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手关上保健室的门之后,海崎停下了脚步。
自以为伟大地教训别人,让他羞耻得脸都发烫了。
「我是怎样──……五十步笑百步喔!」
不要放弃努力──这种话……我这个放弃在社会努力的人还真敢说啊!
站在校门前,日代回想著刚才发生的事情。
海崎同学跟狩生同学倒在楼梯下方。两人看起来好像都失去意识了,所以她赶紧去教职员室找老师。
她带著身为保健老师的犬饲老师以及宇佐老师,回到楼梯下方。
「海崎同学!狩生同学!」
越过老师看著被呼唤的两人,不知为何有件奇怪的事令她很在意。
海崎同学的手……正温柔地抱著狩生同学的头……
这幅景象莫名地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
「日代同学?」
听到有人叫自己,日代一回头,看到海崎出现在微暗的天色之中。
他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盯著站在校门口的自己。
「你怎么站在这里……」
「……海崎同学,我在等你。」
「?」
「有件事我很在意。」日代如此回答。「我怎么想都想不通,想要直接问你,所以就在这里等了。」
「为什么……」日代继续说道:「为什么狩生同学会拿著我的包包?」
「!」
「我……看到狩生同学拿著我的包包,我想了很多原因,但老实说我只想到『被她偷走』这个答案,让我实在想不透。我最近常常跟她对上视线,而且跟她对看的时候,我认为我都有留意要对她笑,也觉得我们的关系有变好。所以,这次的事情,我实在不能理解。」
日代的感受跟狩生的烦躁真是天差地远,海崎因此感到傻眼。
这个超白痴沟通力……
而且她说最近常跟狩生对上视线,是因为狩生在瞪她吧……?
每一次,她都对狩生露出那个拙劣的笑容吗?
他之前是有在教室看过一次这个情形,难不成她一天到晚这么做吗?
稍微想像了一下的海崎,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狩生当然会累积压力啊!
「海崎同学,你有从狩生同学那里听说什么吗?」
「……」
怎么办……?
对于这个完全没有恶意的重度沟通白痴,要怎么回答才正确呢……!
海崎边想边开始说了起来。
「……因为……她觉得……已经没什么人了,毫无防备地把包包放在那种地方是很危险的。所以,她就想说先帮你收起来保管。」
绞尽脑汁挤出来的藉口,让日代非常明显地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知道理由我心里舒坦多了。」
「……」
「我就觉得她怎么可能会偷我的包包。我真是太羞愧了,竟然只想得到这个理由。」
听著日代松一口气的语调,海崎想起了昨天夜明说的话。
『你帮她把碎石清除完之后,再让她走在这条乾净的道路上,对她本人来说真的是件好事吗?』──
夜明说得没错。
「……抱歉。我刚才说的是骗你的。」
海崎对日代重新说道。
「咦……」
「狩生她……拿著你的包包跑走,是想要把它藏起来让你困扰。」
「……她……为什么要这样……」
看著困惑的日代,海崎连忙加以补充。
「你并没有做错事喔!唔……因为狩生也想要那个银色领夹,所以没拿到领夹让她产生了嫉妒、懊悔……跟怨恨……吧……」
「……?」
日代一脸完全无法理解地看著海崎。
咦咦咦咦咦咦咦……
糟糕。
比大神还夸张的迟钝。
「也就是说狩生同学非常想要这个的意思吗?」日代摸著领子上的银色领夹。
「那么,我把这个给她的话,就能跟她当朋友了吗?」
「当不了啦……」海崎有点吐嘈地回答著。
「……我不太懂……你说怨恨?我被狩生同学怨恨吗?」
「嗯,毕竟你都在LIME上说『我最近跟狩生同学感觉满不错的』。你应该是不能理解吧……」
海崎说的话直直地击中了日代的要害。
从以前到现在,她不知道被说过几次类似的话。
『就算再怎么聪明,你迟钝的程度实在有点问题。』
『你应该没发现大家的烦躁吧?』
每次都是这样。
我完全搞不懂。
「……说了什么会惹怒别人……或是其他人的心情怎样……我完全不懂这些东西。」
当日代注意到时,她已经对海崎说出自己一直藏在心中的烦恼。
「我自己知道原因出在于我没有好好跟别人来往过。我虽然……也有调查过该如何学习……但我实在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答案……」
「这很困难吧!」海崎半苦笑地回答著。「毕竟人与人的相处没有正确解答,遇到不同的人,答案也会不同吧!」
「遇到不同的人,答案也会不同……?」
日代的表情变得绝望。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让你这么苦恼的……」
「……狩生同学还没回去吧?」
「嗯?喔,我想她应该还在学校里面。」
「我要在这里等她。」
「……咦?」
「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我真的很想跟狩生同学当朋友。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既然我不知道解答,也不知道解题方式,那我就要开口问。」
日代充满决心的语气,让海崎著急了起来。
她竟然一副像是要跟老师提问的态度──!?
