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有了变化。
当事人好像打算故作自然,却因个性耿直而无法顺心如意。
我隐约感受到一抹当事人好像在打探情报的意识。
但似乎没有想查个水落石出的念头。
话说自从大霸青祭结束之后,我就几乎再也没能取得较新的情报。
这算是在预测的范围内吧。抱持这种想法的我,原本并不怎么在意此事——
不过,看来还是先认定他已察觉到我这份能力的真实面貌比较妥当。
虽然原先预定是在文化祭结束后才动手,但看样子或许必须提前执行计划了。
前置作业几乎已全部备妥。
再来只需取得打开潘朵拉宝盒的钥匙即可。
只不过命运之神真的很残酷呢——虽说我早就心里有数了。
但让他留下最后一段美好回忆,应该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时节进入十月份不久前的暑气宛如梦幻或幻影一般消逝无踪,让人感到突然凉意袭身。
正如吹乱我心海的凛冽秋风一样。
到了这个时期,我的身体也已找回过去那种感觉,已有办法轻轻松松地跟上戏剧社的训练课程。
“呼——……不愧是男孩子,现在变成我好不容易才能追上你了。”
慢了我十几秒才结束练跑行程的薰一边拿起毛巾擦汗,一边开口跟我打招呼。嘴上虽这么说,但她的呼吸几乎不见半丝紊乱。看起来还保留了不少余力。也是啦,没人会在热身期间就拿出全力的。
她那双如同羚羊般的健美双腿已彻底被运动长裤遮掩住了。
“学校宜布换季,因此还请见谅啰?”
薰伸长了她那双美腿,像是打算诱惑我似地,用自己的手掌在裤子上游移,还对我送出一道秋波。
我只是稍微瞄了一眼,麻烦不要胡思乱想好吗?反正我完全不觉得遗憾。
……其实只有一点遗憾罢了。
“唉……”
我伴随着一声长叹,抬头仰望乌云密布的天际。
对薰的怀疑,终究还仅止于怀疑罢了。
另外,这件事我也还没透露给沙耶姊知情。她对自家人会保护得滴水不漏,但也因为如此,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对身旁亲友造成威胁的外敌。
对沙耶姊而言,薰只不过是数面之缘的交情罢了。八成会毫不客气地将她逼入绝境吧。
我不想把事情闹得那么大。毕竟这件事情并不需要太过强硬的手段就能解决。
立刻就能找到事实并非那样的确切证据,证明纯粹只是我的误会。照理说,这应该就只是一场无聊透顶的荒唐闹剧才对啊。
没错,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我却到现在都还找不到她并非监视者的铁证。
只不过每天这样近距离观看她的演技,内心疑念也无法克制地持续膨胀。
她在我眼前展示扮演他人的技巧时,会变得像是遭到不明力量附身一般,表演出完美无瑕的精湛演技。而每看一次,我便愈来愈强烈地认为我所认识的“明智薰”只是一个形同海市蜃楼的飘渺存在。
所以快点让我找到啦!恶魔的证明?我才管不了那么多咧!而且照理来说,能证明她只是个普通高中女生的方法,应该多得是吧!
一定存在于某处才对!
“喏,阿数。一半给你。饿着肚子可是无法上场作战唷。”
薰撕破营○口粮的铝箔包装纸,露出一派轻松的天真笑容,将其中一半递给我。
“呃,喔,谢啦。”
我一边接过营○口粮送进嘴里,一边再次心想:
毕竟这家伙对我而言是个无可取代的……好朋友啊。
设置于工友休息室旁边的废弃物堆放处——基本上这里就是我们幕后人员组的工作地点。因为总不能在排练演技的舞台组成员旁边动工嘛。
另外,我们也会帮忙处理一些杂务。像是在下雨天出门买运动饮料,或者搬送小道具等等。
“阿数——可以麻烦你过来帮个忙吗——?”
当我一手拿着铁锤,正聚精会神地制作要在最后一幕派上用场的处刑台时,上面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只见薰从窗户另一侧探出上半身,使劲对着我挥舞手臂。
“干嘛啦?”
我立刻将视线移回处刑台,边装忙边口气粗鲁地反问。在最近这段日子里,我怎么也无法与她正面相视。
这样……似乎不太好……
假使薰是清白的——应该说想也知道绝对是清白的,这种反应就真的太冷淡了,她应该也会感到受伤吧;相反地,倘若她心怀鬼胎,大概会对我的态度起疑而提高警觉吧。
两种状况都会导向不好的结局,但我却又束手无策,只能干着急。
“拜托你来顶替一下小美的角色好不好——?”
“我吗?”
我忍不住用握着铁锤的手指着自己的脸。我在动脑回想之后,这才想起今天好像有一名社员因感冒而请了病假。
嗯,季节交替的时节最容易罹患感冒了。像我们班上也有好几个同学虽还不到病倒请假的地步,却会不时出现吸鼻子、浑身疲惫乏力或是狂打喷嚏等症状。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碰到因为有人请病假或受伤而陪她做事的状况了。
“应该有其他比我这个大外行更适合的人选吧。”
我委婉地加以回绝。坦白说现在我想尽量避免与薰正面接触。
实际上,现场真的有很多比我更加合适的人选——例如在那个场景不必上场的舞台组成员。而纵使他们真的没空,我所属的幕后组也还有许多人选可以配合。
有热诚才能学得精。比起我这种对戏剧没兴趣,纯粹只是暂时加入帮忙的临时社员,其他正式成员必能投入十足感情好好扮演那个角色才对。
“没关系啦。总之抓住这个场景的感觉才是重点。”
“又来了!是薰的感觉论!”
“唉唷,可不可以分一点感觉给我呀?”
社员们纷纷发出夹带少许嫉妒及羡慕的起哄声。
我可以理解她们的感受。
我想任何事情都一样,即便是要完成一件事情,过程中也存在着数十、数百种诀窍——或者应该称之为“模式”的规则。而做事的搭配方式会随着状况不同而产生变化,人则会在这过程中反覆进行试验与摸索。
只不过,在这世上,偶尔也会出现那种只靠“不经意的想法”就能瞬间推导出最佳选择的人物。
那种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跨越既定思维。看在讲究道理与计算,以及日复一日不断努力练习的人眼中,甚至会觉得毫无天理。
尽管极不合理、极不公平,数量又极其稀少,但所谓的天才却确实存在。
那正是符合李小龙那句至理名言“Don't think.FEEL.”的世界。尤其是关于演技这方面,薰必然是属于那一边的人才。
薰丝毫不在意来自周遭的揶揄声浪,面露令人神魂颠倒的灿烂笑容说道:
“这次阿数就是最佳人选啦。因为这是个确认双方友情的场景。”
“‘打我吧,使尽全力赏我一个耳光。我在途中曾做过一场恶梦。假使你不肯打我,那我甚至没资格与你相拥。打我吧。’”
我哪办得到!别强人所难了!
