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流开始骚动,预示着气温的变换。太阳挣扎着渐渐地没入地平线。火红的夕阳,看起来比平常更巨大。也许是流动的风卷起远处沙尘的缘故,令太阳看起来像甚至摇动。
这个地方是几乎没有砂石,只有岩石的沙漠,只能看到红褐色干枯龟裂的大地,以及从那裂缝中飘出的雪白的盐粒。大地并不平坦。岩石与泥土,低矮的岩山、半枯萎的灌木带,像细细的缟纹一样交织蜿蜒延伸,一直隐没到太阳落山的地方。
沙漠地带,旅行者要避开正午数小时最炎热的时间和半夜里最寒冷的时候,朝夕赶路。与经过一夜沙风暴就能把周围的景色变的完全一色的砂石沙漠不同。在这里只要注意方位,不错路标的话是不会迷路的。
太阳完全陷入了大地的阴影中。一位旅行者停下了脚步,抬头眺望着没入地平线上的最后一抹真红。带着头巾、裹着严实外套的这位旅行者从外套包裹着的纤细身材就可以看出他应该是个男人。而且几乎没有女性会一个儿女在沙漠旅行。
太阳即使完全没入地平线,依然有最后一丝余光残留在地面上。不过,东方的天空已经呈现出夜空的淡蓝色。旅行者再次踏上了旅途。
沙漠的夜空深邃浓郁。不过,几乎没有一片溥云的天空,反而可以靠月亮和星星准确地辨别方向。抬起头,装饰着夜空的星星近的几乎唾手可得。
旅行者走过岩山的附近时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听见了一种声音。与经过白天严酷地曝晒夜间骤降到零度以下温度差,使岩石发出的“精灵之歌”不同,这是音乐。是阑琵——一种四弦乐器演奏出来的音乐。有人在弹奏阑琵。
旅行者开始向音乐声的方向走去。焚烧的火焰在大肆地跃动。附近就是枯萎的灌木带,不会缺少燃料。篝火前面坐着一个旅人。他的手上拿着像曼陀铃式的小型乐器,那就是阑琵。因为是徒步旅行,他的行李很少。代替毛毯的外套、一个装水的羊革袋,放在袋子里的是一些食物、点火用的工具以及日用品。携带乐器旅行的儿女很少,不过阑琵非常轻,根本谈不上是一件行李。适合一个人旅行出门时携带,借以排解寂寞。
现在弹奏阑琵的人,是一个不超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因为燃着篝火,可以把外套铺在下面稍微休息一下。通常旅人在黎明前,在气温回升到令人难以忍受的酷暑之前还要赶路。今天难得找到了燃料充足和适合休息的岩石背面。看来他运气不错。
突然少年停止了弹奏,拔出了身体左侧的剑。向岩石后面大喝:“谁在那里?!出来!”
少年无疑是坐在岩山的背面。篝火前还有一块更大的岩石。他谨慎地注意着岩石的附近。一个穿着外套的纤瘦的身影出现在篝火前,“是盗贼吗?”
“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着外套的男子平静的说。
“不是可疑的人……每个人都这么说。”
“是吗?!”男子的疑问,显得过于率直。
“你真的不知道吗?”少年十分扫兴地说,“你难道没有遇见过盗贼?”
“盗贼就是那些枪别人东西的人吧?”
“才不会那么简单,一般都是杀人越货,特别是在这一带出没的盗贼。”少年一半吃惊一半警戒地说。这个男子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擅长演技的盗贼。
“不可以杀人……杀人是不对的。”穿着外套的男子说。
少年全身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就算不是盗贼,也是个十足的怪人。仔细观察,发觉他好像没有带剑。至少,大剑和中剑什么的,带没带从外面一目了然。短剑的话有可能藏在外套里面。少年除了中剑以外,还带着其它的武器。
“靠过来!把外套脱掉!”少年以命令的口吻对他说。
“好……”男子依言靠近篝火,慢慢地将覆盖在头上的头巾从后面摘了下来。
他的脸露了出来。
少年在一瞬间陶醉般地看着对方的脸,之后慌忙摆回严肃的面孔。他想:是女人吗?!如果是女人的话,那张脸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绝世美女。真的很美。无论什么样的能工巧匠,都难以刻画出的美丽。肤色如雪花膏石般的白皙,脸庞轮廓纤细。眉毛像在描绘新月的曲线,鼻子挺直而细巧。嘴唇虽然不厚,怎么看也像女性的嘴唇。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双眼睛。不仅仅只是美丽。是这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如梦境般令人迷醉的双眼。左右的颜色完全不同,右眼是如绿宝石一般的翠绿色,左眼是像紫水晶般明亮的紫色。年纪看起来也不太大,比少年看起来稍微大一些……大概十七、八岁左右,也是个少年。
这个拥有耀眼美貌的旅行者,当着少年的面把外套脱下,和他一样铺在地上,围着火堆坐了下来。
衣服是那种极为常见的布料,因此很难判断他的身份及出生地。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好像连短剑也没有带。少年反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里绝对不是什么治安良好的地区,手无寸铁的一个儿女出来旅行也太……“是说豪胆好呢……还是该说轻率好呢?”少年就这样茫然地把心中的所想说出口。
“我真的不是什么可疑的人。”美丽的旅行者这样说。“我的名字叫阿维鲁·妥巴悌诶。养育我的人一直叫我悌诶。”
“喂,我可没说你可以坐在这里!”少年苦笑。的确是个怪人。不过他好像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
“我是个药师,利用草药给别人治疗疾病与伤痛,从而得到报酬。”这个叫悌诶的少年,特地强调自己是药师,是因为药师与医生有所不同。在这个大陆上,医生,除了给人治病外,还要会施咒驱除附在病人身上的病魔。如果病痛是由别人诅咒引起的,那么咒语必将返到施咒者的身上。
“我在山上被养大,三个月前才刚刚下山,还不太了解世间的事。”
原来如此,所以这个人反应才这么迟钝。少年点头想。
这位少年也非常貌美。与叫悌诶的旅行者完全不同的美。悌诶是金色略带茶色的长发,少年是黑色的短发。体态娇小,肌肤是薄薄的古铜色;修长的手足幽雅的伸展着。端庄、有些吊眼梢的眼睛。表情生气勃勃、富于变化。
“我叫……拉克西·亚达。”少年总算自报姓名。
“拉克西……”悌诶直率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啊?”
