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火药的炸裂声响起。就在那一瞬间,我推倒了织田。
子弹擦过我的肩膀。织田倒在地板上,我则压在织田身上。
“游佐……你流血了!”
织田睁大了双眼。我制服的右肩部分破掉,血液不断地渗出。
“只是擦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明智再度朝着我们开枪,但我早一步立起一张桌子,挡在我和织田前方。(吐槽:能挡子弹的桌子!哪里买得到?)
“这里交给我,你快逃吧,织田!”
“咦……可、可是游佐怎么办?”
“要是连一个害怕的女生都没办法保护,哪有资格台称勇者呢?没关系,你快逃吧!”
我抬起桌子当作盾牌,朝着明智冲去。织田犹豫了一下,便从窗户逃走了……其他的人似乎也已经先逃走了,出口的自动门和玻璃窗都已经破了。
“碍事的家伙!”
明智朝着桌子开枪。子弹一射到桌子,桌子便燃烧起来,化成黑色的粉末消失无踪。看来她用的是注入了燃烧魔法的子弹。她是真的想杀了我?
“等一下!我是勇者耶?”
“那又怎样?只要是阻挡我统一天下的家伙,我全都会杀掉。就像完美主义的祖先一样,完全没有手下留情或疏失的余地捏。”
明智带着冰冷的眼神,用火绳枪瞄准我。
此时,突然有个东西,从明智腰间的小袋子里飞了出来。那是个使魔,外观很像舍监所操纵的邪眼,是一个长有翅膀的眼球。邪眼的翅膀是蝙蝠翅膀,但这家伙则长着鸟的翅膀。
“咦?这是……”
这长得好像我在帮助倒在地上的岩见学姊时所看到的,飞向圣传说岛的鸟。
“你们的弱点,我用这只慈眼全都调查清楚了捏。”
“原来之前在上学途中袭击我们的,就是你呀……结果被觊觎的是织田啊!你的声音,还有当初那句话那个‘捏~’的语尾,我都还有印象喔!”
“我什么都知道……你明明是纯种勇者,但是却因为考试的时候出错了,所以才不得已来就读魔王培育中学对吧?真是逊爆了。”
“关你什么事啊!而且勇者杀死勇者,是得不到经验值的喔。”
“就算得不到经验值,也减少了竞争对手啊。我想要的是这个世界,也就是成为第一捏。这个‘结界来唷来唷计划’的目的,就是为了消灭我们四百年来的眼中钉——第六天魔王。顺便取得其同伴的经验值,再顺便把身为竞争对手的你也消灭掉捏。知道了吗?那就乖乖地受死吧。”
我死命地试图说服看起来随时都会扣下扳机的明智。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这种想法太不像勇者了吧!你不是勇者吗?”
“因为我的祖先打倒了第六天魔王。而打倒魔王的人,相对来说就成了勇者嘛——就算他身为信长的四天王,却突然谋反,展开奇袭,在对方措手不及的状况下杀死君主,把天下占为己有也一样。而我认为卑鄙也是战略的一种,为了取得完全的胜利,就算杀死同为勇者的人,我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明智在扣住火绳枪扳机的手指上施力,这次我已经无处可躲了。
不过,我的手边有一个倒掉的纸杯,我迅速地将它扔向明智。
“呀!”
冰水泼在明智的脸上。同时,贴在明智面前的火绳枪上燃烧的火绳,以及腰际短枪的火绳,也都瞬间被浇熄了。
“啊啊!火绳……!”
明智赶忙把湿透的火绳取下。这样一来,火绳枪应该暂时不能击发了吧。
店里已经没有人了。虽然丢下被冰冻的贝尔琪,实在令人不放心,但现在的第一要务,应该是打破目前的僵局。我飞快地冲出店外。
明智丢掉潮湿的火绳,从口袋拿出新的火绳,一边重新安装,一边怒吼道:
“你们逃走也没用!因为你们绝对逃不出我的结界!存在于这个‘里世界’的只有你们,魔王学校的老师或魔王公会也救不了你们!我会逐一猎杀你们的!”