我忍不住在内心暗自吐槽起来。我学过空手道,所以这双拳头算是一种凶器。想也知道我不可能使出全力扇薰巴掌嘛。
好啦,这只是剧情设定罢了。嗯——可能因为终究是个外行人的缘故吧,我还不太能好好诠释出这个角色的特质啊。
“阿数,台词台词。”
“呃,喔喔。”
薰发出其他社员听不见的细语声,催促我念台词。
哎呀,我都忘记了。我连忙低头望向拿在手上的剧本。
我所顶替扮演的角色是美乐斯的好朋友塞利努提乌斯。碰巧正是沙耶姊说最适合我扮演的角色。
我瞧瞧。
“‘美乐斯,打我吧。同样使劲赏我一个响亮耳光。我在这三天当中,就只有那么一次,对你起过小小的疑心。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怀疑你。假使你不肯打我,那我也没资格与你相拥。’”
我居然能把台词念得这么死板,真是了不起啊……一股羞赧的心情差点让我满脸通红。但要是乱投入感情念台词,总觉得也会感到很不好意思。
薰耐着性子等我结结巴巴地念出台词,在我念完的瞬间,随即挥出一记自我脸颊旁边飞掠而过的空拳。
我则依旧隔了低头确认剧本的一小段空档,才当场翻身倒卧在地板上。这种慢半拍的反应又显得格外搞笑。
这样做真的就有办法抓住感觉吗?我反倒开始担心会不会打乱她原有的戏感就是了。
只不过干嘛偏偏挑‘跑吧!美乐斯’这部作品当剧本啊。而且还包含了因唯一一次对朋友心生疑虑而深感羞愧的场景。
这让我不禁壁得再三怀疑薰这个好朋友的自己,简直就是个气量狭小的下三滥。甚至还产生了她可能会暗中责备自己的错觉。
我的心好痛啊。
薰无言地对我伸出手掌。我一抓住她的手掌,她随即使尽全力拉我起身。在力气方面她果然是个女孩子,力量并不大。那是一只仿佛只要我用力一握,就很有可能捏碎的小巧纤纤玉手。但相对地,却也传来一阵跟男生手掌截然不同的柔嫩触感。
至少这股暖意不是骗人的。
时光并未顾虑到我的懊恼,只是缓慢,却毫不止息地逐渐流逝。
距离文化祭已经不知不觉地剩下倒数十天时EH。
不见任何变化,就只有时间一如往常地白白流逝。
“小数学弟,你最近气色不太好呢。戏剧社那边果然很忙碌吗?”
这天早上,我一如往常地跟人家一同去迎接明日香学姊。而在打完招呼之后,学姊立刻这么问道。
露出面积比起夏季制服还少的冬季制服,虽令我的男儿心感到有点遗憾,但冬季制服其实也有正式服装的感觉,因此格外强调出学姊的清纯气息,看起来相当搭调。
“呃,嗯,算足吧。毕竟就快正式上场了。”
这是事实。总不能在文化祭来临之前还没搭好舞台布景,害舞台组的努力宣告泡汤。由于无论如何都必须赶在期限内完工,因此作业量明显比上周爆增许多。
只不过心里也有股拿忙碌当作藉口的自觉,进而感到自我厌恶就是了。
“那今天聪里就煮一顿能增加体力的料理给小数哥哥吃。”
聪里干劲十足地紧握双拳。
“有什么烦恼记得说喔?可别在那边客气喔?”
沙耶姊虽然语气冷淡地这么说,但我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关心与温情。
沙耶姊身兼学生会长及文化祭执行委员长,所以最近都被繁重工作缠身,忙得不可开交。她大概以为我搞不好是顾虑到这点而没能开口,才这样主动关心我吧。
换句话说,大家都觉得我的样子有点不太对劲。我八成又害她们担心了吧。
“啊,对了!到时就由我们几个加上小泽学弟,大家一起去逛逛文化祭好了。”
明日香学姊轻拍双手,语气开朗地抛出这个提案。大概是察觉到气氛变得有点凝重,才决定主动转换话题吧。我的内心顿时充满过意不去的愧疚感。
“聪里也可以去吗?”
“有开放一般民众进来参观,所以应该是不成问题才对。”
“那我也要去。”
聪里面无表情地淡然点了点头,不过她背后那条毛绒绒的狗尾巴却是左右摆动个不停。看样子她似乎非常期待。
“好,再来只需若无其卒地把她们俩介绍给小泽学弟认识……”
只见明日香学姊一边用力握拳,一边念念有词地嘀咕起来。会不会是在筹算文化祭想逛哪些摊位呢?
不过,明日香学姊真的变了很多呢。
在才刚认识的时期,学姊感觉像是个相当被动的人。虽然自从恶梦终结之后有变得比较积极一些,不过那却是仍旧显得小心翼翼——让人感受到一抹类似客气的见外态度。
若是和那时相比,明日香学姊方才所提的邀约,其实不像是“询问”而是“确认”。这让我深刻体认到,原来在明日香学姊心目中,跟我们在一起已成了既“自然”且“习以为常”的事情。尽管说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还是令人感到欣慰。
“虽然我也觉得无所谓啦……但明日香有抢先偷跑的前科啊。”
“……的确有过这回事呢。”
“啊哇哇,你、你你你们!?”
被两双冷淡目光瞪视的明日香学姊,顿时显得手足无措。
在放暑假前,我与学姊曾瞒着她们私下偷偷跑去逛庙会。学姊大概连作梦也没料到,她们会在这个时候重翻旧帐吧。
“对了,这次就让明日香自己一个人去逛文化祭吧?”
“好主意,聪里赞成。”
“呃!你们不要这样啦!拜托你们啦——!”
明日香学姊泪眼汪汪地抓着她们俩猛求情。学姊完全慌了手脚呢。
这也正代表明日香学姊是如此渴望想跟大家一起逛文化祭……因为学姊可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之后,明日香学姊虽然支吾其词地拚命解释,沙耶姊与聪里却是反应冷淡。
只不过她们其实也没有生气,感觉好像只是在享受着学姊的慌张反应罢了。两人动不动就抓住话柄,然后乐在其中地寻她开心。
“讨厌———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啦——!?”
““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日香学姊泪眼汪汪地脱口而出的悲鸣声,与沙耶姊及聪里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的开怀笑声,在半路上形成一首交响乐。
之后心里冒出“能够边看着气呼呼地鼓起双颊的可爱明日香学姊边一路走到学校的我实在走运极了!”的感想一事,当然就是不能说的秘密啰。
“因此就说好大家一起去逛,记得先空下文化祭当天的行程喔——”
“嗯,喔喔——了解。”
我把上学途中的事发经过描述给信司听,随即换来一个很爽快的回应。
也是啦,身为沙耶姊信徒的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总之,由于明日香学姊一直耳提面命,要我一定得邀到信司参与,因此能得到他的口头承诺自是再好不过。而我猜八成跟学姊班上那两名女同学脱不了关系吧。
最后结果究竟会是如何,任何人都无从得知。在采取行动之后,或许只有一个痛苦的未来在等待着那名纯情的少女。可是她与信司成为情侣的未来,必然也只存在于她采取行动之后的世界。
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苦涩感,我连忙封锁住那股情绪。
教室内只见班上同学们已全数到齐,各自忙着准备上第一节课。而我的眼角余光,则是瞥见了藤堂与薰开开心心地有说有笑的身影。
单就双眼所见,她看起来真的就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而已啊。
“喂喂喂,这次换锁定明智同学啦?再不收敛一点的话,你真的会被沙耶小姐宰掉喔?”
“唔,喂,你搞错了啦!”
