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安的母亲葛瑞妮丝答应让我借用他们家的浴室。
这是我来到异世界之后第一次泡澡。
我立刻背起熟睡中的碰太,跟着葛瑞妮丝走向屋内。
她打开一楼的后门,外头是后院和走廊。
走廊上方有屋顶可挡雨,但是没有墙壁,能够看见后院的景致。走过这道架高的木造走廊后,前方便出现一间在村子里看过的蘑菇型小屋。
一推开木门,眼前就是类似更衣室的地方。
进门后右手边设有以等间隔区隔空间的架子,架上放着置物篮,看起来像是以藤蔓编织的藤篮。
光看这里,其实很像日本大众澡堂的更衣室。
「我把你泡完澡后换穿的衣服放在这里。在家里还穿着盔甲,应该很辛苦吧?」
葛瑞妮丝从其中一个藤篮里拉出一件衣服,摊开来给我看。
「喔喔,感谢。」
她手上拿着的,是一件她平常穿的那种精灵族的民族服装,设计有着独特的风格,款式轻便,很像外套。
葛瑞妮丝告诉我,穿好之后要在腰部系上一条皮带。
她大致说明了浴室里的设备后,表示她要准备晚餐,于是便留下我和碰太,离开了更衣室。
来到这里之后,碰太总算醒了,它一边打呵欠,一边环顾四周。
「吾也帮汝清洗干净吧。」
「啾?」
我对碰太这么说,而它则是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看到它那副模样,我忍不住笑了,接着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
我脱下身上散发着银白光芒的『伯勒努斯的圣铠』,放在更衣室的地上。盔甲毕竟不能像衣服一样放在篮子里。
碰太在盔甲中钻进钻出,像是在走障碍物迷宫似地。
脱下盔甲之后,我就呈现一丝不挂的状态。虽然我的身体是骷髅头,没有任何肌肉,但我仍没意义地用毛巾围在腰际,挡住股关节。
「嗯,果然很像大众澡堂。」
我径自点点头,接着拎起玩个不停的碰太的脖子,放在肩膀上。
更衣室旁有一扇通往浴场的大型对开式毛玻璃门。一推开,一个大浴池就映入眼帘。
「喔喔喔!」
浴场的地板是由表面略为粗糙的大型花岗岩铺设而成,右手边是一整面用木材围成的四方型浴池,木材上的木纹非常美丽。浴池里已储有满满的热水,不停冒出温热的蒸气。
左手边似乎是冲澡的地方,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地上摆着几张小板凳和木桶,两条金属水管从天花板延伸下来,下端连接着类似莲蓬头的东西。
天花板上有几盏水晶型的油灯,以温暖的光线照亮浴场。
这里就像日式旅馆的浴室一样,让我忘记自己身处于异世界。
我先走向冲澡处——泡澡的第一件事就是淋浴,也就是先把身体洗干净。
我转动与莲蓬头相连的U字形水管上的水龙头,如雨滴般的热水便从头顶落下。
「啾!啾!」
碰太吓了一跳,赶紧从我的肩上跳下,冲到浴场的角落。它在角落将身上的水滴甩掉,开始理毛。
——突然叫野生的碰太来淋浴,可能有点难吧。
我把碰太丢在一旁,自己先洗澡。
温热的水洒落我的全身,水滴从头盖骨流下,沿着下颚骨,滴进空洞的肋骨,接着又沿着脊椎往下流到荐骨,最后从胯下漏出。
感觉就好像是在浴室里小便,有种既奇妙、又缺德的心情;同时,睽违已久的热水澡,也令人感到舒畅无比——所有的感觉融合在一起,流窜全身。
「啊,真舒服!」
我忍不住一边淋浴,一边举起双手大喊。
角落那团绿色的毛球吓了一跳,但我现在不想理它。
