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鲁度的乐声在壮丽的王宫深处回荡。乘着夕风而来,又随着慢慢变强的风力消散。
『那音色,就像被风精灵戏弄的一般!』
和阿纳伊娜一起的奴隶少女莎丽特这么说。言罢,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不愿错过一个音符,当然,她们都知道是谁在弹荼鲁度。
莎丽特和阿纳伊娜一样都是十五岁。不过她非常的纤瘦,像还没发育成熟的小女孩。所以看起来比阿纳伊娜还年幼。阿纳伊娜虽然也是个少女,不过她稳重的气质看起来比同龄的少女更成熟。
『真是非常轻灵的音色呢……』
莎莉特眯起眼睛,幻想着那双弹琴的手,那姿势比荼鲁度的音色更令人心醉。
曾经目睹过悌诶弹琴的少女们,都非常憧憬那位美青年。虽然与国王伊路阿迪鲁容貌非常相似,不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们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拥有金发、接近金色的瞳孔、弱冠十七岁的王伊路阿迪鲁,天生具有王者的威严与气度。给人一种威压感。就算再怎么美貌,也不是可以憧憬的对象。
但是,这个不知道是王的囚犯还是客人的美青年。看起来是那么的优雅,又充满了虚无的色彩。给人一种在纱幔之外若隐若现的感觉。
同岁,拥有相同肤色的两人,喜欢户外运动,对武术锻炼也不怠慢的伊路阿迪鲁呈现接近小麦色的皮肤;而这个青年的肌肤,就像这庭院盛开着的华丽纯白的花卉一般,比静夜花更加的青白、透明。而且,那瞳孔……右眼是绿色,左眼是紫色的神秘瞳孔,让他看起来就像梦中的住人。
阿纳伊娜好像之前就认识了这位青年似的,还跟他交谈过多次,让周围的人非常羡慕。
『那位大人是叫悌诶先生吧。阿纳伊娜……』
大家都想知道这位青年的底细,不只是莎丽特,所有的女孩子都来向阿纳伊娜打探青年的事。
『嗯,他叫忒巴悌诶,大家都叫他悌诶。』
『大家……?』
阿纳伊娜没有回答。就是同僚,她也不敢轻易将伯斯和拉克西的事告诉她们。
『他是母亲的救命恩人。』阿纳伊娜转移话题,『地震的时候母亲被他所救。』
『啊……原来阿纳伊娜是这样认识他的啊。』
莎丽特点头,声音中充满了安心感。看来,两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忒巴悌诶……』莎丽特试着重复这个名字。只是读出声,心中就溢满了甘美。
『忒巴……是忒巴女神的忒巴?』
忒巴是和谐与美的女神——月亮女神的名字。
『据说是「献给月亮女神之物」的意思。悌诶说他生下来时就把一切献给了月亮女神。』
『献给了月亮女神……』
莎丽特闭上眼睛沉浸在幻想中。
『那位大人,就像月亮女神化为男性的样子。』
『阿纳伊娜……』出声叫她的也是同僚的蕾拉。蕾拉比阿纳伊娜稍微年长一些。
『王女殿下叫你。』
三人都是王女的贴身奴隶。
伺候王女几乎都是女奴们的工作。贵族出身的女宫们只负责指使她们做事,在公式性的场合代替王女发言。不负责实际照顾她的工作。
女奴是更贴近王女身边的人。但是,奴隶终究是奴隶,如果不是必要的时候,她们大多很怕跟王女说话。如果不被允许,甚至不能直接回话。
玛蕾茜昂娜王女受到乳母的精心照顾,所以没有特别中意的女奴,当然对奴隶的关心也很少。
阿纳伊娜听到后立刻向王女的居室跑去。稍微迟了一点的话,不只是她自己,就连来叫她的蕾拉都会被乳母彼瑟露责骂。
『乳母大人……』进入房间后,阿纳伊娜立刻跪下。『您叫我……』
『公主殿下有事要问你,你可以直接回复,要如实回答!』彼瑟露的说话方式还是那么的尖刻。
『是』阿纳伊娜在乳母的示意下,向玛蕾茜昂娜坐着的椅子旁边膝行靠近。
荼鲁度的演奏还在继续。声音甚至传到了这个居室。
『阿纳伊娜』
王女开口。十七岁的她就充满另外温文尔雅的气质。阿度艾利的第一美女……关于这件事,恐怕没人提出疑异。
『你认识阿维鲁?忒巴悌诶吧。』
『是……是的。』阿纳伊娜有些犹豫地回答,『前几天大地震的时候,他就了家母的性命。』
『你的母亲……』
『阿纳伊娜的母亲已经恢复了自由身,住在城外。』彼瑟露解释道。
『地震后我允许她去看过她的母亲……』
『你的母亲是迪姆人吧。』
『是。』阿纳伊娜回答,『在迪姆共和国的时候,家母与那位大人的家住的很近。』
『他家的附近……』
论身份,玛蕾茜昂娜是王女,悌诶不过是个平民。但是,悌诶的母亲是卡塞斯的王女,悌诶本人也是伊路阿迪鲁王的表兄弟。所以,玛蕾茜昂娜把悌诶当作同等身份加以对待。
『是的,因为这个因缘,那位大人经常来拜访母亲。』
玛蕾茜昂娜知道悌诶的真实姓名,甚至连自己是迪姆共和国出身的事都知道,所以如果隐瞒这件事,说不定会遭至王女的不快,这是阿纳伊娜的判断。
『你还记得前几天被伊路阿迪鲁陛下带到王宫的女孩吗?』
『女……孩?』
阿纳伊娜凭直觉知道那是拉克西,不过她还是装作要稍微考虑一下的样子。
『是那位伊塔鲁的公主吗?』
『是啊,就是那位公主。』玛蕾茜昂娜一边琢磨着自己如樱贝般的指甲一边说。
『听说那个人就是为了交换伊塔鲁公国的公主,才来到王宫的。』
玛蕾茜昂娜瞬间将目光投向阿纳伊娜,低着头的阿纳伊娜没有察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不……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纳伊娜低着头说。
『那位公主在王宫期间我没有见过她,那位大人也没有提及过伊塔鲁公主。』