信司的一番嘲讽,让我察觉到原来自己正看着薰不放。唔——虽然知道紧盯着她看并不太妥当,但还是会不自觉就……
真是够了,我到底在干嘛啊。
“不过啊,你身边还真是冒出了不少女孩子呢。”
“……别提了啦。”
我再怎样也无意说出“毫无自觉”这句感想。
在升上高中之前,我身边明明就只有沙耶姊一个女孩子而已,但之后竟接连认识了明日香学姊、聪里、薰、希优小姐、空等人,连我都很佩服自己居然有办法在这短短半年内与这么多女孩子变得如此要好。
而且她们还个个都是惊为天人的美少女!
“哪哪哪!给你!”
“啥?”
藤堂突然跑到我们的座位这边,亲手递出一个信封给我。并不是朴素单调的一般信封,而是下过一番工夫加以装饰的可爱信封。
这是,咦?
当我面对这封信而感到困惑不已之际,只见信司脸上布满惊愕神情,内心的战栗完全表露无遗。
“就连藤堂同学也不放过吗……你究竟打算勾引多少女生啊?”
“啊,小泽同学也有份唷。”
“啥?我也有?”
“嗯,这是我的庆生派对邀请函!你们可得乖~~乖带礼物赴约唷?”
“生日快乐啊。然后不好意思,这只是个便宜货就是了。”
“发夹~~?啧,很不上道耶你。”
“这句感想应该在我听不到的地方再讲出口吧!”
另外在这种场合,要先问一声“可以打开吗?”才合乎礼仪吧?你居然一接到手就把礼物拆了!
这人未免也太随心所欲了。
“啊哈哈,骗你的、骗你的啦。你眼光还满不赖的嘛,谢啦——”
藤堂带着开心的笑,轻轻将发夹放回纸袋里头。算了,总之有让她感到开心就再好不过了。
“啊,藤堂同学,生日快乐。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哇~~这条手帕好可爱唷——!谢谢你——!小泽同学!”
跟收我礼物的反应也差太多了……
在文化祭即将于本周末正式登场的十月十号这一天,似乎就是藤堂的生日。以前本来是体育之日,后来原有的假日遭到一条名叫“快乐星期一制度”的法律取消,并移至十月第二周星期一放假。只不过今年的十月十日是第二周星期一,所以刚好也成了体育之目了。也太啰唆了!
附带一提,十月十日好像同时也是“护眼之日”的样子。不过这种冷知识应该也没人想听啦,真是的。
藤堂家是两层楼高的独栋民宅,离同一间国中出身的明日香学姊家相当近。而借用一楼客厅与庭院设置而成的生日派对会场可说是人声鼎沸。
就一般家庭的水准看来,她家的客厅及庭院算是很宽敞的,但如今却呈现出相当拥挤的状况。
“来的人真不少耶。真不愧是八卦王,你的人脉实在有够广啊。”
“哎呀,我就是这么厉害啦。”
“你是不是该稍微记一下‘谦虚’一词的意义啊?”
不过,在我的内心则是直率地赞叹她确实是个名不虚传的八卦王。俗话也说谦虚过头反倒惹人厌,这家伙本就拥有这种人格特质,或许这样也好啦。
“那我还得去招呼招呼其他客人才行,待会儿再来找你们闲聊唷。谢谢你们送的礼物,好好享受这场生日派对吧。”
礼物一到手就立刻闪人是怎样啊……这样的念头虽然自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瞧现场来了这么多人,她又是派对主角,也不能怪她忙着到处露脸啊。
“嗯——加油啦——”
我一出声鼓励她,背对着我的藤堂立即轻轻挥舞手臂做出口应。
接着,她马上与一名班上女同学互相打了声招呼——随后又立刻走到其他人的身旁。
真的是有够忙啊。
“小贵~~生日快乐——!喏,这送给你———”
一阵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令我顿时大吃一惊。
这阵在熙攘人群中依旧能够清楚辨别出来的澄澈美声,这大概是也上天赏赐给她的才华吧。
“哇,薰,谢谢你——!我爱你唷——!”
“哇喔!”
藤堂笑容满而地双臂一张,将薰一把抱住。
照这样看起来,就能得知藤堂先前所展露的笑容纯粹只是陪笑罢了。对她而言,薰果然是个特别的人啊。
“哎唷,小贵你也太夸张了啦。”
薰也有点难为情,却又十分开心地回抱住藤堂。
我终究还是无法相信她的笑容是装出来的……
早早就溜出派对会场的我,垂头丧气地独自漫步于街道上。
总觉得在难得的庆祝宴会上胡思乱想的自己跟现场气氛超不搭调,最后就在自责的念头下溜出来。
话虽如此,却也没有其他事情好做。
“好啦,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就在我自言自语的瞬间,肚子突然咕噜作响。
对了,刚刚在派对会场上几乎没吃到任何东西呢。亏我原本还打算靠那场派对填饱肚子而空腹赴会,结果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嗯……是说这边离那个地方应该颇近吧。
“欢迎光临。哎唷,脸上怎么挂着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啊。该不会是被明日香嫌弃了吧?”
一踏进咖啡厅卡里奥斯特罗,店长随即扬起嘴角展露微笑,同时半开玩笑地向我打了声招呼。
下午四点三十分——午餐时段早已结束,连午茶时间也已告一段落,但离晚餐时段却又还早。如此尴尬的时段似乎让店内闲散下来,不见其他客人的身影。
“不,我跟明日香学姊之间并没发生任何问题……”
“真的吗?她可是很担心你,说你最近没什么精神喔?”
“嗯,她也找我商量过这件事呢。我虽然要她直接把你推倒,但照这样子看来八成还没采取行动吧。”
“这样啊……”
我果然惹学姊担心了啊。
点完餐之后,我走到靠窗边的位置就座。这是我与明日香学姊首次光顾这间咖啡厅时所坐的——充满了回忆的位置。同时也是明日香学姊以往常常透过这扇窗户,心不在焉地眺望着青陵高中学生们的地方。
在与我相遇之前的那个人,平常总是坐在这个位置想些什么呢?
“喏,久等啰。”
我一陷入沉思,忽见一盘三明治轻轻被摆放至桌面上。接着,希优小姐直接坐到我正对面的位置上。
“呃,那个?”