我一边冲澡,一边看着眼前一个比较高的架子。架子上有个木质的容器,里面放着一个绿色的圆形固体。
我拿起来,凑近鼻子闻了闻。
宛如药草般的熟悉香味扑鼻而来,看来这应该是肥皂。
我试着让手中的肥皂起泡,但没有皮肤的骷髅手无法搓出肥皂泡来。我没有手掌,光用腕骨也无能为力。
我不经意地转头一看,原本躲在角落的碰太似乎对浴池里的热水产生了兴趣,只见它贴在浴池旁,用前脚轻轻拍打着水面玩。
我看着碰太那身茂密的绿毛随着它的动作而晃动的模样,突然灵机一动。
我悄悄地走到玩水玩得正入迷的碰太背后,迅速以左手抓住它。
接着用右手的木桶舀起浴池里的水,一口气泼在碰太的身上。
「啾——!?」
碰太原本柔软蓬松的绿毛被热水一淋,全部贴在身上,感觉瞬间小了两圈。碰太吓了一跳,全身僵硬,于是我再度舀了几桶水往它身上泼,到最后,它看起来就像个泄了气的气球。
我抱着碰太回到冲澡处,拿起肥皂在它的毛皮上摩擦。
「吾这就替汝将全身洗干净。」
我这么说着,将碰太的毛揉得乱七八糟,这时我手上的肥皂冒出了许多白色泡泡,刚才像个湿毛球的碰太,如今进化成一团泡沫。
碰太一脸疑惑地望着我,我则是对着布满它全身的泡沫吹了口气。
于是肥皂泡泡随风飞起,飘浮在浴场中,在天花板的水晶油灯照射下,发出七彩的光芒。
「啾☆」
或许它很喜欢这幅景象吧,碰太挥动前脚,想要抓住飞在空中的肥皂泡泡。这时,它全身的泡泡也随着身体的晃动而飞散在浴场中。
不知不觉中,我全身也沾满了泡泡。
全身都是泡沫的碰太,开始追逐起飘浮在浴场的七彩肥皂泡泡和泡沫。
我看着如同计画般留在手上的大量肥皂泡泡,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我将碰太量产的肥皂泡沫涂抹在全身的骨骼上,心想一直用碰太的毛来起泡,似乎也不是办法,应该问问葛瑞妮丝有没有用马鬃做的沐浴刷才对。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墙壁上吊着一样东西。我拿起那个米黄色、表面是网格状的块状物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类似菜瓜刷的东西。
我刚才可能没有注意到。
我转过头,碰太正开心地扑向落在地板上的泡泡。
嗯,下次用这个就好了。
我用肥皂泡涂抹全身,那丰富的泡沫可以任意变形,实在是太好玩了,于是我将大量的泡沫放在头盖骨上。
我站在镜子前,镜子里是个戴着白色泡沫爆炸头的骷髅。假如这爆炸头是黑色的,我就变成某海盗漫画里的音乐家了——我想象着那幅情景,忍不住笑出来。同时转过身,想让碰太也看看我现在的模样。
「碰太,吾这个样子真——哇!!」
没想到碰太竟然使用风之魔法,朝我头上的泡沫爆炸头冲过来。
泡沫碰太和泡沫爆炸头相撞,碰太的风之精灵魔法顿时失控,在浴场内乱窜,卷起周围大量的泡沫,形成一道泡沫龙卷风。
「啾~☆啾!」
「喔喔喔!泡沫龙卷风!」
碰太一边转圈一边鸣叫,浴场的镜子里,映出了一具和碰太一起在魔法旋风的中央开心地张开双手旋转,同时随意乱喊一个必杀招式名称的骷髅。
等我回过神来,浴场里已经满是泡沫……
看来我好像因为太久没洗澡,兴奋过头了。
要是这个场面被葛瑞妮丝发现,不知道她会说什么——我脑海中闪过她面带微笑地握着木剑的模样,不禁全身发抖。
得赶快将浴场恢复为原本干净的状态才行。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她以后说不定都不会借我浴室了。