这句话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阿纳伊娜其实在深宫见到过拉克西一次。因为她平常都是一副少年打扮,一时没认出来,事后才想起拉克西是个少女。当然,她们也没有语言上的交流,而且,的确没有任何人提及过拉克西是伊塔鲁的公女,这才对亲切的拉克西抱有好感。她像个少年一样,总是那么的自由又充满了生命力,让人羡慕。
拉克西的事绝对不能说!阿纳伊娜一瞬间下了这个决定。
『你在说谎。』佯装在看自己指甲的玛蕾茜昂娜说。
王女的指甲就像海水的泡末一般白皙透明。延伸上去的颈肩像雪花石膏般散发着清爽的白色光泽。
『你认识那位公主。』那是断定的口气。
『……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纳伊娜抬起脸来摇了摇头。那双眼里含着泪水。
『将那位公主出卖给大臣古拉乌鲁的正是你的哥哥!』王女在椅子上用手臂支着脸说。
『我是从黑影团那里知道这些事的。』她凝视着那双湿润的大眼睛。
『你的哥哥,那个人,背叛了伊塔鲁公主的伙伴!』
『骗……骗人!』
阿纳伊娜惊叫后慌忙捂住嘴。在王女的面前,是绝对不允许大声叫唤的。
『啊……哥哥不是那种人,他们一定是认错人了。』她用颤抖的声音说。
『原来如此……』王女点头,『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那闪耀着光辉的美丽脸庞微笑着说,『那让我来告诉你吧。』
悌诶弹的荼鲁度伊路阿迪鲁也听到了。那无限延伸的音色,就像在呼唤谁一般。
在呼唤谁……
是啊,悌诶在呼唤。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呼唤的人——正是他的魂之双生子。但是伊路阿迪鲁却不知道。他只有在晚饭前菜油短暂的休息时间。
作为阿度利艾王,每天必须做的事情像山一样的多。政务、仪式
晚宴、武术锻炼。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很少。当然,就算他一个人的时候,周围也总是有人在旁边。作为出生以来就成长在这种环境下的王家的一员,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现在也是,旁边的房间有他的近卫士官佛里德斯和侍从,还有奴隶闷,随时准备为伊路阿迪鲁所用。
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的伊路阿迪鲁,悠闲地倾听着传来的荼鲁度的乐声。
『很美的音色。』
技术当然不及玛蕾茜昂娜,但是那音色就像夜空中的月亮般明亮、温和,像伸展出无数的手臂将人温柔地包容起来一样。
柔和的,伤感的,像是在渴求着什么伊路阿迪鲁听的入迷。突然他眉头动了动。除了荼鲁度,阑琵鲁的乐声也加了近来,这无疑是出自名家之手的阑琵鲁。伊路阿迪鲁只听了最初的一个音节就知道是谁弹的,那么熟悉的音色。
『玛蕾茜昂娜』伊路阿迪鲁喃喃的自语。
很明显他们不是在同一个地方弹奏,但玛蕾茜昂娜还是有意与荼鲁度的音色融合在一起。
『说是想合奏』
伊路阿迪鲁想起早上宦官对他说的话。玛蕾茜昂娜王女昨晚邀请悌诶谈的荼鲁度。那么刚才听到的荼鲁度。
不久,弹奏荼鲁度的人就像介意弹奏阑琵鲁的人一般,乐声很快就消失了。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让伊路阿迪鲁感到焦躁。
从玛蕾茜昂娜的阑琵鲁加入进来后,悌诶就唐突地停止了弹奏。不得不让人猜想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昨晚,玛蕾茜昂娜与悌诶之间到底进行了怎样的交谈没有人告诉他。
估计知道这些的只有乳母吧。伊路阿迪鲁紧紧地握住拳头。
II
这『藏』字到底从何说起。从曼莉德那里得到消息,说宰相提出要藏他。让伯斯十分惊讶。
宰相到底知道些什么?至少他决不是纯粹的好意。要安置伯斯一定要有什么利用价值。
是因为悌诶,还是拉克西伯斯在考虑。巴鲁顿是宰相。他的情报收集能力不亚于历司处长官古拉乌鲁。至少,悌诶拥有『世界之相』,并且继承了卡塞斯王家血统这一点他应该知道。
世界之相,指的是悌诶拥有左右颜色不同的不可思义的瞳孔。据说拥有此相这掌握着这个世界的钥匙。还有,就是悌诶继承了卡塞斯王家血统这件事。这是由卡塞斯的初代王——莱茵吉姆特从守护甚月亮女神那里得到的预言:『总有一天,拥有卡塞斯王家血统的男子会统一世界。』
掌握整个大陆的命运,又很可能是预言中会统一大陆的人权利者不会不对他抱有兴趣。而且,拉克西是伊塔鲁公主,她目前作为被阿度利艾合并的各国人民组成的组织的旗头,是个有着十分重要价值的公主。
巴鲁顿考虑藏伯斯,估计是知道他是这两个关系十分的亲密。而且,还跟旧伊塔鲁公国的臣子奥鲁本和曼莉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已经不能再待这儿了。』伯斯喃喃自语
这个隐藏的落脚点,不仅被赏金猎人知道,连巴鲁顿周围的人都知道了。
『不过,你难道不考虑去宰相那里吗?』曼莉德有些不安。『怕被利用吗?』
伯斯为了让这位美丽的女战士安心,露出了微笑。
『奥鲁本大人,我想忠告你最好不要去见宰相巴鲁顿,不过』
伯斯看着奥鲁本,又摇了摇头。
『你一定会去的吧。』
