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和梦芽两人并肩走在上学路的河岸旁。
今天早上,蓬在被闹钟叫醒之前就被手机传来的通知音给弄醒了。
是梦芽给他发来信息,说是有事想跟他讲,让他在上学之前先跟她汇合一下。
「这么突然真不好意思。虽然觉得到学校再和你说会比较好,可我想马上就跟你谈一谈这个情况。」
「不突然不突然。所以,是什么事?」
「嗯……」
梦芽含糊其辞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蓬走在她的身旁,并悄悄地偷看她的侧颜。蓬看出她在寻找着合适的措辞,于是也等待着她开口。
走到距离水闸不远处,梦芽忽然停下她的脚步。她抬头看向水闸的楼顶,轻声细语到:
「果然我今天早上起床以后……脑海中又多了一些。直到昨天为止都没有的,很多事情。」
为了理解她所说话语的内涵,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他紧张地从喉咙发出声音。
「那南同学,你的记忆……」
「有没有恢复,是吗……那些事情都是断断续续的,所以,我也不太明白。」
这下蓬算是知道,为什么梦芽想要对他表达出自己的情况,却半天开不了口。
因为对于还没有意识到现今这个世界很奇怪的梦芽来说,她的大脑正处于一种未知的记忆突然浮现出来的状态。
比起说是恢复记忆,不如说更像是大脑中被人强行植入了记忆的影像,后者的说法更加接近她当下的状况。
那些事情自己真的经历过吗,她还不能完全理解。也对此感到很不安。
而且从梦芽的发言来看,她似乎是每个早上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蓬这几天也曾想过,唯独自己拥有不完整的过去记忆,所以会不会反而是自己搞错了。所以,他能够明白梦芽现在为什么而困惑。
「不过,这是件好事。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想起了哪些事情吗?」
蓬没有往深处想,催促着梦芽想让她说出她想起了哪些事情。她所回想起的事情是否正确,蓬是能够给她一个答案的。
于是梦芽开始紧盯起蓬。
对她那种仿佛要窥探自己内心的沉重眼神所感到困惑的蓬刚想开口。下一个瞬间,反而是梦芽先问道:
「我和蓬君,经常一起在这一带走吗?」
「那个嘛……是的。」
「这样啊。」
梦芽不停地微微点头,仿佛像是理解了什么似的,匆匆迈步向前。
蓬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加快步伐跟上她的节奏。
就在蓬和梦芽要穿过水闸的那个瞬间,一道人影如同在那埋伏等待多时般跳了出来。
蓬「啊!」地叫出声。
「失马哥?」
失马表情严峻,双唇紧闭,双手叉腰站在蓬和梦芽身前,他摆出像是时尚模特准备转身离开T台那瞬间的姿势。
不久后,失马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开口道:
「蓬——我想起来了。」
「放学后我会过来的。有话到那时候再说吧。」
蓬简短地结束了对话,并与失马相约放学后见,准备从失马身边离开。
即便停下来听失马说,也只不过是再现刚才和梦芽交谈的场景罢了。
虽然这样很对不起失马,不过蓬已经站在这很长时间了,如果再跟失马多说话会迟到的。
「哎呀等一下啦!蓬,我知道我给你添了很多负担!我首先想就这件事对你说声抱歉。」
「现在吗!?」
蓬露骨地表示嫌弃,失马却露出一个做作的笑。
「哪怕是在跟怪兽战斗的途中,重要的事情该说还是得说——明明这可是蓬教会我的呀。」
「你怎么专选这些过去回忆啊?」
操控怪兽,让它们作乱的『怪兽操控者』是失马的老熟人——不,应该说是失马曾经的同伴。知悉了这一点的蓬心生疑惑。因此,蓬当时操控霸王杰农操控得也不太顺利,并且他在和怪兽战斗的途中仍然追问着失马。
希望失马说实话……希望失马能够立刻马上,告诉他,失马究竟为何而战。
于是,失马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失马想要见到那个对他而言特别重要的人。他说,霸王杰农,一定是为了帮助他找到那个人而存在的力量。
然后,失马低下了头弯下了腰,恳求蓬他们帮助自己。被失马的真诚所感动的蓬一行人心中的隔阂终于解开,他们四人也终于在那时,初次心意合一。
这份珍重的回忆——失马能够回想起来,蓬真的很开心。
不过,再这么下去真的要迟到了。
「那个,我真的要赶不上上课了……」
「准时上课,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至少跟失马哥你的打工时间一样重要啦!」
实在是看不下去的梦芽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那,我们边走边说?」
于是蓬他们便一起朝着学校走去——
「给了饿肚子的我面包吃……蓬,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这件事已经连续发生过两次了!」
失马像螃蟹那样横行地走了起来,不停地跟蓬搭话。这样很危险,希望他走路能看路。
话虽如此,不过看到梦芽对失马道出的那些回忆连连点头,蓬又觉得这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将自己的回忆和他人的回忆进行对比之后,如果对得上,那么切实感就会有所增加,梦芽的不安应该也能减少几分。
不久后他们走到了学校附近,可是蓬却感到有些违和。他几乎看不到其他的学生来上学。
「没感觉今天人很少吗?」
「好像是啊……」
看来梦芽也注意到了。
在校门口与失马分别后,两人走进校园内,于是那种违和感变成了确信。校园里学生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果然,今天是学校的休息日。看到教室空无一人后,两人不假思索地走向教室办公室,办公室也只有一位老师。他说,今天学校不上课。
蓬和梦芽迈着无力的步伐,走在有合唱部歌声轻轻环绕的走廊里。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便梦芽开口询问,蓬也没有给她回答。
虽说今天没在上课,但合唱部却在正常活动……也就是说,今天有社团活动。那么就说明,今天就不是临时停课,而是像星期天那样的正常休息日。
虽然七月十五日是正常的上学日——可是。
蓬和梦芽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人中的其中一人停下了脚步,另一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得不出结论的两人,在走廊里呆站了一段时间。
