击垮沙耶姊的元凶,正是排斥反应啊。

正因过往毫无自觉,因此在产生自觉的瞬间,心灵便以更强烈的形式作出反应。

被聪里训斥冷淡且不重视的我,或许没有讲这种话的资格,但沙耶姊对我而言仍是独一无二且无可取代的表姊啊。我当然不想让她动用排斥到这种地步的《力量》。

然而人命关天,现在确实也不是讲那种温吞话的时候。

沙耶姊的力量,是绝对不可或缺的关键。

“不过究竟……是什么事情在折磨着沙耶姊啊?要是无法解开这个谜团,结果也只会害她再度病倒罢了。”

“沙耶同学自尊心那么高,大概不会愿意透露给我们知道吧。”

“嗯,聪里似乎也试着问过好几次,结果好像还是行不通。”

“嗯~~会是那样吗?沙耶同学的能力是可以把全人类的经验及知识占为己有对吧?她果然还是会害怕动用那么强大的《力量》……”

“虽然不敢断言,但我认为这种情形绝不可能发生在沙耶姊身上。”

她可是个纵使面对“协商结果若不合我意,就发动核子大战!”之类的场合,也能露出女强人的笑容并勇闲虎穴的人物。

我认为她不会是那种因力量强弱便心生畏惧的人。

等等,在事态演变至这种地步前都没能察觉到的我,就算讲这种话也没什么说服力……

“我总觉得她烦恼的是其他更不一样的事情。只要能得知真相的话——”

‘喔,若是这个问题的话,我大概晓得答案是什么喔。’

“——至少也还能思考对策……你说什么!?”

我以几乎快扭伤脖子的劲势猛然回头望向空。

简直出乎意料到极点。为何从未跟沙耶姊讲过半句话的这家伙,居然说她晓得连打从懂事之前就相处在一起的我,以及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聪里都不晓得的事啊?

原本觉得她只是随便讲讲,但空的表情却充满自信。老实讲,我现在心里满是只想抓住救命稻草的念头。尽管觉得这家伙很有可能只是一条会在中途断掉的蜘蛛丝,但此时此刻我还是渴望能尽量多收集一些线索。

“沙耶姊的烦恼究竟是什么啊?”

‘在回答问题之前,请容我再确认一次,沙耶小姐的《力量》,是能从充满人类所有经验、记忆及知识,也就是堪称《世界记忆》的地方吸取情报,没错吧?’

“嗯,没错。”

这是我在向空说明何谓《越界奇才》之际,顺便告诉她的事情。虽说是昨天的事,但能够如此详实地记住以往从未曾见过面的陌生人情报,实在令人感到佩服。真不愧是一名作家。

‘沙耶小姐的大名连我都听闻过呢。年仅十六岁便已取得许多分属不同领域的专利特权,被喻为千年难得一见的超级天才,以及人类史上智商指数最高的人物。如果拥有那种《力量》的话,这一切人概也都能说是很理所当然的结果吧。’

空心领神会似地独自猛点头。

‘至于她本人的个性,似乎也是自视甚高、对自己极有自信,而且非常光明磊落的女性对吧?’

“嗯,实际上就是这样。”

‘那么答案就再明显不过了啊。’

“刚刚这段对话当中,哪里有关于答案的提示啊?我完全搞不懂。”

‘嘻嘻,只能说“创作者方知创作者之心”啰。’

空虽是国中生,但她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职业写作家,同时也是一个拥有与常人大不相同,蕴含着近似疯狂气息般思考模式的人。

而沙耶姊虽不是小说作家,但已取得许多专利特权,与空一样同为发明创造者。

世人常说天才是无人能够理解的孤傲生物。事实上,天底下大概也没人能跟沙耶姊并驾齐驱吧。

不管怎么样,我忆起昨天与空的那段对话。

‘只有获得上天青睐的人,才能在保有人性的状态下达到那种境界。’

‘既然没能受上天青睐,保持人性又无法登峰造极的话,那就只能选择成为“鬼”。’

意思是说,纵使空这个女鬼目前正在攀登另一座山头,也还是能从沙耶姊身处的领域俯瞰世间万物吗?