她俨然就是猎人。我不禁背脊发凉,拚命地逃跑。
正如明智所说,我沿着台场的沿海道路一直跑,但路上却没遇见半个人。漂亮的餐厅里也没人,装饰着一颗奇怪大球的富事电视台大楼也没人。
不……虽然到处都没人,但天空中却有像影子般的鸟儿交错地飞来飞去。那到底是什么……?
正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狂奔时,忽然有只手从旁边的草丛伸出来,把我拉进草丛里。
“哇——!放、放开我——!”
“不要挣扎啦,笨蛋!是我啦!”
为了阻止我挣扎而把我压倒在地的,原来是织田。我吓了一跳,仰望着织田。
“织田……?”
“嘘!不要那么大声,慈眼在这附近飞来飞去。”
织田跨坐在我的身体上,用手指抵着嘴唇,警戒地望向草丛外。
“都跑到这里了,还是没办法叫出茶坊主。那家伙的结界到底有多大啊?贝尔琪被冻结了,班长和你的魔法也都被封印住了,现在根本没有可以一起战斗的援手啦——而且我一个人也没有自信能打赢那家伙——”
“织田,怎么说这么泄气的话,太不像你了。”
“可是……我的祖先也败给了那家伙的祖先啊。对方除了枪之外,还会用魔弹耶。怎么可能赢得了她嘛……本来想要偷偷逃出结界外,可是怎么跑都逃不出去……难道身为第六天魔王的我,也要面临和本能寺的祖先一样的命运吗……”
织田非常地消沉,彻底地丧失了战斗的意志。学生会长那压倒性的战斗力,本来就已经对她造成心理阴影了,孰料现在又出现一个难以对抗的强敌,也难怪就连平时凶暴的织田,也失去了斗志。
“龙崎和班长呢?”
“我跑来的一路上都没看到,可能很早就逃走了吧——”
我打开手机。在这个无人世界里,或许是因为基地台没电吧,手机根本没有讯号。
“电话不能用。可是如果到处去找他们,又有可能被明智发现……最好的办法,还是先逃出这个结界,去向麻樱中学的老师们求救吧。”
“出了结界后,又被那家伙发现怎么办?你的剑咒被封印住了,也没办法战斗吧?而无法战斗,不就等于一定会输吗?”
“可是一直躲在这里,也完全没有胜利的可能啊。我去找找看结界的出口。”
当我这么说,并准备站起来的时候,织田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等、等一下,游佐!你想丢下我自己走掉明!”
“那织田也要跟我一起去吗?”
“怎么可能!要是被明智发现了怎么办?我的祖先在本能寺的时候,也是无法突破重围,最后才自刎而死的耶?”
“可是如果我留你一个人在这,万一遭到明智的攻击也不好吧。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跟我一起走吧。一直待在这里,情势也不会改变的,对吧?只是直接被明智杀死,或是因为弹尽粮绝而死的差别罢了。”
“保护……你会保护我吗?游佐?”
织田的脸颊泛起了潮红。我也惊觉自己说出了令人难为情的话,因此脸颊发烫。
“那是当然的,因为我是勇者啊。那……你要跟我走吗?”
在我的询问之下,织田犹豫了一下,便率直地颔首。果然,只要把织田那凶残的个性封印起来,她就完全是个充满古风的日本传统美女呢。老实说,我的心跳了一下。
“好,那你要跟紧喔。这一带的填海造陆,就像念珠一样地串在一起,路不好找。要是不知道连接岛和岛的道路,就会不断地闯进死巷。”
“嗯、嗯。我知道了。”
织田紧张地认真听着我的说明。
“根据我的推测,只要越过彩虹桥,一口气跑到芝浦,应该就能逃出结界的范围了吧。要制造一个大结界,就需要相当程度的巨大建筑物。一个学生制造的结界,顶多就是在地面上画魔方阵吧?如果是这种初步的结界,那最多也只会涵盖一个人工岛吧?”
我在草丛中指着彩虹桥,织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懂得好多喔——游佐!那个就是彩虹桥吗?没有开车也能越过吗?”
“桥上有步道,我小学远足时曾经去过。”
“所谓的小学……所以游佐读的是这里的小学?好厉害喔——原来你是城市男孩啊!”
