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就算压住了止血点,仍因为龙崎效果而好评喷出中的鼻血,经过一段时间后才停止。总而言之,我想办法止住了鼻血,并成功进入了龙崎的房间。
龙崎的房间不愧是蜜月套房,非常宽敞。进门后的第一间房间是佣人房,这是为了不让人一进门就能进入寝室。平常纱希学姊和黄泉原都待在这里,房里还摆著一组客用桌椅,龙崎似乎也经常在这里喝茶,而现在纱希学姊正披头散发地在这里读书。
「啊──烦死了──年号完全背不起来!我的头要冒烟了~!」
三年级的纱希学姊是龙崎的四天王之一,是个梦魔魔王。她躺在客用沙发上,踢动著修长的双腿,扯著那一头火红的头发。她有著一双具神秘感的双色瞳,左眼是绿色,右眼是金黄色;火辣的身体上,穿著布料极少的便服。上半身是露出肚脐的比基尼式坦克背心,下半身则是完全没有裤管、宛如内裤般的牛仔短裤。
「哇,纱希!在英雄的面前,怎么可以穿得这么刺激呢!」
龙崎赶忙从我背后摀住我的双眼。个子娇小的龙崎做出这种动作,就像是整个人挂在我身上一样,胸部自然贴上了我的背。那虽然不大,但就像龙崎本人一样,给人彷佛棉花糖般蓬松又柔软的感觉,以及低调得恰到好处,但是需要主张的时候又充满存在感的份量,让我忍不住小鹿乱撞。
「哇──英雄的耳朵都红了~就算纱希和本宫不一样,不管她多漂亮、多有魅力、多成熟、多诱惑人,英雄也不可以看~!本宫会吃醋喔!英雄这个大色狼!」
龙崎将手从我的眼睛上移开后,一边哭著说,一边握起拳头咚咚地捶打我的背后。不不不不,我害羞得连耳根都发红,不是因为那个,而是因为龙崎啊!……要是我真的极力这么解释,就会真的变成「英雄大色狼」,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说出来。
「抱歉抱歉,公主。因为背年号让我的头脑发烫,都快过热了嘛。就算用谐音去记,也只记得谐音,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年号啊?一三三八年的谐音是『人遇到惨事』,但我却怎么也记不得到底是谁对谁做了什么事啊~」
纱希学姊一边用垫板朝自己搧风,一边起身。她看起来真的很热,那件有如比基尼的坦克背心,布料非常薄,将丰满的胸部线条凸显出来。袒露的乳沟,不知是不是因为通风不良,流了很多汗,明明纱希学姊什么装饰品都没戴,一粒粒的汗珠却像钻石项炼一样,点缀在她的胸前。
纱希学姊不愧是透过淫梦操控别人心志的梦魔魔王,非常艳丽。纱希学姊把抱著我的龙崎一把抓过去,紧抱在自己丰满的怀里。
「而且,我已经发誓效忠公主,根本没有诱惑英雄的打算,所以请不要吃醋唷♪」
「咦?不、不是,本宫不是吃纱希的醋,而是吃英雄的醋啊……」
「所以呀♪就是因为你以为我要诱惑英雄,所以才会吃被我诱惑的英雄的醋,对吧?」
「呜呜──本宫听不懂国文了……」
龙崎把脸埋在纱希学姊的胸前,困惑地说。
「所──以──说,之所以会吃醋,就是因为眼红嘛。所谓的眼红,也就是嫉妒,对吧?」
「嗯。」
「也就是,公主嫉妒英雄。」
「咦?」
「所以,因为英雄被我诱惑,所以公主嫉妒他。」
「是……是这样吗?」
危险,龙崎,你快要被骗了!纱希学姊连一三三八年是创立室町幕府的足利尊氏成为「征夷大将军」的年份都不知道,国文倒是满擅长的嘛。
「吃醋的公主好可爱~!(熊抱~!)」
「等一下,纱希学姊,不要因为你自己念书没进展,就妨碍公主念书!」
就在龙崎被纱希学姊紧紧抱住而挥动手脚挣扎时,黄泉原出手相救。纱希学姊不悦地放开龙崎。
「呿──就是因为念书没进展,所以才想用公主疗愈一下啊!」
「请不要找一大堆藉口来欺骗纯真的公主,也请不要一有机会就企图进行不纯正的同性交往行为!」
「是、是,知道了知道了。冥土真恐怖耶。」
「真是的,连做个点心都无法静下心来……」
的确,黄泉原就算面对年长的纱希学姊也十分严厉,而纱希学姊所形容的「恐怖」也应该是很贴切的。但是此刻我之所以觉得他一点也不恐怖,是因为为了挺身救助龙崎,而从里面的一扇门里探出头来、身穿女仆装的黄泉原,一只手拿著玻璃搅拌盆,另一只手拿著打蛋器,正在打发像是白色奶油的东西。
不知道是否因为他焦躁得「连做个点心都无法静下心来」,那个像是白色奶油的东西四处飞溅,沾满了女仆装的袖子、裙子和胸口。上了浆的笔挺深蓝色女仆装,被白色的奶油弄得脏兮兮,连黄泉原清秀的脸上都沾到了。
总是面面俱到的黄泉原变得这么狼狈,恐怖感也减半了。甚至可以说有点可爱呢。
「哇啊,冥土变得好狼狈!本宫帮你擦,不要动喔!嗯──可以用来擦的东西、可以用来擦的东西……」
龙崎赶忙环顾四周。虽然会亲手制作点心的四天王好像有点不太对,但一看到四天王的脸或衣服弄脏,就赶快找东西来擦的魔王,似乎也不太对劲。同时也让人觉得很可爱。
「冥土,那个像奶油的东西是什么?」
「这不是奶油,是蛋白。我想公主应该也知道,烤蛋糕的诀窍,就是要先把蛋白打发,把空气打进蛋白里。」
「蛋白就是鸡蛋里面透明的部分,对吧?也就是说,动物也可以吃啰?」
「咦?」
龙崎把一只有著可怕长相的吉娃娃推到吓了一跳的黄泉原面前。
「嘎噜噜──」
这是龙崎的四天王之一──加姆。而四天王不但实际上只有三名成员,更因为成员不够,还用狗来充数。不过靠著它这张恐怖的脸,的确是可以驱除一些小怪物。它的眼睛非常大,嘴里的尖牙若隐若现,薄薄的大耳朵竖立著,身体则像火柴棒一样纤细。