「请你回去吧!」
「咦!?」
「因为我觉得这件事,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
「……啊,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为什么当我看到你的手护著狩生同学,心里会觉得闷闷的呢?
想问的问题虽然浮现在脑海中,但不知为何日代说不出口。
「……没事……还是算了。」
一次负担太多问题不是她的风格。
效率太差了。
首先是一个个依序击破……
虽然觉得在口中念念有词的日代很奇怪,但海崎还是开口说道。
「那……我回去了。」
「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当海崎离开校门后,日代就往学校大楼走。
海崎则迅速躲到大门的柱子后面。
……是说这种状况,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管,就这样跑回家啊──!!
我超不安的耶耶耶耶!!
海崎从大门的柱子后面,默默地看著日代的背影。
有没有问题啊……
希望她不要太直接地说一些奇怪的话,搞到最后撕破脸啊……
「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呢!」
突然从身后冒出头的夜明,让海崎不禁「咿!」的一声叫了出来。
「嘘!」夜明把食指放在嘴上。「会被发现啦!」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事到如今还说这种奇怪的话。差不多该习惯一下了吧!有你在的地方,就会有我。」
「你这恶男!!」
「你声音太大了啦!还有,叫我恶男太过份了。」
「为什么连你也要在这偷看。你的责任是观察我,不是日代同学吧!」
夜明小声笑了一下,接著说道。
「你把狩生同学的事情老实跟日代同学说了吧?你选择了让她们正面冲突的道路,而不是把事情弄得含糊来保护这两个人。」
这家伙是在哪里偷看的啦……
「你的选择对周围带来的影响,还有结果。也是我的观察目标。」
「是吗!」
「啊!」夜明催促著海崎。「她来了!」
海崎连忙看向门口,走出教室的狩生正往这里来。她的脚步,停在了日代面前。
「日……代……」
对著因为惊讶而瞪大双眼的狩生,日代如此说道。
「狩生同学,我在等你。」
在堵她……!?
搞不清楚状况的狩生瞬间感到了慌张,但她立刻就意会过来。
她拿走日代包包的事情已经被知道了。
……所以日代是来……质问她的……
「狩生同学。」
日代如此说著,指向自己的领子。
「你就这么想要这个银色领夹吗?」
「!?」
一来就挑衅她啊──!!
躲在门后边担心边偷看的海崎跟夜明,对于日代先发制人,连试探都没有的直拳攻击感到哑口无言。
「我听海崎同学说了。你拿著我的包包跑走,想要把它藏起来让我困扰。」
「!」
那小子……!!
竟然给我多嘴……狩生皱起了眉头。
另一边的海崎,则是因为听到这句话而冷汗直流。
我的告密被揭发了──!!
「我问他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他说因为你没有拿到银色领夹。我问他那如果我把领夹给你,我们就能当朋友吗?他却回我『当不了啦』。」
是当不了啊……
「狩生同学。你讨厌我吗?」
来了。
第二记的超直拳……
狩生看似有些困扰地回答著。
「……我……没有啊……」
「那么,你为什么想要藏我的包包呢?对一个不讨厌的人,做这种事的意图是什么?」
「……」
看著含糊其词的狩生,海崎低声说道。
「她还真能问得这么直接啊!自己不会感到受伤吗?」
「毕竟是日代同学嘛……」夜明露出了苦笑。
面对日代不留情面的追问,狩生的心跳变得飞快,逼迫她做出行动。
快逃避!快逃避!快逃避!
「……没……有啊……」
这时,她耳中响起了海崎说过的话。
『不要逃避。回答我,狩生。』
「……」
谁会……逃避啊──!