▼
蓬和梦芽因学校休息而离开学校的一个小时后。
他们与历和千濑取得联系,四人在失马搭帐篷当睡床的河岸旁集合。
听历和千濑说,他们今早也想起了很多事情。
但是这些记忆说到底也只是些片段,他俩的情况跟梦芽和失马一样。
坐在草坪斜面上的失马面对其他四人,沉思了起来。
「我们四个在同一时间点都想起来了什么的……恐怕并不是偶然事件吧。」
历那自信缺缺的发言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可是,为什么会在今天突然恢复记忆呢。打倒怪兽,那都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呀。」
千濑一边表达自己的疑惑,一边面露微笑,将自己的双手交叉在身后。看来她似乎还挺享受当下状况的。
早早就悄悄地蹲到地上的历补充说明道:
「也不算是突然吧。这几天我早上起床的时候都有种奇怪的感觉。就觉得,好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影像一点点地浮现出来……千濑也有这种感觉吧?」
是记起来了吗,千濑连连点头。随后她反问期待得到她认同的历:
「话说前辈,你回忆起来的都是些什么啊。要具体一点的。」
「呃……是稻be……啊不,是he……啊不,什么都没有。」
千濑带着充满疑惑的眼神盯着历,被这眼神盯着的历迅速将脸别开逃避。
看来他回想起来的记忆,似乎有些倾向性。
梦芽以打听的口吻朝着拥有全部记忆的蓬发问道:
「蓬君……这样子的事情,之前有发生过吗?怪兽……将整个世界搞得非常奇怪,之类的情况。」
「把时间变得奇奇怪怪,这么变态的怪兽——」
蓬有一瞬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之前是没有的吧。」
明明他确实记得没和时间系能力的怪兽战斗过,但不知为何蓬不能迅速给梦芽答复。
双臂抱着胳膊的失马无力地垂下头,以严峻的神色开口道:
「我们的记忆确实有在一点点地恢复……蓬说的打倒怪兽就会恢复原状应该是真的。如果接下来一切事情都能像这样恢复如初,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我感觉倒不如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开始逐渐变得不合常理起来了?明明日期停滞在了七月十五日,今天却像是周六周天一样。」
「……嗯……」
即便蓬用确切的语气诉说着当下状况,历也只是暧昧地点了点头。
「啊——蓬哥。对前辈来说,每一天都是周天……我觉得你和他说这个是传达不了危机感的哦。」
千濑补充说明到。虽说生活方式因人而异,但蓬觉得还是多少得对当下的状况产生点危机感。
「也就是这么回事吧。如果把怪兽打倒了,世界还是不能恢复成跟以前一样,那就说明使世界变奇怪的可能是其他的什么因素……你们几个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失马挨个看向蓬一行人,催促他们做出回答。
「学校……今天不上课。晚上的打工那边大概……也不用去。」
「大概?」
梦芽露出讶异的表情,蓬则是以略显疲惫的声音回她:
「因为没有新的排班表……所以我不知道,下次去打工的时间。」
就从蓬个人的经验上言——轮到他打工的时候,尤其是和打工组长排到同一天的时候,蓬迟到的情况哪怕稍微晚一点跟她说,打工组长都会马上打电话联络他。可是即便昨天一整天蓬都没去打工,打工组长也没给他来电。
因为日期不再前进了,所以没有新的排班表。又因为没有新的排班表,所以不知道自己下一次什么时候该去打工。
对于认真工作的蓬来说,打工时间变得混乱虽然事小但难以忍受。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现在是以什么基准在运转着的,但是我不在的打工处,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可怕啊……」
如果蓬去打工了,就会「被编入排班表」中。
如果蓬没去打工,就不会「被编入排班表」中。
觉得大概如此的蓬,简略地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就连自己打工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因日期不再前进而造成的歪曲状况。
「啊,是那个。是薛定谔的猫。嗯,薛定谔的猫。」
「你只是想说这个词而已吧?」
历难得干脆一回,他干脆的理由却被千濑给看穿了。
而且,他很想说的『薛定谔的猫』也不符合当下的发展。
「是吗,挺不容易的啊。」
也许是因为有些担心,失马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动。
但打工的事情对失马来说并不是分外之事。毕竟他也是靠打工维持生计的。
「不过,说不定这个地方能出乎我们意料之外,为我们提供解决问题的线索。」
「是指我打工的地方吗?」
失马一番自言自语,并确定梦芽等人接下来没有预定之后,便切入主题。
「是这样的。为了查清世界变得奇怪的原因,我们接下来要全员集合办个事。我们要凑在一起讨论……不,是开会Meeting。」
「这样会花很长时间吧?」
「在这开吗?」
梦芽和千濑各自对会议举行的时间和地点产生了疑问,为了增添幽默感而改口换词的失马的努力也因此白费。
正好这时,他们正上方的铁桥有电车通行。刺耳的噪音和震动、尖锐的风压夺走了众人的干劲。
失马微微看向那座仍在颤抖着的铁桥,以悠闲的声音开口说道:
「这里不行的话,去昨天那个溪谷也可以。」
「那里是训练场地吧——!我们不是要讨论吗?我们不是要开会吗?!」
千濑立马吐槽到。然后她像是为了引起大家注意那般竖起自己的食指,顺势提出替代方案。
「这里不行的话,就换个能坐的地方吧。」
▼
几分钟后。失马队五人排成一列站在巨型商业大楼入口的广场前。
从失马设置睡床的河岸到商业大楼的距离并不算近。
他们能在短时间内到达商业大楼的这一事实,和谜之红色飞行物横穿天空的这一事实,这两者间的因果关系仍旧不明。
「噢噢,这地方挺好啊——」
失马把手放在额头上,仰望着这座建筑物。
这里是可以享受保龄球场、运动场、各种游乐设施、卡啦OK等多种多样的服务的超大型复合娱乐设施。
推荐这里的人是千濑。虽然入场不能免费,但据她说她通过互联网搞到了折扣率相当高的优惠券。
「开会啦——!!」
「开会开会。」
千濑情绪十分高涨,梦芽也像是被她带动情绪了那样微笑着。
蓬紧绷的嘴角也有些放松下来,但他马上又恢复成那副严肃的表情。
