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跑完全程
就在雷馮如此低語的同一時刻……
軟軟地垂下變沉重的鐵鞭,妮娜因無法停止的喘氣而覺得快要窒息了。
明明一直吸入空氣,但身體卻不知足地要求著更多氧氣。
即使如此,妮娜還是強忍痛苦慢慢把呼吸壓抑下來。
就算雙腿發顫,累到想立刻在原地倒下,她仍然拚命的維持著站立姿勢。緩緩地讓變熱的身軀沉靜下來。呼吸乃剄流之本,絕不能讓它紊亂。不能立刻讓身體休息,要緩慢緩慢地讓身體平靜。
耳膜裡全被轟隆的聲響佔據,那是從頭部深處傳來的血液奔流聲。
不只如此,尚有足部的巨大機械裝置在移動都市時發出的摩擦聲音。各式各樣機械所生成的聲音,在外界狂亂吹襲的強風下形成無法判別的混亂音塊傳至耳中。
在這種時候,如果要找尋一處不會被任何人看見,不會被任何人責怪的場所,就只有都市的邊緣地帶了。
「……好了!」
調勻呼吸,妮娜再次舉起鐵鞭。雖然實際上光是拿著就已經很勉強了,但只要將內力系活剄流通至全身就能繼續撐下去。她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調整呼吸的。
在見識到雷馮無可匹敵的強悍力量的場所,妮娜一個人獨自揮舞著鐵鞭。
要怎麼做自己才能變得更強?
她一面自問,一面揮動鐵鞭。
從基礎架勢開始,漸漸轉向應用招式。
武器這種東西,到頭來只是在收回、蓄力,然後揮出三階段動作中加上變化而已。如果是刀劍那就是揮擊,長槍或是棍棒類的武器就是突刺與打擊,增加適合武器招式的變化並結合在一起,然後在過程中使出制住對手動向的招式。1C
重複這種行為並非毫無意義。在頭腦無法跟上的極限狀態裡,身體會在思考前做出反射性的熟練動作。到那個時候,現在的反覆練習就會產生效果,而且也能藉著重複練習加強體能。只要體能上升,就能在對戰時將情況導向對自己有利的局面。
「呼……哈、哈、哈、哈……」
然後又是休息。一邊調勻已經紊亂的呼吸,妮娜從放置在一旁的書包中抽出毛巾擦拭汗水。在入學典禮前刺骨寒氣雖會立刻冷卻變熱的軀體,但現在即使到了夜裡也比以前好過多了。現在潔爾妮應該朝著溫暖的地方慢慢移動中吧。
也因為這樣,熱氣無法從身體散去。一邊對不斷流出的汗水感到煩躁,妮娜隔著看不見的空氣罩眺望著夜景。
然後就這樣倒在地上。
堅硬地面當然很冰冷,這讓妮娜覺得很舒服。因極端疲勞而感到自己也許無法重新站起的她,就這樣連站起來都做不到的眺望著夜空。
天上只有缺半的月亮飄浮著,後面是無止境的黑暗。月亮的存在簡直像在主張夜晚境界線就在此處似的。
呈現復原狀態的鐵鞭滾落在妮娜的左右兩側。視線沒有從月亮上移開的她,僅以指尖確認了它們的存在。
以輕淡朦朧的藍色光芒將自我存在投射在天空上的月亮,讓妮娜在那一瞬間忽然產生說不定可以抓到它的感覺。
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把手伸向月亮。因為這麼做會讓妮娜對自己童話般的想法感到羞恥,而且她也知道根本不可能碰到月亮。
「……好遠啊。」
所以她如此喃喃自語。
好像可以碰觸,卻又無法抵達。
月亮就在錯覺與現實的空隙中存在。雖讓人產生說不定伸出去就能碰到的想法,但實際上卻又與妮娜隔了好幾億基爾梅爾的距離。
光是伸長手這種程度根本不可能觸碰到。
就算這樣,妮娜還是認為非碰到不可。
如果只有伸長手不夠的話,就算要飛上天也……
「呵……」
自己非現實的想法實在荒唐,妮娜忍不住笑了出來。
自己不可能飛上天空。那種夢想一點意義也沒有。
有意義的是,自己認為不靠那種非現實手段就無法觸碰到它的懦弱。
「這樣是……不行的。」
反覆練習自己學習過的招式,妮娜並不覺得這麼做毫無意義。這種行為確實與自己的成長有關。
然而她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做著這種訓練了。從知道自己有剄的能力,立志成為武藝家的那刻起,就一直做著這種事。
妮娜不認為重複相同的舉動,能讓自己一步登天突然變強。
有沒有什麼能快速變強的方法呢……
她非常瞭解,這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即便如此,她還是忍不住要這麼想。
心裡感到焦躁。輕
「可惡!」輕小說|最大輕
就算照著現在的步調,應該也能變得很強。她相信只要花時間,要追上雷馮的程度絕非不可能的事。
可是這樣下去要達到雷馮的境界,要花上多少時間呢?
一年?兩年?怎麼可能……
沒有那麼簡單。
她活到現在才修練至這般實力。光靠一、兩年的努力,不可能追上比那強上一倍三倍,甚至在那之上的雷馮。
而且自己連一年的時間都沒有。
「來不及啊!」
她需要的不是未來的可能性,而是現在伸手可及的事物。為了平衡過度失衡的第十七小隊,妮娜一定要變強才行。
能做到這點的只有自己。
只有決定要守護潔爾妮的自己。
「來不及嗎……」
妮娜的手離開了鐵鞭。
單手緩緩伸向月亮。
撫摸空氣的指尖,觸碰著視線中的半月。
在幻想中的接觸。
僅存於幻想中的成功。
明明曉得那種事根本沒有意義……
「真可恨啊!」
仰望朦朧明月,妮娜放下手腕。
那真的只是悔恨而已,還是嫉妒?