“总之啊,何不先试着跟大姊姊我商量看看呢?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客人。”
“咦,这,可是……”
“我很能理解那种正因是自家人才说不出口的心情喔。”
语毕,希优小姐轻轻眨了眨眼——用她那只在短短一个月前还暗藏着特异功能的左眼。
足啊。希优小姐也曾因为无法对自家人坦承犯行,而饱受良心苛责。
“就这点而言,我跟你也不是同校同学,应该像个局外人……很不错吧?不过我倒是对这样的现况不太满意,哎唷。”
“希优……小姐……”
一股莫名情绪自内心深处泉涌而出,眼眶不禁为之一热。
看来,我最后还是会没办法独自承担这个烦恼。而希优小姐这句话,则令走投无路的我深受感动。
能够结交到这么多亲朋好友的我,真是个幸运儿啊。
“那个,对明日香学姊……”
“嗯,我会好好保守秘密。就算是明日香问起,我也绝不会透露口风。”
“谢谢你。”
不愧是年长的大姊姊,果然擅长察言观色啊。
年纪明明也才差了两岁而已,为什么这个人会显得如此成熟稳重?两年后的我有办法变得像这个人一样明理懂事吗?坦白讲就连五年后我也不太有自信啊。
为什么像她这么好的女性,偏偏会喜欢上我这种小弟弟咧……我到现在都还是百思不解。算了,现在我已经比较倾向认为她只是一时意乱情迷了。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希优小姐以交握的十指托住下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的脸。
我再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抗拒她的发言。
“那个……我怀疑我有个朋友,一个我认定是好朋友的家伙,其实可能已经误入岐途了,不对,虽说还没确定事实真是那样,呃……”
我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一边遮住嘴角,一边为了避看希优小姐的脸而微微低头。
想说的话实在太多,无法好好整理出头绪。这种时候真的会很羡慕沙耶姊的特殊能力啊。
“我怀疑对方搞不好也背叛了我。也怀疑……说不定只有我认定对方是好朋友,但对方其实根本就只把我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另一方面又觉得会怀疑好朋友的我才是真正过分,或者该说是个不中用的家伙……”
一旦溃堤,激动情绪便如惊涛骇浪一般狂涌而来。
沙耶姊及明日香学姊都跟我读同一间学校,纵使我再怎么模糊焦点,她们大概也会立刻察觉到我对某人起了疑心吧。因此我实在无法找她们商量此事。
因为这件事——
“肯定只是我会错意罢了,所以我一直努力找寻可以推翻我疑虑的证据,但却怎么也找不到。我明明不想怀疑对方,心中猜忌却是日渐加深,我真的已经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啊……”
“……你的嘴角脏掉了唷。”
一条餐巾悄然递至我眼前。我又还没拿起三明治啃……可是这份心意却又让我的眼泪再次溃堤。
“可见你真的非常重视那个孩子呢。”
“…………嗯。”
“这样啊。”
希优小姐像是吐光累积在体内的空气一般,轻声嘀咕着说道。
不知不觉之间,店内开始播放以独到的钢琴声为主旋律、能使听者心情恢复平稳的和缓音乐。平常应该都播放着更有流行感的音乐才对啊。
我瞄了店长一眼,只见他面带佯装不知的神情静静擦拭餐具。连看也不看我们这边一眼。
……难怪明日香学姊会三天两头就前来光顾。
“完全不知个中缘由的我,也许不适合讲这种话啦……”
经过片刻沉默之后,希优小姐先这么说。
“我觉得啊,你还是只能亲自向当事人确认一番吧?到时候若查清楚是当真如小数弟所说的纯粹只是你会错意的话,那也只要真诚地向对方道歉就好了。既然你说是那孩子你的好朋友,相信对方必定肯原谅你。而倘若那孩子当真有误入歧途的迹象……”
“如果有迹象的话……?”
“就是想尽办法,也要把那孩子拉回正轨。这就是你这个好朋友应尽的义务,没错吧?”
“说得……也是啊。”
我早就知道了。
我再清楚不过了,我晓得自己也只剩下这条路可走。
我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很害怕对吧。一想到跨出这一步,有可能彻底摧毁掉自己珍惜的事物,就会心生犹豫而无法举步向前,我很能理解这种感受。”
“…………”
这句话不偏不倚地说中了我的心声。
我顿时无言以对。
耳边听见椅子挪动的咪哒声响,同时传来一阵希优小姐起身的气息。尽管瞬间以为她大概已对我这个窝囊废心生厌烦,然而善于关怀他人的她绝不可能如此无情。
“所以,这是个能让你鼓起勇气的小魔法。”
我感受到她的纤纤玉指仿佛梳子一般,温柔地轻抚着我的头发。
这让我忍不住心想“她仍旧把我当成小孩子对待啊”,但心里也确实存在着感到舒服的念头。
应该说受到极大的疗愈吗?嗯,这确实让我内心涌现出一股“再接再励吧”的勇气呢。
尽管有点丢脸,但我今天还是感谢领受这番好意——
啾。
咦!?刚、刚刚那阵触感难不成是!?
“请、希希希、请陵小……!?”
看见我惊慌失措地捂住被亲吻的额头,希优小姐满脸通红地露出灿烂笑容,并强而有力地放声大喊:
“加油啊——!大男孩!!”
我仰躺在自己床上,伸手探向天花板。
房内一片昏暗,我的眼睛捕捉不到张开的五根手指头。因此这只手掌也绝不可能映入监视者的眼中。
老爸老妈又因工作缘故出差,要到下周末才会回来。尽管在家时偶尔也会让人觉得烦闷,但太过安静以及感受不到他人气息的话,却又会带给人一种怎么也无法喜欢的诡异感觉。
“窥视……吗?”
偷窥对方视野的《力量》。着实是一股既下流又棘手的能力。
据说在人类接收到的情报当中,有八成都是来自于视觉。
换言之,这就单纯代表自己的八成隐私已白白泄露给陌生人知情。而听说对方又身怀读唇术,可见事态必定更加严重。
坦白说,我现在觉得非常恐怖。即便是男生的我都有此感受,身为女性的明日香学姊及沙耶姊等人心里必定抱持着更强烈的厌恶及愤怒吧。
监视者顶头的上司——小鸟游尽管奉公守法,却也是个只要不抵触法律规定,就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毒辣男子,就是这点让人头痛。
或者该说,我反而认为他确实具有“正因心狠手辣,才能在财经界一飞冲天”的一面。沙耶姊说,财源及商机就沉眠于法律的灰色地带。不久前的高利贷事件就是最佳案例。
而《越界奇才》的能力,则是超越了现代科学常识的力量。专门用来取缔这类的法律规定并不存在,在某种意义上形同为所欲为。
我不晓得小鸟游究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其实,他想在与我们毫无瓜葛的地方做些什么,那都是他家的事,但既然这家伙派人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就代表他相当在意明日香学姊及沙耶姊,并且还企图利用她们来完成某项计划。
要是如同希傻小姐事件一样,等到有人受害才展开行动,那就真的太迟了。这次搞不好会爆发出无从挽救的事态。毕竟,这并不是一个总有办法心想事成的天真世界。况且FOE这个字眼也带给人一种格外阴森的莫名感觉。
我方动向一五一十地落入对手掌握之中,这可说是相当不利的一个局面。而且古谚有云,“胜利的关键就取决于资讯多寡”。更何况对方甚至还拥有“世界级大企业领袖”的绝大权力。
心怀疑虑至今已过了整整两星期。再这样束手无策地继续浪费时间,最后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纵使想设法套话,打死我也不觉得我这个大外行有办法识破薰那张身为“女演员”的扑克脸。倘若薰真的是监视者,我一旦轻率出言试探,反而有可能被发现我已起了疑心而提高警戒,甚至促使她决定远走高飞。
“若借助聪里的《力量》,八成……应该是说绝对行得通吧。”
如果让能够读取他人想法的《越界奇才》出马……
但我希望尽可能避免再去借用聪里的《力量》。毕竟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出发,终于享受到了梦寐以求的普通国中生生活。
她的《力量》很方便。没错,就是因为太过方便,才暗藏着可怕危机。我不想害她因着习惯运用《力量》而逐渐陷入麻痹。感觉好像很有可能会养成为了小事就借助她那股《力量》的习惯,想到就很可怕。
而这种习惯的尽头,就是一条彻底摧毁她人生的单行道。
在面对班长事件时那种生死交关的状况也就算了,不过此事从头到尾都缺乏所谓的急迫性。尽管到了紧要关头恐怕就得不择手段,但现在事态还不到那么紧急的阶段。
在不得已必须麻烦聪里之前,应该还有我能做的事,以及我非做不可的事情才对。
因为我先前只顾着逃避现实。
因为我害怕知悉真相,以及害怕跟她之间的情谊可能就此宣告终结。
但是,正因为我认定她是好朋友,所以就更必须要直截了当地面对她才行。
我明白自己很天真,但我仍旧不想相信过往的一切全都只是谎言。
对啊。就算薰真的是监视者,背后也必定另有隐情。若非如此,我相信她绝不会做出那种事˙tE。
因此纵使她当真背叛了我,只要她在笑容的背后向我求救,我也希望能设法拉她一把。
“看样子……也只能下定决心了啊。”
我使劲全力,将探向黑夜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头状。
“大家似乎都很忙碌,有种好像只剩我被撇下的感觉呢。”
到了隔周的星期二午休时间,只见明日香学姊在屋顶一边用筷子轻戳便当盒里头的章鱼小热狗,一边像个孩子一样闹起别扭。
沙耶姊身兼学生会长及文化祭执行委员长,各个单位当然都抢着要找她讨论事情,听说现在好像也边吃午餐边在学生会办公室内开会。
而自认是手下之一的信司,也以一年级执行委员的身分,扮演沙耶姊的左右手到处奔波。
不过,也多亏他们忙得不可开交,我才能这样尽情享受与学姊独处的午餐时光。
“话虽如此,学姊你最近应该也十分忙碌吧?”