奥鲁本无言的点了点头。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机会,虽然要冒着生命的危险。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伯斯说。
『为什么?伯斯先生?』
『曼莉德要跟我一起走,请您一个人去宰相那里吧。』
『不过,伯斯,奥鲁本大人不是在被黑影团追杀吗?』曼莉德说,『不能让他一个人。』
『不,请不用担心。』奥鲁本像对待尊贵的妇人一样对曼莉德说;『我们有共同奋战的同伴。』
伯斯,曼莉德和奥鲁本他们离开了这个岛,趁着天黑偷偷地在阿度利艾的港口登陆,然后分别。
奥鲁本没有问伯斯要去哪里,伯斯也没有告诉他。只是说好了,需要联络的时候,派人无难民街库拉德?阿纳丽思的住处通知基塔,通过他来联络。
奥鲁本也很疼爱基塔,如果不是非常时期,也尽量不想把他卷入危险中。
『伯斯,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曼莉德问他。
『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伯斯是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巨汉,平常又拿着那么大的剑,实在是个醒目的存在。
『曼莉德,找个可以信赖的人,去联络巴利凯。』伯斯说,『现在我们需要他的帮助。』
然后又加了一句:『而且,今后他也不得不提防着宰相一点了。』
伊路阿迪鲁在广阔的深宫中,养了只斑点非常美丽的大型猎豹。猎豹意外地容易驯服。王宫贵族出于玩赏和保护的目的,一般都会饲养一匹。伊路阿迪鲁也是最喜爱这种美丽生物的人。现在跟在他身边的,是他最中意的一只。
远处是近卫队长佛里德斯,为了不打扰他,特意保持了一段距离。他知道王需要有自己思考的空间,他是个绝对不会超越自己权限一步的男人。
伊路阿迪鲁将手防在豹子的头颈的部分,享受着那奢华柔软的触感,难得今天没有晚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伊路阿迪鲁一个人在晚餐过后,就这样悠闲地在庭院里散步。今晚他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见任何人。
就连玛蕾茜昂娜也不过是在她身上找寻母亲的影子。母亲的面影在王宫中。有一个寄宿着母亲的面影。但是他是名男子在王宫里,留有数张前王妃伊丽丽亚的肖像画。嫁给前阿度利艾王仅仅两年就辞世的伊丽丽亚王妃。就连尼莫斯阿迪鲁也觉得扼腕不已。
但是,她终究是表姐茜蕾娜的代替品。尼莫斯阿迪鲁虽然爱她,对她的死感到痛心,不过即便听说了巴露莉特暗杀伊丽丽亚的传闻,也没有仔细盘问过她。相对的,对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嫡子——伊路阿迪鲁,他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爱他……
当然,尼莫斯阿迪鲁是爱着伊路阿迪鲁的。他是正妃伊丽丽亚的嫡男,而且酷似最爱的茜蕾娜。但是,茜蕾娜同时也是他憎恨的对象——拒绝自己的求婚,嫁给其他男人的高傲女子。
而且伊路阿迪鲁比母亲伊丽丽亚长的更像茜蕾娜。
尼莫斯阿迪鲁七世是个性格复杂的人:爱的越深,恨的也就越深。
睿智拥有优秀的军事与政治上才能的他,却一旦中意,就可以把所有的国政都交给一个臣子。当然,稍微引起他的不满,他也可以毫不犹豫的砍下昨天还是他的宠臣的脑袋。
他的晚年沉溺在宠妃巴露莉特的美貌与才智之下,将国政都交给巴露莉特一族。不久发现这一失策,又完全排除了她们。
就算身处正妃的位置,巴露莉特也无法完全避开这一场灾难……正是因为发现到了这一点,他才想方设法要废嫡。巴露莉特非常焦躁,有机会的话,她甚至选择暗杀。继续放任下去的话,到伊路阿迪鲁继位的时候,不只是她,恐怕连她一族都要被阿度利艾排除了吧。排除也隐含着死刑的意味。
如果我的孩子玛蕾茜昂娜成为女王的话,就可以摄政整个阿度利艾。巴露莉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梦想中。
而尼莫斯阿迪鲁却默认了巴露莉特的所作所为。在政治上,录用了实务派的巴鲁顿,他选择了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之后随便他们怎么搞……他心中是这么想的。
伊路阿迪鲁也好,玛蕾茜昂娜也好,无论谁来继承王位都一样,他们都是继承自己血统的孩子。
形式在古拉乌鲁出现后有了急速的变化、伊路阿迪鲁暗杀了父亲,并将罪名扣在巴露莉特的头上。
在那种情况下,做这种决定也没什么奇怪的。
伊路阿迪鲁对此毫不后悔!至少,在心灵的表层上是这样的。但是,在内心深处呢……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尽量避免窥测自己的内心。
『母后……』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伊路阿迪鲁喃喃自语、
他没有见过真正的母亲,从小就通过母亲遗留下来的东西来追忆母亲的面影,今天的月亮,让他又有了这种感觉。
空中高挂的月亮,就像守护着自己的母亲。今天的月色,看起来好美……
『您是……为我而死的吗?』
赌命生下伊路阿迪鲁的母亲……伊丽丽亚。
如果没有自己的话,母亲不还是有一线生机……
『什么人……』
后面有人转过来,挡在伊路阿迪鲁的面前。凭着气息就知道他是谁。
是佛里德斯!
