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黛列依有些困扰。
最近爱芬蕾雅追问得越来越频繁。
她追问的事情是关于黛列依的往事。
「小爱都说出自己的出身地了,你也讲一下自己的出生地吧?」
爱芬蕾雅逼问。
然而。
要是说出自己的出身地,就得一起说出自己之前的经历了。
这实在……难以启齿。
以黛列依的立场,她很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往事。
因为没有风光到足以对外人说明。
白兔骑士团里知道她往事的人,只有一起参加入团测验的榭莉诺丝·诺艾儿娜德姐妹,以及薇妮席雅三人。
她们三人知道黛列依的往事,爱芬蕾雅却不知道,这似乎招来爱芬蕾雅的不满。
「原来对你而言,我们还不算是你的同伴。」
听爱芬蕾雅这么一说,黛列依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好了,真的是这样吗?
黛列依躺在床上,裹着一条薄被思考。
周围传来安稳的熟睡呼吸声。
这是住在同一个房间的游击小队队员……同伴们的声音。
是……同伴吧?
不只是榭莉诺丝、诺艾儿娜德以及薇妮席雅。
包括爱芬蕾雅。
包括加布莉艾拉。
包括蕾奥琪莉。
包括朵伊燕妮。
包括玛琪米莉耶。
也包括目前不在场的姬恩。
在黛列依的认知里,她们已经是同伴了。
也不能老是隐瞒下去。
当时的光景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2
这是我成为黛列依·杜纽·戴比亚诺斯之前的事情。
当时的我,十五岁。
和大我五岁的哥哥一起工作。
我们处于要工作才有饭吃的处境。
父母在我还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我和哥哥相依为命,为了活下去不惜做出任何事情。
像是偷窃。
像是恐吓。
像是强盗。
甚至,像是杀人。
我是在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杀人。
悄悄潜入以肮脏手法赚取暴利的赌场,在偷走赌场当天收入逃走的时候,被店里的三名保镖追上了。
我被他们又打又踹,在心想继续被打将会丧命的瞬间,身体自然而然开始行动。
回过神的时候,三人已经倒在地上,我的手上则是握着一把染血的短剑。
受到的打击与感到的后悔没有想像中强烈,我至今依然清晰记得这种感觉。
从那之后,我下了好几次杀手。
也杀了好几个人。
为求温饱。
为了活下去。
我似乎在这方面拥有天分,在磨练战斗技巧累积各式各样的经验后,我不知不觉已经超越哥哥,习得足以只身应付一群精悍男性的身手。
有一次哥哥说:
「开始接暗杀的委托吧。」
我没有讶异。
而且毫无抵抗就接受了。
「继续这么漫无目的活下去,我们只能在社会的底层匍匐挣扎,并且在最后曝尸荒野,不过如果从事暗杀工作,赚钱的效率就会比至今好上许多,赚够钱后再金盆洗手,这么一来就能过着正常的生活,到时我们也可以过着和普通人相同的生活了。」
哥哥的这番话也是我毕生的心愿。
3
哥哥会从某处找到委托。
虽然哥哥的战斗技术并不高明,但是他在这方面的嗅觉堪称一流。
找到委托人,进行交涉,决定费用,领取成功的报酬。
虽然有些工作比暗杀还要危险,哥哥都能顺利完成。
我第一次进行暗杀工作,是在我十四岁的初冬。
和哥哥一同潜入对象家里,举起剑朝着熟睡对象刺下去的时候,我的内心并没有罪恶感。
这个世界就是吃与被吃,被杀的家伙才是蠢蛋。
我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
即使内心这么心想。
即使内心如此断定。
当天晚上我依然无法入睡。
无法闭眼,不断在床上翻身的我思考着一个问题。
无论时光再怎么流逝,我应该会一直从事这种工作……
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无法熟睡了。
无论何时入睡或是入睡多久,我的睡眠都很浅,早上起床时的感觉与清爽无缘。
直到那一天的那个时候来临为止。
即使如此,我还是继续工作。
从未失败,完成所有接下的工作。
未满二十岁的暗杀者兄妹,不知何时开始在台面下的世界受到瞩目。
到了我十五岁的夏天。
成为我命运分歧点的那一天来临了。
4
当时的我,和哥哥位于大平原的某座都市。
从十四岁初冬接下暗杀工作至今,已经经过一年半的时间。
即使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工作,不过这几年以来,我和哥哥已经累积了足以舒服度日的积蓄。
或许我才会这么想。
我想休息一阵子。
几天前,我向哥哥提出这个想法。
哥哥露出为难的表情简短回应一声,隔了一阵子才继续回应:
「这个话题改天再聊,我今天会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
哥哥轻拍我的头两、三下之后,离开我们投宿的旅馆房间。
哥哥总是对我这么好。
父母双亡之后,那段吃尽苦头的年幼时光。
哥哥总是把聊胜于无的食物先拿给我吃。
希望我不会感到贫苦。
虽然好几次因为身体的饥饿而受苦,我却从来没有感到精神上的贫苦。
因为。
无论何时。
哥哥都会陪伴在我的身边。
我想要帮上哥哥的忙。
想对哥哥报恩。
我能够从事这个工作至今,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支持着我、激励着我。
所以要是哥哥说「必须继续做下去」,我就无法反对。
5
「高兴一下吧,黛列依。」
哥哥回来的时候心情很好。
难得看他这么激动。
「我接了一件大案子。」
「大案子?」
「没错,只要这次能够成功,应该就可以金盆洗手,再也不用做这种令人作呕的工作了,这次的成功报酬就是这么高。」
成功报酬很高,就代表对象是个大人物。
暗杀的危险性也必然提升。
我不认为聪明的哥哥会忘记这个道理。
「完成工作之后金盆洗手,找个城市落脚,我想想,到时候跟你一起开间店应该不错。」
哥哥开心的模样令我感到意外。
因为他平常是一个更为沉着的人。
何况……
成功报酬高到只要成功就足以金盆洗手,世上真的有这么大的委托吗?