「如果要讨论的话,到这附近的咖啡厅星巴博会好一点吧?」
(译注:星巴博,原文スタボ,是スターボウズ/Starbows的缩写。这个名字既neta了著名的咖啡连锁店星巴克,又neta了圆谷映像于2000年拍摄的同名特摄剧《スターぼうず》。该剧为圆谷英二诞辰100周年纪念作,知名设计师大河原邦男在该剧中担任机体设计一职。)
「我说蓬哥,有人在旁的情况下说什么霸王杰农呀怪兽的,被别人听到的话会怀疑『欸,这些人和怪兽有关?』的吧?说不定人家还会报警的。」
「也不会专门有人凑上来听别人聊天的内容吧……」
虽然蓬的想法很乐观,但在这个高度信息化的现代社会,这位女初中生的防范意识才是正确的。
不论是被多么严加保护的机密情报,都有通过出了公司后放松警惕的社员之口泄露给他人的可能性。
「不过确实,如果在便利店里有人聊天的话我也有可能会听一下。现在的学生们都在聊些什么呢……想知道一下。」
「明明有意识地不想和社会关系脱离,却还是个没工作的……」
虽然外出这件事对历来说稀松平常,但他会去听别人讲了什么还是挺意外的。被历举了这么一个实际的例子后,蓬也开始觉得在其他无关人员面前谈论怪兽的事情会很不好。
「这栋楼里有卡啦OK,要说些私事的话在那里会比较好。」
梦芽也赞成千濑的意见,同时对大楼内部的设施进行说明。
那就去河岸附近的卡啦OK不就好了吗?虽然蓬想是这么想,但他对梦芽提出的建议也没有异议。
入场的五人办理好了登记手续,火速前往卡啦OK房——
「哎呀——又是全中Strike!我真是太厉害啦——!!」
——并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千濑用保龄球击倒球瓶所发出的清脆又愉快的声音。
蓬看着设置在天花板上的计分板,打从心底里感到佩服。上面显示千濑已经连续两次投出全中。
「……开会?……」
虽然蓬以小到其他人快听不见的声音开口准备说些什么,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放弃追究了。
不如说,他是因为开会采取这种形式才感到疑惑,但他本人对大家一起游玩这件事本身是没什么意见的。
如果没有人带头的话,大家也拉不下脸来像这样凑到一起玩。这种情况不如说反倒是个宝贵的机会。
在转换心情,打算今天好好享受一番的蓬面前,失马切换到了投球模式。
「哦呀……啊……」
失马被球的惯性所牵引着,他的手臂好似变成了钟摆一般。失马那明显错过投球时机的一发投球被直接吸入球道旁的沟中,保龄球就这么顺势滚入球道深处。
「失马队长又把球扔进沟——里了吗?」
「认真点呀——」
千濑和梦芽以可爱的声音起哄道,失马有些害羞地咂了咂舌。
「你俩吵死了。都怪球自己变道了。」
因球比想象中要轻而嘴硬不肯认输的失马离开头投球场,大步向场馆后放球的地方走去。
听到失马这带着点孩子气的借口,蓬不由得面露微笑——
——可不知道为什么,蓬突然哭了。
蓬吓了一跳,迅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只是看到失马就突然流泪,这点让他感到有些焦躁。
明明即便是自己投球也有可能把球投入沟内,失马的投球失误也并没有有趣到能让自己哭出来的地步。
也许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里经历了太多太累了吧。看来还是得管理一下,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变得不太稳定。
蓬像是自我克制般用力地点了点头。
只听见一道清脆的「哐」声响起。
「嗯——」
就在蓬思索着自己为什么眼里噙着泪水的这期间,梦芽的投球结束了。是对结果不太能接受吗,她小声地念叨了起来。定睛一看,原来她这一球只打倒了最左边的两个球瓶。
于是梦芽便转过头去看向蓬坐的地方,开口道:
「蓬君,下一球可以你来投吗?」
「……欸?嗯、嗯,可以倒是可以啦……」
梦芽下一球也才是第二球而已,为什么突然就要交给自己投下一球呢。
虽然搞不清梦芽让自己帮忙投球的意图,不过蓬还是接过从回球装置中出来的梦芽的保龄球。
幸好剩下的球瓶站位都很均匀,补中Spare还是很容易的。
(译注:前文提及的Strike和此处提及的Spare都是保龄球术语。Strike意为第一球就将球瓶全部击倒,译作「全中」;spare意为第一球未能全部击倒球瓶的情况下,第二球将剩下的球瓶全部击倒,译作「补中」。)
梦芽一边微笑着一边轻轻地为蓬鼓掌打气。
「南姐姐好狡猾——居然操纵蓬哥!」
梦芽微微地抬起手,做出有如漫画人物中发言一般的动作,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访问编码,蓬君~」
「呜哇,这是什么啦……!」
梦芽的举动似乎是在某个奇怪的地方戳到了千濑的笑点,她笑得都得用手捧着自己颤抖着的小腹。
投完球回到座位上的蓬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可他内心却乱作一团。
感觉……虽然不能很好地表达出来……但是感觉很好。
一般来说,要流泪也应该是这时候流才对吧。
「那千濑,你也帮我打个全中吧。」
历摆出「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的态度把自己的球扔给了千濑。
「你从那两个人身上出发想到这个点子的瞬间就已经万事休矣了啦……」
虽然千濑因为无言以对而导致她话音渐弱,不过她还是毫无怨言地接过历扔过来的球,替代历打出了一记全中。因为有人为她拍手鼓掌,所以千濑也非常开心。
「喔,大伙很厉害——嘛。」
精心挑选好保龄球的失马回到投球场,看着众人的得分不由得出声感叹。
看来他是没想过在自己离开找球的时候找个帮手来替他投球,帮他维持一下脸面。
结果,梦芽拜托蓬替她投球也就这一次,这之后保龄球比赛就在渐入白热化的战斗中结束了。
大家也在讨论要不要再来玩一轮,不过这边游乐设施很多,可游玩的种类也十分丰富,为了尽可能将能玩的都玩个遍,大家决定去找下一个游乐设施。
▼
就在蓬一行人一边商量着接下来该去哪玩一边移动的时候。
他们看到在路的对侧,有几个熟悉的人影正在向他们走来。
是存在感极强,穿着整齐划一的白色军服的四位潮男潮女——怪兽优生思想。
对方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失马他们。两群人中最先出声的是貉。
「啊。」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打算在这里埋伏我们吗!!」
即便失马怒火冲天地追问起怪兽优生思想四人,十驾也只是以若无其事的表情回复他:
「我们相遇完全是偶然吧。毕竟,我们生活圈很近吧。」