“你说的那个早就没人在用的词汇才厉害吧。总之,我想只要一口气跑过那座桥,应该就有什么转机了吧。”
“这样啊……”
织田带着不安的神情低着头犹豫了一阵子,最后握紧拳头,下定决心,抬头望向我。
“我知道了……没关系,我相信游佐。”
“这样啊。好,我们走吧!”
我率先冲出草丛,织田稍微踌躇了一下,也跟着跑了出来。
我沿着毫无人烟的宽广沿海道路,朝着彩虹桥的方向跑去。织田也努力地跟在我的身后。
彩虹桥上也没有人车的影子,看来这里仍在结界范围内。不过,桥的另一头是芝浦附近的高楼大厦,那里一定有很多人。
必须在被明智发现之前,想办法跑到那里去才行……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继续奔跑。
“织田,还要再跑两公里左右喔!没问题吗?”
我回头对织田说,只见织田满脸通红,看似很难受地喘着气。
“可恶,又不是冬天,跑什么马拉松啊……!”
我原以为织田已经是运动神经很好的女生了,但是她背着一把沉甸甸的长刀,身上的特攻服和长发又好像很热,丰满的胸部仿佛快要脱落了似地左右晃动着。在这种状态下,用和身为男生的我相同的速度奔跑似乎相当吃力,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织田,要不要跑慢一点?”
我担心地回头问道,但个性不服输的织田,却带着一张红通通的脸,愤愤地摇头。
“笨蛋……!要是慢吞吞的,万一被明智发现了,不是很恐怖吗……!”
“可是,女孩子跑不了那么快不是吗?”
我的话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织田的脸却变得更红了。
“什什什什什什么叫做女孩子啊!不、不准把我第六天魔王当作女孩子看待!你这个白痴!”
织田非常激动地说。可是,因为害怕明智而要我保护的织田,在我看来的确就只是一个纤弱的女孩子啊……
我在不会被明明胆小却爱逞强的织田发现的范围内,稍微放慢了脚步,好让她能够顺利跟上来。我们就用这样的速度继续往彩虹桥奔去。
跑了一阵子,大约来到彩虹桥的中间时,我注意到有一道黑影掠过头顶上刺眼的太阳。
“咦?”
我抬头望向太阳,而慈眼正在空中飞舞着。
“糟了……被发现了!”
我低声道。就在同时,天空传来“咻噜噜噜噜……”的风声,蓝天中顿时聚集了许多小黑点。
“织田,快逃!”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却一股脑儿地撞上了织田,然后弹开。跌倒在地的我们脚边,突然传来“啪啪啪!”的激烈声响——天空又降下铅弹雨了。铅弹一落地,就开始轰隆隆地爆炸。
“魔……魔弹?怎、怎么办,游佐!明智、明智来了!”
织田害怕地抱住了我。织田的茶坊主,除了泡茶和当作远距离监视器之外,就没有其他功能了,因此结界对织田来说几乎没有影响,但她却这么害怕,完全无法战斗。
没想到织田竟然也有需要我保护的一天……我这么想着,同时试着吟唱剑咒看看。
“天蛇斩!”
但什么都没发生。都已经跑到这里了,我们却还在结界之中。我似乎有些低估她了,不过,这结界未免也太大了吧……?
“游佐,这是之前我和你在沿岸道路上时,遇到从天空掉下来大量铅弹的状况一样对吧?原来那也是明智干的好事啊……那家伙是怎么发射子弹的?”
织田因为无法衡量对手的实力,因此显得更不安了。这么说来,当时岩见学姊之所以会觉得魔弹很烫而不敢摸,是因为那颗魔弹里注入的是勇者的魔法啊。我还以为是魔王进行的攻击呢。要是我能早点发现这一点,就能在被逼到穷途末路之前,先想好对策了——我不由得感到后悔。
慈眼降到与我们相当的高度,眯起眼晴。
‘没错。都是因为天竺弗利特潜入麻樱岛的关系,让麻樱中学的老师和老大一天到晚都在巡逻,害勇者不能再接近这座岛了捏。’
明智嘲讽似的声音从慈眼传来。
‘没办法,我只好让慈眼飞来麻樱岛上空,探查岛的状况,再从圣传说岛用狭间筒……也就是现代人说的狙击枪发射子弹的。’
“咦?那些魔弹是从圣传说岛上射来的?”