狩生用力地握紧拳头。
她看向日代的双眼,开口说道。
「我讨厌你。」
「……!」
「不管我怎么努力增进实力都赢不了你。我想要的东西被你拿走、我想待的地方被你夺走,你总是……总是一脸得意洋洋,鄙视地对著我笑,我超讨厌你的!」
「……」
我说出来了。
我终于说出来了。
狩生一脸「怎么样!」地看著日代。
门后的两位男子,屏息地看著这一切。
这时,日代像是在跟老师发问一样,快速举起右手。
「……我从来没有鄙视过你。」
什……事到如今还这么说……
「你明明就有!」狩生大声说著。「每次我们对到眼,你都有,一直都有!」
「我没有。」
「你有!」
「我为什么要鄙视你呢?」日代感到疑惑。
「我怎么知道!」
装什么傻啊!明明鄙视我那么多次……!
只要对上视线或是说话的时候,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这时,狩生耳中再度响起海崎的声音。
『下次有机会的话,你叫她笑给你看。我想你对日代同学应该有些误解。』
眼前的日代,看起来似乎真的完全没有头绪。
该不会……
「日代,你笑一下。」
「……为什么突然要我笑。请你等一下,我现在正在想为何我要鄙视你的理由。」
「快点啦!就你平常看到人会笑一下的程度就好。」
「像这样吗?」
日代的嘴角僵硬地上扬,那个像在鄙视人的笑容在狩生眼前出现了。
「!」
「你刚才吓到了吧……」日代难过地说著。
「咦!?不是,等……等等。让我整理一下。」
咦……?
咦!?
刚才那个对日代来说是笑容!?
海崎说那对日代来说是友善的笑容,她一直以为那是海崎为了帮日代说话而撒的谎……!
「……你再笑一次。」
被狩生这么要求,日代摆出一个笑容。
笑。
「收回来。」
「……」
「再笑一次。」
笑。
「你笑得也太糟糕了吧!!」
突然被狩生骂,让日代吓了一跳。
「这哪是笑容啊!你有照过镜子吗!?默不吭声地对别人这样笑,你觉得对方会怎么想!」
对著呆愣不已的日代,狩生如此说道。
「我一直以为!你一定是看不起我……!」
「我一直都是抱持著想跟你当朋友的想法,才对你笑的。」
「……」
真的假的……
狩生看著日代认真的表情,一股笑意涌了上来。
「啊哈哈哈!」
狩生抱著肚子弯下腰大笑,令日代十分讶异地看著她。
这个人……是有多笨拙啊!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狩生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自言自语道。
「哈啊……真是有够笨的。什么嘛……原来是我误会了。」
日代对著这样的狩生说道。
「我的优点是头脑很好。」
「啥?」
「有不懂的事情就自己查,如果还是不懂的话就会提问,努力解决问题。缺点就是……对周遭的人事物完全没有兴趣。」
她说出来了──!!
海崎跟夜明互看了一下。
「因为这样,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别人来往,恐怕也因此造成了很多人的困扰。我想我应该也有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惹怒过别人。我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现在,我想改变这样的自己。」
如此说著,日代对狩生有些畏缩地伸出了右手。
「狩生同学。你愿意跟这样的我当朋友吗?」
日代伸出的右手,让狩生想起之前自己伸出的右手。
体能测验的时候,原来她也不是特意回避掉跟自己的握手。
「请多指教。日代千鹤同学。」
狩生握住日代的右手并对她微微一笑,像在告诉她这才叫做笑容。
自己的想法确实传达出去了……
带著难以置信的心情,日代凝视著狩生的笑脸。
结果,狩生抽走了右手,伸出食指指著日代的脸。
「但是,相对地!你要好好承认我这个竞争对手喔!」
「……」
「下次我不会输的!我绝对会拿到银色领夹给你看!」
「你如果这么想要的话,下次考试我可以让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虽然想要领夹,但不是这个意思!」狩生大声说著。「你要是敢放水,我就立刻跟你绝交!」
绝交……!
才刚交到的第一个女性朋友,从她口中说出的可怕语话,让日代害怕地发抖著。
「还有!」
狩生对日代深深鞠著躬。
「这次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非常地后悔。我绝对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对不起。」
看著狩生的红色头发,日代有种不可思议的心情。
她觉得脚边轻飘飘地,好像快浮在半空中一样。
「……我原谅你。」
抬起头的狩生,眼中看到的是日代绝佳的笑脸。
「因为,我们是朋友。」
「什……么嘛……你明明就会笑呀!」
「我不论何时都会笑呀?」日代一脸呆愣。
「少骗人了!!」
偷偷听著两人的对话,海崎跟夜明也大大笑了出来。
「叮咚♪」LIME的通知让海崎看了一下手机萤幕。是狩生传来的讯息。
『你跟日代打了我的小报告吧?』
咿……
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又来了一则讯息。
这次是写著『THANK YOU』的尴尬猫贴图。
接著又传来了一则。
『不过,谢谢你。』
「……」
喀嚓!