「我才不知道你们几个住在哪啊!」
失马的语气更加粗暴了。看来他怀疑在这里和怪兽优生思想相遇并非偶然。
「不过这下也好,不用费工夫去开什么作战会议了。在这里把这几个家伙全部抓起来就万事大吉了。」
「先等等嘛失马哥,他们究竟操控怪兽做了哪些坏事,让他们在这里坦白不就可以了吗?!」
失马不顾蓬的劝阻,摆出撩起胳膊准备干架的姿势摸了摸自己的两条手臂,朝着十驾逼近。
不过,论性子急好争斗这点,鬼蛇也不输失马。不知鬼蛇是为了想袒护十驾,还是只是单纯地推开十驾,总之鬼蛇以一副十分夸张的姿态冲了出来,猛盯着失马。
「你什么意思啊?就算我们每次都想用怪兽做点什么,每次每次不都是你们几个跑出来搅局吗!!」
「你们想让怪兽暴乱,那我们阻止你们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失马和鬼蛇的脸紧贴在一起,两人间迸发出激烈的火花,营造出了一触即发的氛围。
可是呢,这火花的影响范围十分有限,除了失马和鬼蛇以外,其他的人脸上都是一片平静。
梦芽等人并不想积极地介入他们两人的争吵中,怪兽优生思想的剩下三人也一样。貉等人直接无视了鬼蛇,将视线转向道路指示牌,思考起接下来该去哪里玩。
「……失马队长——」
千濑不安地呼唤起了失马,正在怒头上的失马听到千濑不安的声音后低声哼了哼。
如果在这里和鬼蛇动真格的打起来,说不定会将千濑她们卷进来——他似乎是重新考虑了当下的状况。
所以失马虽然怒气未消,但他脸上严峻的神色还是逐渐缓和了下来。失马夸张地耸了耸自己的鼻,哼了一声。他的鼻息将鬼蛇垂下来的长刘海吹起。
「我今天不想跟怪兽优生思想你们几个家伙扯上关系。所以放你们一马,识相点就快滚。」
即便失马已经不想和他们多纠缠,但如果对面还咬着不放,那失马的让步就没有意义。
「还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啊,失马!居然说放我们一马?!」
鬼蛇反倒是抬高嗓门,皱起眉头,太阳穴处青筋暴起。他顺势双手插兜,摆出一副威吓别人的经典姿势,对着失马唠唠叨叨个没完。
「这句话由我们说才对!你倒是该对我放你一马这事更加心怀感激才对!因为我现在就可以动手宰了你喔?!」
「能办到你就试试看啊?我看你们几个不在哪找几只怪兽,恐怕是什么也做不到吧!!」
鬼蛇蛮横的态度使得一度打算让步的失马也冲他发起火来。
失马和鬼蛇两人相互怒目而视,他们间的距离近到连鼻尖都贴在了一起。
两人为了更进一步地威吓对方,都像相互较劲一样拧紧各自的额头,额头都拧成了「8」字型。
从刚才开始一直沉默着的历投去「能不能快点结束啊」的视线,暗中观察事态的发展,不过他还是缩着肩膀,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就和失马哥说得一样,没有怪兽的话我们是没有胜算的。」
十驾在鬼蛇的身后出声,他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慨,也不打算冷静地告诫同伴小心行事,只是单纯地向鬼蛇传达事实。
「……嘁……」
与失马相互怒视着的鬼蛇恶狠狠地砸了咂嘴,挪开了视线。
「只要这几个家伙身上有霸王杰农的小肉块在,就不论何时都能把那玩意儿给召唤出来……」
鬼蛇顺势盯起了蓬等人,被鬼蛇盯着的蓬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蓬从他们的各种发言中看出,他们要么就是像自己一样并没有失忆,要么就是像失马等人一样正在一点点地取回过去的记忆。
虽然蓬不知道,不过其实失马曾当着怪兽优生思想全员的面,将模型大小的霸王击车巨大化,以此威吓过他们。所以他们其实曾体验过被霸王杰农分机威胁的感觉。
「在这里给店家添麻烦的话,会被店员们赶出去的吧。」
貉也补了一句,但她一点也不关心鬼蛇,她只担心,如果鬼蛇和失马真的打起来了,自己就不能继续在这里玩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可就吃大亏了,毕竟已经付了门票钱。」
对于貉提出的这很有道理的看法,十驾也表示认同。
「而且我们交的还是不限时套餐的门票钱。如果是一个半小时的门票钱兴许还能少亏点……」
「不就差个六百日元,绝对是不限时套餐更划算啦。」
「我只不过是在作假设,计算现在离店的情况下的盈亏平衡点罢了。」
(译注:盈亏平衡点,又称零利润点、保本点、盈亏临界点、损益分歧点、收益转折点。通常是指全部销售收入等于全部成本时的产量。盈亏平衡点越低,说明亏损的可能性越低,获取利润的可能性越高,反之则反。)
「那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亏损了。我们到这来还没玩够一个小时呢。」
「我想说的是——」
十驾跟貉顺势争论了起来。
也许是看到他们这跟市井小民一样的争吵而有所反省吧,失马烦躁地出声说道:
「哎,真是的,就到此为止吧!总之,既然不想打架,那在这乱发脾气也只是浪费时间。明明是来消遣的,再积攒压力就不好了。你们几个说是吧?」
「这边一直在乱发脾气的不就是失马哥么……」
「我们姑且是以开会的名义来这边玩的,至少也得把这个设定活用到最后吧。」
被梦芽和千濑指出痛点的失马无言以对,有那么一瞬间发出了郁闷的呻吟。
「那就先去玩!玩爽了再开会!走起!!」
不过他很快就改变态度,高声说道。
「再见了!你们移动的同时记得别再让我们看到你们的臭脸了!」
一桩麻烦事总算了却,蓬瞬间松了一口气。
「我说,你们刚才讲了要开会对吧。你们打算谈些什么?」
一直到刚才都没开口的沉,对着即将离开这里的失马众人的背影开口发问道。
「……」
失马打算无视沉,但蓬却替失马回答道:
「……嗯。因为世界变得有点奇怪了,所以我们打算谈谈这个情况来着……」
「蓬君,果然你们也察觉到了啊。……那这个会,我们能和你们一起开吗?」
「你说什么!?」
听到沉意料之外的提议,原本打算快步离开的失马也不得不转过身来。
「失马,你也很疑惑吧。为什么打倒了怪兽,这个世界却没有恢复原状呢。」
「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失马的肾上腺素再次狂飙。十驾微微一笑,顺着沉的话往下说:
「就一起开这个会吧。我们这边也想要点情报。」
「你们想搞什么鬼。怪兽优生思想不是只要有怪兽在,世界怎么变都无所谓吗。」
失马紧盯着十驾,沉默并思考了一阵子之后开口道:
「……可别想趁机做什么坏事啊。」
「如果我们真那么做了,那就请你们随意使用霸王杰农吧。」
对于失马的发言,十驾苦笑着还嘴道。
怎么可能在这里用啊,你这白痴。虽然失马很想这么说,但是他想——作为怪兽抑制力存在的霸王杰农,还是必须得经常在怪兽优生思想成员的意识角落中刷刷存在感。