少年瞬间全身僵硬。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不过,这只是拉克西单方面的紧张。悌诶倒依然是那么平静。
“你……是从我的说话方式中发现的吗!?”拉克西再度握住手中的剑。
“说话方式?……不。”悌诶摇头。长长的头发刷刷地晃动着,“如果令你感到不快,我可以道歉。不过,我的确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女性。”
“为什么!为什么说我是女的?!”拉克西脸色大变。
“因为……你的灵光是女性的颜色。”悌诶困惑地回答。他态度明朗,而且明显对对方的反应感到不知所措。
“灵光……”轮到拉克西感到困惑了。再次泄气的同时,觉得这家伙又说奇怪的话了。“灵光是什么东西?!”
“灵光嘛……”悌诶眯起眼睛。这样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灵光。“是包围在人身体周围的光。”
“光……”拉克西可没有看到这种东西。
“不仅是人类,所有的生物都能发出这种光。可以说,这是活着的证明吧……普通人好象看不到。”
“你能看到吗?”
“是的……你的灵光非常的美丽,而且比任何人的都耀眼。”悌诶看到的是令人目眩的拉克西。
被那么一双美丽的眼睛盯着看,拉克西觉得脸颊泛起了红潮。幸好火焰映照在脸上,使脸色看起来本来就是红色。
“本来,作为药师,就必须要能看到灵光的颜色。这是养育我的人说的。生病时,灵光的颜色会全部显现出来。”悌诶盯着拉克西继续说。
拉克西像是要剪断他的视线似的,把剑“嗵”地插在了地上。
“一旦生病,灵光会变得混浊。抱有邪恶之心时,灵光也会呈现令人厌恶的色彩。”悌诶解释道,“你是个好人。”
“喂,等等……”拉克西身体差点摔倒。这个人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果然是个奇怪的人。”拉克西想。“而且脑筋死板……”
“那么……你要去哪里?”拉克西想尽快转变话题。灵光的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哪里……”悌诶茫然地开口。
“就是目的地。”
“目的地吗……不知道。”悌诶摇了摇头。
“不知道……”拉克西不禁皱起了眉头。虽然是少女,表情却男人味十足。不过,就她的穿戴而言,扮男装的确还有待积累经验。
“我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命运如何,养育我的人说希望我出来寻找。”
“我问的不是你人生的目的,你不要误会了。”拉克西急躁地说。听了悌诶的话,拉克西真怀疑他是不是神经也有问题。“总而言之,你打算去哪里?”
“啊……是去哪里……”悌诶在拉克西急躁的催促声下,依然显得心平气和,认真地回答,“我想去海德·阿德里城。”
“哦……”拉克西对目的地不一样感到满足,但在心灵的某个角落,却也多少觉得有些遗憾。
两个人在篝火前,度过了黎明前的数小时,没有过多的交谈。可能是因为拉克西虽然承认对方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悌诶没办法,只好向拉克西借阑琵来弹。
虽然没有什么过高的技巧,音色却非常的清澈。乐声在无人的沙漠中蔓延开来。侧耳倾听的大概只有星星和月亮。
不久,东方开始泛白。黎明前最严酷的寒冷缓和后,篝火也随之熄灭。已经不需要再添加新的燃料了。拉克西把行李整理好,把残火用沙子掩埋。悌诶也同样把行李绑好。不知道那几个不是不装药的布袋,上面都用皮绳系好。接下来几个是和拉克西一样的水啊、食物等东西的袋子。两个人就这样无言地从岩山里出来,走向沙漠中的道路。
“那么,在这里分手吧。”到了路边,拉克西说。“如果要去海德·阿德里的话,往那边走。”他又指分岔口的一方说。
“我往这边走……”拉克西往另一方向的路上走了数米后回头来。“希望你能早点与你的命运相逢!”
“嗯……”悌诶不知有没有听懂拉克西语气中的揶揄,率直地点头。
拉克西在向前方走去。没有再回头。悌诶望着她的身影……之后才迈开脚步。两位年轻的旅行者,就这样分手了。无论前方还是后方,有的只是无尽的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