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在班会开始前,日代来到了海崎的座位前,把厚厚一叠文件,一股脑地放在海崎的桌上。
「!?」
「必需品清单、预算表、各成员的工作分配,还有行程表。我全部都完成了。只要按照这个进行,应该不会有问题。」
「先、先等一下。」海崎连忙从座位上起身。
「我不是说过吗?这部分也要跟大家一起讨论才行。」
「我也说过了,这样效率太差。」
又来了,只讲求逻辑……
「一切交给我处理,海崎同学就请放心去补考吧。」
「……我很快就回来!」
日代对著越跑越远的海崎说:
「不要急,慢慢来,重要的是补考要过。」
「你说的对。抱歉!」海崎从教室里飞奔而出。
面对补考的考卷,海崎的心思却不在上头。
真是的……
什么叫「一切交给我处理」啊!
听了只会让人更担心好吗!
我得快点回去才行……!!
海崎一打开教室的门,就听见女同学怒气冲冲的声音。
「为什么全都是你一个人决定啊!?太奇怪了吧!」
一头明亮棕发的女生,西屋敷华对著站在讲台上的日代,提出猛烈抗议。
「其实这本来是上周就该决定好的事情,因为进度落后,所以才由我直接分配。明明你们之前都没表示意见,现在才来抱怨,让我很难做事。」
听见日代冷静的回覆,让西屋敷的怒气又提升了一阶。
呜哇……跟我预想中的发展分毫不差耶……
海崎钻进一脸不悦的西屋敷与日代之间。
「我、我回来了,日代同学。」
「海崎同学,补考合格了吗?」
「抱歉,还是没有。」
「这样啊,不出所料。」
「那个,班会怎么样了……?」
「这边也一样,完全没有进展。」
嗯。不出所料。
「还不是你自己把工作都分配完了,还叫大家一定要照著做,才会弄得一团乱!?」西屋敷忍不住发起脾气。
「你、你说的有道理。」
「我不是说过了,是你们一直不提出意见,这样下去不管讨论多少次都是白费时间,会赶不上校庆的。请你们赶快投入工作。」
「这边也有道理。」
海崎像风向鸡一样频频转身,忙著安抚两人,这时又有其他女生加入战局。
「我根本不会缝东西,为什么分在服装组?」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我也想跟感情好的人分在一组,这个分组我不喜欢──」
「就说了,这种事我不知道。」
日代的回答无异于火上浇油,海崎不知不觉间就被挤出了人群之外。
唉唉……怎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有其他女同学参战的缘故,西屋敷稍微找回冷静,深深叹气。
「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可是就不能多一点协调性,或是再做点妥协吗?就算你再怎么能干,也不能完全不通人情!」
「!」
过去在职场上,不知听过多少次这样的话。
日代的心跳越来越快。
日代突然沉默下来,察觉有异的海崎为了保护她,站到了讲台上。
「好了!」他拿起日代制作的企划书,要大家注意这边。
「那就以这个作为基础来讨论吧。之前完全没有人愿意发言,不过今天似乎很多人都有想法,应该可以好好讨论了吧?」
听到海崎这样讲,大家也不好意思继续抱怨。
眼见场面冷静下来,海崎对日代说道:
「谢谢你,日代同学。你帮大家做了这么详尽的计画。接下来就让大家一起把这份计画做得更完善吧。」
看见对方和煦的笑容,日代原本不知不觉间和别人针锋相对的情绪,也渐渐平复。
「……好的。」
「好。」海崎的手伸到头上。
轻轻拍了一下。
「那首先是哪个部分?因为什么吵起来?」
「就是这个分组──」
海崎仔细聆听每一份不满的意见,同时解释委员这边的见解,慢慢摸索双方的共识。原本停滞不前的讨论,也慢慢有了进展。
日代只能静静旁观。
当天晚上,日代用电脑整理今天讨论后决定的结果。因为接纳了所有人的意见,导致原本完美的计画表,到处都是破绽。
结果,进度又要延后了。
海崎同学太心软了。
不过……我就没办法像他那样,整合大家的意见呢。
我的作法,到底哪里出错了──?