失马回过头去,对蓬等人致歉。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抱歉了啊。」
「如果只是单纯讨论的话,没关系的。这个世界到底变成怎么样了……我也想弄清楚。」
梦芽面露难色,但她还是摆出了一副倾听者的姿态。
于是蓬一行人和怪兽优生思想,便一同朝着卡啦OK区域的某个区域移动。
▼
包房内的气氛十分沉重。
蓬缩起自己的身体,提心吊胆地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些人,又马上低下头去。
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明明直到全员走向卡啦OK区域,在前台办理好相关手续转移到特定房间之前还算正常的……
房间内,一道长桌被两套沙发夹在中间。怪兽优生思想的成员以貉、沉、十驾、鬼蛇的顺序排坐在长桌一侧的那套沙发上。
与之相对的,失马队等人则是以千濑、历、梦芽、蓬、失马的顺序坐在另一侧的那套沙发上。
这个房间特别大,就连摆放着话筒架和打击乐器的舞台都有。
跟房间内的华丽所不相衬的寂静包围着屋内。
墙壁上的显示器中放出的影像——歌手们对来到包房唱歌的客人们发出的用于传递信息的视频——在刚进入房间的时候就被不知道哪个人给切断了。
最关键的是,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率先开口说话。
已经沉默了差不多有五分钟了。尤其是梦芽,她不仅不说话,还低头把玩起智慧轮。
中途来送饮品的店员在露出「这些人什么情况」的表情后便光速离开现场。
之前失马还因为事情发展成要和怪兽优生思想的人一起开会而向蓬道歉,但一旦失马和那几个人相对而坐,心态又发生了变化。失马没有带头开口和他们说话,只是抱着自己的双臂,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蓬事实上也只和十驾、沉说过话,虽然他也曾和鬼蛇、貉两人见过数次面,但并没有和他俩说过话。这两人中,鬼蛇那争强好斗的性格给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打破这份漫长沉默的是貉。
「历君,把那个给我。」
「啊……好的……」
历顺着貉指着的方向回头看去,只见他身后的架子上放着一个平板遥控点歌机。
鬼蛇托着腮看着从历手上接过平板点歌机的貉,出声责备她到:
「貉,要点歌的话待会再点。」
「你们都不想做点什么嘛……」
貉失望地将平板放到桌子上。她可能是想用自己的做法来应对当下这个尴尬的氛围。
看到被貉自然地叫着名字的历,千濑不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说起来前辈,你之前抱过那个女的对吧。什么情况,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欸,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千濑气呼呼地伸出手指着貉。
「就是在那个女的偷了霸王击车之后!你去把霸王击车取回来的时候发生的事!」
「有过这回事吗……?」
历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看来,恢复的记忆因人而异啊。
蓬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霸王击车曾经被怪兽优生思想的人给偷过。
虽然鬼蛇并不在意刚才貉她们聊了些什么,但他仍旧是用上锐利的眼光观察起了千濑。
「说来刚才我就很在意了。这个小不点是谁啊。」
被鬼蛇用下巴指着的千濑因不高兴可爱地撅起了嘴。
鬼蛇还没等到失马他们回复自己,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啊」地叫出了声。
「难道是你的私生子吗,失马!!」
「你蠢不蠢啊?」
被貉以格外认真的语气鄙视的鬼蛇迅速郁闷了起来。
「可是头发颜色很像嘛……」
虽然鬼蛇这么说,但是他的发色和千濑的发色也很像,看来他本人是没注意到这点。
坐在蓬左边的失马以根本不是悄悄话级别的音量,不如说就是为了让坐在蓬右边的梦芽听到的音量对蓬咬着耳朵说道:
「让那几个家伙针对千濑可不太妙啊。蓬,梦芽,就把千濑设定成你俩的女儿吧。」
「这未免太离谱了吧!?」
是不是嘛!?蓬像是想让梦芽同意自己的观点那般回过头去看向她,但她的扑克脸没有任何变化。如果包房里有拉丁果,她说不定还会若无其事地吃起来。
失马队一行人去到泳池玩的时候也发生过同样的事,为什么梦芽对这种带点调侃意义的发言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或许是想保护千濑吧,历胆战心惊地开口说明。
「正常介绍不就好了吗……她是,我的表妹。」
「哼,霸王杰农关系者的亲属吗。」
看着一边哼着鼻子一边表示接受的鬼蛇,千濑忽然想到,以自己和历的年龄差来看,把自己设定成历的女儿其实也不是不行。
失马担心怪兽优生思想开始把注意力对准自己伙伴们,所以他也终于下定决心和对面展开沟通。
「打算一直盯着我们的人盯到什么时候去啊。说要跟我们一起开会的可是你们几个……你们应该先交出你们手上有的情报才对吧。」
「说是情报,其实我们还是和往常一样。寻找怪兽,并操控它们……仅此而已。毕竟我们是怪兽操控者嘛。」
与这爽朗的语气相反……稍微强调了一下『怪兽操控者』这个词的十驾,他的发言中能让人感受得到他似乎在暗讽失马。鬼蛇露出一副开心的笑顺着十驾的话往下说:
「我们可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啊,真是遗憾。」
「就是说,我们也是一无所知。」
貉接过鬼蛇的哏,鬼蛇嗯嗯地附和。
如果怪兽优生思想没有说谎,那就等于说他们也没有任何能够打破目前僵局的情报。
那这种沟通,到底还有没有意义呢。
蓬的沮丧之情难以掩饰,但他发现有一件事需要先向对方确认一下。
「……怪兽优生思想……的各位,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呢。比如,变得有些健忘了……之类的……」
蓬战战兢兢地发问道,十驾朝他露出一个没抓到要领的微笑。
「我们的话……这么说起来,前阵子怪兽出现的那天,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来着。我们几个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不认识的地方醒来,那之后的记忆就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十驾只有在谈到怪兽的时候,才会以一副装傻的口吻加以强调。