加姆开始舔沾在黄泉原脸上的蛋白。
「哇!不要、公主,好痒喔,不要……!」
「可是,如果用布擦的话,食物就浪费了呀。我们要随时记得环保的观念,珍惜有限的资源,爱护地球。」
「我们是魔王,所以不用爱护地球没关系,不珍惜资源没关系,为了一己之私破坏地球也没关系!」
黄泉原一边闪避加姆的舔舔攻击,同时激动地说道。龙崎睁大了眼睛,歪著头,把加姆收回。
「是这样吗?本宫一直都很努力地收集宝特瓶的盖子去回收,难道这也不是魔王该做的事吗……?」
「这么说来,我记得龙崎从龙宫城寄来的明信片,质感很有弹性,那该不会是用牛奶盒做的再生纸吧?」
将牛奶盒洗净后剪开晾乾,把一层薄薄的防水纸撕除,制作手抄纸明信片的魔王,在身为勇者的我的眼里,实在是太奇妙了。龙崎害羞地微笑:
「嘿嘿嘿。本宫在抄纸的时候,还加了一点龙宫里的海藻进去,这个部分本宫自己也觉得很好看,很喜欢呢。」
「公主,拜托您,请您拥有多一点自己是龙王继承人的自觉好吗!魔王不应该回收牛奶盒,公主太乖了,就是因为您一直用好孩子的角度来解题,所以才得不到分数!魔王只有把自己亲手毁灭的世界,依照自己的想法重新打造成理想中的邪恶国度时,才可以进行资源再利用!」
不论黄泉原怎么主张,龙崎看起来仍像是不太明白,只是微笑著点头。
「对呀,冥土说的没错,本宫很清楚喔。身为魔王,必须把整个世界都资源再利用呢。不只是牛奶盒,就连空罐、保丽龙盘也必须回收才行。」
「您根本就没听懂啊!」
黄泉原带著绝望的表情望向我。
「游佐同学,公主的状况正如你所见,我无能为力。既然公主那好孩子的个性无法改变,那么最重要的关键就是在这种思维下,该如何取得分数。而知道该怎么做的,就只有身为勇者,同时又能在魔王学校里得到不错成绩的你了。要是这次实力测验没考好,公主的成绩就真的很危险了。」
「所谓的危险,大概有多危险?」
「大概是一脚已经跨进被退学的门槛了。」
「那不是只差一点点了吗!」
「所以才要拜托你啊。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让公主拿到分数才行。虽然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但至少我可以藉由诚心诚意地制作点心,来替公主加油。」
黄泉原又开始唰唰地打起了蛋白。麻樱宿舍的洗脸台、厕所和浴室都是共用的,但龙崎的房间牵了自来水管,所以她可以在自己的房里泡澡和冲澡,另外还有一个小厨房可供做菜或烧开水。
黄泉原用筛网把面粉筛进打发后的蛋白里,再用橡胶刮刀搅拌,同时朝我问道:
「游佐同学,我今天想做松饼来当作点心,你应该没有对鸡蛋、牛奶或小麦过敏吧?你喜欢蜂蜜还是枫糖?」
一直以来,为了保护身为龙宫公主的龙崎不要被坏勇者(也就是我)欺骗,黄泉原总是用锐利的眼神盯著我,但今天的他却很温柔。假如他不是男生,一个清纯可爱的女仆一边做点心,一边询问对方的喜好──这对男生来说,完全是会令人脸红心跳的情境啊。
「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枫糖好了。」
「本宫也推荐枫糖喔,英雄。」
龙崎略带骄傲地微笑著说。
「冥土的松饼是先把蛋白打发之后再做的,所以又松又软唷。因为松饼比海绵还要蓬松,所以用刀子切开后,把枫糖淋在断面上,枫糖在滴落盘子之前,就全部被松饼吸收了。一送进嘴里,松软的松饼就会散发出蛋香,枫糖也会从松饼里渗出,美味到让人不禁觉得『活著真好!』呢。」
住口,龙崎,我没办法等到点心时间了。
黄泉原满脸通红地抱著橡胶刮刀,感动得全身颤抖。等一下你的衣服又会弄脏啰。
「能、能得到公主这么高的评价,我、我会用生命来做松饼的!」
「啊,不用那么努力也没关系的。」
他已经听不见龙崎的声音了。黄泉原对背负著做松饼这份重责大任感到紧张,开始猛烈地搅拌面糊。
……因此,只剩下我和龙崎两人独处了。
客厅有好几扇门,穿过其中一扇门就会到龙崎的房间。
我本来就听说过这里是有好几间小房间的豪华蜜月套房,再加上又是龙王之女的闺房,因此我想像的内部摆设是又庄严、又奢华。
然而,龙崎的房间却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首先,她的房间其实并不大。原来是因为黄泉原和纱希学姊睡在这里的机会比睡在他们自己的房间还多,因此龙崎便将自己的房间改建得小一点,好加大两人的休息室,让两人能够好好休息。
龙崎这种体贴、温柔、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把朋友摆在第一位的心,实在太不配当魔王了。可是,我就是喜欢龙崎的这一点。因为龙崎实在太善良了,跟她是不是魔王一点关系也没有。
「英雄,你为什么一直东张西望?有虫吗?」
龙崎问道。龙崎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我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被她一问,我顿时紧张了起来,不自然地挺直了背脊。
「啊……没、没有。没关系、没关系。」
到底是什么东西没关系,我自己也不知道。话说,其实才不是什么没关系。因为光是在龙崎的房里,坐在穿著便服的龙崎身旁,我的心脏就彷佛快要停止了。