听到快门声的海崎抬起头,发现是夜明将手机的镜头对著他。
「你在拍什么?」
「收到女高中生的简讯而笑眯眯的受试者呀♪」
「给我删掉!!」
「这是写报告用的♪」
「是说为什么要在我家喝酒啦!这是怎样!」海崎把手上的啤酒罐大力地放在桌上 。
「这种日子喝个酒有什么关系!今天可是你调解她们友谊成功的大好日子耶!」
「真是的。明天还要上课耶!」
「你以前明明是个废材尼特族,现在却很认真呢,海崎先生。」
「我才不是尼特族!我有打工!」
「那真是失礼了!」夜明边笑边伸手拿取用来配酒的洋芋片。
海崎喝著啤酒,突然冒出一句话。
「……我对狩生说的话是对的吗?」
「……什么?」
「因为现实是……我这个无法完全蜕变成大人的天真小伙变成了尼特族,而那些欺压别人的家伙,现在应该还是悠闲地继续工作著。我还真敢说那些漂亮话呢……明明知道现实没有这么轻松……」
「或许那些的确是漂亮话。但是,并不是谎言。」
夜明非常肯定地说道。
「我觉得所谓的漂亮话,是把自己不认同的话做表面的包装。但你并不是,你说的话是来自你真心的希望,所以这不是很好吗?这正是见过骯脏社会的你才能说的话,我替你感到佩服。我觉得现实就是这个社会的确不轻松。不过,欺压别人的家伙可以往上爬,……这种现实绝对不是真理。」
「!」
「狩生同学还是个学生,其余的,就等她变成大人后自己去判断吧?重生计画结束后,她虽然会忘记你的事情,虽然会不记得你是谁,但在她的记忆里面一定会残留著,有人在高三的时候,曾经用那样的话语训斥过她吧!」
「……这样啊……」
「不过,我觉得你还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呢!」
「!!」
「并不是只有跟别人比较的名次才是结果?你这个因为跟周围人有差距而焦躁,假装自己在工作的人还真敢说呢──不要放弃努力?你这个厌倦社会,一直拖拖拉拉当打工仔的人还真敢说呢──」
「闭嘴啦!!你说的我自己也有自觉啦!!」
「啊哈哈哈哈!」
大爆笑之后,夜明如此问著。
「你觉得重生计画怎么样呢?」
「嗯?」
「感觉可以正面地重新检视自己吗?」
「……!!你这个看透一切的样子,真的很令人火大耶!!」
「啊哈哈哈!」
两人一路喝到时间接近夜明回家的最后一班电车,其中日代也有传LIME的讯息过来。
是跟海崎报告她与狩生正式成为了朋友。
『托你的福,后来我跟狩生同学谈过了,感觉还不错。这次不是我误会了,是真的不错。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
日代的讯息文字还是一样生硬,但她在打这些文字的时候,一定笑得很开心吧。海崎希望是这样。
喀嚓!
「就跟你说了不要拍!!」
隔天的午休。
「我要开动了。」日代对著拉面双手合十之后,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张开眼一看,是狩生把装著炒饭的餐盘放在她前面。而狩生的身后还站著玉来。
「我、我可以陪你吃午餐啦!」
脸颊有点红的狩生如此说著。
「……其实没关系。」日代很直接地拒绝。「我也喜欢一个人。」
别人难得来陪她,她说这什么话!
「这样不行吧!!」狩生火大地说著。「你不是想要改变吗!?」
狩生这句话让日代瞬间惊醒。
「那么就请多多指教了。」日代向两人低下头。「谢谢你们。」
「不、不用道谢啦!我们是朋友啊!这很正常!」
举止怪异的狩生,让玉来苦笑著。
而待在各自座位上的海崎跟夜明,也偷瞄著这边发生的事,不禁露出了微笑。
【重生实验报告书 负责人 夜明了受试者 海崎新太】
五月二号
昨天在报告上也有写到,有关狩生玲奈与日代千鹤,
她们在海崎新太的推动下达成了和解。
还可以看见她们今天一起吃午餐。
虽然把海崎选作受试者不是我的功劳,
但我真的打从心底觉得他被选作No.002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