「因为记忆有在一点点的恢复,所以就没怎么在意了。蓬君也有相同的经历吗?」
失马以十分慎重的语气抢在蓬开口前回答:
「对,我们全部人,前阵子开始就失去了记忆。不过我们确实也在一点点地取回记忆——从打倒怪兽的那一天开始啊。」
似乎是不愿意再接受十驾的追问,失马如同炫耀一般将头移向别处。失马还不忘在结尾以对十驾复仇般的发言结束这次对话。
梦芽把玩着智慧轮的手在不经意间停下。
「沉君……怪兽优生思想的大家对于这个世界变成了怎么样,有什么看法吗?」
十驾、鬼蛇、貉同时看向梦芽。梦芽没有接受他们的眼神注视,也没有以霸气的眼神回看,只是低着头,握紧自己那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蓬代替梦芽接受他们的视线,表情变得十分僵硬。就在这时,蓬的视线与看向他的沉的视线重合了。
「这个世界,也许已经冻结了——这是我的看法。」
「啊?你在说什么梦话,能不能出门看一看啊。这么热的天路面怎么可能结冰啊。」
失马做出一个仿佛要将沉赶出去的动作,否认了他的观点。可沉丝毫不介意,接着往下说:
「冻结的并非地面也并非河流……而是这个世界本身。包括时间也被冻结了……所以,所有人都无法从这个世界中离开。」
「时间……」
蓬面露讶异之色。
时间并没有冻结啊。一直有在好好地往前走,只不过是日期一直重复罢了。
可是总感觉沉的话语中有一股难以撼动的确信。
为了不让话题就此结束,蓬顺着梦芽的问题往下发问:
「呃,这个,冻结的世界?要怎么样才能恢复原状呢……沉君知道吗?」
「蓬君想回到原先的状况中吗?」
「那是当然的啦。学校都变得超级奇怪了。不过因为你都不来学校,所以应该都不知道吧。」
蓬的话语中多少带着点责备沉的意思,但即便如此,沉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冷静地回答蓬:
「可我觉得,不受时间束缚地活着……没有比这更自由的事了。」
「自由……」
历如同反刍那般小声念叨着。
「不自由的根源来自于时间的束缚。那么只要时间消失了,一切就都能实现。」
失马朝着突然变得巧舌如簧的沉投去怀疑的目光。
「沉……果然你这家伙现在也在干些什么坏事对吧。将世界冻结,能做到这种事情的除了怪兽还能是什么?」
「所以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的目的是用怪兽改变世界……藉由怪兽改变的世界才是理想的世界。但这个理想的世界本身,不一定非得存在怪兽。」
之后,沉便不再开口说话。就好像是在表达,『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一样。
那么,失马也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我弄清楚了。如果有你们这些家伙都不知道的怪兽出现作乱的话,我们会负责打倒它们的。用霸王杰农。」
他并不是在积极地支持怪兽优生思想,说到底,如果确认了世界的异变是由于怪兽的所作所为导致的——那么自己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将怪兽打倒。
面对失马这毫不动摇的发言,十驾小声地叹气道。
「实在太遗憾了,失马哥。你真的已经失去了身为怪兽操控者的自豪感了。」
「少在那自说自话。所谓的自豪感,你也好我也好,大家也好,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种自豪感的形式和存在方式都不会完全相同。不要因为别人不和你一样就闹别扭行不行?」
失马的答复似乎是戳到了十驾的痛点,十驾眼镜后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我,是在闹别扭吗?」
「说不定是。」
貉淡淡地回他。十驾开始低头沉思。
这之后的沟通,就没有蓬等人的出场机会了。
不,该说从一开始两帮人马就没有形成信息交换的制度,这才是正确的说法。随后,失马和鬼蛇便开始吵起架来了。
「啊——真让人恼火啊!失马你小子,以前就是这副德性!明明根本不了解怪兽的价值,却总是摆出一副什么都很懂的样子对别人的干的事情一一挑刺!!」
「对你挑刺的时候大都是你在搞些低级恶作剧的时候吧!还有你小子居然会觉得车发出的高音量的轰鸣声很帅气,你以为你还是小鬼头吗!你的刺儿太多了,我都懒得继续往下挑了!」
不知是失马鬼蛇两人中的哪一人率先站起身来,他们移动到了舞台上继续进行吵架声拉力赛,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他们这样就像是在演相声一样。
然而,他们的骂架相声明显要比之前更加带着些激情。
失马和鬼蛇对骂的内容,是并未在这次事件中消失的遥远的过去——是蓬一行人所不知道的,唯独他们怪兽操控者才共有的那些记忆中的各种事情。
在和失马对骂的途中,鬼蛇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样突然转过身去。
「喂,貉,你想唱歌的话就唱吧。」
「可以吗?」
「嗯。但因为会议还要继续,所以声音稍微小点。」
比起说是开会更像是单纯在吵架吧,但鬼蛇也还是有颗关照同伴的心。蓬心中对鬼蛇这一人物的形象,有所改观。
貉坦诚又客气地以低音量开始唱歌,但既然都能唱歌了,她反而还不如用能让那两个吵架的人的吵架声完全消失的音量来唱。
就这样,在失马和鬼蛇吵架的时候貉唱着流行曲,真是一幅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光景。
虽说貉唱歌并不能说非常好听,但她享受唱歌的这种感觉传达给了包房内的其他人。
即便是怪兽优生思想,他们也是普通的人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
不过从彼此的立场上而言,对貉既不能太支持,又不能完全忽视。所以历选择无声地跟着音乐打起拍子。
再这么老实坐着听貉唱歌就吃大亏了,所以千濑也开始点歌。
「南姐姐,我们也唱几首吧?」
「嗯……那,小濑跟我一起?」
「好呀,一起唱吧一起唱吧——!」
梦芽开始唱起歌来,蓬自然地操控起平板点歌机,逐渐加大麦克风的音量。
梦芽和千濑唱的歌蓬虽然不知道是哪一曲,但蓬却隐约记得听过。应该是蓬和梦芽去咖啡厅或餐厅时店内放的哪首曲子吧。
蓬深有感触地听着这首曲子,他心中那名为回忆的降噪耳机将舞台上争吵着的两名男子的怒骂声完全抵消。
「啊,该追加点饮料了。顺便再点点东西吃吧。」