『什么人!竟敢闯到国王殿下的面前』
国王在散步的时候,附近没有人敢随便靠近。如果是王女的话,应该马上就能察觉。王女总是被侍从群包围着。而且这也不像是女性的气息,但是由于太过安静,甚至连猎豹都没有察觉。
『那个』对方用仿佛融入黑暗中的声音说:『伊路阿迪鲁大人』
那身资,就像月神降落到凡间一般伊路阿迪鲁和佛里德斯都对出现的人抱有这种感觉。
对伊路阿迪鲁来说,母亲是近乎于月亮般的存在。
而这如月神般的人,容貌竟然与伊路阿迪鲁如双胞胎般相似
『这难道是月神的恶作剧』
伊路阿迪鲁瞬间失望的望着悌诶。
说没把他当作母亲的化身,那是谎言。
『伊路阿迪鲁大人』
那与母亲的身影重叠,月神的化身,生疏的称呼着他。
『元帅今晚的确住在这里。』打探回来后的巴利凯说。
巴利凯,曼莉德和伯斯三人,目前在阿度利艾市内的一角。这里是高级住宅区,是贵族和有钱人居住的地方。巴利凯打探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家——阿度利艾元帅扎鲁伏特的宅邸。
『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不好意思。』伯斯向巴利凯道谢。
『我虽然尽量不想把你和曼莉德卷进来』
『客气什么』巴利凯轻轻的摇了摇头,『对我来说最有趣的事,莫过于我们三个人一起战斗的时候。』
四年前,他们曾是出生入死的同伴。
『伯斯,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曼莉德无法隐藏自己恐惧。确认元帅是否在这里后打算做什么啊?
『我有话想跟扎鲁伏特元帅说。』
『有话但是』曼莉德惊讶地睁大眼睛。
扎鲁伏特是大陆的三雄之一,统帅阿度利艾王国军的元帅。
『所以才要到他的宅邸。』
『什么人!』
看到有人影在靠近,门卫出声询问。
扎鲁伏特元帅宅邸的门卫不是私兵,而是正规军调过来的巡逻兵。人影在慢慢的靠近。好高大!应该是个相当健壮的男人。门外的人影渐渐清晰,对方无疑是个战士。
『虽然错过了访客时间,不过我还是希望能见到扎鲁伏特元帅。』大个子男人面无惧色的说。
『什什么』巡逻的两个士兵,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着他。
也许是曾经长期日晒的缘故,晒出接近灰色肌肤的男人。右额有一道很大的刀疤。
『大家快来!』
『有个可疑的人!』回过神来的巡逻的士兵不由得大叫,数个人飞奔过来,整齐地拔剑对准伯斯。
『我想见元帅阁下。』伯斯看也不看指向他的利剑,面不改色地对来人又重复了一次。
『我希望你们去传达一声,说我有重要地事情要禀报元帅。』伯斯说着将一直绑着手投剑地皮带取下,露出了左手手腕的内侧。
一直隐藏所以有些泛白的皮肤上,露出了一个蓝色的刺青:拥有巨齿的野兽——大剑牙虎纹。
虽然没几个人见过,不过是战士的话大家都非常清楚那纹身的来历。
『那、那个纹身……』
『自由战士的……』
自由战士的纹身是很少见的。
『正是……』伯斯用淡淡地、却隐藏着强烈决意的口气说,『请转告元帅,说一位自由战士求见。』
自由战士……这个名字就像施了魔法一样。不久伯斯被召进宅内。
揭示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为了一时之便,当然,伯斯从来没对用这个名号感到羞耻。过去是,现在也是。
通过房间,他被领进一个书籍整齐的客房。不是很华美,怎么说呢,非常的简朴,营造出庄重的气氛。
没有等多久,门就开了。出现两个人。一个像是护卫。看起来应该是个剑术不错的年轻男子,另一个应该就是他的主人,是个健壮的高大男子,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端正的面孔,一看就知道出生高贵,充满了威严。
『自由战士……』来人进来之后,一直看着半跪在地上行礼的伯斯。
『我女儿的救命恩人啊。』
听到这话伯斯抬起头。
『使用大剑的高大男子……』扎鲁伏特高兴地说,『看来女儿的形容没错。』
『您能记得我真是无上的光荣。』伯斯深深地低下头。
遇到值得尊敬的对手,是件令人高兴的事。这一点,扎鲁伏特也深有感触。
『你救了我女儿和孙子的性命,我从心里向你表示感谢。』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碰到,是那位殿下吉人天相。』伯斯谦虚地说。
『你说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扎鲁伏特问。
『正是。』伯斯顺着扎鲁伏特的意思站起来,他们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即使是握有大国阿度利艾全军的军权,还是拥有王族血统的大贵族,扎鲁伏特待人丝毫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全身渗透出高贵的气质。是个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就会倾慕的对象,总是一派军人作风,动作干脆利落。身材高大,体格良好,充满了威严。
如果这个男人想成为王的话,说不定伊路阿迪鲁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伯斯一瞬间这么想。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没有那种无聊的野心。
『我想您已经有所察觉了吧,暗杀阁下的人在蠢蠢欲动。』
『幕后指使者倒是很清楚。』扎鲁伏特苦笑
『那位大人似乎想利用国外的人。』
伯斯对幕后黑手用敬语,扎鲁伏特一听就明白了。
『你认识那些人吗……』
『的确,对阿度利艾来说,他们不是受欢迎的人。』
伯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但是,他们也深爱着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来自不同的国家吗……』
扎鲁伏特察觉到伯斯说的是什么。他也知道想从阿度利艾独立出来的志愿者们组成的秘密组织。
『那些人很可能用过之后,就像棋子一样被舍弃吧。』
伯斯的口气中有些伤感。