不对,没有这回事。
日代不停地摇头,重新面对电脑。
海崎同学心软造成的代价、大家拖累的进度,就由我一个人补上吧。
同一时间,小野屋也在家里敲著电脑键盘。
随著轻快的触键,一行行文字出现在萤幕当中。
【重生实验报告书 负责人 小野屋杏 受试者 日代千鹤】
九月二日
成为校庆执行委员的两名受试者,似乎在思路上产生了分歧。
善于调动团队气氛、活用成员能力、
重视过程与分工合作的海崎新太。
无视团队气氛、只懂得运用自己的能力、
重视结果与效率的日代千鹤。
倘若使用方式正确,
日代千鹤的能力,在社会上也能成为一大利器,但是……
打到这里,小野屋双手离开键盘。
然而这件武器却将她过去的公司同仁,一一斩落马下。
可是,一个人是无法独自完成工作的喔。
小野屋觉得如此笨拙的日代很可爱。
海崎先生一定不会对日代小姐袖手旁观的。
和遭到孤立的上班族时代不同,
现在身边有了愿意支持、开导她的人。
要是能够因此察觉到当时无法察觉的事情就好了呢。
日代小姐♪
几天后。
待在家中的日代打开电脑,看著计画表,对照班上同学的工作进度。
有许多地方的进度落后了,也有相当多的部分,必须自己出手补救才行。
多余的麻烦……虽然忍不住这样想,但正因为有人做不好,才更凸显了自己的价值。
日代忽然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虽然转学好几次,但没有一次觉得依依不舍。
从来没有任何人,对我的离去感到不舍。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我总是避著大家。
这样就算我消失了,也不会有人难过。不会造成任何改变。
我这个人并没有存在的价值。
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
但是……在国二的时候。
「像日代同学这么优秀的孩子,真不想让给其他学校呢,实在很遗憾。」
最后一天在教职员办公室听见老师这么说,让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嚎啕大哭。
发现有人对自己感到不舍。
发现有人认可自己。
我的成绩就是存在的价值。
好开心。
成绩优异。工作能力优异。
这就是我的存在意义──
日代从进度最明显落后的部分,开始著手处理。
放学后,大家按照各自的组别,在教室里忙著校庆的准备工作。
「日代同学。」柳之浦凛子呼唤著日代。好不容易整合了意见,会场设计终于拍板定案。
「我们是会场设置组。布局设计终于完成了。」她将手上的设计图拿给日代看。西屋敷就站在柳之浦的身旁,眼神十分犀利,好像在说你最好不要有意见。
「你觉得这种风格怎么样?」
「喔喔,关于这个。」日代没有看那张设计图,反而从手上的档案夹里抽出一张纸。
「因为太慢了,所以我已经做好了。」
「……咦?」
「我也已经让老师审核过了,就用这份去做吧。」日代将设计图递过去。
「给我等一下。」西屋敷按住柳之浦,站到了日代面前。
「大家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太慢了。按照进度表,应该昨天就要提交。」
「所以呢!你要这么做的话,可以先跟我们讲一声吧?」
这个人为何如此生气呢……
日代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反问:
「不是进度落后的你们,应该过来报告吗?」
「你……这个……」
「小华。」眼见西屋敷想要冲上去揪住日代,柳之浦连忙制止。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海崎就像试图盗本垒的三垒跑者一样,钻进了三人之间。
听完西屋敷与柳之浦的抱怨后,他转头面向日代。
「日代同学的方案也让人难以割舍,不过难得负责小组的成员那么辛苦,这次就采用大家的方案吧!日代同学下次要帮忙的话,先跟大家通知一声好吗,才不会白白辛苦一场。」
「我并不觉得辛苦。」
「好了啦!」海崎阻止日代又说不该说的话,接著转头面向西屋敷与柳之浦。「大家也一样,如果会比较晚完成麻烦先说一声。这次是我们没有积极沟通,不好意思。」
看见海崎道歉,西屋敷也不再计较。
「走吧,凛子。」
「嗯。」
海崎忧心忡忡地目送两人离去。
实在……有够累人!
「日代同学是怎样,太离谱了。」
「就是啊──」
「真的让人很不爽。自作主张。」
在附近看完整个争论过程的女同学们,马上就开始讲起坏话了。
这……这边听得见喔……!