而且是交给刚入行的我们?
「哥哥,成功报酬有多少?」
哥哥说出的数字是让我无法置信的金额。
如果是这样的金额,确实就可以金盆洗手开店维生了。
我不是不能理解哥哥的喜悦之情。
可是……
「哥哥,愿意开出这种成功报酬的大案子,为什么会发给我们这种新手?」
「并不是只发给我们。」
「咦?那么,换句话说……」
「没错,除了我们之外,雇主还雇用了好几名暗杀者,并且只有成功的人能够领取报酬。这次的委托就是这种模式。」
原来如此。
既然这样,就可以理解对方找上我们的原因了。
并不是要重金聘请我们这种新手。
雇主是期待其他的暗杀者。
换句话说,我们是备胎。
是候补。
或许会被当成声东击西的棋子。
然而。
只要能够成功,无论是备胎遗是候补,肯定都能够得到报酬。
因为对雇主而言,支付的金额不会因为谁成功而改变。
「之后就算从事这行多少年,应该也不会再有这种一获千金的机会,黛列依,干载难逢的好机会降临了。」
说出这番话的哥哥,眼神里浮现出热意。
这么吸引人的饵挂在面前,当然不可能不上钩。
我点了点头并且询问:
「所以哥哥,这次的下手目标是谁?」
哥哥说出的名字令我惊愕。
原来如此,既然目标是这个人,会悬赏重金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次暗杀的目标,是萨尔纳图斯·雷尼卡努斯·克瓦多洛斯将军。
没错,就是榭莉诺丝与诺艾儿娜德的父亲。
只不过当时的我,完全不知道这两人的存在。
6
之后,我和哥哥着手收集萨尔纳图斯将军的情报。
调查目标对象的日常生活、行动范围以及生活习惯,是暗杀工作之中不可或缺的要素。
因为事前调查的详细程度,可能会影响暗杀的成功率。
即使是先抢先赢的工作,要是在这个阶段投机就无法成功。
如果失败,就代表自己的死。
调查结果如下。
他是贝提斯大公国中很有分量的将军,在办公的时候,身边总是有许多士兵或旗下的将领陪同。
要在这时候袭击,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至少我和哥哥办不到。
那么就只能在私人空间,或者是私人时间下手。
我和哥哥找到了唯一有可能趁虚而入的机会。
萨尔纳图斯将军平常大多在首都贝提乌斯的自宅办公,但是他在别的都市也有居所。
而且,克瓦多洛斯家把还年幼的子嗣安置在这间别馆。
别馆所在的都市距离首都大约二十里卡,我们查出将军在休假的时候会前往别馆,而且这时候的护卫人数没有很多。
由于将军不会经常前往别馆,可能会被其他暗杀者抢得先机。
不过即使目标人物遇刺,我和哥哥也没有任何损失。
就只是从明天开始,继续回到原本的工作轨道努力赚钱罢了。
比起速度,成功率更加重要。
我和哥哥是如此判断的。
「所以要在半路下手吗?」
听到我这么询问,哥哥摇了摇头。
「不,不是在半路,而是在别馆里下手。」
「为什么?在路上袭击不是比较容易吗?」
「就算护卫会减少,也只是比他在王宫的时候少,身为大公国的将军,身边肯定有着相当人数的护卫。」
「可是,即使在别馆也会有护卫吧?」
「如果是在别馆,就容易对水源下手了。」
「啊……」
我理解哥哥的意图。
「要用那个吗?」
「好不容易花大钱买到那个东西,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哥哥在最近透过黑社会的管道,与进行毒药与药品买卖的下级贵族取得接触。
当时他买了好几种毒药与药品。
进行毒药与药品买卖的下级贵族是谁?这就请各位自行想像了。
不提这个。
「虽然毒性不强,却是无色无味而且迟效性的毒,我们将这种毒放进水源,即使里面的人中毒,看起来也只像是生病而已,应该不会引发太大的骚动。只要让护卫失去战力半天到一天左右,事情就好办许多。」
哥哥是这么说的。
现在回想起来,这和加布莉艾拉使用的那个手法一样。
只不过在那时候,即使被对方得知下毒的事实也无关痛痒。
而且让对方知道下了毒会比较有效。
但是以这边的状况来说,要是被发现我们下毒就糟糕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是否能在不为人知的状况下潜入水源处下毒。
虽然我对自己的战斗能力挺有自信,但是我对自己的潜入功力更有自信。
在警备森严的状况下,不被任何人发现就潜入萨尔纳图斯将军的寝室,可以说是难如登天的任务,如果只是要在不为人知的状况下潜入水源处,我就拥有能够完成任务的自信。
「好,哥哥,就这么办吧。」