『但是,对方不愿接受我的忠告……』
『你是要我不要深究吗?』扎鲁伏特点头。
『如果阁下您小心点的话,我想阴谋就不会得逞。』
『那我就多加小心吧。』扎鲁伏特笑着说,『我还不能死,就算为了伊路阿迪鲁陛下。』
不只是迪姆共和国和伊塔鲁公国,在先王尼莫斯阿迪鲁时代就吞用武力合并了各国的战斗总指挥,实际上就是这个扎鲁伏特。
扎鲁伏特虽然对扩张领土没什么兴趣,不过他骨子里就是个军人,遵从王的命令是他的信念。
因此,他也知道各国的人对他恨之人骨。
『我听说……』扎鲁伏特改变了话题,『你还有其他的同伴?好像是个年轻的男子和一个美少年。』
停了一下,他挂续说:『那年轻男子好像是个叫阿维鲁?忒巴悌诶的迪姆人。是被古拉乌鲁抓住的那个吧。』
『阁下……』
伯斯瞬间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扎鲁伏特连这个都知道
『没必要惊讶,我是从月亮神殿的巫女王那里听说的。』
『巫女王大人那里……』
『说希望我能多照顾一下她的侄子。』
『原来如此。』
伯斯会意地点了点头。
巫女王可以将自己的侄子托付给世俗的权利者的,恐怕也只有扎鲁伏特元帅了。
悌诶只身去了王宫那里。王和古拉乌鲁虽然没把悌诶当成敌人,不过必要的时候还是需要强有力的人作后盾。因此,巫女王才将所有的一切挑明,将悌诶自身的安全,托付给扎鲁伏特吧。不过,发觉伯斯和悌诶之间的关系,恐怕是扎鲁伏特自行的推测。
『世界之相的拥有者,拥有卡塞斯王家血统的男子吗……』
扎鲁伏特的微笑变成苦笑。
『你认识了不得了的人啊…』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伯斯也苦笑着说,『阿维鲁?忒巴悌诶同时也是药师。』
『药师吗……』扎鲁伏特点头,『女儿也是这么说的。』
『那么』伯斯站起来,将拳头放在胸口,深深地低头行礼。『我就此告辞了。』
『为什么?』
『想要传达给您的话都传达到了啊?』
反而是伯斯感到不解,难道扎鲁伏特还预想他会说其他的事吗?
『出了这个宅邸,你打算去哪里?』
『现在还没决定,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这么大的个子怎么藏?』
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伯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快。
『暂时先躲在这里你觉得怎么样。』扎鲁伏特问。
『但是……这样会给阁下添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扎鲁伏特口气强硬地说,『我只是招待女儿和孙子的救命恩人而已。』
『但是,我现在不仅被黑影团追杀,宰相他们恐怕也知道了有关忒巴悌诶的事。』
伯斯明确地回答。扎鲁伏特也应该了解周遭的事。
『谁都不敢对这个宅邸出手。』扎鲁伏特笑了笑。
『如果你不愿意以客人的身份呆在这里的话,可以做士兵们的剑术指导。』
扎鲁伏特热心地继续游说。
『我也想看看你挥动大剑的能力。』
『虽然感谢您的盛情招待……』
知道伯斯很难将曼莉德的事情说出口,扎鲁伏特率先开口。
『如果还有其他需要藏匿的人的话,请不必客气直接带来吧。』
伯斯顺应了元帅的邀请。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曼莉德。至少在扎鲁伏特元帅的庇护下是安全的。第二天,他们便成了扎鲁伏特府上的客人。
Ⅲ
『阿维鲁?忒巴悌诶』
认清楚出现在眼前月神的化身是谁之后,伊路阿迪鲁了解似的喃喃自语。
『伊路阿迪鲁大人……』悌诶向前走了几步,『请原谅,我无论如何都想见您一面。』
伊路阿迪鲁没有问为什么。他是拥有凌驾古拉乌鲁力量之上的魔法师。就算是为了拉克西被捕,肯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吧。他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我在王宫逗留至今就是为了见你,想跟你交谈。』
『你这是什么口气?』佛里德斯又惊又窘,『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
『没关系』伊路阿迪鲁制止了佛里德斯,『他是我的表兄弟。』
表兄弟——母亲的表姐、同时也是父亲情敌的儿子……寄宿着母亲身影的人。
继承卡塞斯王家血统的男子,世界之相的拥有者。
这是伊路阿迪鲁对悌诶的认识。
而对悌诶来说,伊路阿迪鲁不仅是他的表兄弟,还是他的魂之双生子。
『而且……而且……伊路阿迪鲁大人。』悌诶下定决心后说,『还是魂之双生子……你和我。』
总算说出来了,悌诶大大地舒了口气。这是他一直想说出来的话,他觉得说出来对方就能理解。
『魂之双生子?』
伊路阿迪鲁只是觉得惊讶。
『那是什么?』
『所谓魂之双生子,就是拥有相同灵魂的人。』
悌诶拼命地解释。
『生在同一时代的两个人,跟是否同时出生没关系……』
『相同的灵魂……』
伊路阿迪鲁直视悌诶的眼中却露出怀疑的神色。
『是的,相同的灵魂。』
悌诶更进一步,双手执起他的右手。
『这样接触的话,应该会有感觉吧。』
佛里德斯虽然眉头紧皱,但因为悌诶的行为得到伊路阿迪鲁的默许,他也不敢出声。
伊路阿迪替觉得被悌诶握住的指尖,有一股暖流逆流而上。就像人肌肤般温暖。
亲人般的温暖……不,不只如此,他感到全身溢满了暖流。这是他从没遇到过的事。他感到迷惑。
『这是……』
伊路阿迪鲁发现悌诶白哲的脸颊上有水滴。
『为什么要哭?』
『哭……』
悌诶看着眼睛润湿的伊路阿迪鲁。一滴眼泪滑落了下来。
『哭的人是您啊。』
耿直的回答刺进了伊路阿迪鲁的胸口。
『怎么可能!朕怎么会哭?』
『但是……』
悌诶既不会说谎,也不会巧言令色。
『你的心在哭泣。』
『放手!』
伊路阿迪鲁突然将手抽出来。被看穿心底的恐惧,被人强行窥视自己的内自深处;这实在是让人不习惯。伊路阿迪鲁是在不知被亲人疼爱为何物的环境下养大的。
『无礼的人!』
佛里德斯强行分开两人。虽然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伊路阿迪鲁想从悌诶那里逃走。
『还不退下?!』
佛里德斯突然插人两人之间,悌诶一惊。
哗啦!