“我吗?”
“学姊跟班上的女同学们不是已经变得相当要好了吗?”
“咦咦咦!?你、你怎么会知道这回事啊?”
“毕竟我们都在同一个校区,好几次撞见到学姊跟同一群女孩子们走在一块,想不发现也难嘛。”
其实我已暗中偷看过学姊与她们从初识到首度一起上街购物的过程啰……这句话打死我也说不出口。但我也没撒谎。实际上我的确曾在校内看见几度这样的光景,当时我总是满心欣慰地说服自己别开口打招呼。
“这样啊。嗯,那个,她们跟我……还满要好的。”
学姊有点害羞地微微低着头,却又很高兴地向我报告此事。
即便从旁观察也觉得学姊看起来颇开心,并猜想事态进展大概很顺利,不过听见当事人亲口诉说,顿时有种担忧之情完全化消的感觉。
“前阵子啊,我们还一起去横町那边购买秋装。”
“呃,是喔~~”
突然就打开这个话匣子了——!感觉好尴尬啊……
“我以前从没跟女性朋友们一起逛街买东西,所以觉得既新鲜、兴奋又有趣呢。只不过,沙耶在隔天狠狠对我闹了一顿别扭就是了。她说‘居然拒绝我的邀约,你什么意思——!’呢。”
先是回想起当时光景而浮现出陶醉在其中的恍惚神情,紧接着又换上有气无力的疲惫笑容叹了口大气。
结果沙耶姊还是找当事人狠狠抱怨了一轮啊。都已经对我们发过那么多牢骚还嫌不够吗?到底是有多喜欢明日香学姊啊。
在爆发沙耶姊住院风波之际,学姊曾将沙耶姊评为“肯牺牲奉献的女人”,看样子沙耶姊真的有那样的一面。
“嗯,不过……现在有种万事全都一帆风顺的感觉呢~~”
语毕,面露神清气爽表情的学姊“嗯~~”地大大伸了个懒腰。
至于明日香学姊那对远超一般水准之上的傲人双峰随之晃动的画面,就让我牢记在心灵记忆体当中吧。
“嘻嘻。”
学姊目不转睛地对我投出一道意有所指的视线。
呜哇,该不会是穿帮了吧!
可是浮现在学姊脸上的,是一抹言词难以形容的温柔微笑——
“这一切,都是托你的福唷。”
“呜咦!?这次我什么也没帮上啊……”
拜托,我真的毫无印象就是了。而且我甚至还刻意严守旁观者的立场耶。
学姊露出一抹自嘲微笑,看着惊慌失措的我。
“要是没有遇见你的话……我大概,不对,应该说现在势必仍是‘告知绝对无从回避之不祥事态的魔女’。肯定还是个无时无刻愁眉苦脸地低头向下,刻意保持距离不肯主动亲近他人,却又十分羡慕地看着周遭人群的懦弱女人……”
“学姊……”
经学姊这么一说,我随即忆起初春时分的事。
第一眼见到的明日香学姊,对我而言简直就像是女神一样。因为看起来既虚幻又飘渺,浑身散发出一股眼看就快消失不见的幽幻气息。
现在早已判若两人。如今在我眼前的,是一名会开怀大笑,会因失败而感到气馁、发脾气或闹别扭,然后又突然展露笑容,就是这么个随处可见的平凡女孩。
尽管跟女神相差甚远,但也正因此而令人倍感怜爱。
“我现在拥有的幸福,全部都是由你开始。是你将沙耶及小泽同学介绍给我认识,之后聪里加入了,也跟希优小姐成为好朋友,甚至还有幸结识空乃老师……”
明日香学姊仿佛细细品味着重要度、尊贵度以及怜爱度一般,屈指念出每个人的姓名。
“这次也一样,我跟大家之间的关系,为我带来了得以结识茂田同学与武居同学的缘份。而我若没有改变到这一步,相信她们也绝不会兴起想要主动找我攀谈的念头吧。”
茂田同学与武居同学……大概就是最近跟学姊变得很要好的同班女同学吧。但我没办法把名字跟人搭起来。就姓名给人的印象来猜,那个比较活泼外向的女生可能就是武居同学吧?
当我只顾想着这些无聊琐事之际,只见学姊忽然放下手中筷子,露出令人惧怕的正经表情,挺直背杆正襟危座。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难道又在不知不麑之间做出什么会惹来学姊教训的蠢事了吗!?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照。”
“咿咿!?这!学姊!你、你是怎么了!?”
见到三指贴地,额头几乎快要触及地面似地深深向我鞠躬道谢的学姊,我只能表现出瞠目结舌的狼狈神态。
随后缓缓抬头的学姊,展露出非常轻松愉快的神情。
“嘻嘻。我早就想这样好好向你说声谢谢啰。”
“但也不用这么慎重其事嘛……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这样未免也太见外了。”
我当然认为礼仪很重要。但却也会确实体会到好像被对方划清界线的冷淡感受,或者该说这样太过客套了吧。
事实上,不再以敬语相称的沙耶姊与明日香学姊,感觉显然变得比以前更加亲密了。
“啊呜,真的吗?嗯——我本来想说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表达出我现在所体会到的感激之情就是了。”
“这个嘛,我确实有接收到啦。”
但这样反倒害我萌生出“也未免有点感激过头了吧?”的惶恐感想啊。
“我是真的真——的很15,ZLid谢你喔。甚至对尚未做出任何回报一事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哎呀,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我根本就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
我也只不过是个小小契机罢了。因此我完全没资格接受如此真诚的感谢啊。
就算是由我居中牵线介绍,但倘若学姊是个坏胚子,大家肯定都会离学姊远去。学姊之所以能跟大家成为好朋友,最主要的因素还是拜学姊本身的人格特质所赐。现在这种状况,是学姊靠自身力量所抓住的成果。
“啊,对了,学姊。听说我们学校在文化祭当天晚上,好像会在操场举办一场盛大的营火晚会。”
想中断这个话题的我连忙另觅话题。实在有够难为情的。
只不过这个新话题也一样,肯定会让我感到相当不好意思就是了。
“呃,嗯,我记得好像是大家会围着营火一起跳土风舞对吧。我、我去年只是在一旁看着呢。”
或许也晓得有这项活动吧,只见学姊微微低着头,以细若蚊鸣的声音做出回应。
土风舞是自由参加的活动,只有想跳舞的学生上去跳就好。
不过,该怎么讲呢。
夜幕低垂,围着营火,搭配饶富情调的浪漫音乐,手牵手共舞的两人——
如此一来,男女共舞的举动自然就会被赋予某种特殊意义。
“小数学弟,你有打算跟谁一起跳舞吗?”