龙崎的房间,充满了龙崎的感觉,非常可爱。可爱到就连身为男生的我看到,也都觉得可爱,总之就是全力地释放可爱。
一般的房间都只是水泥墙,上面贴著壁纸,看起来很廉价,但是龙崎的房间却贴著可爱的粉红小花图样壁纸。天花板上的灯,虽然没有到美术灯那么夸张,但却罩著花瓣形状的玻璃灯罩,发出柔和的光芒。
要是房里放著龙崎的床,我一定会一直去注意它,没办法冷静下来吧……我心跳加速地想著。不过这里不愧是蜜月套房,书房和卧房是分开的,因此我也松了一口气。
房间的正中央,放著一张白色的桌子。我们都是在宿舍的餐厅吃饭,但龙崎则是在这里吃黄泉原制作的料理。有时也会由纱希学姊或黄泉原从宿舍餐厅将餐点带回来,在这里一起吃。
而墙边还摆著书架和衣柜。桌椅、书架、衣柜、书桌和椅子,全都是白色的木制家具。窗边挂著两层窗帘,一层是粉红小花图样,另一层是白色的蕾丝窗帘,另外还摆著一排漂亮的观叶植物。简直就像从家饰杂志上剪下来的一页,著实是个充满了女孩温柔气息的房间。
书架上摆满了书。里面大多是国外的绘本,而书和书的中间,还放著鱼啦、乌龟啦、海豚等海底动物的布娃娃。
「啊,那个……父王每次去外国谈生意的时候,常会买那些回来给本宫。本宫最喜欢看可爱的绘本、可爱的布娃娃,所有可爱的东西……这个兴趣,好像有点孩子气?」
不知是不是对我环顾房内的视线感到介意,龙崎害羞地用双手的食指互相抵著。以一名魔王来说,这样的兴趣确实太可爱了。不过站在可爱的龙崎的立场,我觉得这样的兴趣非常恰当喔。
「才没有那回事,很可爱,很好啊。」
「是、是吗?听到英雄这么说,本宫就放心了。本宫最喜欢可爱的东西了,所以也最喜欢英雄和加姆唷♪」
「嘎噜噜──♪」
有著一张骇人脸孔的吉娃娃,正在龙崎的脚边大力地摇著尾巴。对男生来说「可爱」并不是夸奖,但是比这个更令我有种微妙心情的,是被和加姆相提并论的这一点。不过,当我发现龙崎竟然若无其事地说出「最喜欢」时,我的心跳又再次加快,慌张得无法镇定下来。
「再、再聊下去,时间就没啰。我们得在晚餐时间之前,想办法完成一些进度才行喔!」
我想要转换气氛,于是赶紧把国文的考古题搁在龙崎面前。龙崎也惊讶地回过神来,露出严肃的表情。
「对、对喔,本宫要努力准备实力测验才行。冥土说,希望本宫至少拿到三十分。那么,英雄老师,请您多多指教了。」
龙崎对我鞠躬。就在魔王对勇者低头的这一瞬间,龙崎就注定是个劣等生魔王了。因此,为了拿到分数,龙崎必须采取更像魔王的思考模式。我觉得,她的想法比身为勇者的我还要善良。
「那我们从这一题开始做做看吧。」
「哪一题?」
我指著考古题,于是龙崎便倾身向前。龙崎和我之间的距离顿时缩小,她的头贴近我的胸口。柔软的卷发因为她的动作而变得有些凌乱,发丝摆荡的同时,还散发出一股花香味。大概是洗发精或护发乳的味道吧。那香味很淡,平常根本不会注意到,但现在却扑鼻而来,可见我们靠得有多近。
「英雄,你的心跳好快喔。你身体不舒服吗?」
龙崎一脸担心地抬头望著我。似乎是因为龙崎的头紧靠著我的胸口,所以我的心跳声被她听见了。我赶紧把身体移开。
「没没没、没什么,哇!」
我太过慌张,手肘不小心撞到了堆在书桌边缘的一叠课本。像山一样的课本就这么山崩了。
「呀!」
「哇!」
在我伸手压住课本的时候,龙崎也做出相同的动作。龙崎的反应比我快了一秒,于是我的手便压在龙崎压著课本的手上。
「啊。」
(插图009)
龙崎彷佛惊讶得止住了呼吸,发出一声细微的声音。我则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压根儿没想到,这种在少女漫画中,大概从上古时代开始就被画到烂的烂梗,竟然会在现实生活中发生。想到这一点,我不禁迟疑。再加上龙崎被我压著的手背传来的触感所带给我的震惊,更是让我全身僵硬。
牵手的时候,碰到的是掌心。牵手当然也会令人小鹿乱撞,但出乎意料地,我竟然从没接触到她的手背。龙崎的手背皮肤比手掌薄,摸起来触感又很光滑、柔软,就像一颗缺乏气势的棉花糖。日式甜点中,有一种状似薄片麻糬,名为求肥的甜点。而龙崎手背的薄透、柔软和光滑,正像极了求肥。
我的手背上有很多血管,指关节和肌腱隆起,简直如树根般凹凸不平。我本来以为每个人的手背都一样,因此当我发现龙崎的手背竟然完全没有突起,一片光滑的瞬间,我著实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每个人的手都一样……没想到女生的手跟我差这么多啊……这么软的手,怪不得没办法提重物啊。)
我想起了在放暑假前,因为没有分批把东西从学校带走,结果必须在结业式那天把课本、工艺课的作品和牵牛花盆栽等东西一次带回家,而坐在楼梯间哭泣的龙崎。
(而且她的手好小,几乎可以被我的手完全盖住呢。这么小巧可爱的手,没有什么力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被我压著的龙崎的手真的又小又纤细,总觉得我手里摸到的并不是一只手,而比较像是抓到一只漂亮蝴蝶的感觉。只要稍微用点力,这个美丽而柔弱的东西就会毁坏。这种危险的脆弱感,让我忍不住心跳加速。我害怕它毁坏,同时也心想,我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毁坏它。
(我必须保护龙崎……!)