存在感一度消失的十驾拿起酒水单,拿下墙上挂着的话筒。
虽然也可以用平板点歌机点饮料和小吃,不过因为女性阵营得用平板点歌,所以十驾并不打算借用。他十分自然地照顾着女生们。
就这样,在貉等人轮流唱了几首歌之后,她们几个便将视线移到舞台上气喘吁吁的失马和鬼蛇。
「跟我出去大战三百回合,失马!但是不准用霸王杰农!」
虽说提出这个方案的鬼蛇多少显得有些可怜,但失马也接受了他的决斗和附加条件,站起身来。
「我一开始就说了想跟你们干一架!……喂,蓬,就是这么回事了!不用担心,给我两、三首歌的时间,我去去就回!」
「不许拦着我,十驾,貉,沉!绝对,不许拦着我和这家伙干架!」
没有人打算拦着他们,失马和鬼蛇如愿以偿。他们一边脸贴脸,一边走出包房。然后失马和鬼蛇一走出包间来到走廊,就又开始吵吵嚷嚷,两人吵架的声音甚至隔着门都能听得见。
千濑只是瞥了那两人一眼,随即便毫不在意地将下一首要唱的歌加入平板点歌机的列表里头。
过了一会儿,蓬通过门上装着的玻璃窗观察走廊的情况,只见被店员提醒遵守规矩的失马和鬼蛇两人正并排在站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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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卡啦OK包房后出来的蓬他们移动到了设施内的其他区域。
他们现在所在的区域是个能够享受运动与健身的休闲区。并且这里的室外区域还有运动场。
蓬走到篮球场上便停下,随后开始漫不经心地拍起篮球来。
将头发绑成单马尾的梦芽走到他身旁,有些困惑地开口道:
「沉君他们,好像还打算跟着我们呢。」
「嗯。」
蓬一边苦笑一边回过头去。
只不过是目的地碰巧一样,但失马和鬼蛇还是不吸取教训地在网球场的网两侧吵起了架来。
蓬并不反感这些人跟着自己,但是一直在吵架的话总归是会有些在意的。
蓬有些无语,他随后将视线从失马和鬼蛇身上移开,瞄准篮筐,跳起投篮。
篮球如同理所当然一般被吸入篮筐中,篮网静静地摇晃了起来。
「蓬君,篮球打得不错呢。」
「毕竟我初中的时候是篮球部的来着。」
和打保龄球那时相反,蓬这次是将从篮筐中落下来的球丢给梦芽。可梦芽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并没有接过蓬递给她的球。
「我可以只看不投吗?」
「倒是可以啦,但这种感觉对我来说真的还蛮微妙的。」
蓬继续投篮,梦芽则是跟她自己说的一样,一动不动地待在篮球场上看着蓬投篮。
虽然蓬因为有了压力失手了几次,但篮球还是有在令人安心地继续投进篮筐中。
自从上了高中,为了将精力集中在打工身上,蓬已经有些远离篮球了。
可是,当下这个世界的时间停止了。与其一昧地担心着时间停止这一点,不如换个角度想,能像这样打篮球的时间其实是变多了——或许这么想能更加轻松些吧。
与历一起稍稍玩了会棒球训练机的千濑结束了运动,感到很满足。
她看着蓬和梦芽,不禁停下脚步,站在运动场的过道上。
「果——然那两个人给人的感觉还不错嘛。」
「是啊。」
专心投球的少年,守望少年的少女。
这幅场景实在是太像画了,历只是看着就面露怯色。
该干些什么呢,在运动完了之后想找点事做的历和千濑这次看到的,是除了鬼蛇以外的怪兽优生思想的其他三人。
他们三个把正在和失马吵架的鬼蛇置之于不顾,对高尔夫球露出一副兴趣十足的样子。
「真是的,在干嘛啦,怪兽优生思想的那几个人。」
千濑的语气突然变成和刚才截然不同的不高兴语气。
「那个叫貉的,居然唱着前段时间才刚发布的新歌……这不是很享受现代社会的生活嘛?」
「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了吧。失马哥不也和她们一样。」
在便利店购物,在居酒屋喝酒——貉也和普通人一样过着现代生活,这点历在之前就知道了。
不过就当下的状况而言,应该说他正一点点地回想起『之前就知道的事情』才对。
霸王杰农的事情,怪兽的事情……他还想起了和初中同班同学稻本,历经十多年再次相遇的事情。
以及在居酒屋一起喝酒,一起发酒后牢骚的那个人。现在,正在历视线前方的那个人——貉的事情,历也回忆起来了。
「但是如果那些人继续让怪兽暴乱,那总有一天,这里也会被破坏的。明明这么享受现代世界的生活,却要破坏世界,这不是很奇怪么。」
千濑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肯定知道这并不奇怪,也不矛盾,她能够完全理解怪兽优生思想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还是仍旧出声向自己提问——历是这么觉得的。
虽然她能够理解,但还是不吐不快。
「……是啊。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即便在会议上听过为什么,也完全搞不懂。」
历并不是在装傻充楞,而是发自内心觉得不明白。
与其说是不明白,不如说是不应该弄明白,他认为那个领域是不应该去试图理解、涉足的地方。
历斜过视线,看了眼貉。她正单手拿着高尔夫球杆的杆头,举过头顶,摆出一副「赢啦!」的姿势。她在怪兽优生思想的面前——她在同伴们的面前,竟笑得有些纯真。
貉她们的工作就是操控怪兽。而如果怪兽出现了,自己就要帮助失马,一同驾驶霸王杰农和怪兽战斗。历明白,不该做的事和该做的事情之间要划清界限,不能跨越那道界限,进入那个不该进入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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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哇呀……」
在这个为了让顾客享受排球或是网球等诸多运动的偌大运动场——的某个角落,失马翻着白眼,以「大」字状瘫倒在地面上。
「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又累趴下了。」
千濑以毫不担心的语气说出担心的话,失马则是上气不接下气,喘气频率高得都能看到他那一口白牙。
「……『输、输的人就要离开这里』,我以此为条件,跟鬼蛇,打了场网球比赛……。使、使尽了浑身解数……不过笑到最后的是我……」
虽然离开卡啦OK包房之后千濑只看到失马和鬼蛇在打嘴炮,不过他们看起来好像在最后关头决定用体育赛事来分胜负。这么健全的决斗是好事,可是付出的代价却也十分惨重。
本身体力就不太行的失马在去泳池那会儿的时候,就因为了抓住沉而弄得自己气喘吁吁的,最后反而是筋疲力尽地倒下了。