“没、没有!我完全处于自由状态!”
“那么……”
嘀咕一声之后,学姊仿佛思索着下一句发言似地任由视线四处飘移。
学、学姊她,该不会是,打算邀我当舞伴吧?
呜哇、呜哇、吗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连我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宛如警钟一般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地又快又急。
我咕噜地吞下一大口唾液,满心雀跃地期待着下一句话。
“呃,你可得好好陪沙耶跳支舞喔?”
大失所望————!
全身力气瞬间快速流失。我好像失去了立足点,就这样直直下坠,堕入了深不见底的渊薮之中……
呜呜,这是代表着要我与沙耶姊交往之类的意思吗?
是学姊无意与我交往的意思吗?
是比起我,学姊情愿选择维系与沙耶姊之间的那份友情吗?
结束了……我的初恋宣告结束了……
“等跟沙耶跳完舞之后啊,也陪我跳支舞……好吗?”
“………………啥?”
我在呆愣之中猛然抬头,定睛凝视着学姊的脸。
学姊则是双手紧握成拳头状摆在膝盖上,满脸通红地低头不语。呃,那个,这该不会是,咦?
“你不肯……陪我跳舞吗?”
眼神有点担忧地浮现一丝阴霾的学姊,以悦耳的微弱嗓声问道。
“我肯、我一定肯!请让我陪学姊一同跳支舞!”
“是吗!真是太好了!那、那我先走一步啰!”
明日香学姊的双颊变得更加通红,只见她匆匆忙忙地收拾好便当盒,便立刻起身飞奔离去。
我还来不及反应,又见学姊在屋顶出入口的门扉前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
“到、到时候,我、我有几句话、想、想想想、想对你说!就、就这样!”
砰!
丢下那句话之后,门扉便应声被使劲带上。
而被独留在原地的我,虽因精神上的冲击傻住了好一阵子,但在片刻过后,便觉有股激情逐渐涌上心头——
“帅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我扯开嗓门,向着蓝天大声欢呼。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总、总觉得打从午休过后,阿数就变得很恶心说……”
放学后,我一如往常地努力参与戏剧社的跑步训练,并肩练跑的薰竟赏了我一道宛如看着毛毛虫的厌恶眼神。
或许是心理作用吧,只觉她跟我之间的距离好像也变得比平常还远一些。
“因为碰上好事了啊。”
“嗯,看了阿数现在的模样就知道啰。”
薰一边与我并肩跑步,一边用力点了点头,随即露出一抹看似很开心,却又有点邪恶的奸笑神情,竖起手掌轻抵嘴角。
“你终于跟心仪的观田学姊有进展了吗——?”
“你、你这家伙!怎、怎怎、你怎会知道!?唔!好痛——!”
咬到舌头了啦——我居然忘记自己正在跑步!
“因为我随时都在关注着你啊~这点小事我当然知道好不好。恭喜你啰。”
“很痛耶,喂!你也打太大力了吧。”
背部狠狠挨了一巴掌的我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灿烂笑容,仿佛发自内心祝福着我一般,因此导致我再度感到心乱如麻。
随时都在关注着我,吗……
是啊,倘若薰当真是监视者,而且又无时无刻在观察着我的话,那么她当然也目击了方才在屋顶的那一幕。
不过这家伙理当晓得我喜欢明日香学姊的事才对,所以就算被她猜中也不足为奇。
……果然还是差不多该终结掉这种兜圈子的揣测念头了啊。
想改变一段关系,需要鼓起勇气。
人和人相处到一个阶段后,愈是感觉舒适惬意,胆怯心理就愈容易搬出“就算维持现状也不赖啊!”这句理由,轻声细语地阻止自己再往前一步。
但明日香学姊仍旧选择主动向我开口。
再仔细回想起来,连沙耶姊的告白也一样,尽管好像是在开玩笑,但相信她必定是鼓起了相当大的勇气才开得了口。
女孩子们都这么努力了。
身为男生的我,自然不能永远只把泄气话挂在嘴边啊。
“我说,薰啊。”
戛然停下脚步的我,对着好友的背影发出呼唤声。连我自己都觉得这阵声音夹带着十分可怕的严肃色彩。
“咦?什么事?”
薰一边不停原地踏步,一边转身望向我。
见到她那睁大双眼的天真神情,我心里就感到难受。纵使下定决心,胆怯想法还是会在紧要关头油然而生。
我咬紧牙关,鼓起勇气。
“我有话想对你说。等社团活动结束后,再到屋顶找我吧。”
太阳下山后的校内昏暗无光,人去楼空。
基本上,会在校舍活动的通常都是文艺系社团,而且大概也很少有人会留到这么晚还没回家的。
而方才行经的操场上,足球队队员们已开始收拾用具准备回家。我们学校的操场也没有加装夜间照明之类的时髦设备,既然天色已经变得这么暗,他们当然再也无法继续练习下去。
踏上最后一段楼梯,转动屋顶门把推开铁门,只闻一阵格外尖锐的“嘎叽———”声音在耳边盘旋不去。
明明是再眼熟不过的屋顶景色,在只能依靠路灯作为光源的微暗环境中,登时转变成一幅阴冷的荒凉风景,给人留下格外强烈的寂寥印象。
话又说回来,平日虽常常利用此地,但这还是我第一次等到天色变得这么昏暗才来呢。
只见一个女孩子身穿学校制服,双手轻搭屋顶护栏,低头俯瞰着下方风景。她伸手轻轻压住随风飘逸的发丝,并转身望向我。
“阿数,你很慢耶。”
“抱歉,害你久等了吗?”
即便社团活动结束的时间一模一样,幕后组的善后工作还是较花时间。平常都是薰在等我
“没有,其实我完全没等到。我也才刚来没多久啦。”
薰淘气地吐出舌头。
看起来……真的就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淘气女孩。不对,她的可爱程度远远凌驾于一般水准之上。
“那,在这么~~晚的时间,找我到这种~~地方来,究竟有何贵干呢?该不会是告白!?打算向我告白吗!?呀~~!啊,不过对象若是阿数的话,我……”
“我要讲的……是正经事。”
我以指甲几乎快嵌入掌心的力道紧紧握拳,出声破坏了薰试图营造出来的搞笑气氛。
瞬间寂静过后——
“这样啊……”
薰并未表现出特别讶异的神色,只是突然露出一抹寂寞微笑。
宛如早就预料到这种情节发展一般。
仿佛缅怀着早已结束的祭典一样。
我从她的表情读出了“哎,果然会是这样”的无奈讯息,但不知为何,我却也同时有种胸口好像突然开了个大洞一般的感觉。
没错,在这瞬间,有一段关系宣告终结。
“……你就是……小鸟游所派来的间谍……没错吧?”