纵使对方是劣等生魔王,对魔王怀抱这种情感的勇者,或许根本没有资格被称为勇者,但我无论如何都想要保护龙崎。
「英雄……那个,本宫可以把这个动作,解释成你不想放开本宫吗……?」
龙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顿时回过神来。原来我好像把手放在龙崎的小手上,就这么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样子。可能是因为我迟迟不把手放开的关系吧,龙崎满脸通红,表情中夹杂著困惑与害羞,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
「啊……对、对不起,我的手很重吧?」
我赶紧把手从龙崎的手上抽开。没想到,龙崎飞快地抓住我的手,动作宛如猫抓蝗虫般敏捷。
「是很重啦……可是就算再重也没关系唷,英雄。」
龙崎低著头说,羞得连耳根都红了。这时,忽然有一股莫名的恐惧窜上我的背脊。
在这所魔王学校里,我也曾与非常强的魔王战斗过。既然都阴错阳差来到了魔王学校,我便转换想法──要是能让六百六十五个魔王全部更生,我就能得到其他勇者绝对无法得到的超高经验值,以优异的成绩通过勇者检定考,成为超传说等级的勇者。正因为我这么想,所以无论遇到多么强力的魔法,我都不曾感到害怕。
然而不知为何,此刻我却对这个最弱的魔王感到恐惧。龙崎,以及从她那宛如粉红色贝壳般的嘴唇所说出的话,都让我觉得好恐怖,令我动弹不得。
「这里是本宫的房间……所以纱希和冥土都会有所顾虑。他们要进来前一定会先敲门,等本宫允许之后才会进来。而且现在纱希正在念书,冥土正在做点心,不会多管我们。所、所以,那个……」
龙崎红著脸,彷佛相当难以启齿似地,吞吞吐吐地努力说著。
「本宫已经知道英雄不想要半个世界,所以本宫决定放弃了。可是……相对地,本宫就是没办法放弃希望英雄得到本宫的想法。」
龙崎扑进我的怀里。好软……不只是刚刚的手背,她的整个人都好软、好柔弱。
「本宫要把自己给你,相对地,本宫也想要英雄。」
龙崎在我的怀里,用沙哑的声音说。
「不,这没办法……我的梦想是成为一流的勇者,所以就算是龙崎,我也不会交出自己的经验值的。」
「本宫可没有说……本宫想要经验值喔。」
始终在我怀里低著头的龙崎,彷佛鼓足了勇气似地抬起头。
「本宫……想要的是『英雄』……本宫会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你……」
她的脸颊泛著潮红,眼睛湿润,说出来的话彷佛发烧时的呓语。方才宛如粉红色贝壳般紧闭的嘴唇,如今微微张开,就像引诱著勇者进入的秘密门扉。而她那双刚刚令我无法动弹的魅惑双眼,此刻覆盖著长长睫毛的眼皮则轻柔地垂下,彷佛是为了替勇者开辟道路而封住那魔法一般。
「龙崎……」
我的心脏像是要爆炸了似地,在胸中激烈地跳动著。我会不会就这样被龙崎打倒,被她夺走经验值呢?这是魔王的陷阱吗?明知道是陷阱还要往前进,才算是勇者吗?