“你就别再吊我胃口,快点公布答案吧。”

我再也压抑不住急躁情绪,出声催促她开口。

只见空动作优雅地将其中一束马尾拨至背后,接着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么我就先讲结论吧。用一句话来说,沙耶小姐的烦恼就是“原创性”。’

“哦~~不愧是超级天才,还真是奢侈的烦恼呢——”

我直接翻译空刚刚那段话给明日香学姊听,在听完讲解之后,学姊以感到有点扫兴的声调如此说道。

真要说的话,看起来好像还显得有点火大的样子。

我个人并未发现任何可以引发怒气的要素。

反倒更因听完空的说明而恍然大悟。觉得这样一来,确实连沙耶姊也会崩溃。不对,应该说正因她是沙耶姊才不支崩溃。

该怎么做才能让沙耶姊重新振作起来呢?虽然老实说,我目前的真正心境是反而感到更加束手无策,不料……

“真是够了。”

学姊竟一脸无趣地站了起来,接着快步走近沙耶姊的病房。

你、你究竟打算做什么啊,学姊!?

我也连忙随后跟上。我才刚抓住把手,开门窥视病房内的状况——

“沙耶同学,你讨厌向别人借来的力量吗?”

学姊你未免也太突然又直接了吧————!

那可是心灵创伤化到足以导致沙耶姊发生排斥反应而昏倒的事情耶?应、应该用更委婉一点的说词比较妥当吧!?

“你突然胡说些什么?”

沙耶姊刹时微眯双眼。

人愈是被切中要害,就愈会感到不爽。尽管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沙耶姊就算身为老虎,也会是“白虎”之类的高阶幻兽!要是草率地误踩虎尾的话,即便是拥有朋友身分的学姊也别想全身而退。

这、这下子非得赶紧出面制止不可。

“呃,我说学姊啊……”

“你无法原谅窃取他人光荣的自己吗?”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句话又更一针见血了啊啊啊!

没错,这就是空所点破,导致沙耶姊失常的原因。

沙耶姊的《力量》甚至也能吸取他人的灵光乍现。当然啦,他人的灵光乍现会经过一段时差才流入沙耶姊脑中。

不过,所谓的灵光乍现终究只是一个契机和头绪罢了。想要据此写成论文或整理成人人皆懂的形式,都必须耗费相对应的时间才能大功告成。而在这段期间,沙耶姊因《力量》所带来的广泛知识不仅能轻松挽回起步时的落后,甚至还能迎头赶上,让对方一败涂地。

这表示沙耶姊取得的许多专利特权、备受学会瞩目的各种论文,其基础极有可能本是他人的灵光乍现。

爱迪生的名言‘天才是由百分之一的启发及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所组成’。这句话虽被一般世人编撰成努力比才能还重要的励志美谈,但对爱迪生本人而言,好像是代表着若少了那1%的灵感,则99%的努力亦将全然白费之意。

‘正因身为创作者,才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区区1%正是房屋的梁柱、船身的龙骨。一旦缺少它就什么都做不成,是整体的核心和主干。’

这是空的解读。

我猜沙耶姊恐怕也持相同意见吧。因为那个人比谁都还要认同并赞赏我的灵光乍现。

当然啦,社会大众八成没人认为,也不会说头一个发表论文或专利的沙耶姊是剽窃家。然而最清楚自己不经意地窃取了他人点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沙耶姊本身。

当然啦,在这些灵光乍现当中,大概也有属于沙耶姊的原创点子吧。只不过,她不晓得究竟哪些才是她的原创。而往后的灵光乍现,也无从得知究竟是出于自己还是出于他人。

沙耶姊对身为超级天才的自己抱持着坚定自负及自信。另外必定也跟空同样具有身为创作者的骄傲。

这所有一切,这根八成在‘高尾沙耶’的人格构造上占有极重要地位的梁柱,已经被连根摧毁殆尽了。

没错,都是因为我害她察觉到《加量﹒》的真实面貌所致。

我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啊……坦白说,我甚至不晓得该怎样道歉才好。

“……我怎么也料想不到居然会被你猜个正着呢。”