几天之后,我前往萨尔纳图斯将军的别馆附近,静心等候潜入贝提斯首都的哥哥和我连络。
7
将军的别馆位于街上高级住宅区的一角,不过这里的建筑物与占地面积,比我预料的还要保守许多。
既然是贝提斯大公园功绩屈指可数的大将军,我原本以为会在这里盖一问高级贵族规格的豪宅,所以我有些意外。
周围都是地位颇高的贵族或士族所拥有的住家,因此这个区域经常有士兵巡逻。
加上这里没什么行人也没有商店,没办法在这里闲晃。
即使如此,我还是大致掌握了卫兵的人数、巡逻路线以及巡逻的时间。
就这样经过半个月左右。
哥哥出现在我投宿的旅馆房间。
「要来了,黛列依。」
哥哥以紧张的表情通知我。
「大概四、五天之后就会出现,不过……也必须要他在路上平安无事才行。」
是的,将军应该会在前来的路上遇到刺客袭击。
并不是只有我们被雇用而已。
我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有几组暗杀者被雇用,肯定有几组人马会在半路下手。
要是他们成功行刺,我和哥哥就只能乖乖退场。
不过要是他们以失败收场,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
「如果他们刺杀失败,别馆的警备也会变得森严吧。」
哥哥这么说着。
我也抱持相同的意见。
「所以,我们要先潜入别馆。」
要是在路上遭受袭击,消息肯定会直接传回别馆。
我和哥哥决定预先潜入,在别馆等待将军一行人抵达。
虽然只能携带最底限的乾粮,但是我和哥哥早已习惯好几天不吃东西。
不知道是幸或不幸,不过已经习惯了。
隔天深夜,我和哥哥成功潜入萨尔纳图斯将军的别馆。
8
即使规模比高级贵族的豪宅来得小,与一般住家比起来也宽敞许多,要藏身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警备也没有预料中森严。
于是在三天后。
一名紧急使者冲进宅邸,屋内开始慌张起来。
看来,将军一行人似乎在前来的路上遭受袭击了。
我也得知袭击以失败收场,将军依然平安无事。
我马上展开行动,在水井与储水区下毒。
「将军遇刺」的消息引发宅邸内部的混乱,下毒工作轻松完成。
这么一来,宅邸内部的警备将在今晚瘫痪。
由于乍看之下是传染病,因此派遣紧急使者对外通报状况异常,并且要求紧急支援的可能性应该不高。
不久之后,驻扎在市内的军队马上派遣卫兵前来增援。
别馆周围的警备森严得连一只小猫都溜不进来,但是我们已经布好局了,
毕竟这边早就已经潜入宅邸内部。
不只潜入,还已经下毒完毕。
外面再怎么戒备森严也和我们无关。
虽然逃离的时候可能会花点工夫,不过屋内的卫兵肯定已经中毒无法动弹,只要应付外面的卫兵应该没问题。
不,一定要逃离。
要是没有冒这种程度的危险,就无法得到丰硕的果实。
就这样在当天接近傍晚时分,将军搭乘的马车抵达别馆了。
只不过,躲起来的我们当然没看到他抵达的样子,不过我们从宅邸内部的动静察觉这一点。
我和哥哥一直躲在别馆用地的一角,静静等待下手的时机来临。
9
晚餐时间结束又过了一阵子,宅邸内部开始出现异状。
不过在当时,只有我和哥哥知道这是异常状态。
好几个人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倒下。
虽然这么说,也不是真的卧病在床。
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药效拿捏的精准程度,甚至让当事人与周遭的人都如此认为。
此外,即使没有引发身体不适,毒药也会对服下的人造成确实的影响。
身体的反应速度与判断力会变得迟钝。
这就是这种毒药的特征。
中毒之后会口渴,因此又会喝水——而且是有毒的水,所以等待猎物的可说是双重陷阱。
在凌晨时分,宅邸内的卫兵已经全部惨叫连连。
时机来临。
我和哥哥开始行动。
目的地是将军的寝室。
即使将军没有中毒,在这个时间也肯定位于寝室。
因为注意力散漫而在宅邸内部摇摇晃晃的卫兵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摆平。
我和哥哥很快就抵达将军的寝室。
虽然房门前面也站着两名卫兵,但是他们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我和哥哥打倒在地。
我站在厚重的门前,试探房内的气息。
从房内,我只感觉到一个人的气息。
看来寝室里似乎没有配置卫兵。
这是当然的。
将军应该做梦都想不到,刺客居然会来到这种地方。