我一边犹豫著,一边决定用手臂抱紧在我怀里的龙崎。就在我轻轻动了一下的瞬间,在我怀里的龙崎便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啊……对、对不起!」
我赶忙离开龙崎。龙崎的身体虽然有点僵硬,但在我离开她之后,便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开始哭了起来。
「呜……呜哇啊啊啊~虽然是本宫主动的,可是一想到万一英雄也认真了,本宫就忍不住害怕了起来~!英雄,谢谢你没有答应~」
龙崎哭得像个小孩。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险些把一个脆弱而精致的玻璃艺术品给捏碎了。龙崎真的打从心底松一口气,还微微颤抖著。
「不过,本宫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没用没用大魔王呢。因为觉得自己和勇者战斗不可能赢,所以一开始就放弃战斗,直接提出『魔王的最后交涉』。没想到,一旦真的提出了交涉,本宫竟然又害怕了起来~!」
龙崎啜泣著,看起来非常消沉。的确,冷静地回想龙崎刚才的行为……
魔王:『勇者呀,我不打算跟你进行无谓的战斗。你就当本王的手下吧。我会将半个世界赐给你。』
勇者:『我知道了,我会成为你的手下,请给我半个世界。』
魔王:『咦?啊,等、等一下!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乾脆地答应,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话说,这种攸关全世界命运的重要问题,你竟然这么快就回答了,天底下有这种勇者吗?这不符合勇者的形象吧?把这种勇者纳为部下,需要鼓起不少勇气吧?至少本王觉得好可怕啊──都想逃走啦──像你这种极恶勇者,不要说半个世界了,搞不好会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袭我,把整个世界都抢走呢。跟你这种勇者太接近,我觉得自己会有危险……』
勇者:『我可以拿南半球吧?有企鹅呢。』
魔王:『等一下,我说等一下!我要重新想想。我们还是战斗吧,刚才的交涉不算数,取消!』
……如果从魔王与勇者最后决战的角度来看,状况就是这样吧。
不过,正是那种试图装出魔王该有的样子却完全失败;以及明明就算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只要厚脸皮地重来一次,也还是符合魔王的作风,但她却没那么做,反而既挣扎又烦恼的态度──才让人更觉得她真是个劣等生魔王啊。简单说,就是「YRK」,也就是「果然龙崎就是可爱(Yappari Ryuzakiwa Kawaii)」。
「既不能和勇者战斗,也不能进行最后交涉,那身为魔王的本宫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最弱魔王也该有个限度吧~!」
龙崎的感慨令人生怜,于是我安慰她:
「又没关系,龙崎或许真的是最弱的魔王,但是你比其他所有的魔王都可爱呀。也就是说,如果要比可爱的话,你就是最强魔王喔。」
「本宫只知道魔王的能力值有『魔力』、『体力』、『防御力』、『攻击力』、『敏捷度』等等,真的有『可爱度』这种数值吗?」
「有,它具有让勇者不由得觉得『想要保护他』的特殊效果。」
我脱口而出之后,全身的血液便直冲脑袋。从我自己口中说出的那些话,让我感到难为情极了,要是地上有个洞,我想要被封印在洞里大概一千年左右。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龙崎开心地抬起视线,将她小小的拳头放在胸口……
「……谢谢你,英雄。本宫好高兴……就是因为高兴,所以本宫要加油,努力成为一个不用英雄保护也没关系的独当一面的魔王。总有一天,本宫要毫不畏惧地说出『你不接受半个世界,那就要收下本宫!唰──!』为了能做到把本宫送给英雄,本宫会努力念书的!」
龙崎嘴里一边喊著「唰──」,同时做出将自己衣襟扯开的动作。不不不,要是你这么火力全开地来,就换我感到害怕了,所以拜托你用普通的方式就好。
不过,总之龙崎现在终于想要念书了,这是好事,为了不浪费她这份冲劲,我立刻把国文讲义摊开在龙崎面前。
「好,太好了,那首先,你就努力做做看这些题目吧!用『否则』造句!」
「否则?」
「不能造得太普通,要站在魔王的立场,用魔王的心情去造,才能得到好成绩。这才是重点喔。」
「……否则……」
龙崎带著严肃的神情思忖了一阵子。我望著龙崎,因为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回答,不禁感到紧张。
经过好一番思索,龙崎拍了一下手,眼睛发亮、自信满满地说:
「『本宫要把半个世界给英雄,所以英雄要当本宫的家臣。否则,本宫就要把自己给你喔』!」
「『否则』的用法好像不太符合文法喔。这个状况下的正确答案,应该是『否则本宫就把你杀了』喔。」
「本宫不要杀了英雄。」
「呃,这只是例句嘛。」
「就算是例句也不要!如果要本宫杀了英雄,那本宫要杀了英雄后,自己再自杀!」
「不不不,你冷静一点。」
「或者就接『半个世界或者是本宫,不管怎样你都要接受』。」
「你是强迫推销大魔王吗?」
「啊,可是本宫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首先要深呼吸,吸──吐──吸──吐──吸──吐──吸──吐──啊,过度换气了,头好晕。」
「你给我好好冷静下来,冷静地做题目。」
我指著龙崎面前的讲义。