我大吃一惊,对慈眼说。
“怎么可能!两座岛相距有好几公里那么远耶!子弹怎么可能飞得过来!”
‘呵呵呵……技巧高超的射手,可以朝着天空发射,让子弹顺着抛物线,击中位在两公里外的目标喔。魔弹的魔法,也可以增加子弹的飞行距离和破坏力捏。另外,我的祖先明智光秀,正是一位连飞翔中的鸟都能击落的神射手……哎呀,听完这些之后,你们会不会觉得和我实力相差太悬殊,而忍不住偷哭呢~?’
在头顶上振翅飞翔的慈眼,突然睁大了眼睛。
‘当时如果顺利命中的话,一切就结束了,可是游佐英雄,当时妨碍我的就是你对吧?所以,为了打倒第六天魔王,我才不得不设局把你们引来这个结界里。也就是说,你被卷进这件事,全都是你自作自受。你就乖乖地受死怎么样?’
“你说引我们来到这里……可是,我们并不是因为受到什么引诱才来的啊!是因为学生会长打算对我出手,所以贝尔琪才把我们找出来讨论战略……”
我说到这里,忽然惊觉了一件事,于是伸手指向头顶上的慈眼。
“该、该不会……!把我的存在告诉一直被封印着的学生会长的那名‘使魔’,就是这家伙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们其实一直被我玩弄在股掌之间捏。’
织田愕然地喊道:
“一……一个勇者,竟然利用魔王的学生会长,还设陷阱陷害我们,未免也太卑鄙了!就算那是个叛乱盛行的时代,突然背叛并杀害君主,也是很难令人接受的事。因此你的祖先在杀死我的祖先之后,便遭到其他大名的排挤,在无人支持的情况下被讨伐,最后仅得了‘三日天下’不是吗!”
‘三日天下……?哼……真是开心啊。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慈眼以轻蔑的态度俯瞰着我们。
‘我的祖先才没有放弃统一天下呢。他表面上装作被讨伐,但其实是隐姓埋名,以天海大僧正的身分,成为了德川家康的亲信。精通密宗的天海,在暗地里操控家康、秀忠、家光等三位将军,透过风水术完美地保护着江户。证据就是家光的光,其实就是取自于光秀的光。之后,他又在江户的鬼门和里鬼门建造寺庙,将其封印,作为历代将军之墓,以灵力来守护江户。最后,他又在日光东照宫祀奉灵力最强的第一代将军家康,将力量送进江户城内……就这样,我的祖先利用德川将军家的尸骸制造出结界。不要说三日天下了,德川幕府的三百年天下,其实都掌握在他手中呢!’
“也就是说,整个江户都在明智光秀所制造的密宗结界的保护之下?这么说来……我们不管逃到哪里,都逃不出结界的范围……?”
猜想到最差的情况,我不禁屏住了气息。慈眼无情地同答:
‘没错。而为了维持这完美的天下一统的状态,我必须彻底地断绝各种祸根。不能大意,不能放弃,彻底地歼灭……只要还身在东京,你们就逃不出光秀的结界。不管怎么逃都是白费力气,你们懂了吗?’
“可恶!我还以为明智光秀只是个普通的叛乱份子,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怪物!我本来以为他只拥有了三日天下,就遭到讨伐,没想到他这么不轻言放弃……而且还在设想得这么周到的状况下,建造江户的城镇。不行,我们的层次差太多了……我果然一点胜算都没有……”
织田不知道是不是跑得累了,顿时瘫软地以双膝跪地。
‘呵……感受到挫折了捏。’
慈眼一笑,天空便再度落下魔弹雨。我赶紧抓住坐在地上的织田的手臂。
“织田,不要坐在这儿!要是静止不动,就会被瞄准!”
织田被我拉着,东倒西歪地前进。魔弹全部集中轰炸织田刚刚才坐过的地方,燃起高耸的火柱爆炸了。
“等……游佐,跑是要跑到哪里去啊?整个东京都是明智的结界耶!我们已经无路可逃了不是吗?”
“就算是这样,站着不动也只有死路一条!假使整个东京都在结界之中,那我们跑到千叶县附近不就好了?”