面對擁有自己渴求之物的雷馮……
還有……
那封信。
妮娜看了從掉落信封中飛出的信紙。
看了那封信後,妮娜感到自己體內的焦躁感似乎變強了些。而且更有一種非追上雷馮不可的感覺。
究竟該以何種方式看待那名比自己更清楚雷馮一切,那位叫做莉琳的女性,連妮娜本人都不曉得。
她只覺得緊迫感不斷增加。
感到焦躁。
「結束了嗎?」
拭去流過太陽穴的液體,妮娜猛然起身。
「不能在這種地方結束!」
揮去所有疲勞與想法,起身的妮娜拾起鐵鞭。
夜晚還很漫長。
時間雖然有限,應該不會不足。
她相信……
「哈!」
妮娜釋出剄流。
下次的對抗賽決定於下回休假時進行。
雷馮無意識的輕聲歎了口氣。
這幾天都沒機會碰到妮娜。
說起來雙方的年級原本就不同,所以要在上課時間見面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訓練時連私下交談的空檔都沒有時間就過去了,而且訓練一結束妮娜就會立刻離開現場
連在打掃機輪部門時也碰不到面。
這段時間明明被分在同一組,卻在不知不覺間跟其他學生被分成一組,負責的區域也各自被分了開來。
完全失去接觸的機會,這讓雷馮品嚐到莫名的不踏實感。
再加上雷馮也因為使用哈雷拿來的複製品進行測試,以及與卡利安和其他鍊金科技術人員開會討論,所以根本沒有閒暇的時間。
雖然連平靜下來的空檔都沒有,卻也沒有因為那些事情而感到鬱悶。
話雖如此——
「怎麼覺得你最近好忙啊?」
現在是午休。就在大家享用著已成為日常生活一部分的梅珍制便當時,米菲開口問道。
今天是在校舍屋頂用餐。被鐵柵圍住的屋頂擺了長椅,而且也開放學生使用。
雷馮他們與其他好幾群學生們在到處擺放的長椅上用著午餐。
「咦?是這樣嗎?」
「是啊。」
「……嗯。」
連梅珍也有如贊成米菲似地點頭,這讓雷馮搔了搔頭。
「就算訓練結束後想找你出去玩,雷馮也總是不見人影。我明明還挑了你不用打工的時間去呢。」
她為何會曉得自己未曾告知過的機輪部門工作時間表呢……真是的,米菲的情報收集能力實在太可怕了。
「因為下一場對抗賽就快到了,所以他很忙吧?」
「咦~~可是我是在訓練以外的時間去的耶,這太奇怪了!」
米菲否定了娜爾姬的話。雖然本人就在眼前,但她卻毫不在意自己像是講八卦的語氣。
而且娜爾姬本人連相信自己這番說辭的樣子都沒有,看起來就像是為了消除其中一個可能性,為了要斷雷馮後路才說出這番話的。
「那麼是為什麼呢?」
漂亮的將那種可能性擊潰後,米菲強勢的切入問題核心。
「對抗賽的準備,是機密事項?」
「你為什麼用疑問句?」
「嗯,是為什麼呢?」
「你在開玩笑!」
「我才沒有開玩笑呢,我認真的很。」
「喔?」
米菲有如瞪視似地看了他好一陣子。雷馮強做鎮靜的將視線落在梅珍準備的便當上。
「你有女人了?」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結論?」
「這麼一說,最近你很常被目擊到跟羅斯學姊在一起耶。是這麼一回事吧?學姊很顯眼,所以你想隱瞞也沒用喔。」
「不,不是這樣的!」
一邊在意著臉色愈來愈慘白的梅珍,雷馮冷淡的揮了揮手。
「因為我跟學姊回家的方向一樣。」
「只是因為回家方向一樣,就要經常一起去餐廳吃晚飯嗎?」
「……為什麼妳連這件事都知道?」
的確,從那晚的野戰場後,自己就與菲麗吃了好幾次晚餐。雖然幾乎都是由卡利安請客,但雷馮一次也沒跟卡利安用過餐,一起吃飯的人只有菲麗而已。
「不要小看我小米的情報網喔!」
就算對方挺起胸膛講這種話,雷馮還是覺得困擾。
「不,真的只是偶然而已。」
雷馮雖然試著找了理由,但只要看一眼米菲的眼神就能明白,她對自己的懷疑根本沒有消失。
「真的只有這樣?因為她可是既漂亮又可愛到驚人的程度喔。只要兩人一獨處,不會像這樣……無意義的噴射年輕能量?不會因為一時天雷勾動地火,而誤以為年輕可以被允許做任何事而解放脫軌的青澀性慾?」
「……我有點無法跟上妳的想法。」
「也就是說,你還沒有推倒她嗎?」
「我希望妳可以把那種直接的字眼換掉啦……」
雷馮表示不可能的搖了頭。
他才沒有對菲麗做出那種事情的膽量。不不不,這不是說如果有膽量的話,就會做出什麼事的意思……
「那麼,你到底在幹什麼?」
「…………」
「哼……是不能說的事情嗎?」
「我是被這麼交代的。」
卡利安要求自己盡可能對這件事保密。強大污染獸在都市行進路徑前方的這種事,對於不曾與污染獸交戰過的潔爾妮眾學生而言,可說是一個強大威脅。
連在前陣子被幼生體襲擊時,潔爾妮也因混亂而無法採取確實的迎擊措施。
就算之後試圖強化對抗污染獸的迎擊措施,也並非一朝一夕便能做到。
既然如此,目前能夠對抗此一威脅的人,唯有雷馮。z
所以雷馮最好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解決一切。
「真~~無聊。」
米菲雖瞪視了雷馮半晌,最後還是放棄似地如此低語後拿著便當站了起來。
「小米……?」
「因為太無聊,所以我要一個人吃,就這樣囉!」
啪地一聲舉手打完招呼後,米菲就這樣鑽過入口從屋頂上消失了。]
「真是的……根本用不著像小孩一樣生氣嘛。」
真麻煩……說罷連娜爾姬也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你不要生氣喔。」
「不,這一定是我的錯。」
「是嗎……或許真是如此,不過這種要求一定很無理吧。」
娜爾姬聳聳肩,然後望向不安的梅珍。
「我去陪小米,小梅就麻煩你了。」