我右手握着短剑,左手缓缓放在门上。
以眼神向哥哥示意。
哥哥静静点了点头。
我和哥哥推开门,入侵将军的寝室。
在我们面前的是……
10
「嗨,欢迎光临。」
「你们的动作挺快的,我稍微开了眼界。」
在房内的是和我年龄相近的女性。
是两名穿着紧身皮衣、拥有相同长相的女性。
「怎、怎么可能!将军呢!?」
惊讶的哥哥压低音量叫喊。
我则是对另一件讶异。
为什么会有两个人在!?我在门外只感觉到一个人的气息,难道我没察觉到另一个人?这是不可能的,对于隐藏自己的气息以及探索他人的气息,我拥有绝对的自信。然而……
拥有相同脸蛋的其中一人开口:
「将军不在这里,他在另一个房间就寝。」
「不过,没想到暗杀者这么年轻,我有点惊讶。」
不只是长相,连声音都很像。
我和哥哥甚至忘了动弹,只能呆呆站在原地。
脸蛋与声音如出一辙的两人。
她们就是榭莉诺丝与诺艾儿娜德。
11
我很快就从惊讶中回神。
目标对象萨尔纳图斯将军不在寝室的原因,眼前两名少女似乎早就知道会有刺客袭击的原因,以及明明有两人却只感觉到一人气息的原因,我完全没有头绪。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连忙搜索室内的气息,甚至也搜索室外的气息。
面前的两人很明显没有喝到下毒的水。
这么一来,就代表还有其他人没有中毒。
如果早已预料到会有袭击,肯定会安排没有中毒的人当成伏兵。
要是被许多身体无恙的卫兵包围,要逃离简直难如登天。
即使如此。
无论是房内或房外,都只有这两人的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
我非常困惑。
虽然困惑,却硬是切换自己的思绪。
没错,现在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
虽然没有伏兵的理由也不得而知,要是没有伏兵的话最好。
因为只要打倒这两个人,就可以从容离开这里了。
(哥哥。)
我轻声呼唤哥哥。
哥哥因此回神。
(逃吧。)
察觉到我的意图,哥哥也点了点头。
大概是感觉到我和哥哥的杀气,长相完全相同的两名少女赫然起身,对哥哥看都不看一眼,朝着我直冲过来。
12
两人是赤手空拳,相对的,我拥有短剑。
可是我却被逼得只能防守。
我在房内到处窜逃的时候,哥哥想要加入战局,不过两人轻易闪开哥哥的攻击,而且她们对我展开的攻势丝毫没有减缓。
两人的动作契合到一种可怕的程度。
我和哥哥也擅长以默契联手进攻,可是两人的动作远远超过这种水准。
不用任何暗号或呼声,甚至不需要以眼神示意,两人宛如一人,一人又宛如两人的她们,朝我进行排山倒海的攻击。
这就是她们两人在战斗上的特长。
大概是同卵双胞胎才可能实现的,正如字面所违的一心同体。
我领悟了。
领悟到当我在房外探索气息的时候,只在室内感觉到单人气息的原因。
两人的气息同步到一种异常的境界。
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人就已经将这种罕见的特性发挥到极致。
榭莉诺丝与诺艾儿娜德这两个人,要是能够确保足够的战斗空间,即使对手是瑶子小姐,如果只比空手搏斗的话,或许可以打得不分高下。
不过由于主城的走廊很狭窄,当时她们还没发挥特长就被摔出去了。
这一点暂且不提。
我终于被她们两人架住。
双胞胎之一抢走我的短剑,将剑尖抵在我的脖子,并且静静朝哥哥说:
「好啦,你想怎么做?还要抵抗吗?」
「哥哥,快逃!」
听到我压低声音的这声叫喊,哥哥……没有翻身而去。
甚至还扔下武器当场坐下。
「哥哥,为什么!?」
我和哥哥曾经有个约定,在事态紧急的时候,即使抛弃对方也要逃命。
两人一起被抓或是一起被杀,是最愚蠢的结果。
明明从以前就这么说定的。
「不要太大声比较好,不然卫兵可能会听到声音赶过来。」
以短剑抵住我脖子的女性静静说着。
我只能紧咬嘴唇,把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
13
另一名女性以皮绳绑住我的手脚。
她的绑法相当特殊,我完全动弹不得倒在地上。
藏在身上的武器也全部被没收了。
我没有为此感到屈辱。
我认为要是遇见比自己高强的对手,这一天迟早会来临的。
而且在这个世界上的某处,肯定存在比自己高强的人。
这两个人虽然年轻,应该是将军直属的护卫。
她们的身手就是如此高强。
既然已经像这样暗杀失败还被逮捕,我应该无法免于一死。