「呃,那么这题呢,一个圆内接两个上下颠倒的正三角形,分别为正三角形A和正三角形B。试求出这两个正三角形中央所构成的正六角形之面积……问题应该是这样吧?因为这个正六角形有著色。」
「英雄,这个正六角形不是有著色,而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唷。」
「嗯,真的有东西在蠕动呢。」
「正三角形A、正三角形B还有它们外接的圆,看起来好像开始发光了耶。」
「好棒喔,龙崎,你学会内接和外接了呢!」
「外接圆开始转动了耶,英雄!本宫现在才注意到,这份讲义应该不是数学讲义,而是国文讲义才对吧?」
「咦,对耶!」
「另外本宫还注意到,这好像不是图形问题,而是魔方阵!」
对耶,这再怎么看都是魔方阵啊。而且我觉得,这个精密得宛如用圆规和三角板画出来的魔方阵好眼熟……这是班长的魔方阵。
舍监会派一种长了蝙蝠翅膀的眼球,也就是叫做邪眼的使魔监视宿舍的每个角落,以防止魔王们打架。邪眼平时会贴满舍监的全身,光看这点,舍监的外表确实很像魔王,但其实她平常都用三角头巾把头发包住,穿著围裙、拿著扫把,打扫宿舍的庭院,是一位稳重而温柔的女性。我虽然从没见过舍监生气,不过从六百六十五名魔王中,没有一个人敢忤逆舍监的这一点看来,我想她生起气来必定很可怕吧。
在舍监一个人的管理下,宿舍维持著良好的治安,可是刚才班长说……现在舍监正在整理花园。就算舍监外出,一百只邪眼也应该会好好地监视,但也有可能会因为主人不在而偷懒。
「龙崎,趴下!班长趁著舍监不在,对我们展开攻击了!」
「呀啊啊!」
我横抱起龙崎,扑倒在地上。不同于我房间那凹凸不平的木头地板,龙崎房间的地上铺著软绵绵的地毯,因此就算动作粗鲁一些,也不会痛。我把一半身子压在龙崎身上保护著她,而从魔方阵里飞出的貌似鼯鼠的生物,正好从我的身上擦过。
『咕叽──!』
那个生物在天花板附近掉头,同时发出又高又尖的叫声。那不是鼯鼠,而是张开翅膀后长达一公尺左右的巨大蝙蝠,翅膀的边缘是锐利的刀刃。它在掉头的时候,用翅膀上的利刃往挡住它去路的吊灯一挥,于是悬吊著吊灯的粗金属条便应声而断。
「哐啷」一声,吊灯坠落地面,玻璃四处飞散。
「呀啊啊!」
「班长!不要打扰我们念书啦!」
「哎呀,你发现是我搞的鬼了呀?」
缓缓浮在空中的魔方阵里,浮现出班长的容貌,就像映在镜子里一样。
「我可不是在打扰你们念书喔,游佐同学。」
「那么,难道你是来教本宫功课的吗?」
龙崎的双眼发亮。
「哇──除了英雄之外,要是成绩超好的班长也来教本宫功课,本宫就放心了。谢谢你!」
不不不,面对抱著这么浓的杀意前来攻击自己的人,还能有这种感想,会不会太天真了啊。你到底有多么缺乏生存本能啊!……唉,不过就是因为龙崎是个这么善良的劣等生魔王,我才会想要保护她。而且这也正是我喜欢她的地方……话说,在这种紧急时刻,我在想什么啊。
「来教你功课?怎么可能啊,龙崎同学。百兽之王狮子就连猎杀一只兔子都会竭尽全力了,所以不管龙崎同学是多差劲的劣等生魔王,竞争对手就是竞争对手。我当然会尽全力把你踹掉,怎么可能帮你呢。」
「你心胸也太狭窄了吧,班长。」
我吐槽道,班长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这句话对魔王来说是夸奖唷,游佐同学。要是魔王太在乎别人的看法,表现得心胸宽大,最后那个当时被放过的年幼勇者,长大之后还是会前来复仇。我就不一样了,会受到别人眼光所影响,就证明了自己是个心志孱弱的魔王,真正的魔王是不会受到自身之外的任何事物所左右的。因此,阻碍龙崎同学念书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至于对游佐同学,我则要认真地杀了你!」
巨大蝙蝠的攻击变得更猛烈了。我捡起掉在一旁的字典,想要打落蝙蝠,但厚重的字典却轻轻松松地被切成两半。
「哇啊──真的是认真的。」
「住手,班长!阻碍本宫念书固然很过分,可是杀掉英雄更过分,所以本宫希望你住手!」
被我压在下面的龙崎也大喊道。魔方阵里的班长用手指推了推她的红框眼镜,一脸无所谓地笑著。
「过分的是龙崎同学吧。只是因为对实力测验没把握,就把勇者引诱进魔王的房间,想要独占经验值。看你一副乖巧的样子,没想到个性这么棒啊。」
「咦?本、本宫才没有那种想法呢!本宫甚至还犹豫著要不要把本宫第一次的经验值献给英雄呢。只是最后还是提不起勇气,只好作罢了。」
「笨蛋,龙崎,这种事不要随便跟别人说!」
比起班长突如其来的攻击,龙崎的话才更让我慌张。班长扬起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喔?我是『别人』,但龙崎同学就不是『别人』。原来在你的心里是这样划分的啊?」
「不,我的意思不是那种别人,而是第三者……」
「无论如何,既然游佐同学会毫无防备到这种地步,就表示龙崎同学只要有一天改变了心意,就可以轻松地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袭你。看来我果然还是在事情演变成那样之前,先拿到游佐同学的经验值比较好呢……」
班长「啪」地弹了一下手指(不,虽然那动作看起来很帅,但她其实没有弹好,实际上只发出「唰」的声音而已),蝙蝠便消失了。
「那么,我要再更认真一点了。魔王风云会!出来吧,无头骑士!」
『吼喔喔喔喔喔!』
应声出现的是一个中世纪的骑士,像半人马一样,腰以下是马的身体。马的灰色身体上披著鳞片状的马用铠甲,骑士也身穿厚重的铁铠甲,但是却没有头。他手里拿著巨大的斧头,朝我们一步步逼近。
要是在我的小房间里召唤出这么大的怪物,我们八成会像正方形的西瓜一样,陷入被塞在箱子里、动弹不得的状况吧。然而龙崎的房间很大,因此我们还有办法逃到房间的角落去。
「龙崎,快逃。」
我抓住龙崎的手臂,站起来,同时快速地环顾整个房间。无头骑士背对著黄泉原他们所在的房间门口,因此没办法让龙崎往那里逃。