“这是空乃老师给的提示,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哦哦,原来如此。话说附在小数身上的幽灵是个职业小说家是吧?没错,明明很嚣张地自称是超级天才,但实际上却是个空空如也、半点真材实料也没有的女人,这就是我的庐山真面目。”

沙耶姊像是放弃抵抗似地承认了学姊的发言。

只靠志气勉强维持住的坚强面具,终于失去最后依靠而逐渐剥落。眼中的意志光辉悄然熄灭,取而代之地浮现出一抹晦暗空虚的绝望神色。

味锵——!

室内响起一阵尖锐声音。

“沙耶……姊姊……!?”

回头一看,只见聪里手捂嘴角,露出相当惊愕的神情。她的脚边布满水渍,瓷器碎片散落一地。

我也有同样的感受。这真的是……沙耶姊吗!?简直判若两人啊。

“然后,揭穿我这个秘密的你究竟想怎样啊,明日香?我可不需要什么廉价的同情喔,本小姐还没落魄到那种地步。”

事已至此,沙耶姊依旧自视甚高。但那却成了一道紧紧勒住并折磨着她的荆棘链锁。

明明只要抛下就能乐得轻松,这个人却是怎么也舍弃不掉那份自尊心。

“我为什么非得同情你不可?”

学姊一脸由衷感到不可思议地微微侧头。心想学姊的反应实在太过分的我原本准备出面制止,却还是打消念头。因为学姊摆在背后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头状,而且还微微颤抖不止。

学姊果然是个骗子,讲出了这番违心之论。

相信学姊必定非常非常担心沙耶姊,而且也很勉强自己。若非如此,她绝对不可能挥动这把伤人亦伤己的双面刃。

“的确,沙耶同学的《力量》终结了高尾沙耶扮演创作者的人生。可是举医生为例好了,难道就只有能够研究出全新治疗法的医生才算伟大吗?就算没能发明新技术,却保住了许多人的生命及身体健康的医生,真的就只是个空壳子吗?我并不这么认为。”

‘说得没错。小说确实也是少了作家就无法开始成形。但是单凭作家一己之力,却无法让小说变成一本书。要有一肩扛起确认稿件档期及安排、调整各相关单位工作等繁琐作业的编辑、为了避免出现错漏字而再三反覆阅读同一篇文章的校稿人员,以及其他许许多多负责进行不醒目的单调零碎作业的工作同仁,书籍才能成功问世。’(吐槽:后记写错地方了吧!)

空也频频点头称是。也对啦,要是少了秘书凉原小姐帮忙打点,沙耶姊大概根本没办法全心投入研究当中吧。创作新事物虽是个大有可为的高尚工作,但那终究还是不足以代表一切。

“就算是向别人借来的力量又怎么样呢?假使少了这般外来助力,如今的我绝对无法这样笑日常开。聪里也会就此丧失情感,被小鸟游先生当作道具留在身旁利用。另外……小数学弟他也一定会对自己无法拯救任何人一事感到绝望。现在,也唯有那股外来的力量,才能够救回一条即将丧失的宝贵生命。”

毅然地一鼓作气讲完这段话之后,学姊竖起手掌轻抵胸口。

“我反而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每次啊,没错,每一次我总是只能接受小数学弟及沙耶同学的保护与帮助,自己却什么都办不到。真的是完全无能为力……”

“明日香……”

“聪里虽说小数学弟对沙耶同学很冷淡,我却不这么认为。小数学弟只不过是打从心底信赖着沙耶同学。只是因为一直都在一起,而变得太过亲近。他……只是在倚靠沙耶同学啊。”

学姊转头赏了我一记白眼。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呜呜,原来学姊对我抱着那样的看法啊。我果然有够不可靠啊。

“嗯,小数学弟倚靠着沙耶同学,彻彻底底地倚靠了沙耶同学。没错,就只知道要倚靠沙耶同学呢。”

“咦?只知道要倚赖……沙耶姊姊?”