說完,娜爾姬也拿著自己的便當朝米菲身後追了過去。
「……啊。」
梅珍連說句什麼的空檔都沒有,娜爾姬的身影在她吞吞吐吐之際就從屋頂上消失了。
(怎麼覺得以前好像也發生過這種狀況呢……)
一邊被似曾相識的感覺所困,雷馮對垂著頭吐出「啊啊……」零碎字句的梅珍道歉。
「對不起。」
「……雷頓沒有錯喔。」
重新站好的梅珍有如鈴鼓般地搖著頭。
「呃,不過我還是覺得自己有錯。」
「……可是,你不能說出真相吧?」
「…………」
面對如此直接的詢問,雷馮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如果回答「是的」就表示承認自己有所隱瞞,話雖如此說自己什麼都沒有隱瞞的謊也一定會被立刻拆穿。
他不能說,但也不想再說謊。
就因為是梅珍她們,所以雷馮不想繼續說謊。這就是他誠實的表現。
所以他只能一語不發的聳聳肩。
「……我認為不能說的事不可以聽,而且也不能問。因為我覺得如果你想說的話,總有一天會告訴我們的。」
「……謝謝。」
「……小米也知道這一點。」
「希望如此。」
「……不過,小米是個好奇寶寶嘛。」
梅珍靜靜地微笑著。那抹笑容中含帶著親愛之情令雷馮感到羨慕。
「……我跟娜爾姬如果有祕密想要隱藏的話,一定會馬上被小米拆穿。可是她卻不曉得雷頓在隱瞞什麼,所以不知道那件事,還有你不讓她知道的事使她覺得很不甘心。」
「我不讓小米知道會使她很不甘心?」
「……小米想跟雷頓變得更好。身為好奇寶寶的小米,希望跟雷頓好到用不著說你也會主動告訴她的程度。如果是娜爾姬就會靜靜做著自己能做到的事,而我嘛……」
梅珍停止說話,微微搖頭。
「……所以特別是娜姬,她也很焦躁喔。」
「特別是?」
「……沒錯,特別是。」
「為什麼?」
「因為你前一陣子不是幫過娜姬的忙嗎?可是在雷馮最累時,她卻一點也幫不上忙,也不曉得自己能做些什麼,所以她很焦躁。」
「我竟然完全沒有發現。」
雷馮茫然的低語。
「……因為娜姬很會忍耐。」
「雖然說是幫她的忙,不過那是能領到酬勞的工作,我覺得娜姬根本用不著在意啊……」
他一邊說著,但雷馮明白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在自己有困難時明明得到對方幫助,但在對方有困難時自己卻什麼也做不到。這點讓娜爾姬感到自己很沒用,與是否賺到錢沒有任何關係。
「原來如此……嗯,果然是我的錯。」
「……不是的,雷頓沒有錯喔。」
「不,是我的錯。」
梅珍她們這麼想親近雷馮,但自己卻渾然不知,光是這樣就有錯。
仔細想想,梅珍在最初時也不會說這麼多話。她平常的話就不多,所以每次只會講一點點話而已。
然而她現在卻那麼積極的說著,如此主動的試著親近雷馮。
「我的表情看起來那麼困擾嗎?」
「……與其說是困擾,不如說是擔心吧?」
「擔心……?」
咦……雷馮露出不解神情。
「……你有時候會露出這種表情喔。」
說完梅珍瞇著眼睛蹙起眉心。
「……是嗎?」N
「……嗯。」
「是這樣啊……」
……梅珍才老是哭喪著臉呢,不過這種話就算撕裂嘴巴自己也說不出口。
「……怎麼了?」
將視線從皺著眉頭露出困惑表情的梅珍身上移開,雷馮在內心陷入沉思。
擔心?
他一點也不擔心污染獸的事情。污染獸的來襲是發生機率極高的災厄。之所以非面對這種災厄不可,是因為無法逃跑之故,這種感覺與擔心不同。不管怎麼說自己早就知道污染獸漸漸接近的事實,也有了相對的覺悟。
話說回來,與污染獸戰鬥這種事,只不過是在古連丹日常生活的延長罷了。考慮到或許會死亡的事對雷馮而言當然是一股重擔,然而如果輸給這種壓力的話自己早就死了。對他來說,名為精神糾葛的戰爭早已結束。
那麼所謂的擔心是……
「啊啊……」
「……咦?」
「呃,嗯……啊哈哈哈……原來是那件事喔……」
「咦?咦?」
「小米的口氣那麼奇怪,所以我才誤會了。」
「咦咦!?」
「啊……不過也沒辦法就是了。」
「……嗚嗚。」
「……嗯?」
笑了好一陣子後,雷馮望向隔壁。
「……雷頓……」
梅珍滿臉慘白,雙手如同祈禱似地緊緊握著。
「小梅……?」
「……呃,那個……那個……」
「啊,啊啊……啊啊,不!沒……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啦。我只是誤會了而已……呃,所以妳不要哭喔,好不好?」
一邊安慰發著抖的梅珍,雷馮把事情說了出口。
結果,娜爾姬她們不巧撞見雷馮正在安慰不知為何大驚失色發著抖的梅珍。為了向兩人解釋自己沒有欺負梅珍,雷馮不得已只好蹺了下午的課。
之後他說明了事情原委。
老實說,這邊的事馬上就講完了。
「喔,隊長的樣子有點奇怪啊……」
一邊嗯嗯嗯的點著頭,米菲用手玩弄著喝完的牛奶盒。
「雷頓在意那件事啊?」
集中所有精力解釋的雷馮癱軟在椅子上點了點頭。
「是的。」
「所以你想幫忙嗎?」
「如果可能的話。」
疲累至頂點的雷馮極簡潔地繼續點頭。
「為什麼?」
「妳問我為什麼……?」
因為沒想到會有這種回應,所以雷馮驚訝地將靠在椅背上的重量收回,然後望著米菲。
米菲與隔壁的娜爾姬也直勾勾地凝視著雷馮。
「因為同樣是第十七小隊的關係?雷頓對於對抗賽與小隊的事根本沒興趣吧。既然如此,就算隊長的樣子不對勁,應該也沒差吧?」
「……小米。」
梅珍困惑的看著米菲與娜爾姬,卻立刻放棄似地搖了搖頭。
在那一瞬間她們彼此有了默契吧,然而雷馮卻無從得知她們究竟對什麼事有了默契。
他只是被詢問著。
為何非得為妮娜做些什麼呢?