这次也搞得这么累的话,那即便怪兽优生思想的人离开了这座娱乐设施,他们想要随心所欲地玩也是不太可能的了。
所以蓬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剩下的时间里玩个痛快,以此报答失马为他们赢得的胜利。
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呢……这么想着的蓬看到历正在边咬紧牙关边擦着双手。
「历哥,你的手指怎么了吗?」
「和千濑在玩蹦床的时候,手指好像稍微戳到了一下……我这是上了年纪吗。」
历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如果蓬没听错的话,那蓬根本就没法把这因果关系联系在一起考虑,但如果是听错了那就算了。大概,手指被蹦床戳到和年龄是没有一点关系的。
一旁的千濑好像还没有玩够似的急匆匆地抓起梦芽的手。
「这次和我一起玩儿好不好——南姐——姐~」
「可以呀,你说,我们进去那个长得像气球的东西里滚来滚去好不好?」
梦芽向千濑提议,进入一个和正常人身高差不多大小的透明塑料球里滚着玩。
「那个玩起来一定很过瘾!虽然我们俩穿的是裙子,但这种款式并不会被别人看个透呢。」
「你觉得呢?」
梦芽突然转头朝蓬发问,蓬被吓了一跳。
虽然蓬并没有在听梦芽和千濑讲话,但他却很好奇为什么会在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提起自己,所以蓬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势。
但是,梦芽回头朝他搭话却是因为其它缘由。
「下次,再和大家一起来这玩吧。不过那时候我得穿身方便行动的衣服。」
梦芽一边抓着制服的领子,一边害羞地开口说道。
当然,蓬开心地笑着点头。
「……嗯!」
虽然会议并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但今天的经历,让蓬觉得被烟雾所笼罩的心稍微有些放晴了。
即便时间停止了,日期不再前进了,只要还记得发生过的这一切,他与梦芽的约定便会将彼此联系在一起。
蓬期望着,他和梦芽所立下的小小约定,能编织出新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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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失马那混蛋,专瞄着线打!如果三局两胜的话我肯定会赢过他的!」
非常不服输的鬼蛇怒气冲冲地走出大楼。因鬼蛇擅自接受失马提出的『失败的一方必须离开』这一条件,作为失败一方成员的貉被迫离开。她一边朝鬼蛇投去凶恶的视线,一边叹着气。
离开娱乐设施场所的怪兽优生思想四人,刚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一盏以奇妙形状弯曲的路灯。
他们沿着路边断断续续存在着的路灯前进,最后终于是发现了几盏缠绕在一起,弯曲得已经看不出原本形状的路灯。
要说这几盏路灯的弯曲状况像是随意缠绕在一起的铁丝,恐怕还不足以形容其复杂程度。路灯弯曲的程度,甚至能让人联想到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的耳机线。
怪兽在被怪兽优生思想操控并巨大化之前,也会像做出生态行为一般在它的周围不停地散布不可思议的现象。怪兽优生思想大多时候都会以此痕迹为路标发现怪兽的踪迹。
果然,缠绕在一起的那些路灯顶上有怪兽的身影。
鬼蛇仰望着路灯,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
「哼哼。想干翻失马的时候就碰巧找到了怪兽,果然这就是命运吧。」
十驾心想,你不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吗。但十驾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悬挂在路灯上的怪兽长得像只飞蛾。看来它才刚羽化没多久,怪兽还啪嗒啪嗒的扑棱着它那还未完全成形的翅膀。
貉有些惊讶地盯着怪兽体表的颜色。这种浅蓝色,她记得。
「总觉得,最近连续出现的那些怪兽体表颜色都很像啊。」
「总是会有这种时候的吧……啊!」
十驾发出惊呼,他随后指着不远处的河流。
「看到了吗?河对岸的……大概是钓鱼池那一块。」
「嗯~?」
鬼蛇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聚精会神地看向十驾所说的钓鱼池。
在河岸旁的钓鱼池的正中心,有个什么东西正像浮标一样浮在水面上。
「哇,是真的欸。」
不一会儿,鬼蛇也发出了惊呼。看起来像浮标的那个玩意儿,居然就是怪兽。
沉开心地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那只怪兽。
「同时出现两只怪兽……太少见了。还真是……」
「这是在这个时代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吧?」
貉跟沉的意见一致。虽然怪兽浮在水面上所以身体有一部分身体看不见,但是果然那只怪兽也是带着点蓝色的。
要说这是偶然的话,连续出现三次体表颜色相似的怪兽未免也太过于偶然了。
「喂喂,难道说……」
鬼蛇是也对怪兽产生了些许警戒心吗,他皱紧眉头,靠近并端详起了怪兽——
「难道说这里是天堂吗——」
鬼蛇露出一个放荡不羁的笑,满足地点了点头。他似乎正在用这种肢体语言表达自己欢喜的心情。
剩下的三名成员都以无奈的眼神看向他。
「……确实,说不定就是乐园。这里有这么多怪兽——而这样才是世界本该有的样子。」
十驾嘴角上扬,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些喜悦。
「河那边的那只……适合鬼蛇操控。那么,这一只就让我来吧。可以吗?」
沉如此建议到。鬼蛇一边大力转动着自己的手臂,一边充满干劲地说道:
「喔!没问题,让我们随心所欲地大闹一场——吧!!」
沉负责他面前悬挂在路灯上的怪兽。
鬼蛇则是负责河岸旁的那只怪兽。
他们同时朝着各自负责的怪兽伸出手掌。
鬼蛇大声嘶吼,沉随鬼蛇其后,慢一拍跟上他。
「实例!控制!!」
「实例,控制。」
鬼蛇和沉的双目中放射出红色妖光,两只怪兽瞬间巨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