以我现在的立场,即使现在当场被杀也无从抱怨。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在世界底层匍匐求生的人,到最后依然无法出人头地,我重新体认到这样的道理。
被迫体认这样的道理。
因为这一对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双胞胎女性。
我相当坦然接受现状。
很神奇的,像是懊悔、怨恨或是依恋之类的情绪,没有从我的心中浮现。
「虽然很希望你们给我一个痛快,我想应该没办法如愿了,不过我和哥哥都不知道幕后的指使者,即使我这么说,你们也不会相信吧?」
拥有相同长相的其中一人——没有以短剑抵着我的那个人——咧嘴露出笑容。
这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个人当然是诺艾儿娜德。
「也对,我不会让你轻易死掉的,我第一次拷问你这种年轻女孩,所以我从现在就很期待。
要用什么方式拷问呢?无论是用什么方式拷问,总之肯定会把你剥光。等到剥得精光,再让你露出非常非常丢脸的模样,到时你就因为屈辱、羞耻和剧痛挣扎哭喊吧。」
即使是我,想像到自己将会受到无止尽的痛苦折磨并且缓缓挣扎至死的模样,心情也不禁黯淡下来。
……剥得精光这件事暂且不论。
双胞胎的其中一人一直维持不怀好意的笑容,想要继续说下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家伙的性格真的很差劲。
不不不,虽然当时的我这么心想,不过现在完全连一丁点都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喔!
「虽然看起来这个样子,我和姐姐终究是萨尔纳图斯将军的女儿,你们两人的处置将决定在我们的一念之间,无论进行什么样的拷问,即使最后闹出人命,也不会有人干涉我们。」
我差点跳了起来。
只是我已经被剥夺身体的自由倒在地上,实际上跳不起来。
哥哥似乎也非常惊讶。
睁大眼睛看着两名少女。
这两名少女是目标对象……萨尔纳图斯将军的女儿。
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应当惊讶的事实。
这样就能理解她们位于将军寝室的原因,她们拥有此等身手也能令人接受。
就算如此,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面前的事实。
无论这两人是将军的女儿还是普通的护卫,都和被抓住的我无关。
我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哥哥似乎正在思考,要用对方的立场破解目前的僵局。
他在这方面的脑子动得比我快。
哥哥跪伏到地上。
「请留下她……留下我妹妹的一条命!既然你们是将军的女儿,而且有权决定我们的处置,那么可以请你们考虑一下吗?」
拥有相同长相的两人,以相同的表情看向哥哥。
「放她离开会有什么好处?还是你要我们白白放过她?」
哥哥抬起头对她们说。
当时哥哥的表情——只有下定决心的人会拥有的威严,像是放下一切的清澈双眼——清晰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我至今依然无法理解。
当时的哥哥,为什么会露出那种抛开一切的表情。
「我会说出所有我知道的事情。」
「只有这样?」
「何况,要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话?」
「不只这样。」
哥哥坐在地上仰望两人,以瞪人的眼神说出这番话。
「我会把我的命给你们,这就是我说真话的证明,请你们放我妹妹一条生路。」
两人视线相对,并且点了点头。
「也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既然是两人一组的暗杀者,只要其中一个人死了.就等于没办法东山再起。」
两人同时说:
「「那我们可以考虑。」」
声音完全重叠,听起来就像是只有一个人在说话。
默契与战斗的时候一样好。
「请向我保证,只要我交出生命就会放妹妹一马,你们肯定做得到。」
「保证?你会不会想得太美好了?就算你没有交出生命,我们也彻底掌握着你们的生杀大权唷?」
没错,她说得对。
我和哥哥的生命掌握在这对长相相同的姐妹手中。
哥哥一瞬间说不出话。
「不过要是我想逃,我肯定逃得掉。」