「有必要問這麼難的問題嗎?」
「難不難要看雷頓你怎麼回答,不是嗎?」
保持緘默的娜爾姬答道。
「或許吧。」
雷馮點了頭。也許那不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然而被這樣詢問他仍是無法立刻答覆。
「就算是現在,我還是不在乎對抗賽這種小事,真的。」
雷馮緩緩整理腦中思緒似地搜索著字句:
「只是我的想法真的有點改變了。在下次武藝大會結束前,我想一直留在小隊裡面。」
「喔?這就是所謂的正義之心覺醒嗎?只要稍微調查一下,就知道潔爾妮現在的狀況很吃緊了。三年級以上的學長姊們,大家都知道這件事。」
「我沒那麼好心。」
「不然是什麼事?」
米菲沒有抑揚頓挫的說話方式,簡直像是在指責雷馮一樣。
「因為這裡消失的話,會讓我很困擾的。而且我不能回古連丹,如果不在這六年中將某種技術學到一定程度後畢業,到了其他都市我會活不下去的。因為我沒有在畢業為止一直修練武藝的打算。」
「你不回古連丹嗎?」
雷馮對梅珍的問題搖了搖頭。
「……也許妳們已經發現了,我的武藝技巧可不是閒暇之餘練出來的。」
「我當然知道那種事情。」
娜爾姬莫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如果那種技巧是在閒暇之餘練出來的,那其他武藝家就沒立場可言了。你在古連丹正式修練過武藝吧?而且還修練到這種學園都市根本沒辦法教你的程度。
我在意的不是這種事情,而是你這麼強卻打算捨棄武藝的事實。」
雷馮再次感覺到三人將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是視線帶來的壓力增加之故吧。
這就表示,三人就是這麼在意雷馮的過去。
娜爾姬輕啟朱唇,準備將疑問化為明確問句。在那個問題發出之後,雷馮究竟該如何回答才好?
自己在古連丹做過的事,雷馮到現在仍然能毫不猶豫地確信沒有違背自己的良心。只不過,現在的他明白那種行為傷害了許多人。
她們會怎麼想呢?會吃驚?會輕蔑?然後就此離去嗎?
體會到寂寞的同時,自己也感到非常害怕。被妮娜知道時又是什麼感覺呢?
「……已經夠了吧?」
就在種種事物瞬間化為漩渦之際,梅珍一句話斬斷了那些情緒。
「小梅……?」
「……妳們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聽到雷頓的過去吧?」
「是這樣講沒錯……」
「可是啊……」
「……既然如此,就已經夠了吧?」
彷彿不顧反對似地,梅珍重複著這句話讓兩人安靜了下來。
梅珍看著雷馮,她那夾雜著愧疚目光的眼瞳映照著雷馮的身影。
「……對不起,她們兩人……還有我,只是想更瞭解雷馮而已。」
「不……」
雷馮沒辦法再說下去了。因為感到自己的胸口熱了起來。一方面是因為無法說出一切的懦弱,而且他也對於害怕被知道更多過去的自己感到驚訝。t
(是嗎,原來我跟這三個人已經這麼要好了啊。).
雷馮已經習慣跟這三人待在一起了。他習慣跟這三人在一起的學校生活,而這也變成了理所當然的日常生活。
他害怕失去那一切。
「……我還滿喜歡小隊裡的人,所以我才想要幫忙。」
擠出這段話後,雷馮已經無話可說了。
所以只能沉默。
雷馮明白,就像跟梅珍她們待在一起一樣,心裡的某個自己也覺得跟妮娜與菲麗,還有夏尼德跟哈雷待在一起很快樂。
自己恐懼失去那些事物。
「……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米菲仍是以有些懷疑的語氣說道。
「哎,打從一開始我就打算要幫忙啦,不情不願的只有米菲一人而已。」
「嗚哇,娜姬真狡猾!」
「因為我根本沒懷疑過雷頓啊!」
「騙人!娜姬明明也很在意!」
「我在意的事跟小米在意的事可不同喔。」
「一樣啦!」
「不一樣。」
「一樣!」
「不一樣。」
「不對,娜姬明明也很在意那些事。絕對的絕對的絕對在意雷頓對那個隊長還有菲麗學姊跟那封信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梅珍突然滿臉通紅地叫了起來,這讓雷馮娜爾姬與米菲都瞪大眼睛愣在原地無法動彈。
「小……小梅……?」
「……!」
肩膀上下起伏呼吸急促的梅珍,一臉驚恐的用手壓著嘴巴。
「啊……」
「對……對不起……」
「……嗚嗚……」
在突然恍然大悟的兩人注視下,捂著嘴巴的梅珍就這樣眼眶又蓄滿了淚水。
(我還以為可以道歉……)
梅珍想替自己擅自看了信一事道歉,所以一直在找機會。
明明是這樣的……
但這種狀況根本無法道歉,梅珍讓淚水決堤而出。
這回負責安慰的人不是雷馮,被趕開的雷馮從遠方眺望著兩人安慰著梅珍。有時娜爾姬或米菲又說錯話讓事態更加惡化,或是娜爾姬與米菲因為重新提起完全無關的過去而臉色變差。這些使得梅珍因此發怒,兩人又得重新安慰,就這樣不斷重複著……
梅珍……應該是說三個人都冷靜下來的同時,下課鈴聲響了。
那是最後一節課的鐘聲。
雖然有過約定,但自己根本沒想過她們真的會出現。
「那麼,我來說明任務。」
現在仍是深夜,或者應該說幾乎已經是凌晨了。現在天色雖然還很暗,但再過兩、三個小時後太陽就會升起。她們不可能一直醒著吧,所以到剛才為止應該還在睡覺才對。
米菲的頭髮有著睡過的痕跡。
「不,這根本算不上是任務喔?」
娜爾姬冷靜地吐槽不知何故竟戴著太陽眼鏡與穿著長風衣的米菲。