“你以为千叶距离这里几公里啊?笨蛋!”
“我倒是认为站在这里等死比较笨耶!”
我怒吼道,接着拉起织田的手。织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在这种状况下,你还不放弃?你是白痴吗?”
“要是现在放弃,一切就结束了!勇者是不会放弃的。为了拯救世界,勇者绝对不可能轻言放弃!”
我拖着脚步沉重的织田大吼道。织田望着我,喃喃地说:
“……本能寺……”
“咦?”
一回头,织田那红着脸,眼眶泛泪的表情,让我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你是因为放弃所以才哭吗?”
“不是啦,白痴!我突然发现,原来我的祖先无法取得天下,根本不是明智光秀害的!”
“咦?信长不是因为明智光秀发起本能寺之变,讨伐信长,所以才没能取得天下的吗?”
“是这样没错,但明智光秀并没有杀死我的祖先呀。我的祖先在身边仅有一百人的状况下,被超过一万人的光秀大军包围。因为自认没有胜算,所以决定在首级被取下之前先自刎,还放火烧了本能寺。但是,如果是在桶狭间之战时的他,就算我方只有一个人,敌方有一万人,也会抱着‘敌人只有光秀一个人’的想法,而杀出重围啊。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对自己的体力没有信心,还是他已经妥协了。总之,假如他还想要取得天下的话,就不应该放弃啊!人在头颅被砍掉之前,都还是活着的。只要还活着一天,就可以战斗!”
语毕,织田霎时紧紧地抱住了我。用棉布缠绕的丰满胸部挤压着我的脸,让我差点无法呼吸。
“等……放、放开啦!魔弹会一直掉下来,不要停在原地啦!”
“游佐,我不喜欢勇者什么的,但这一次我愿意相信你。明智光秀也是因为没有放弃,回来继续努力,因此才得以天海大僧正之名取得了天下。魔王也一样不能输给勇者这种家伙。在取得天下之前,岂可放弃呢!”
织田说完后,便将我放开,开始在彩虹桥上奔跑。从空中落下的魔弹一颗接一颗地爆炸,但织田却毫不犹豫、毫不畏惧地向前跑。
“织田……”
我发现自己心跳得好快。没想到那个凶暴的织田,竟然也会赞同勇者式的想法……
说不定她愿意让我更生呢……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到麻樱岛,我就和她交涉看看吧——我在心中抱着这样的期待,跟在织田后面跑去。
上空的慈眼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等等……这是怎样?我不是说过你们想逃出结界是白费力气吗?你们没在听吗?’
魔弹像雨滴一般不断落下,把彩虹桥变成一片火海。我们把爆炸抛在背后,拚命地奔逃。
“可恶!就算这里是无人的里世界,也不该这样破坏吧!”
织目的长发随风飘扬,始终跑在我的何方。
的确,她真的是乱破坏一通……不过,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子弹落下的频率,似乎比刚才低了一些。
“这样啊……子弹的数量并不是无限的。魔弹已经快要用完了!”
我总算明白慈眼为什么要说那么一大串话了。要是我们持续地移动,数量有限的贵重魔弹,就会打不中我们。所以他才想要让我们意志消沉,等我们停下脚步后,再好好地瞄准。
这么说来……只要继续跑,魔弹就会用尽。无论明智是多么精准的神射手,一旦子弹用尽,也无法射击。我发现的这点,看来织田也发见了。
“游佐,我们现在该不会已经处于胜利模式了吧?”
织田用略带兴奋的语气说。
在我们快要抵达彩虹桥的尽头时,魔弹已经几乎不再落下了。只是一颗、再一颗,像是不愿意放弃似地,在我们的身后爆炸,燃起高高的火柱。
“只要继续拚命地往前走出东京,应该就可以逃出结界了。果然,如果放弃的话,一切就结束了呢。”
织田露出从容的笑容。然而对于“不放弃”这件事,明智比我们还擅长。我们真的能这样平安地逃出去吗……我在内心暗自感到不安。
忽然,天空中出现一道黑影漩涡,长长地延伸,接着降落在彩虹桥上、我们的面前。那个黑影有着类似鸟的形状,明智就坐在它的背上。明智脸上原本自信满满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焦躁不安的愤怒表情。
“你们这两只粪虫,干嘛一直跑来跑去呀!你们就乖乖放弃,成为魔弹的活靶不就好了吗!”