聪里的双眼顿时猛眨个不停。

看见聪里的反应,学姊不禁失笑出声。

“你果然没注意到呢。是呀,小数学弟总是为了保护某人而竭尽全力。可是呢,只有沙耶同学受到不同的待遇。在设法推翻我的绝对预知能力之时、试图保护聪里之际,以及想要找回我的记忆时,小数学弟偏偏就是有办法只对沙耶同学提出无理要求呢。”

再强调一次,我实在有够过分啊。

学姊说得没错。即便现在处于这种状态底下,明明不想再让她勉强自己,但我终究还是很倚靠沙耶姊。

虽说毫无自觉,不过我真的很依赖沙耶姊。

“被他倚靠,会让你感到困扰吗?觉得这份信赖太过沉重吗?不会吧?没这回事吧?因为无论再怎么说,沙耶同学都是个肯牺牲奉献的女人啊。是个母性本能全开的女人啊。能够被喜欢的人如此倚靠、如此信赖,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这更能让女人感到幸福的事情了吧?”

“明、明日香!?你、你你你、你胡说什么……”

沙耶姊瞬间变得满脸通红。

她显然方寸大乱。

“这是沙耶同学专属的‘特权’。是我及聪里纵使再怎么渴望,也永远无法得到的特权。所以我好嫉妒沙耶同学、好憎恨沙耶同学,同时却也更羡慕沙耶同学!羡慕那个拥有《力量》,能够保护小数学弟、帮助小数学弟、而且总是备受依赖的沙耶同学!”

接着,学姊仿佛搞笑似地作出相当夸张的耸肩动作。

“哎~~其实我真的不想让小数学弟及沙耶同学看见自己如此丑陋的一面啊。不想透露出这么讨人厌的事情啊。不过呢,以往的人情我会全数还清。正因为把你当成一辈子的好朋友,所以更应该要公平竞争才行。”

说到这里,学姊眨眨眼,露出了得意且带有挑衅意味的笑容。

“今后你要像我们一样接受小数学弟的保护吗?摇身变成被英雄守护的柔弱女子,就是你的作风吗?你应该不是那样的货色吧!?怎么样啊,高尾沙耶!!”

“……真是够了,你可真是个讨人厌到极点的女孩耶,明日香。”

沙耶姊一边以重燃斗志的双眼定睛直视学姊,一边缓缓伸出手掌。

明日香学姊也面带微笑,化领神会地紧紧握住沙耶姊的手。

“应该说彼此彼此才对吧,好朋友。”

学姊用力拉扯手掌,紧紧将沙耶姊拥入怀中。

沙耶姊也温柔地回抱学姊,轻轻拍了她的背部一下。

这个轻拍,化作一个信号。

学姊大概相当勉强自己咬牙硬撑,一直忍耐到现在吧。

然而或许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吧,只见一颗颗豆大泪珠自学姊的双眸不断滑落。学姊虽然抽了抽鼻子,却完全克制不住泉涌而出的泪水。

“笨蛋笨蛋,沙耶同学你这大笨蛋!何必独自一人烦恼这个问题啊!起码在这种时候、起码在这种时候也该……呜哇啊啊啊啊啊!”

最后终于演变成嚎啕大哭。

我终于懂了。方才听我转述空的说法时,学姊之所以会大发脾气,绝非针对烦恼太过奢侈一事——

而是沙耶姊只把问题闷在自己心里的见外态度,以及更重要的,就是因为太过不中用,而导致连平常总是出手相助的好朋友都不肯依靠的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唷,明日香。还有,谢谢你。”

“没关系,我才该要谢谢你平常总是帮我那么多忙。呜哇啊啊啊啊!”

之后明日香学姊又继续大哭了好一阵子。

沙耶姊也一直紧紧抱着哭个不停的学姊。

盈满她双眸的泪水也不断夺眶而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