結束完機輪部打掃的打工走出來時,梅珍她們三人已經在外面等著雷馮了。
四人吐出的氣息在眼前化為陣陣白霧。
梅珍帶來的水壺裡面裝了溫暖的茶水。眾人感激地享用倒入紙杯的熱茶。
「隊長呢?」
「因為被班長叫過去,所以應該還在裡面。」
「很好……那麼,我們就在這邊等,然後從後面跟蹤。」
雙手握著紙杯,一邊用臉龐接住水蒸氣讓太陽眼鏡起霧的米菲露出狡猾笑容。如同壞人的表情讓雷馮感到不安。
「我想她應該跟平常一樣會回去睡覺吧……」
「那~~個啊,我去看過她訓練結束後的情況,去打工為止她一直在訓練,所以如果有什麼事的話,那就是在打工後囉。」
「咦?她在訓練嗎?」
「嗯,練習的氣勢很嚇人喔!」
「那就叫做鬼氣逼人吧!」
連娜爾姬都這樣講,練習過程一定很激烈吧。雷馮陷入沉思。
「…………」
明明說要暫時中止個人訓練,但她卻獨自進行著。
「啊啊,果然。」
「嗯?怎麼了?」
「不,沒什麼。」
那個理由果然跟雷馮昨夜想的一樣。
雷馮看向娜爾姬,她似乎也想到了相同的結論。總覺得她跟傍晚見面時不一樣,感覺起來不是很積極。
「……啊。」
梅珍的低語聲讓三人一齊朝出入口望了過去。
妮娜走出來了。
一邊吐著白色氣息,明明還很寒冷但她身上卻只穿著武藝科的制服,而沒有披上任何衣物。她沒有回宿舍就直接來這裡了嗎?工作服應該放進了揹在肩頭的運動背包裡面吧。雷馮記得,那個背包她在前來訓練前就拿在手上了。
黑暗中,就算在街燈灑落的橙色光線下也能看得出來。妮娜的側臉上寄宿著濃濃的疲勞陰影。Z
然而她的步伐卻沒被疲勞糾纏。
雷馮將紙杯裡的茶一仰而盡,接著丟進附近的垃圾桶後,他們四人隔了一段距離跟在妮娜的身後。
雙方的距離是由雷馮與娜爾姬決定的。如果只有米菲與梅珍的話,應該馬上就會被她發現吧。
雷馮雖然這麼認為,但說不定米菲一個人跟蹤也不會被發現。妮娜背後的空隙就是多到讓他不禁產生這種想法的程度。身上雖然張著一層緊繃氛圍,但看起來根本就像是舊鐵絲網一般有著許多破綻。
「她很累呢。」
娜爾姬壓下音量低語,雷馮只有點點頭。
是什麼東西把妮娜逼到了這種地步?是這陣子輸了比賽的關係嗎?敗北的打擊大到這種地步?雷馮不曉得。不,也許不是不曉得。在古連丹敗北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不是實力高強,而是為了生存,不斷勝利對雷馮而言非常重要。重點不是自己本身的生死,而是害怕自己想做的事在中途遇到挫折。
現在的妮娜也有那種心態嗎?
……當然是有的。她要守護這座都市,想要保護它不受侵害,妮娜不久前才對雷馮說過這番話。
「……她要去某處吧?」
「應該吧。」
梅珍與米菲一起歪頭露出困惑表情。
妮娜一直朝都市的外圍走去。都市外圍在緊急事故發生時最容易碰到危險,因此任何都市都會盡量不將居住用的建築物或重要設施蓋在這裡。但相反的就因為是這種危險地帶,所以如果有公寓的話租金也會變便宜。
雖然不曉得妮娜宿舍的正確位置,但雷馮卻能從她在訓練或機輪部門的打工結束後前進的方向得知並不在這一帶。
妮娜終於抵達了沒有任何建築物的都市外圍地帶。
乘著強風,都市足部所帶來的金屬輾軋聲響形成音球朝這邊逼進。I
雷馮他們潛入了防風林的陰影中。前方沒有任何藏身之處。這裡距離流浪巴士車站也很遠,唯一有的是在不可視的空氣罩對側形成漩渦含帶污染物質的沙暴。
今夜的風特別強。
如同半溶解在黑暗中的沙暴,看起來簡直像是蠢動的異形生物一樣。]
身旁的梅珍握緊雷馮的袖口。
那道沙暴對側有著朦朧星空。沒有月亮的蹤影,也許今天的雲層很厚吧。
走下沒幾階的樓梯,妮娜來到成為廣場的空地中央,然後放下肩膀上的運動背包。
她抓住了吊在劍帶上的兩根鍊金鋼。
「復原。」
輕輕的低語聲,讓雷馮有一種似曾聽聞的感覺。
她緊握回復成鐵鞭姿態的鍊金鋼擺出了架勢。雷馮知道妮娜在深呼吸後,會讓活剄奔流至全身。
來回舞動左右兩旁的鐵鞭向下揮擊,或者是橫向掃擊。承受、卸去,或是擊落來自想像中敵人的攻擊。
進行攻防時妮娜的身軀忽左忽右快速飛旋,有時宛如頑強要塞般重重地停留在原地,有時則如同雷光般朝前方直線前進。
所有架勢,所有進攻殺招,所有防禦手法,妮娜將習得的所有動作在現場一一重現。
那些動作沒有任何延遲,招與招的連繫沒有半點停滯。
那已經是一種藝術了。
同時,也帶著懾人鬼氣。
除了雷馮以外的三人均屏住了氣息。輕
那副姿態有如一流舞者在觀眾面前舞出世間萬物般,同時也有如狂戰士似地將世間萬物都當了敵人。
梅珍她們應該已經在傍晚看過妮娜的個人訓練,然而即便如此仍無法將心中產生的驚訝減少一半。
連一句話也沒有發出,只是凝視著。
在旁邊,雷馮冷靜地注視著妮娜。
他看著妮娜放射出的剄流光輝。
剄流比最近訓練時更加明顯。
初次見到時感到炫目而無法直視的光華卻有著一道陰影。
雷馮不知道自己剄流的光輝是什麼樣子,他不懂自己的事。話說回來,他也不曉得是否該以自己的剄流光輝當作基準。
真要說起來,剄流光輝與力量強弱並無關聯,因此就算以這為基準也沒有任何意義。
自己不曉得是否該為妮娜的剄流產生變化而感到喜悅。
他只是奇妙的悲傷了起來。
而且還有更重要的東西非看不可。
活剄餘波彷彿蒸氣般朝體外裊裊散出。一邊散發著光輝,一邊彎曲的它鬱悶地朝向上空飄散。宛如從指尖、肩頭、脖子、頭部、背部、腳尖……身體所有部位滲出似地,活剄將殘渣如同線條般搖動,不久那些絲線有如編織繩索般合為一體,然後那條繩索違逆著無法反抗的重力,一邊苦悶掙扎同時像拚命伸長頭部似地朝天空前進。