“你总算现身了啊,明智!要是想让我们当活靶,你就正大光明地从正面开枪啊!”
织田拔出了长刀。她已经恢复为从前的织田,眼睛散发出凶残的光芒。完全看不出来直到刚刚为止她都处于意志消沉的状态。
然而,明智却放下了火绳枪。没子弹了啊……我察觉到了。明智似乎也发现我察觉了这件事,于是发出“啧”的一声,扔掉了火绳枪。
“真抱歉,难得你这么有信心,不过我的武器,可不是只有魔弹捏……你们忘了这里是结界的‘里世界’吗~?”
明智高高地举起手。来自四面八方的黑影,聚集在她的手周围,有如台风一般旋转了起来。
“就让我告诉你们,封印住鬼门和里鬼门是什么意思!恶灵从鬼门进入,穿过里鬼门,形成灵道。将这条灵道带进里世界,就能制作出里道,不让它们回到表世界捏……反过来说,各种恶灵以及未能取得天下就死去的战国武将们的怨念,都被首都的能量所吸引而来,穿过鬼门,在这个位于里世界的东京里形成漩涡!”
听她这么说之后,我仔细一看,围绕在明智手边的黑影中,有一些是动物灵魂,还有穿着盔甲的武将。它们发出充满怨念的低吟声,诅咒着统一天下的德川家康。感觉上都是相当危险的能量。
明智指着我们,用尖锐的语调说:
“那家伙就是织田信长的子孙,你们有些跟他有仇对吧?不用客气,把她碎尸万段也没关系!”
明智一下达命令,黑影便扑向织田。
“危险,织田!快逃,她的魔弹已经快要用完了,我们只要逃出结界就好,没必要冒险!”
“开玩笑!这么有趣的敌人当前,谁要逃啊!搞不好里面有几只是勇者的使魔,还能让我获得经验值呢!你已经受伤了,不要在那里碍手碍脚的,去旁边乖乖抱着膝盖坐着观摩就好!”
织田舔了舔嘴唇,仿佛准备要大快朵颐一番。她已经完全恢复成原来的织田了。虽然振作起来是好事,可是看来似乎振作过头,不小心启动残虐模式了。她用长刀将飞扑而来的黑影一一斩碎,没有丝毫犹豫。
“喝啊!去死吧!”
“唔……!好、好强……!”
明智的脸色大变。我的脸色也(因为场面太扯而)变了。虽说对手是影子,可是看她就像在切台丽菜一样毫无顾忌地斩杀,我不禁深刻地体认到——这家伙果然是魔王啊……
明智紧张地喊道:
“恶灵啊,快聚集过来!全员一起上!”
黑影在明智的呼唤之下逐渐聚集。这些恶灵要是全部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可以把东京翻转几次。如果是一般人,应该会放弃抵抗,直接被恶灵附身吧。但是对魔王来说,它们就宛如卫生纸一样,轻轻松松就被撕得稀烂。
“这种玩具,最好是对我有用啦~!”
我因为没有武器而只能在一旁观摩。但就算没有我的帮忙,织田依然一边砍杀黑影,同时一步一步地朝明智逼近。好厉害,真不愧是自称第六天魔王的人,真的很强。也难怪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让她更生啊……我心想。
终于,织田一口气来到了骑在黑影上,慌张不已的明智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拉下来。
“啊!’
明智发出惨叫,被压制在地面上。织田跨坐在她的身上,反手握着长刀,用刀尖抵住明智的脖子。
“胜负已定!你的首级我就收下了!”
织田带着骄傲的神色俯瞰着明智。明智懊悔地用力咬着嘴唇,把嘴唇都咬成白色的了。
“等……等一下!我投降,我写更生证明书给你,放开我!”
明智的话让我吓了一跳。我原以为明智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放弃,难道她看见织田压倒性的战斗力之后,就当场觉悟了?
身为勇者的我,当然无法不阻止她。
“等一下,织田!明智已经没有武器,也没办法战斗了,你就放过她吧。”
“啥?”