自己说出口的这句话,令我感到心痛不已。
在与希优小姐商量此事时,明明早已哭光了所有眼泪才对,却仍旧有股热流涌上心头。
“嗯,是啊。”
薰极其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
好像一点也不感到辛酸似的。
“你还真是承认得有够干脆……”
就连只是讲出这短短一句话,也需要耗费相当可观的精神力。
明明早已预料到、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我却还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如果你只是刺探的话,我或许还会装蒜到底,但感觉好像已不再适合装傻了嘛。好啦,你打算怎么对付我呢?把我抓进警察局吗?办不到吧,你手上才不会有任何证据呢。如此说来,你该不会想找学生会长她们动用私刑拷问我吧?呜哇,好可怕唷~~!”
薰虽交抱双肩,全身微微颤抖不止,但看起来完全不像心生畏惧的模样。
就连到了这种时候.这家伙还是选择持续戴着小丑面贝尼。
“我才不会那样做。我只是想帮助你罢了。我想助你一臂之力啊。”
“……你突然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可是背叛了你耶?我将你们的情报提供给小鸟游先生耶?是可憎的对手唷?阿数,你果然是个大笨蛋啊。”
薰嗤之以鼻地说道。
面对这家伙,纵使将所见之物照单全收也毫无意义可言。
我只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好。
“就算真的是间谍,必定也是另有隐情对吧?”
“哈哈,你还真是好好先生呢。你相信所谓的性善论吗?”
“要不然——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提示!?”
听儿我咆哮似地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薰顿时默然不语。
没错,太奇怪了。
间谍通常都会为了避免被侦察对象识破,低调地采取行动。
然而这家伙却一再地露出马脚。除了刻意采用‘看着’一词加深我的印象之外,同时也常常对我发出“警告”。
‘但这样只会害你自己落入被女人欺骗的下场喔。’
‘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女人是优秀的说谎专家,所以俗话才会说——女人是天生的最佳女演员啊。’
‘怀疑是一种正当心态。教会我这条真理的,正是你们这群平民。女人心根本不可靠。女人原本就是私欲的化身。绝对不能相信女人。’
一再强调我“被骗了喔”。
一再警告我“不要相信”。
“女人”。
为何身为间谍的薰,会刻意对我提出这些仿佛暗示着自己真实身分的忠告呢?
到第二次还算偶然,第二次就是必然。她绝非一不小心说溜了嘴,其中必定隐藏着某着意图。
“你希望我能察觉到你的心声,没错吧?”
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不知是被小鸟游握住某种把柄而勉强答应,或是内心饱受良知谴责,总之薰应该是根本就不想当间谍吧。
“嘻……嘻嘻嘻,啊哈哈哈哈哈!!”
被我这么一问,薰仿佛忍俊不住似地失笑出声,随后立刻转变为放声大笑。
尽情大笑一段时间后,薰换上一抹心满意足,却又看似有点认命的微笑神情。
“你终于解开我出的问题了呢,阿数。”
“你肯……告诉我了吧?”
“嗯,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讲起才好呢……”
就在薰陷入沉思似地仰望天际的瞬间,我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叽……”的开门声。
心想“是谁啊?”的我回头查看,发现站在门口的是薰的好友,藤堂。喔,她是因为平常都一起放学回家的薰没出现在校门口,才特地来此接她吗?
“抱歉,我跟薰在谈论一件要事。麻烦你先回避一下好吗?再过一会儿就讲完了。”
我在开口的同时,突然感到一股诡异恶寒透体而过。
这……到底是?
“没关系啦,阿数。”
“咦?”
这话让我大感意外,就在我忍不住转回视线的瞬间,我的嘴唇突然被堵住了。
只见那名好友——我一直没把她当成女生的少女——轻闭双眼,站在我的眼前——
这柔软又甜美的触感让我的脑髓发麻。我仿佛全身僵住似地直立不动。
悄然退开的薰竖起食指轻抵下嘴唇,露出一抹美艳的窃笑。
“因为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啊。”
啪叽啪叽啪叽!
一阵剧痛伴随着刺耳的劈啪声扎入全身上下,我当场痛得倒地不起。
“咕……呜呜,唔……唔唔!”
这波从未曾体验过的强烈冲击,导致我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
滞留于侧腹一带的锐利痛楚不停折磨着我。而且怎么回事!?身体居然麻痹……动弹……不得!?
宛如被闪电击中一般……难道说!?
“抱歉啰?偷窥的监视者是·我·啦。”
任凭手中电击枪发出阵阵电光的藤堂对我眨了眨眼。
你……说什么!?
“成见——就是你的弱点啦,阿数。”
头上传来一阵冰冷、不带丝毫情感,却极其耳熟的声音。
刚刚那阵声音,难不成是……薰吗?
“你八成不晓得吧。你在初春时分,曾与观田学姊立下了一个约定——只要能改变她的未来,就要她跟你交往的赌约。当时暗中妨碍你的黑手,就是你那个身为学生会长的表姊,以及你最要好的朋友小泽同学喔。”
为何要突然提起那件事……
一方面感到困惑不解,一方面却也隐约明白她开启话题的理由。
当时,我总觉得整间学校好像都设下了专门针对我的监视网。沙耶姊拥有SSS这个势力范围遍及全校各个角落的超级粉丝俱乐部。
而时至现在,我也能理解沙耶姊为何想那样做。尽管不是光明磊落的手段,也有违那个人的行事风格,但也正因为这样,才更显示出她有多么拚命想阻止我……
“当时的你八成这么认为吧——‘表姊跟好友绝不可能妨碍我’。”
“唔!”
我当时的想法不偏不倚地被她说个正着,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为何你一直没察觉到学生会长的心意呢?她表现出来的态度明明是那么地浅显易懂。我也顺便帮你解答一下好了。是因为你打从心底只把那个人视为表姊,当作家人看待所致啦。你认定她不可能会爱上你,对不对?”
是怎样啊……这家伙,好像在读取我的心思想法一样……
简直就跟聪里没两样嘛。
“另外还有喔。你为何没能察觉到学生会长的苦恼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简单。因为你发自内心完全信赖她的能力。”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一个场面。
当时在那间医院,嘴里嚷着“哦,学生会长住院啦!?”,佯装不知地表现出惊讶神情的薰。
“就连学生会长也对你的灵感赞不绝口,可见那真的是相当惊人的《力量》唷。然而这份能力却有很大一部分是正因出于下意识才得以展现出其真实功效。不管是强烈的主观认定还是刻板印象,都有可能形成妨碍你灵光乍现的祸因喔。”
语毕,薰露出邪邪一笑。
她用那张属于我好朋友的长相,像是在对我恶作剧的时候一样,扬起嘴角灿笑。
“所以我就运用我的《力量》,持续反覆不断地将‘看着’这个字眼,将一些可疑言行举止,通通埋进了你的思绪啊。”
没错。倘若薰是《越界奇才》,而监视者真的是藤堂的话,那就代表薰拥有另一项截然不同的能力。因为《越界奇才》的能力应该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才对。
“《诱惑》,这就是我真正的《力量》。你只要想像成有点类似催眠能力的招数就行了。”
什么啊?催眠是指可以随心所欲操纵他人言行举止的力量吗?