火花迸射。
接触到悌诶与伊路阿迪鲁的手时,佛里德斯看到两人被目眩的光包围。那种光是从两人体内发出的。
没有热量的火焰在拒绝着佛里德斯。前几天,佛里德印也因此被弹飞受伤。明知会这样,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仅凭着对伊路阿迪鲁的敬爱之心。
悌诶踉跄着向后方弹去,佛里德斯也被弹开,但是这次他站稳了脚步。
『佛里德斯!』
伊路阿迪鲁制止了想要拔剑的佛里德斯。
『对付他用这个就足够了。』
伊路阿迪鲁轻轻拍了拍猎豹的头,对它下达命今
『去吧。』
猎豹纵身一跃跳了过去。悌诶就着踉跄的身势被猎豹扑到在地。但是,豹没有对悌诶呲牙,将他扑倒后就开始舔他的脸颊。悌诶是在拉迪鲁山中、在跟动物和自然为友的情况下被养大的。猎豹本能地察觉到这一点。
但伊路阿迪鲁不知道这些,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魔法!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其实他让猎豹扑上去,也不过是想威吓悌诶罢了,并不想伤害他。
咕噜咕噜……猎豹发出猫科动物喜悦时特有的声音。
悌诶摸着它肩膀和头上的毛。这样他们之间友情关系就确立了。
不需要语言的友情……这种力量,让伊路阿迪鲁无意识中产生了嫉妒。
『巫女王大人。』
晚餐过后,拉克西下定决心。
『我……』
『拉克西……』
巫女王比拉克西先开口。
『你该不会说想要离开神殿吧……』
『是……是的』拉克西垂下头。
『我想你也差不多该提出这个要求了。』
巫女王温柔地说。
『王宫对你来说太狭窄了,这个神殿也令人窒息吧』
『巫女王大人……』
这么说的巫女王,已经多年没有踏出神殿一步了。
进入四十大关的巫女王,看上去不仅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而且有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稳重气质。
她充满慈爱地看着拉克西。
『你是个用自己的力量将命运进行到底的人。』
『我吗……』
拉克西意外地看到了巫女王担心的神色。她的眼里总是流露出无限的包容力。
『不过……出了神殿到处都是危险。』
巫女王悲伤地说。
『我不想让你到外面去,就算为了那孩子……』
她说的无疑是悌诶。拉克西立刻涨得满脸通。
『你对那孩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巫女王上前来握住拉克西的手。
『我希望你在和那孩子见面之前一直、一直都呆在这个神殿,不过……』
她叹了口气。
『你是个不适合一直在这里的人。』
巫女王问:『你有可以去的地方吗?』
『总之,先回难民街吧。然后再去联络同伴。』拉克西立刻回答。
稍有迟疑,恐怕会让巫女王担心。
『因为我的同伴很多。』
『是吗。』巫女王露出略微安心的样子,『毕竟你是伊塔鲁的公女。』
说这话的巫女王本身也是卡塞斯的第一王女,暗中愿意追随她的人也很多。
大陆屈指可数的名门,卡塞斯的王女……
如果巫女王现在还身在世俗的话,作为独立的旗帜,慕名聚集而来的人恐怕也络绎不绝。
『我会告诉你神殿的出口。』
巫女王眯起眼睛看着拉克西。
『不过,在那之后你就变成一个人了啊。』
她无法掩饰不安的神色。
『一定要万事小心。』
『是。』
拉克西大大地点点头
『就算是为了悌诶。』
『是』
再次点头的拉竟西,脸颊被染成了红色。
『是谁!』
发现外面有人的是基塔。
基塔一个人留在难民街,和阿纳伊娜和撒达纳非的母亲——库拉德?阿纳丽思住在一起.他不仅负责照顾阿纳丽思。需要的时候还充当伯斯他们的联络员。
『怎么了?基塔……』阿纳丽思问。
『外面好像有什么人在偷看里面。』基塔说.『想看的话进来看不就得了。』
『可能觉得不好意思吧。』
阿纳丽思的声音里,混杂了悲伤的情绪,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就算察觉到了这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吧。
『去……关上窗户。』
阿纳丽思在催促基塔。
『已经很晚了。』
『嗯……』
基塔关上木制的窗户。
『还没跟悌诶、伯斯和拉克西他们取得联络啊。』基塔露出不满的神色。即使看不见,阿纳丽思也能感觉到。
『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谁都没有忘记你哦,基塔……』
阿纳丽巴安慰他。
『不是托人捎信过来说大家都没事吗。』
『那也……说是这么说……』
基塔的不满不会因为这种程度而减退。
『果然……还是忘记我了。』
『谁都没忘记你!』阿纳丽思坚定地说。『像基塔这么可爱的孩子,谁能忘的了啊。』
阿纳丽思又重复着说。
『谁能忘的了啊……』
这句话有一半是说给门外的人听的,基塔没有发觉。
『妈妈……』
屋子外面窥视着内部的人影,含泪呢喃着。
『妈妈……』
人影转身,擦着眼泪离开了这个家。
阿纳伊娜在次日的黄昏又再次被玛蕾茜昂娜召见。
『您叫我?』
对着上前行礼的阿纳伊娜,王女出声说。
『我有事希望你去做。』
『是……什么?』