「……里面,往里面那间房间逃。」
「那、那英雄要怎么办?」
「我只能战斗啦。」
「我们大声呼救吧,向冥土他们求救!」
「求救?」
班长呵呵地笑了出来。
「请自便啰?只不过,就在那两个缺乏战斗力的人踏进房间的瞬间,无头骑士的斧头可能就会把他们的头砍下来吧。」
「还是算了、算了!对了,加姆在隔壁房间睡午觉,本宫把它叫醒,用它那张可爱的脸进行精神破坏攻击……」
「请自便啰?只不过,无头骑士没有头,看不到吉娃娃那张恐怖的脸唷。要不要我帮你用铁蹄把它踩扁,做成吉娃娃仙贝呢?」
「还是算了、算了!」
「没关系,我自己想办法。龙崎你去躲好。」
我把龙崎往里面的门推去,龙崎犹豫地回头望向我。
「本、本宫……本宫不想把英雄一个人留在危险的地方。可是本宫知道,要是身为劣等生魔王的本宫留在现场,一定会妨碍英雄战斗,而且……」
龙崎露出下定决心诀别的表情,用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
「而且,英雄是最强的勇者,本宫确信英雄一定会赢的。所以本宫一点都不担心,本宫要去避难了!」
最强的勇者。即使面对如此骇人的怪物,听龙崎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似乎充满了力量,真是不可思议。
「好,来吧!天蛇斩!」
我喊出剑咒。从我口中喊出的词汇卷起一阵风,形成漩涡,最后变成我家代代相传的古坟时代的铁剑。这是两千年前,我的祖先──勇者素盏呜尊用来打倒八岐大蛇的剑。
更精确地说,用剑咒变出的武器并不是真品,而是赝品。而且该武器的力量会随著我的魔力和集中力有所不同,因此攻击力不可能与真正的天蛇斩一模一样。
『吼喔喔喔喔!』
无头骑士高举起巨斧,像劈柴似地从正上方朝我展开攻击。我在就读勇者补习班的时候,很擅长剑技。不过,要是正面接受了这么重的攻击,可以想见结果不是仿制的天蛇斩坏掉,就是我的力量不敌对方。
幸好对方的武器很笨重,因此动作又大又慢,而且破绽百出。在他挥下斧头,又把砍进地板的斧头拔出之前,我就爬上斧头的柄,一口气拉近我和无头骑士的距离。
「嘿啊!」
我顺著冲上去的力道,将天蛇斩刺进无头骑士铠甲的缝隙中。
『吼喔喔喔喔!』
无头骑士的身体激烈地摇晃,把我甩开。我用手臂著地,以避免撞击地面,接著立刻起身。命中要害了……我这么以为。没想到,无头骑士一把抓住天蛇斩,将它拔起,用力扔向我。天蛇斩飞来的轨迹,就像是想从头顶把我整个人刺穿似的。
「哇啊,解除!」
我赶紧解除了天蛇斩。无头骑士的伤口没有流出鲜血或体液,简直就像毫发无伤似地,继续举起斧头。
「呵呵呵!不管什么样的攻击,对无头骑士都是没用的。因为没有头,就表示他没有任何要害或弱点啊!」
班长一副胜券在握的笑声,从魔方阵里传来。召唤一个打不倒的使魔,未免也太犯规了吧?我该怎么办才好?
『吼喔喔喔喔喔!』
我就像在对空气练习拳击似地,拚命地移动脚步,躲开无头骑士的斧头猛攻。我的生命虽然很危险,但龙崎漂亮的房间也被捣毁了……这样下去,龙崎那些宝贵的礼物布娃娃和绘本,也会遭到破坏。
「可恶,不要动!钢索!」
我对著朝我冲来的无头骑士喊出剑咒。词汇变成一阵风,如漩涡般旋转的风,最后变成一条钢索,将无头骑士团团捆住。
『吼喔喔喔喔喔!』
无头骑士不断挣扎著,但他愈挣扎,钢索就缠得愈紧。最后,就像用线将水煮蛋切片一样,无头骑士的铠甲从关节处散落了。
「啊,太好了。我赢了。」
就算无法给予伤害,但只要把他分解,站在物理的角度,他也就不能动了嘛。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打倒了敌人,我松了一口气,抚著胸口。魔方阵里的班长愤恨地跺脚……
「唔唔!果然棘手。接下来是魔王召唤第二弹!」
「还来啊!」
「我想,刚才失败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我召唤了一个没办法转身的巨大魔王。所以,这次我要召唤一个小一点的!」
「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都不要召唤啦!这样我们怎么念书啊!」
「魔王风云会!出来吧,『藏遥控器妖怪』、『出门前藏钥匙妖兽』、『厕所卷筒卫生纸只剩五公分魔兽』!」
「哇啊──这些怪物从某种角度来看比龙还令人困扰,不要召唤啦!住手!」
我不禁抱著头。这样一来,各方面都太不方便了,根本没办法念书。忽然,几只黑色的恶魔之手从不停旋转的魔方阵伸出来,挡住我的去路。
无路可逃的我,只好跑向窗边,把窗户打开,准备往窗外逃去。这里虽然是五楼,但只要用剑咒叫出气垫,应该可以应付过去……就在我把身子探出窗外时,我看见舍监就在正下方。她和两名女学生正准备走进宿舍的大门。
「啊,舍监回来了,得救了!」
我拍拍胸口。听见我这么说,班长挑起一边的眉毛,赶忙跑到窗边,趴在窗框往下看。
「……咦?为什么碍事的人已经回来了?也太快了吧!」
位在窗户下方的舍监,手拿著小铲子,伸了一个懒腰。
「我回来了~呼~终于把花园整理好了~」
舍监那悠闲而稳重的声音,宛如天国的竖琴一般清澈悦耳。
「花坛变得好漂亮喔,我去帮忙真是太值得了。」
(插图010)
班长的耳朵抽动了一下。手拿著园艺用品箱,与舍监并肩走著的女学生,正是学生会长黑姬露希菲……她是班长的姊姊,也是天敌。那确实是她的声音没错。
顺带一提,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班长的外表,那就是「绑著麻花辫的朴素眼镜女」。但她的姊姊,也就是学生会长,则是「有著华丽微卷飘逸金发,戴著六片翅膀头饰的美女+额头上有第三只眼」,跟班长一点也不像。
「姊姊?帮忙?」
班长紧紧咬著嘴唇,嘴唇都变成紫色了。
「真的,我本来以为至少要花三个小时呢,还好黑姬同学来帮忙,结果只花了五分钟就结束了~那个召唤神真的做了很多事,帮了大……」