纵使每个《越界奇才》的能力都很夸张,但像这种可以为所欲为地操纵他人的能力,未免也太扯了吧峥
“嗯,光看脸上表情,就知道你似乎有点会错意啰。可能是电视等媒体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了吧?所谓的催眠术呢,基本上并不是可以随意操纵对方做出任何事情的东西喔。想要求当事人做出他不肯做的事情,是不可能成功的。”
语毕,薰面露自嘲笑容,转眼望向在脚下扩展开来的宽阔街景。
仿佛遥想着目前不在现场的某人一般。
“没错,无论我再怎么渴望、许愿、祈求、诅咒,也绝对无法让你将倾注于观田学姊身上的情意转移至我这边。真要说能办到的事,顶多仅止于引导还无法决定今天晚餐该吃些什么的人选择吃汉堡排,或者暗中鼓励心怀‘今天很想吃松阪牛排,但吃大餐又很花钱,还是忍耐忍耐算了。’想法的人付诸实行罢了。就是如此渺小的《力量》。”
当她再次转眼望向我之际,已换回原先那张小丑般的笑容。
还隐约可以看见藏在嘴角边的血红色舌头。
“不过对于只要一钻牛角尖,灵感就会变迟钝的你而言,搞不好……是最要命的死对头喔?”
“啧!”
“好歹我也曾经加入剧团,算是满爱看书的一个人。而推理小说有这么一条基本法则喔。‘想要藏匿尸体的话,只需把尸体埋入地下深处,然后在离地表较浅的地带再埋一具狗尸即可。’有人间到一股怪味,觉得这个地方有点可疑,于是决定动手开挖看看。结果挖出一具狗尸。疑问一旦获得解答,人就很容易迳自停止思考喔。在认同这就是引发异味的原因之后,就不会想再继续开{挖,以便做更进一步的确认。”
正如她所说,薰可能是监视者的情报彻底吸引住我的目光焦点。
意识完全不自觉地被拉向那边。
纵使我有下工夫调查薰并非监视者的情报,却完全没想到试着寻找薰以外的嫌犯。
到现在我总算懂了。我只是不想承认,甚至还企图对自己打马虎眼,但结果我早已打从心底认定薰就是监视者,早已一口咬定是她。
“有关小贵是监视者的情报,其实也曾摆在你面前喔。《越界奇才》的能力类型会受到愿望影响。那么你不觉得身为学校头号八卦王,最喜欢收集谣言的女孩子,比起我这个说谎专家更适合担任监视者角色吗?有办法在短短半年内登上学校头号八卦王的宝座,你都不觉得这是一份非常出色的能力吗?你以为每天光跑社团活动及剧团就忙得焦头烂额的我,还有那种闲工夫拿小册子抄写或用录音笔录下谣言内容吗?至于小贵嘛,她是回家社的成员就是了~”
所以……我完全被她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虽不甘心,但薰说的一点也没错。有些小小提示确实曾出现在我眼前。然而薰所设计的超大型错误标志,却彻底误导了我的追查方向。
“只不过呢,你的灵感总是在你所重视之人发生危险之时,才会达到最敏锐的境界。纵使再怎么谎话连篇,再怎么想取信于你,在这种状态下的你八成都能轻易识破诡计吧。可是你瞧,现在你所重视的那些人都平安无事。英雄已无用武之地啊。”
“接着将你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自己身上,再由我拿电击枪偷袭毫无防备的你。坦白说连我都很好奇薰究竟想设下多少层陷阱才甘愿呢。”
站在薰身旁的藤堂一脸傻眼地叹了口气,同时耸了耸双肩。
在藤堂现身时所惊觉的恶寒,就是直接对藤堂产生的本能反应。可是却因我太过在意薰,另外又根据在大霸青祭见识到的表现,而迳自认定藤堂的运动能力不值一提。
当下更因回头时迎面而来的一吻,迫使我的意识不由分说地全部集中到薰身上……便被藤堂暗将了一军。
“不不不,若是关于这个人的事,就算再怎么小心谨慎也嫌不够啊。”
薰一边面带微笑回应藤堂,一边像是折叠裙摆似地弯腰蹲下,伸出食指抬高动弹不得的我的下巴。
“你都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海原小姐叫你一声‘小数弟’,女性成员们立刻气冲冲地接连开口责骂你,然而换我叫你一声‘阿数’,大家居~~然都毫不在意。大概是内心怀有‘不希望情敌再继续增加’念头的女孩子们,都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了‘我纯粹只是你的女性朋友,并非情敌’的这个暗示吧?”
“只不过所谓的人类呢,比起真实,会更情愿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物唷。”
藤常露出一抹冷笑。
那句话,是先前在离开卡里奥斯特罗的回家路上,这家伙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纵使在金钱方面有困扰,自制力很强的海原小姐为何还是能下定决心删除掉观田学姊的记忆?在大霸青祭及社团活动期间,说想跷头的人为何请了病假?黄队为何视你为眼中钉?刚田学长为何会粗心大意地害一般学生受了重伤呢?”
毛骨悚然。
难不成……全都是这家伙……干的好事吗!?
“再来,我想想喔……你心里是否常常浮现下列关于我的看法呢?‘明智薰是个好人’、‘是个心直口快,感受不到异性魅力的家伙’等等。”
这!?
非常耳熟能详的用字遣词。是我好几次在形容薰时所搬出来使用的形容词。
“虽然我在你手臂受伤的那段期间算是好朋友没错啦,但在那之后我可是开了你不少玩笑,感觉应该不是那么心地善良的大好人吧?另外不是我在自夸,但我觉得自己其实也还满有女人味的呢。”
“连、连我……当、当你是好朋友……的念头也是,假的吗!?”
麻痹感总算稍微减弱﹒我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声音。
虽然口齿含糊不清,不过薰似乎还是听得懂我想表达的意思。
她用力点了点头并开口说道。
“没错,纯属成见罢了。像你这样的人啊,内心肯定冒出了‘跟我这个好朋友单独做个了断’的想法对不对?”
我的行动竟如此精准地被她料中。
不对,不是被她料中,而是……被她诱导了吗?
“附带一提,怂恿戏剧社挑选‘跑吧!美乐斯’作为演出剧本的主谋也是我。你知道吗?那则故事是作者太宰治根据自己抛弃好友的亲身体验所写成的小说喔。意思就是说啊,所谓的现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你、你如此煞费苦心……究、究竟有何,目的……啊!?”
“嗯~~口齿逐渐恢复清晰了呢。至于目的嘛,应该在你问我为何磨练演技的时候,就已经有稍微讲过了吧。”
薰一边跟我闲聊,一边高高举起从藤堂手中接下的电击枪。
夜空顿时迸射出阵阵既美丽,却又极其骇人的湛蓝光芒。
不会吧——
“就是为了报复那个玩玩弄我们命运的神明唷。”
啪叽啪叽啪叽!
再度袭击全身的剧痛,使我的意识逐渐远去。
透过模糊不清的视野,我看见薰对我露出有如慈母一般的温柔微笑。
“没关系,你尽管放心吧。我不会对你痛下杀手。因为你虽是在我执行计划的过程中,最有可能成为阻碍的棘手敌人,但另一方面,你也正是那把能够用来打开潘朵拉宝盒的钥匙啊。”
听完最后这句话,我的意识也随之坠入黑暗深渊。
“薰,你不要紧吧?”
“咦?为什么问我要不要紧?”
“……眼泪。”
“耶~~?奇怪了,这点应该不包含在我拟定的计划当中才对啊。”
“你犯不着连在我面前也假装坚强。”
“嗯,唉~~真希望起码能留下一段和他合作的美好回忆啊。这家伙发现得太早了啦。算了,这或许也是命中注定吧……呐,阿数,你知道什么叫做高竿的说谎方式吗?就是在谎言当中啊,偶尔参杂几句实话进去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