就是這種光景令人悲哀。
而且也是問題所在。
「真是亂七八糟。」
他如此低喃。
娜爾姬她們瞪大眼睛訝異地望著雷馮。
「……雷頓?」
「咦?可是我覺得很厲害啊,對吧……?」
米菲提出問題,然後與梅珍一同看著娜爾姬。娜爾姬似乎也不瞭解雷馮話中含意,臉上浮現了迷惑表情。
「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剄流的生成方式有問題,也不是動作有問題……」
不,這裡面有問題。肉體因活剄而強化的部位並非全體,而是配合動作產生變化讓招式更加迅速,力道更強。而且這也是瞬間發動旋剄之類,能引動爆發性強化的活剄變化的練習。妮娜的每一招,都帶著不少多餘而無謂的動作。
然而雷馮並不想說出來,這種事情只要訓練就能加以克服。
「她躲起來訓練也不是問題,武藝家不論何時都是孤獨的。為了不管怎麼掙扎都要變強的目標,一定要面對自己。這件事沒有人可以幫忙,也不是應該求助的事。不過……」
雷馮搖了搖頭。
該怎麼說才好呢……他自己也還沒有把思緒整理好,所以腦中沒有浮現任何詞句。
想不到適合的字句。
「她太蠻幹了。」
雷馮只能這樣形容。
妮娜釋放出來的剄流殘渣動向……簡直跟溺水一樣。揮動手腳死命掙扎,就算是一根稻草也要緊抓似地。但是即使抓到了稻草,也無法逃離水的魔掌。
只能向下沉。
沉下去的話會如何呢……
「……這樣搞下去的話,會弄壞身體的。」
「是這樣沒錯……」
露出恍然大悟表情的娜爾姬點了頭。去學校上課與武藝科的訓練,還有放學後的小隊訓練,訓練後的個人訓練,離開學校後還有機輪部門的打工,之後又是個人訓練……她究竟是什麼時候睡覺的?有讓身體休息嗎?看她這副模樣,沒去機輪部門打工的日子,應該也把時間用來做個人訓練了。l
以內力系活剄強化肉體時,同時也有消除疲勞的效果。據說只要成為高手,就能一個月以上不眠不休的戰鬥,雷馮自己也有可能做到那種事。
不過,之後要付出極大代價。
在古連丹時,雷馮曾連續一星期與污染獸戰鬥。那是沒有睡覺與休息的空檔,連時間感覺都喪失,不停戰鬥的一個星期。
等待在後頭的是,連一根指頭都無法動彈的虛脫感。無論如何持續欺騙身體,都只是讓人類原本的生理時鐘發狂而已。脫序扭曲必然會產生。
他花了兩星期才回到崗位上。
「……一定要阻止她才行。」
梅珍說道。雷馮也同意她的意見。
但要如何阻止呢?
這種做法會弄壞身體的……這樣說是很簡單,而且妮娜恐怕也察覺到這一點了。
可是光是這樣訓練並不能達成妮娜的心願。雷馮也明白這一點。
雷馮無法教導妮娜該怎麼做才好。
變強的理論,就某種程度而言他當然知道。最初教授雷馮劍術的人是孤兒院的院長,他並非打從出生就明白劍該如何使用。
可是教授劍術對現在的妮娜而言,並非必要之事。
要鍛練更基本的武藝家力量的本質才行,不過……
雷馮卻沒辦法將自己鍛練剄流的方法完全傳授給妮娜。
在剄流這個領域,雷馮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通過需要人教導的階段了。
雷馮是可以像別人指導他一樣教授那些技巧,但一到了後面的領域,他無論如何都沒有將竅門完全傳達給他人的自信。雷馮明白自己獨有的理論,並非他人能輕易習得之物。
自己說這種話雖然過於自大,但這就是所謂的天才。
要將天才所擁有、無法百分之百化為理論的直覺部分傳授給他人,是一件難事。
正因如此,其他天劍繼承者也將教授他人技巧當做份外之事,只是專心地鍛練自己。
「反正我們就是異常中的異常,奇特存在裡的奇異,雖是人又不是人。就算我們能將技巧流傳下去,也只是我們能力中的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億分之一,最多也只有百分之一。我們就是那種超脫常軌的人。」
將鋼線熟練到某種程度時,林丹斯說了這種話。
「之所以把這個技巧教給你,只是一個小實驗而已。你的鋼線技巧雖然已經達到我千分之一的領域,不過是不可能再進步下去了。就算能操縱好幾億條鋼線,也無法像你的劍鋒那樣斬斷物體。面臨緊要關頭時,你還是會選擇用劍應戰吧,事情就是這樣。」
雷馮並沒有因為冷冷吐出的話,而感到驚訝失望或是悲觀,有的只是理解。沒有像劍一樣信任鋼線技巧的事實,至今仍然不變。握劍時,自己最能體會剄流奔馳的感覺。
為何會發生那種差異?只要無法將原因理論化並加以說明,就不可能把自己的技巧傳授給妮娜吧。
想到此處,雷馮又搖了頭。如果她想要學的話,應該早就開口了,根本不可能中止兩人在一起的個人訓練。
「……雷頓?」
梅珍訝異的聲音,讓雷馮不知該如何表示自己無能為力的事實。
「我們什麼都做不到嗎?」
他對娜爾姬的問題搖了搖頭。
「大概……不,我不曉得。我們是可以告訴她現在的訓練太亂來了,也可以跟她說這樣下去不久後一定會弄壞身體。可是這樣做有意義嗎?隊長拚到那種地步也要達成的事,如果幫不上忙的話,我覺得到頭來還是沒有意義。」
妮娜想要變強。
從以前就是這樣吧,這應該不是現在才突然興起的念頭。
只不過……
「為什麼到現在才亂來到這種地步呢……」
「因為輸了比賽嗎?」
「是這樣嗎?」
除了米菲接近反射性的答案外,雷馮想不出任何可以理解的理由。只是不管怎麼想都無法擺脫疑問的纏繞。真的只是這樣而已?