阿纳伊娜低下头,等待命令。
『你就这样去伊路阿迪鲁的房间。』
『啊……?』
阿纳伊娜不明白玛蓄茜昂娜是什么意思。
『把这个你带上。』
玛蓄茜昂娜取出了一把短剑。
阿纳伊哪接下后惊讶地睁大眼睛。
赐给她短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同一时刻,伊路阿迪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也许是因为盛夏的缘故。贵族们大多出去避暑了,不到海神大祭奠是不会回来的。
海神大祭典……这个对阿度利艾最重要的祭典是在数日后,同时也是伊路阿迪鲁的生日。
阿度利艾王——伊路阿迪鲁的生日。自从释生以来,国王一次也没有为他庆祝过生日。
今年应该会举国上下为他庆渺吧。
海神茜托莉的祭典,接下来是国王的生日……阿度利艾将被庆典包围。
本来不想麻烦古拉乌鲁就这样过的。
『生日吗……』
伊路阿迪鲁快十八岁了。
十八年……还真没有什么真实感。
伊路阿迪鲁开始幻想自己的晚年生活。
IV
一个人在房间里的伊路阿迪鲁,发觉门外有人。近卫士兵在门外待命。
今晚应该是伊路阿迪鲁最中意的近卫士官佛里德斯当班。就算不知道是谁,凭那一成不变的气息也能察觉到。
佛里德斯是忠实的,喜欢照顾人又细心,在不知不觉中,伊路阿迪鲁面对他就非常宽心。但也不能说交付所有的信任。
这世上恐怕没有比亡母和乳母更爱伊路阿迪鲁的了。但是就是这样尽心尽力守护他的乳母,为了自己的女儿,还是选择背叛了他。
幼年的时候,在母亲胎内的时候……暗杀伊路阿迪鲁的刺客就络绎不绝。有些人是为了金钱,有些人是被抓住了弱点,巴露莉特王妃借着他们的手来暗杀伊路阿迪鲁。虽然还是不习惯这种事,但时间长了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对乳母和她女儿之外的人都失去了信任……
伊路阿迪鲁的乳母,同时也是母亲伊丽丽亚的乳母,她和女儿两人在伊丽丽亚嫁到这里时被一起带到了阿度利艾。伊路阿迪鲁虽然也有哺乳的人,不过这个阿度利艾的贵族,在当他断奶后就离开了王宫。
乳母的女儿,是母亲的乳姐妹、从小的青梅竹马,因此,乳母的女儿也非常溺爱伊路阿迪鲁。
事情发生在数年前,乳母的女儿跟一个阿度利艾的贵族很晚才结婚,生下一个孩子。巴露莉特策戈将他秘密地绑架过来,逼迫她毒死伊路阿迪鲁。
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伊路阿迪鲁虽然知道这一点,却从没实际接触过……
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同时又是自己主人养大……迫于选择的女孩非常的苦恼,这一点被乳母发觉。代伊路阿迪鲁死去的乳母为女儿求得一条性命。
伊路阿迪鲁答应了她的请求,出兵去营救乳母女儿的孩子,但是孩子早就被撕票了。即使被王太子原谅,乳母的女儿也因不堪内心的痛苦折磨而自尽。
这是伊路阿迪鲁最信任的两个人……而这一天,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这都是因为母爱,背叛自己的是母亲的爱。
乳母的女儿,为了被绑架的儿子背叛了伊路阿迪鲁,而乳母为了能挽救自己女儿的性命,故意喝下了女儿盛给伊路阿迪鲁的毒酒。如果用天平来衡量的话,无疑是对女儿和外孙的爱战胜了一切。
为了金钱和地位背叛他人那种卑劣的人不足为奇,但是给予绝对信赖,品德高洁的人,也会为了最爱的人而选择背叛。伊路阿迪鲁终于亲身休会到了这种痛苦。
因此,就算是对伊路阿迪鲁充满了敬爱、忠心耿耿守卫他的佛里德斯,他也无法打从心底完全信任他。
不,不是这样的。伊路阿迪鲁无意识地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好被任何人背叛。就是为了不再次受到伤害。正因为如此,他对血亲的爱感到恐惧。爱自己的人们背叛自己的原因是因为对血亲的爱。是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却永远得不到的亲人的爱。
这一直压制在心中的某个角落的恐惧,在悌诶出现后突然膨胀,淤积在胸口。这让伊路阿迪鲁感到非常的不快。而且,他现在终于发现了,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悌诶所吸引。
『陛下……』佛里德斯在门外请示。
『什么事?』
『玛蕾茜昂娜王女派人过来。』
今天他谁都不想见。悌诶也好,玛蕾茜昂娜也好。现在如果见了玛蓄茜昂娜,说不定会被嫉妒驱使,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只有玛蓄茜昂娜是他想一直守护的人。不,除此之外,更不想被她讨厌。虽然知道自己无论再怎么爱玛蕾茜昂娜,都被她憎恨着。至少,现在这种时候,伊路阿迪鲁无法拒绝玛蕾茜昂娜。
『玛蕾茜昂娜的侍从……』伊路阿迪鲁喃喃自语。
她很少遣侍从过来。
玛蓄茜昂娜无法拒绝伊路阿迪鲁的求爱。但是,她也无法单纯地笑出来
虽然最先向他示爱的是玛蕾茜昂娜,但那是迫于利害关系。现在的伊路阿迪鲁非常清楚这一点。那时伊路阿迪鲁借古拉乌鲁的手将先王杀害,然后将罪名嫁祸给巴露莉特,数日后将她处刑。玛蕾茜昂娜因此受到打击卧床不起,良心受到谴责的伊路阿迪鲁,来探望自己的妹妹。