当海崎把注意力转回身旁时,日代已经大步走向那群女生了。
「咦?」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清楚,可以请你们再说一次吗?」
看著日代强势逼问那群说坏话的女生的模样,海崎脸色铁青。
这个不知是好奇心还是上进心爆表的家伙,给我等一下啊啊啊!
「日代同学!」他连忙拉著日代的手往外走。
「什么事?」
「别问了,先跟我来。」
海崎强行带著日代离开了教室。
来到没有人的楼梯间以后,海崎转身面对她,语气有点重。
「你不能一声不吭就自己动手,把别人的工作都抢走。」
日代不满地嘟起嘴唇。
「至少也要通知一声,或是先跟人家商量,不然会产生矛盾的。大家不是也很努力吗?」
……不对。我──
我没有错。
「你觉得……工作分配和进度表是用来做什么的?」
大家做不完的工作,必须由我来解决。
「没有按照计画执行的人,才是造成进度落后的主因吧?为什么反而是我必须接受检讨呢?」
啊啊……头好痛。
「我说的不对吗?」
看到日代按著脑袋、面容扭曲的模样,海崎大吃一惊。
第一次看到……日代同学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没有错。虽然没错……」
「……我很担心作业进度,先回去了。」
「啊……」
日代转身跑走。
「……」
你的确没错。
可是太不近人情了。
明明只要稍微替别人设想一点,就能成为非常值得信赖的领导者,可是现在的你,只是在单打独斗啊。
别说是创造回忆了,反而会招来反感,遭到孤立。
就算最后顺利筹办成功,明明比任何人更辛苦的日代同学,也会被众人排挤在外……
日代的身影,和过去的前辈佐伯美知留重合在一起,海崎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脖子上。
我不想……看见那样的场面……
狩生和大神肩并著肩,在夕阳下踏上归途。
看到狩生边走边大口叹气,大神也询问理由。
「我在想……能不能帮日代做点什么。」
「日代同学?日代同学怎么了?」
「啥?你还问怎么了?看到那个状况,你不觉得很不妙吗?」
方才日代跟会场设置组的冲突,大神应该也有看到才对,可是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狩生对这家伙的迟钝已经无话可说了。
「女生这边啊,对日代专断独行的作风再也忍耐不下去,气氛变得很糟。虽然我很想叫她们先顾好自己的工作再说,不过日代的作法也太严厉了。我在烦恼该怎么办才好。」
说完之后,狩生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听到别人说自己朋友的坏话,实在很难受。」
狩生为朋友感到心痛的这种温柔,让大神不由得露出微笑。
「的确,要是狩生也站出来说话,可能会让其他女生更生气呢。就像火上浇油。」
「你说啥!?」
「总觉得最后你会跟日代同学一起说出『还不是你们这些人拖拖拉拉害的!』这种话呢。」
狩生二话不说,拿起书包砸到大神脸上。
「!」
我说过好几次了,这样真的很痛……
大神摸著脸颊,继续说下去。
「我想这方面的问题,新太会帮忙圆满解决的。」
「我也这么想。想想要是海崎不在的话,大概马上就会出事吧。」
不过海崎的负担太重了,这也令人担心。
「你第一学期跟日代一起当班长,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碰到什么困扰?还是你做了什么,才能顺利结束任期呢?」狩生问道。
「好像没有耶……因为日代同学非常能干,反而帮了我很多。只要问她该怎么做,她就会主动帮忙解决,大概就像这样。因为我也当过很多次班长了,可以感觉到彼此都掌握了要领,所以处理事情也很有默契,没有感觉到什么困扰的地方。」
不要在我面前炫耀自己跟别的女生相处融洽啦。
「是喔。」狩生把书包往大神的屁股用力一砸。
「为什么打我!?」
「总之两个人一起当班长,和大家一起准备校庆,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也是……话说最近狩生总是在聊新太跟日代同学的事呢。 」
被大神嘲笑太鸡婆的狩生,气冲冲地回答:「因为,就是放不下心嘛。没办法不管他们两个。」
「明明很多地方都成熟得像大人一样,却也常常傻到让人看不下去,总觉得……没办法坐视不管。」
「这个我也懂。」
「海崎会不会撑不住呢……真让人担心。」
「看他上体育课之类的表现,意外地没什么体力。」
「大神有立场说这个?」
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的情侣,却老是在担心著朋友,无法享受人生胜利组的滋味。
毕竟两人实在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