「肯定逃得掉?你真的这么认为?」
「你以为我们不会做任何安排吗?」
这方面她们也说得很对。
没有服毒并且在这里埋伏的两人,不可能没有采取应付刺客的手段。
哥哥变得垂头丧气。
两人的话语从他的头上洒落。
「所以我们可以稍微考虑。」
「你会怎么实践你的诺言,将会决定你的生命对我们而言的分量。」
哥哥再度抬起头。
「是吗,那么……」
接下来,哥哥详细说出接下暗杀委托的经过。
虽然不知道幕后指使者是谁,不过只要是关于仲介者的情报,我觉得哥哥已经全盘托出了。
做出这种背叛的行为,将再也无法在黑社会找工作。
不过今后应该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无妨。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要不要相信是你们的自由。」
双胞胎默默俯视着哥哥。
哥哥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把剑。
我拼命抬头压低声音喊:
「不,哥哥!」
我扭动身体,希望能够爬到哥哥的身旁。
哥哥转头看向我,并且……
忽然笑了。
悠然笑了。
泰然笑了。
啊,上次看到哥哥这种笑容,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要是得牺牲哥哥才能让我活下来也没有意义!」
收起笑容的哥哥静静摇了摇头。
「黛列依,我一直企图利用你,看到你的格斗和暗杀技巧随着你的成长逐渐精进,我暗地里非常高兴,我觉得只要和用你,我就可以活得轻松自在,我这个人的内心就是这么卑劣,所以至少在最后,我想为了你做一些哥哥该做的事情。」
「没那回事,哥哥,我一直记得,在爸妈过世,我们年纪还小就得相依为命的时候,就算自己再怎么饿,哥哥都会先把食物给我吃,我是因为哥哥才能活到现在的,哥哥想利用我的话就尽管利用吧!」
哥哥再度摇了摇头。
「我没有你那种天分,将来我很明显会成为你的拖油瓶,像这次也是我的错,我应该调查得更加详尽,我们迟早都会面对这种命运的,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不是两人死在这里,就是用我的命来拯救你,我们只有这两个选择。既然这样,结论当然就不用说了吧?反正一样是死,我想要为你尽一些心力。」
「不,不是这样的,哥哥!」
「黛列依,要是你能捡回一条命,你就金盆洗手吧,要用光明正大的方法赚钱,过着光明正大的人生。你和我不一样,走到哪里一定都吃得开。」
「哥哥!」
哥哥无视于我的叫喊,转回去面向双胞胎。
「好了,你们就好好衡量我生命的重量。」
「「我知道。」」
哥哥以右手握住剑柄将剑高举。
接着以左手掌捏住靠近剑尖的部分,然后他一鼓作气……
「哥哥,不——————!!」
将剑挥下。
14
下一瞬间,哥哥的脑袋与身体分家掉在地上。
切面喷出大量的鲜血。
鲜红的色彩一直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一直、一直、一直。
要是坐着的时候失去脑袋,一般来说身体都会向前倒,或者是受到反作用力往后倒,但是哥哥的身体动也不动。
就像是依然维持着意识,以相同的姿势继续坐在原地。
也因此,哥哥喷出的大量鲜血,洒落在哥哥面前双胞胎的头上、脸上、全身。
两人同样动也不动。
任凭哥哥的血溅在身上,伫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这是极为恐怖又凄惨,却有些超脱现实的光景。
我说不出话,只能不断凝视这一幕。
血雨终于停止,哥哥的遗体静静倒在地上。
就像是做完该做的事情而感到安心。
「你的生命,我们确实收下了。」
「这样的重量,足以拯救你的妹妹。」
双胞胎的其中一人,解开束缚着我的皮绳。
15
手脚重获自由的我,缓缓起身与两人对峙。
「好了,依照我们和你哥的约定,你自由了。」
「想逃的话我们不会派人追你,所以你要怎么做?」
我以混浊的眼神凝视两人,像是自言自语般开口:
「其实也可以和你们同归于尽帮哥哥报仇,但要是没有胜算还抱持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开打,顶多只能打倒你们其中一人。」
「打消这个念头,你觉得你做出这种事情,你哥哥会开心吗?」
「要是你死了,你哥哥的所作所为就会化为乌有喔?到时他就真的是白白浪费了生命,这个道理你懂吗!?」