我用木桶舀起热水,把地板和墙上的泡沫冲干净。
然后顺便抓住不停逃窜的碰太的脖子,将它身上的泡沫冲掉,再把自己的身体洗干净。
「啾~……」
我一边搔着碰太的喉咙,一边替它冲水,它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很舒服。
等浴场差不多恢复原状后,我抱着碰太,走向期待已久的浴池。
「啊~~呼……」
可能是因为只有骷髅的身体体积比较小吧,浴池里的热水并没有溢出太多,不过当我全身浸泡在热水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感叹。浴池里飘着木头的香味,水温恰到好处,真是舒服。
浴池边缘的木框没有连接的痕迹,形状却是漂亮的四方形,作工精美。看来这应该是用和城镇四周的围墙一样的技术制作的。
我将后脑勺靠在木框上,整个人躺在热水里。
碰太脚踩不到底,所以我把它放在我的肋骨上。
第一次浸泡在大量热水中的碰太一开始相当惊慌,不过很快地便习惯热水,开始用狗爬式在浴池里游来游去,偶尔还用风之魔法让自己像气垫船似地在水面滑行,玩得不亦乐乎。
我茫然地看着它,伸了个懒腰,深深吐了一口气。
「唔,这样一直呆呆地泡在热水里……好像会睡着呢。」
我在浴池里假装自己是浮在水面的骷髅,碰太可能已经玩够了,只见它以魔法在水面上滑行,来到我的肋骨上,接着又爬到我的头上。
它直接在我的头顶用力甩动身体,想要将毛上的热水甩掉。
「噗!?呸,呸呸!喂,快停下来!」
我拎起还没完全脱水、变成了一团杂乱毛球的碰太,自己也顺便起身。
「差不多该起来了,再泡下去就会头晕了……」
我的身体是没血没肉的姑髅,根本不可能头晕,不过碰太应该也不能在热水里泡太久吧。我走出浴池,用刚才带进来的毛巾擦干身上的水滴。相较于光滑的肌肤表面,这身骷髅还真难擦拭。
我帮毛发蓬乱的碰太也擦干后,便走向更衣室。
从又热又潮湿的浴场进入干爽的更衣室,身体立刻感受到一股凉意,令人心旷神怡。
我环视更衣室,没见到牛奶之类的饮料。我一边喃喃说道:「要是有牛奶,一切就更完美了。」一边思考着等下回去后,要向葛瑞妮丝要些什么饮料来喝。
话说回来,今天真是充满意义的一天——我坐在更衣室的长凳上,吐了口气。
碰太在更衣室的角落理好毛后,自行以精灵魔法变出一个小型的旋风,自己把毛吹干。这招还真不错。
就在我胡思乱想着:「不用吹风机好方便喔。」的时候,更衣室通往走廊的门突然开启,有人走了进来——
我和那个人四目相接。
那个人有着淡紫色的肌肤、丰满的身材和尖锐的耳朵,平常绑成一束的白色长发此时放了下来,手上抱着一条大毛巾。
她那双金色的眼眸先是瞪大,接着吊起。
「骷髅怪!?」
她扔掉手里的毛巾,或许是习惯动作吧,她立刻准备拔出腰际的剑。
艾莉安不知何时回来的,面对她口中出乎意料的单字和行动,我连忙站起来。
「且慢,艾莉安小姐!吾乃亚克!!」
我在她面前几乎从来没脱下过盔甲,所以她大概无法把我和在自家浴室里撞见的骷髅联想在一起吧。
虽然误会立刻就解开了,但艾莉安或许是对自己没搞清楚就贸然下定论的行为感到难为情吧,她涨红着脸,把我赶出了浴室。
虽然最后有点混乱,不过久违的泡澡着实令我感到心满意足。
我得认真工作,这样下次才有机会再来泡澡——我暗自下定决心后,走向饭厅的厨房,准备向葛瑞妮丝要点饮料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