织田惊讶地高声喊道,转过头来。
“你又来了?圣传说中学的家伙们潜入麻樱岛的时候,你不是也说过一样的话吗!说是让被抓到的魔法使写更生证明书,然后放她一马之类的。”
“因、因为同样是勇者,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啊。而且,当初我们把她们交给老师时,不是也基于校方不想和圣传说中学起冲突的缘故……最后更生证明书被撕毁、无效化了吗?”
“等一下,你很啰唆耶!不要在一旁多嘴,这是我和第六天魔王之间的问题捏!”
听到明智这么吼道,我吓了一跳。我是想要帮她耶……难道我伤了她的自尊心吗?
的确,如果换作是我遇到同样的状况,而有其他勇者同情我,帮我乞求敌人饶命,我或许也会觉得受到屈辱。这么一样,我便无法再帮明智求情了。
明智用下定决心的眼神望着织田。
“我会写更生证明书的。我本来想叫你写,所以带了纸笔来捏。”
“准备得还真周到嘛。那就让你写吧,可是不准乱来喔。”
“乱来?”
明智在织田的压制下,自嘲地说:
“我能怎样乱来?恶灵对你一点用都没有,我的魔弹又没了……要是我敢轻举妄动,马上就又会被你制服了,不是吗?”
织田似乎明白了明智的意思,于是从明智的身上起来。
“那你赶快把更生证明书写一写吧。写完之后,也顺便把结界解除吧。”
“我知道啦……”
明智一边这么说,一边将手伸进胸前的口袋。
就在同时,上空的慈眼突然急速下降,贴住织田的眼睛。
“哇?”
视线被遮蔽的织田,赶紧把慈眼拨开。而就在这一转眼的时间,明智已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把小型的短枪,并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等……原来她还有一把枪啊!
“打倒武田骑兵队的‘三段击’……枪要准备三把的想法,其实是信长想出来的对吧?最后一发魔弹,是要留下来给自己的!”
“住手!”
我扑向正准备扣下扳机的明智。我赶在发射的前一秒,拨开了明智的手,于是魔弹便往空中发射,像烟火一样在空中炸开。
“笨蛋!你本来想用那种东西射自己喔!你会被炸得粉碎吧!枉费你长得这么漂亮!”
“放开我,如果你也是勇者,就不要阻止我!虽然已经没有胜算了,可是我绝对不愿意输给织田那种家伙!假如我自杀的话,织田就无法得到我的经验值了,我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输给那个家伙!”
看见边哭边说的明智,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明智在答应要写更生证明书的时候,原来也还没放弃啊……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认输的她,其实是想等待织田出现空隙啊。她那对于胜利强烈的执着心,已经到达令人感动的境界。
忽然,织田来到了我的身边。她手里握着方才盖住她眼睛的慈眼,用冷冷的眼神俯瞰着明智。她的右手握着长刀。
明智和织田四目相接,我听到明智咽下一口气的声音。
“原来如此……真是个讨人厌的臭女人耶。早知道就直接把你的头砍下了。我说,若想要经验值,就把杜鹃鸟杀了!”
织田这么说,同时高举起长刀。明智没有闭上眼,也没有发出哀号,直到最后都瞪着织田,一毫不屈服。
“住手,织田!”
我试图阻止织田,但却被她一脚给踢开。现在的我没有武器,而织田比我高,力量也比我强。无法使用剑咒的我,纵使想阻止织田,也无计可施……
“受死吧,混帐——!”
“噗滋”一声,我听见了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
……然而,在那之后,我并没有听见鲜血四处喷溅的水声,也没有听见因为身体痉挛而四处碰撞的声音。由于实在太安静了,我不禁微微地睁开眼晴。
织田手上握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那是明智的麻花辫。
明智茫然地仰卧在地,动也不动。直到织田把麻花辫扔在地上时,她才回过神,坐起身来。明智的头发被从根部切断,成了散乱的鲍伯头。
“你……你做了什么?”