「你是因为哥哥和我们而捡回一条命的,你不应该浪费这条命吧?」
我没有回应,只是抬起头默默凝视天花板。
天花板被哥哥的血染成鲜红。
我的身体。
我的精神。
都完全无法动弹。
我只能低着头,任凭泪水不断涌出。
「失去哥哥……我就没有归宿了。失去哥哥,我就没有活下去的目标了。现在的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既然这样……」
其中一人这么说着。
「就给你一个目标吧。」
我缓缓抬起头。
「要不要和我们做朋友?我从以前就想要结交同年纪的同性朋友了。」
「也对,家里只有哥哥,和我们玩的朋友都是男生。」
「我的名字叫做榭莉诺丝·塞雷尼克斯·克瓦多洛斯,请多指教。」
「我的名字叫做诺艾儿娜德·诺耶拉·克瓦多洛斯,总之请多指教。」
「……啊?你们……在说什么?」
我无法理解她们说的这些话。
因为……
「我是来暗杀你们父亲的人啊?」
「啊,对了对了。」
其中一人脸上露出若有所指的笑容。
肯定是榭莉诺丝。
「记得……你叫做黛列依吧?话说在前面,前来暗杀父亲的兄妹刺客,因为行刺失败而死亡,两人都死了。」
「也对,要和黑社会断绝往来的话,这么做会比较令人放心。」
「接下来的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由你自己决定,如果你没有归宿也没有目标,总之要不要先成为我们的朋友?」
我陷入混乱。
我无法理解她们为何要说出这种话。
「怎么可能……你们是杀了我哥哥的仇人……要我和你们做朋友……」
「不行吗?」
「不是行不行的问题……我可能会趁你们熟睡时刺杀你们啊?」
两人彼此相视,并且耸了耸肩。
「总之,那时候的事情就到那时候再说吧。」
「拥有想要摸黑刺杀我们的气概,又拥有真的足以刺杀我们的实力,我们很想和这种女孩于做朋友。」
我的混乱达到顶点。
「先不提你想怎么做,总之先吃点东西,毕竟有点饿了。」
「你下手行刺之前,一直是不吃不喝的状态吧?」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是呆呆站在原地。
「不是要用吃的东西骗你上钩,由你自己决定自己该怎么做。」
我哭了。
只有在这个时候,因为心中感到无比悔恨以及一点点的开心,哭了。
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对我使用这么温柔的话语。
而且对方是我想暗杀的目标对象的女儿。
流着眼泪的我心想。
我这种人和她们的级数差太多了。
在黑社会的垃圾堆里挣扎求生的我体认到,我和身为大将军女儿的她们差太多了。
我觉得如果是她们,我愿意成为她们的部下。
所以我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然而。
「不行不行,就算是现在,我们的部下也已经多出太多了,我们想要的是身手高强的好朋友喔。」
「没错没错,在面临紧急状况的时候,比起一百个无能的部下,一个有能的朋友有用得多啰。」
「我们已经亲眼见证你的实力了,既然有这样的实力,即使不当暗杀者也不会有生活上的问题,我们会提供让你发挥实力的场所与手段。」
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只是听她们的话,和两人坐在餐桌前面一起吃晚餐。
后来听她们说,我在用餐时一直掉眼泪。
不过我自己完全不记得。
当天晚上,我睡在她们准备的房间里。
这是一间没有守卫,也没有上锁的房间。
「想逃就逃。」
虽然榭莉诺丝这么说,但是我没有逃。
应该说我没办法逃。
因为直到隔天接近中午,被她们两人叫醒为止,我一直睡得不省人事。
虽然床单与被子都很单薄,可是我记得当时睡得很舒服。
开始从事暗杀工作之后,那是我第一次睡得那么熟。
这就是我——暗杀者黛列依忌日当天发生的事情。
过了不久,继承人因病过世的贵族家系——戴比亚诺斯家将我收为养女。
虽然是养女,但是我这种卑贱的人居然能成为贵族的女儿,要说是难为情还是惶恐,总之我的心境复杂得难以形容,因为是榭莉诺丝与诺艾儿娜德从中牵线,所以我也没办法拒绝,只好放开一切任凭她们摆布。
就这样,黛列依·杜纽·戴比亚诺斯诞生了。
16
爱芬蕾雅瞪大眼睛看着我。
「吓到了?」
唔……爱芬蕾雅轻声回应:
「有一点……吧,原本就觉得应该有些隐情,没想到居然这么惊人。」
「即使嘴里这么说,爱芬蕾雅你自己也有一些隐情吧?」
「这……你觉得呢……」