「萨图尔努斯是掌管农业的邪神,所以跟园艺相关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他唷。」
「忙呢~」
舍监说话的速度还是一如往常地缓慢,与学生会长对话的速度似乎搭不起来。
「不过,萨图尔努斯在帮忙园艺工作的时候,一直发出吃祭品的声音,有点没教养呢~」
「对不起,舍监。我还无法像您一样,把召唤兽调教好呢。教育住在这间宿舍里的学生们的工作,只要交给舍监您,就令人非常放心了呢……比如说,我们都不用担心会有不良份子,趁舍监不在的时候,违反宿舍规定,意图挑起战斗。」
班长的太阳穴浮起血管。
「姊姊真是太令人恼火了!她分明是察觉了我的行动,为了妨碍我,才故意赶紧把舍监叫回来的吧!」
班长趴在窗边,全身颤抖著。班长虽然对学生会长深恶痛绝,但学生会长却对班长抱持著充满扭曲的爱。为了完全掌控班长,她不想让班长取得太多的经验值……所以她才会去帮舍监的忙,藉以破坏班长的计画吧。
「对呀~多亏了黑姬同学的帮忙,花园一下就整理好了,所以我接下来要好好地巡逻宿舍啰~那~么,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哪个孩子做坏事呀~?」
为什么变成「※生剥鬼」了。班长拚命地压抑即将爆发的怒气,呻吟似地低语:(译注:日本传说中模样恐怖的神灵,会到处大叫找寻有没有不乖的小孩。)
「……呿,虽然就算真的和舍监战斗,我也一定会赢。但是万一因为无端反抗而被扣了在校成绩,我就不能在魔王检定考中获得比姊姊还要高的分数,达成我想鄙视姊姊的微小复仇计画。所以我还是乖乖地退下好了。」
魔方阵一边旋转,一边缩小,最后消失了。同时,散落一地的无头骑士也消失无踪,只剩下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房间。
「英雄!」
龙崎哭著奔向我,紧紧地抱住我。
「太好了,英雄!虽然本宫相信英雄一定会赢,可是也有点担心,万一以后英雄不能当本宫的家教怎么办。」
「已经没事了,龙崎。」
我反射性地抱紧龙崎,想让她安心。
这时,通往隔壁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公主,让您久等了,今天的点心松饼烤好了。英雄也教得辛苦了,就和公主一起……」
身著女仆装的黄泉原端著一个银制托盘,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托盘上盛著银制的茶壶和茶具组,以及两盘叠了五层的松饼。
糟了!我抱著龙崎的手以及黄泉原的笑容,几乎在同一瞬间变得僵硬。
「……游佐同学,很遗憾。我拜托你当公主的家教,不是要你教公主那种邪门歪道的事喔……」
黄泉原望著远方,一边微笑著,一边脱下白手套,露出他被染成紫色的毒手。阴暗的杀意,在他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眸深处缓缓摇曳。好可怕,有著可爱长相的黄泉原,生起气来本来就很恐怖了。但此刻却比平常更恐怖,我赶紧问黄泉原:
「等、等一下,黄泉原。你想做什么?」
「嗯,我想稍微揍你一顿。」
黄泉原带著爽朗的笑容回答,但双眼依然无光。
「等一下!毒魔法波伊米对勇者来说是回复魔法,你脱下手套用『毒手』揍我的话,也无法对我造成伤害,不是吗?难道这是黄泉原的体贴?」
「怎么可能♪要是每揍一下就立刻回复,我就可以永远不停地揍游佐同学,直到我消气为止──只是因为这样唷♪」
黄泉原笑盈盈地搭上我的肩膀。他生气了,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龙崎一脸苍白,战战兢兢地插进我和黄泉原中间。
「等一下,冥土,这是误会!」
「误会的人是公主。公主被游佐同学玩弄、欺骗了。身为四天王,我会好好保护公主。游佐同学,我不会原谅你唷♪」
龙崎拚命地抱住已经将紫色的手握拳的黄泉原。
「哇啊啊啊啊啊,拜托你住手啊,冥土──!」
「喂,冥土,你很吵耶,这样我要怎么念书啊!」
纱希学姊的怒吼声从隔壁房间传来。
「我们也没办法念书啊!」
我抱著想哭的心情大喊。
最后我终于得到了黄泉原的原谅,不过当晚,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要是在宿舍的房里念书,八成又会像今天一样被人打扰到无法念书。实力测验的日子就快要到了,再这样下去,不要说没办法教龙崎,连我自己都不能准备了。
「问题并不是在于要怎么教,而是要在哪里才能不被打扰、好好念书呢……」
可是,在这座不管到哪里都是魔王的岛上,真的有不会被魔王攻击的地方吗?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于是翻了个身。
忽然间,我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堆像山一样的书。
(……啊。对了,图书馆?)
麻樱中学的校园里,应该有一座大型的魔法图书馆。说到念书,当然就要去图书馆。而且老师们经常会去魔法图书馆查资料,馆内又有精灵负责管理,在这种环境下,魔王们是没办法任意展开攻击的。
(好,明天就去魔法图书馆看看吧!)
这样一来,我和龙崎应该就可以顺利地准备实力测验了!图书馆里有精灵在,所以我们也不是两人独处,我就不会紧张,黄泉原和纱希学姊应该也可以放心。
不论身处多么不合理又绝望的状况,只要永不放弃,拚命地思考,一定就能想出好点子,想办法渡过难关。我想,这就是我在这间魔王学校里学到的。我钻进被窝里躺好,满心期待著明天,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