明智茫然地问道。织田说:
“你让我陷入了苦战,也告诉了我一些事情。身为第六天魔王的我所不足的地方——也就是直到取得天下,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放弃的心,以及宁愿一死,也不愿服输的不屈不挠的斗志。我们虽然是魔王和勇者……假如你是魔王的话,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吧。”
织田粗声粗气地说,但是脸却红了起来。
即使是魔王和勇者,心意也是可以相通的……虽然状况不太对,但我一边按住因为被织田踢开而血流不止的鼻子,同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龙崎。明明身为魔王,却总是用率真的眼神望着我的龙崎——虽然我们之间有着魔王与勇者的差别,但或许正因为我们的目标非常相似,所以才能心意相通吧。
“……我才没把你当成朋友咧!被你这种污秽的魔王同情,我还不如自己了断呢!”
明智实在有够顽固。我开始有点担心,自尊心这么强的明智,会不会真的自己了断。
“谁同情你了啊,我可是确实把你的首级斩下来了屋!”
织田不屑地说道,明智不解地摸着自己还连在身上的脖子:
“咦?可是……”
“头发不是女人的生命吗?”
转过身去的织田,连耳根都红了。明智吓了一跳,接着小声地说:
“烂梗。”
“啰唆耶!总之,我叫你不要输啦!自我了断,也是输给自己啊!能让你尝到败北滋味的,只有我而已!”
织田大声地吼道,脸红到了极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难为情了,语毕,她便立刻跑走了。
“喂,织田!你要去哪里啊!”
我叫她,她也没听见。现场只剩下我和明智两个人,我感到有些尴尬,只能将视线移开,保持着沉默。
“……真是超不能接受的。”
明智喃喃自语地说,站了起来。我抬起头,但明智的脸被头发给遮住了,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不是说了,最后胜利的会是我吗?下一次我一定会打倒她的。为了让明智家更完整地统一天下……”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哽咽,是我的错觉吗?明智缓缓地踏出脚步。我赶紧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麻花辫,追上她。
“等、等一下,明智!你的东西!头发!”
“我就当作自己已经死了,重新开始……那个就留在这里吧。就如同我的祖先结束了明智光秀的人生,而以天海大僧正的身分,重新踏上一统天下的道路一样捏。”
明智如此说道。此时,她才转过来面向我。
这时的明智,脸上挂着一个非常开朗的笑容,让我吓了一跳……同时,也因为这个笑脸实在太漂亮,而使我不禁悸动。
“游佐英雄……你是叫这名字对吧b谢谢你刚才阻止了我。要是我死了,就没办法再和织田战斗了捏。”
“啊,不……那不是什么值得道谢的事啦。虽然我念的是魔王学校,但我基本上还是个勇者。而身为一名勇者,当然……”
“还有一件事要谢谢你,刚才你说‘枉费你长得这么漂亮’,对吧。”
“啊,不不不!那个是,那个,我一不小心就脱口……”
我慌张得手足无措,明智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把你的事告诉了学生会长,对不起。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这次我就不对被关在这个结界里的人出手,夺取他们的经验值了。”
“那真是太感谢了,不过,想要取得天下,不是需要很多经验值吗?”
“所以这才能表达我的歉意啊。根据我透过慈眼的观察,你们的学生会长,似乎是一个即使和全天下人相比,层次也完全不同的超强魔王捏。要是那种怪物被煽动了,我想你也会被秒杀吧。我可不能让到时候会保护你的魔王人数减少捏。不过,试炼愈是严峻,‘勇者力’就愈能提升嘛,加油啰☆”
她只丢下这段非常不负责任的话。喂、喂,干嘛说得像女子力一样。话说回来,每次听到有关学生会长的话题,我都会有一股极度绝望的感受……
“好啦,快回去原本的世界,拯救你的同伴们吧。要是一直在这个结界里徘徊,会被想吸取经验值的恶灵袭击唷。你们一开始进入里世界的门,就在魔当劳的店里。只要吟唱九字真言,门就会出现了……”
所谓九字真言,是一种密宗的法术。施行时必须一边念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等字,再同时用手指在空气中画出方格。我问明智:
“一定要回到那里才能离开吗?”
“比起跑到东京的范围之外,这样已经超有良心了吧?”
明智双手交叉在胸前,奸诈地笑着。
“……我知道了。”
我叹了一口气,转过身,顺着彩虹桥的原路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