「……我有一點瞭解。」
說話的人是娜爾姬。雷馮與其他兩人都望向娜爾姬。
「這陣子讓雷頓幫忙時我有一種感想。雷頓太強了,所以我覺得實在無法與你並肩作戰。與其說是你讓我有這種想法,不如說除此之外我也不知該怎麼想才好。要說那是一種滲進骨子裡的感覺也行,那種想法讓我感到寂寞,感到懊悔……老實說,我也很嫉妒。只能依賴那種力量,讓同是武藝家的我感到很難受。非得與你待在同一小隊的隊長,感觸一定比我更強烈吧?」
被這麼一說,雷馮腦海中浮現的是夏尼德拿著新鍊金鋼的模樣。
他雖然笑著說只有遠距離射擊會撐不下去,但或許這不是唯一的理由。娜爾姬口中的難受心態,讓夏尼德要求哈雷制做了新的鍊金鋼嗎?
相同的,妮娜也是。
不,她比夏尼德更激烈的受到那種心情責備吧?
正因為隊長強烈希望拯救這座都市……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更無話可說了……」
想要變強是武藝家理所當然的心情。對於這種事,雷馮無法從旁置喙。
「……為什麼?」
梅珍插嘴說道。
「咦?」
雷馮反問了回去。不是武藝家的梅珍無法瞭解這種事……要下如此斷言是很簡單,但梅珍的疑問聽起來與那種單純疑問有一點點不同。
被雷馮凝視的梅珍略微含混地說了幾個字,但立刻改變主意似地張開了唇。
「……我知道隊長想要變強,可是為什麼雷頓什麼也做不到呢?為什麼只有雷頓非得做些什麼不可呢?」
最初,自己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
「……隊長因為想贏才想變強吧?她想要整個小隊變強吧?既然如此,不只是雷馮,只要大家一起……」
變強就行了。
還是合作就行了?
最後幾個字在梅珍的小小櫻唇中曖昧地消失了。
是哪一邊呢?雷馮有種感覺,不管是哪邊都一樣。
「是合作嗎?」
話雖如此,雷馮仍是開口確認了。梅珍滿臉通紅的垂著頭點了點頭。
「合作嗎……」
「有什麼好奇怪的?」
米菲訝異的聲音讓雷馮回過神來望向後方。他有一種喉頭被哽住的感覺,覺得自己不能好好說話。
「原來如此,這就是普通啊……」
娜爾姬將手放在下巴若有所感地喃喃低語。
就在眺望赤紅頭髮的女性警官為那個想法極為折服之際,有些微異聲傳入雷馮耳畔。
漩渦狀的剄流波動戛然而止。
雷馮第一個望過去,再來是娜爾姬,其餘兩人將視線移回外圍地帶的速度更慢了些。
妮娜倒下去了。
抵達緊急指定的醫院並沒有花去太多時間。
執夜班的醫療科護士們立刻為抱著妮娜前來的雷馮準備了病房,接著小睡的值班醫生過來進行簡單看診後,馬上對護士們下達叫某人前來的指令,順便準備吊點滴。在這段期間內雷馮聯絡了哈雷,正當他想回病房時領著兩人的娜爾姬走了過來。
整個過程就是這樣。`
將在走廊上等的娜爾姬她們留下後回到病房,看診的醫生已經換人了。
趴在床上的妮娜在雷馮不在的這段期間,已經被脫下制服換上了背部敞開的住院服。
剛來的醫生在她背上一一埋入細針。
「他是剄的專門醫生。」
護士的話讓雷馮理解了狀況。
「這是三年級的妮娜.安多克吧!?」
回過頭的那名醫生不高興地開口問道。雙目帶著惺忪睡意是被硬挖起來的關係吧,但雷馮不曉得這是不是他不高興的理由。
雷馮沉默的點了頭。
「真想不到,武藝科三年級竟然會以這麼粗淺的方式昏倒。」
「請問……很嚴重嗎?」
「各種內臟器官功能低落,營養失調,重度肌肉痠痛……總而言之所有部位都很衰弱。理由很簡單,是剄脈過度疲勞造成的。」
果然如此,雷馮一邊想一邊保持靜默。
「活剄雖然可以強化所有身體機能也可以促進治癒效果,但說起來剄流的根源是人類在體內進行生命活動時所產生的流動。武藝家雖然擁有能產生剄流的特殊器官,但骨子裡仍是不變。不,對武藝家而言就等同於弱點增加一樣,因為它跟心臟與頭腦一樣,是被破壞就會死亡的器官。」
一邊說著話,醫生緩緩將新的細針刺入妮娜的背部。從腰際略微上方一帶的背骨為中心,細針如同描繪某種圖形似地一根又一根增加,同時朝全體漸漸擴張地盤。
「就算腦部被破壞,還是能以植物人的形式存活。而心臟如果快速處理的話,也能替換成人工心臟。可是只有這個是不可替代的器官。如果弄壞的話一切就結束了,我在上課時應該有講過,要小心照顧才對。」
雖然口中淡淡低語,使用細針的動作卻沒有任何停滯。雖然這是一座沒有職業專家的學園都市,但似乎可以信賴這名醫生的技術。
「治得好嗎?」
「這不是致命傷。現在我正在用針灸補強她的剄流。」
醫生的話讓雷馮鬆了一口氣。
「只不過她暫時不能活動,下次的對抗賽不可能參加了。」
「……是嗎。」
「嗯?你好像不太驚訝呢?」)
「那種事對我來說根本無關緊要。」
「看來第十七小隊的新人是一名怪胎的傳言是真的囉。」
有那種謠言流傳啊,雷馮一邊看著醫生的手一邊想著。以腰為中心,細針的支配範圍延伸到了手指甲及腳跟。
在左腳跟插入最後一針後,醫生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等一個小時左右後起針,她就變成普通病人了。從明天起就不是我的病人了。」
醫生留下這段話,拍了拍雷馮肩頭後就出去了。
護士們替露出整個背部的妮娜調整室內空調後,也留下雷馮離開了房內。
妮娜繼續沉睡。在雷馮臂彎裡紊亂急促的鼻息,現在也已經平靜下來了。