由于爱芬蕾雅露出困惑的表情,因此我摇了摇手。
「不用不用,不是我说出秘密之后爱芬蕾雅也得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是吗……?」
「等你想说再对我说吧。」
「可是,你……」
「我是想和爱芬蕾雅说,所以才会说出来。」
「这样啊。」
「这样就行了。不过啊……」
我让双手交叠在脑后,抬头仰望天花板。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主城的休息室,旁边有好几名穿着锁甲的团员坐在石地板上,或是打开折叠式的凳子坐下休息,不过这里的游击小队队员只有我和爱芬蕾雅。
「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榭莉诺丝和诺艾儿为什么要我……要我这个前来暗杀父亲的家伙成为朋友。」
「也对,那两个人真有趣。」
「这样叫……有趣吗?」
看到我歪过脑袋,爱芬蕾雅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这还用说,当然是榭莉诺丝和诺艾儿认同你的实力,认为你拥有足以一直来往下去的价值,这种判断居然是在自己父亲的暗杀未遂事件里头做出来的,那两个人真是有趣到没得相比啊。」
「是……这样吗?」
我还是无法接受这种说法而歪歪头。
「话说回来,小爱有一件事情猜不透。」
「什么事?」
「榭莉诺丝和诺艾儿,为什么就像是预料到你和哥哥会行刺而等在那边?」
「啊,这件事吗……」
我搔了搔脑袋。
「我刚才不是有提到,哥哥跟某个下级贵族买了毒药吗?」
「嗯……确实这么说过。」
「在哥哥与对方数度接触的过程中,让人有一种最近或许会有重要人物遇刺的感觉。卖方察觉到这一点,似乎有在暗中打听我们的事情,毕竟以对方来说,应该会在意自己卖出去的毒药会用在谁身上,因为对方与黑社会也有联系,所以就推测出我们的下手对象是谁,并且将情报泄漏给克瓦多洛斯家,这个贵族家系似乎与克瓦多洛斯家来往密切的样子,所以应该可以说……我们的运气不好吧?」
「是喔……」
我像是感到害羞般笑了几声。
「不过后来,我遇见那个下级贵族的相关人士,狠狠修理对方一顿。」
与其说是狠狠修理一顿,不如说是把她打得半死。
「嗯?那个人是……」
「之后被对方在食物里下毒报复,害我被整得七荤八素的。」
与其说是七荤八素,不如说去了四分之三条命。
「……难道是薇妮席雅?」
我收起笑容,以认真的表情叮咛:
「爱芬蕾雅,我觉得你也不要惹火薇妮比较好,你也不愿意每次用餐的时候,都要担心自己的餐点里头被加了什么东西吧?」
「这样的话……就会食而无味了。」
「恩,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我回想起当时被薇妮下毒,躺在地上边吐边挣扎的惨状。
虽然毒性微弱不足以致命,但是我一整个星期都动弹不得。
那种体验真的不是开玩笑。
当时我也曾经心想。
既然她们认识薇妮,应该也可以用她的毒药逼我和哥哥自白才对。
榭莉诺丝与诺艾儿娜德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我果然还是搞不懂。
「话说回来……」
爱芬蕾雅探出上半身看着我的脸。
「你对小爱说的这些往事,也要对大家说吗?」
「这个嘛,该怎么办呢……」
我的脑中浮现出在这里结识的同伴脸蛋。
爱芬蕾雅。
加布莉艾拉。
蕾奥琪莉。
朵伊燕妮。
玛琪米莉耶。
虽然现在不在骑士团,不过姬恩也是。
「这就由爱芬蕾雅决定,爱芬蕾雅想讲就讲吧。」
「慢着,这么重要的事情可以交给外人吗?」
「爱芬蕾雅不是外人,是同伴吧?」
「同伴是吗……好吧,小爱会保密一阵子,因为小爱抢先听到你连加布莉艾拉和朵伊燕妮都不知道的秘密,这样颇痛快的。」
「嗯,那么……其他同伴那边,我会找机会告诉她们,反正我也觉得迟早要让她们知道。」
我再度让游击小队众人的脸蛋浮现在脑海。
以榭莉诺丝、诺艾儿娜德与薇妮席雅为首,这群可靠的同伴们。
我觉得如果是她们,就能够带着我前往崭新的世界。
我想去那里看看。
想欣赏至今我所不知道的世界。
想经历至今我所不知道的体验。
想品尝至今我所不知道的兴奋。
想受到至今我所不知道的喜悦而颤抖。
所以,我打算从今以后继续和这群同伴走下去。
我的选择……是对的吧,哥哥?
我的忌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