放鬆的歎息聲從齒縫中流出,雷馮想起應該還等在走廊的三個人。
出了走廊後,雷馮向三人表示妮娜已無大礙,可以先回家沒關係。因為馬上就要日出,而且還要上學。
「雷頓你呢?」
「我再陪她一下,等會兒就回去。」
「……有沒有需要的東西?」
梅珍的問題讓雷馮想不透。
「……如果要住院的話,需要很多東西喔。」
「啊……」
「雷頓沒辦法全部準備好嘛。好啦,放學後我們會把東西帶來。」
「謝謝。」
「哎啊,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啦。」
一邊感受著米菲以輕鬆語調說出的可靠話語,雷馮送三人到了大廳。
哈雷的身影就在大廳服務處。
代替三人站在雷馮面前的哈雷鐵青著臉孔。
「妮娜怎麼樣了?」
「她現在正在睡。」
「是嗎……沒問題吧?」
「應該不能參加下一場比賽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哈雷也毫無抗拒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知道妮娜沒事,他發出了安心的歎息聲。
「你不覺得遺憾嗎?」
「重要的是正式比賽吧?」
「說得也是。」
哈雷的話給了自己勇氣。對抗賽對雷馮而言雖是可有可無的事,但對妮娜來說或許不同。他很擔心這件事。
「我也聯絡過其他兩人了。我想他們等一下就會過來……不過那兩人不是會慌慌張張趕來的類型吧?」
沒有指責的態度,哈雷只是聳了聳肩。
回到病房。
看到妮娜背上埋滿細針的樣子,哈雷仍是倒抽了一口涼氣,但看到妮娜的安穩睡臉他又緩緩吐了一口氣,然後放鬆了緊繃的身體。
然後視線突然轉向牆邊。
哈雷的側臉臉頰紅了起來。
「不能幫她蓋被子嗎?」
「……護士沒有這樣做,擅自蓋起來似乎……」
雷馮也明白了哈雷的意思,他意識到一股熱氣竄上臉頰。
在文靜敲門聲過後,菲一麗走了進來。
「……你們在做什麼?」
面對凝視牆壁試圖不去注意因燈光而閃著白色光輝的內衣,以及妮娜那壓在床上的胸部的兩名男子,菲麗發出了冷淡的詢問。
對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回應的兩名男子失去興趣,菲麗看著妮娜的樣子。確認妮娜平安無事後,菲麗又靠近了她的側臉。
菲麗已經穿著制服。現在明明是凌晨,但她的頭髮卻沒有半點睡過的痕跡,服裝儀容也沒有任何破綻。
菲麗從側眼偷瞧狀況的雷馮面前離開妮娜床邊,然後回頭望向雷馮。
雷馮慌張的將視線移回牆上。
「色狼。」
「我沒有看喔!」
「說出這種回答,就表示你是色狼。」
無法出言反擊,雷馮只能發出「嗚」的呻吟聲。
「算了,這種事無關緊要。重要的是……」
菲麗也將視線跳至哈雷身上,然後順便從靠在牆邊的書包中取出一個大信封。
「這是哥哥交給我保管的。」
整個信封遞了過來,雷馮在原地看了裡面的內容。
打開看之前,他就猜到裡面有什麼東西了。看了看表情在瞬間僵住又復原的哈雷,又望了望妮娜,雷馮才恍然大悟。
剛才菲麗是在確認妮娜是否真的在睡覺。
信封裡裝的東西,果然是照片。
「這是昨晚第二次探查機帶回的影像。」
照片中的影像與前陣子的一樣。之所以比之前的更加清晰,是因為比以前更靠近都市之故吧。
既然如此,就不會誤認了。
那東西就貼在巖山的稜線上方。是在睡覺嗎?牠背上生出的翅膀折疊在一起,細長胴體也捲成一團。
那是污染獸。
是雄性體的……第幾期呢?雷馮還無法判別到那種程度。如果不用肉眼直接確認,一定不會曉得吧。
如果牠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就好了。雖然如此希望,但有可能嗎?
「都市……潔爾妮沒有變更行進方向嗎?」
都市發現污染獸就會採取迴避行動。世界上所有的自律型移動都市均是如此,潔爾妮也不例外。
菲麗微微搖頭。
「潔爾妮沒有變更行進方向。照這樣下去,後天就會進入被污染獸察覺的距離。」
後天……是假日,而且還是比賽的日子。
看樣子,比賽無論如何都得棄權了。
雷馮無言以對的歎了口氣。
他將照片放回信封,然後還給菲麗。
「復合鍊金鋼也已經完成了,任何時候都可以使用。」
「戰鬥用的都市外裝備也已經改裝好了,哥哥希望如果可能的話,明天傍晚就出發。」
兩人一起向雷馮報告。
「我知道了。」
雷馮靜靜接受了訊息。
復合鍊金鋼……這似乎是那個武器的名字。到現在為止自己都不曉得,所以一點興趣都沒有的事應該是真的吧。
不過他當然不會把這些話說出口。
「你會害怕嗎?」
菲麗忽然問道。
「咦?」
「我是說與污染獸戰鬥的事。」
「那個啊……」
當然害怕。話雖說到嘴邊,雷馮卻又閉上了口。他並非覺得承認害怕會讓矜持受傷,只是因為菲麗凝望雷馮的銀色眼瞳中寄宿的深邃,讓他將話又嚥了回去。
「對你而言,這是一個問得太遲的問題呢。」
「說得……也是。」
銀色少女不知自己想說些什麼,就這樣將話語關在薄唇中的菲麗,簡直像是在模仿雷馮似地……不知可愛多少倍,不知美麗多少倍的歎了口氣。
「你已經不會停手了嗎……」
菲麗如此低語,然後再度確認妮娜的樣子後就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