看到玛蕾茜昂娜慌乱地抱住他不放,伊路阿迪鲁很高兴。除了公式性的场合之外,只是形式上的妹妹这样的依赖自己,这么的无助。
伊路阿迪鲁不由得紧紧抱住她,轻声在她耳边呢喃着让她放心。
『但是……但是……』
在伊路阿迪鲁的手臂中一边颤抖,玛蕾茜昂娜一边喘息似的说。
『我也会……我也会……像母亲那样被处刑吗……』
『你在说什么?』伊路阿迪鲁哄着她,『你母亲是母亲,你是你,你不是朕唯一的妹妹吗?』
『但是……我们是异母的兄妹……』
异母的兄妹就意味着可以结婚。这种语言上微妙的差别,当时伊路阿迪鲁至少表层意识上没有察觉。
『请原谅……对于你的母亲,我只能那么做,但是,我从没想过要对没有任何罪责的你下手。』
『啊……不过……』
玛蕾茜昂娜一副快要昏过去的样子。伊路阿迪鲁在乳母的带领下,将她抱到了寝室。即使被放到床上,玛蕾茜昂娜还是不安地紧紧抓住他。
『放心吧,你现在是这个深宫的女主人,随你喜好行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伊路阿迪鲁不停地安慰玛蕾茜昂娜。
『只要你觉得幸福,我什么都会为你做。』
『什么都做……?』
玛蕾茜昂娜用润湿的眼睛望着伊路阿迪鲁。嘴唇微张,露出珍珠般的贝齿。吐息中隐含着花香。这时伊路阿迪鲁才发现玛蕾茜昂娜穿的是睡衣。上等的麻布将身体的线条一展无遗,白哲的肌肤微微地透露出来,而且胸口的部分特别薄。
伊路阿迪鲁终于意识到自己抱着的是身着薄衣的绝世美人。透过麻布的质地,他感受着玛蕾茜昂娜柔软的肌肤。
『玛蕾茜昂娜……』
伊路阿迪鲁用颤抖着声音呼唤着,凝视着她那张薄红的嘴唇。
面对出神地望着自己的伊路阿迪鲁,玛蕾茜昂娜闭上眼睛将嘴唇凑过去。不知不觉中,双唇重叠。
伊路阿迪鲁撬开对方的双唇,滑人湿润的口腔中,忘情地吮吸着温湿甘美的软舌。
玛蕾茜昂娜纤细的指尖潜人伊路阿迪鲁红黄金波浪般的头发中,轻抚着他的耳际。
伊路阿迪鲁就这样让她平躺下,本该在旁边伺候的乳母无声无息地尽了出去。
伊路闷迪鲁紧紧地抱住玛蕾茜昂娜,全心全意地注视着她。
除了公式性场合以外没有任何交流的妹妹。至今为止,他总是从阴影中眺望着这个妹妹。
被母亲巴露莉特溺爱,在权势顶端生下的王女,经常被一群人包围着,过着奢华幸福的生活。
同样是王妃所生,而且是王位继承人的王子,因为被父王疏远,而湮没于世人当中的伊路阿迪鲁,非常羡慕这样的玛蕾茜昂娜。
伊路阿迪鲁从那白哲的纤颈到肩口,以及胸口之间不断地吻着。
『啊……』玛蕾茜昂娜发出了既不像吐息又不像喘息的微弱声音。
伊路阿迪鲁虽然不是第一次接触女人,玛蕾茜昂娜却很明显是第一次。在这一夜之后,两人的立场完全逆转。玛蕾茜昂娜是在拼命。
她非常清楚伊路阿迪鲁是个弑父、并且将罪名扣在母亲巴露莉特身上的人。这几天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夜不成眠。这是一个赌注。
她曾经偷看过母亲是怎么俘获父王的心、诱惑父王的,跟伊路阿迪鲁同是十七岁的她,非常清楚如何将自己的美丽作为武器。
在黎明前,玛蕾茜昂娜确信自己稳操胜券。之一是被伊路阿迪鲁所爱,还有就是……他对自己抱有的罪恶感。那晚之后.这种胖利更是不可动摇。
『玛蓄茜昂娜的侍从……?』
伊路柯迪鲁命令佛里德斯让对方进来。这种时候来有什么事?进入伊路阿迪鲁的起居室的,是个非常眼熟的奴隶少女。她在进入房间后立刻屈膝跪下。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伊路阿迪鲁悠闲地坐在椅子上问。伊路阿迪鲁将室内的灯熄掉了几个,房间被昏暗支配着。
『玛蕾茜昂娜有什么传言吗?』
少女将手放在胸前沉默地颤抖着。
『到这边来。』伊路阿迪鲁催促着。
『是……是!』
阿纳伊娜向前跪行了几步,再次畏缩。
『没什么好怕的,有什么事就说吧。』
伊路阿迪鲁发现少女颤抖的很厉害,温柔地说。
『朕记得你的脸,你是前几天在地震的时候保护马蕾茜昂娜的侍从吧。』
『是……是的。』
阿纳伊娜瞬间抬起脸,咬着嘴唇又再次低下头。
真令人意外。平常根本不把女奴放在眼里的伊路阿迪鲁竟然还记得自己。
『再稍微过来点,你这么畏惧的话就没法说话了。』
伊路阿迪鲁看着还在颤抖的阿纳伊娜苦笑。
『是什么坏消息吗?无论什么事朕都下会责怪你的。』
阿纳伊娜已经靠近到触手可及的地方,突然站起来。
伊路阿迪鲁看到少女胸口处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请您原谅!』
少女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嘶哑地叫着向伊路阿迪鲁的身上撞去。
伊路阿迪鲁轻易地就接住了少女。同时,也接住了她手中的短剑。他将少女抱上膝头。
『愚念的行为……』悲哀的语调笼罩着少女,『难道要为玛蕾茜昂娜尽忠到这种地步吗……』
『啊!请放我下来。』
少女几乎要昏过去似的哀求他。
但是,伊路阿迪鲁还是紧紧地抱住阿纳伊娜。激烈的颤抖传了过来。
『不用怕,也不用解释。』
他平静地说。佛里德均在临室待命,他不想引起不必要骚动。
『我知道是谁派你来的,原本……』
伊路阿迪鲁那留有伤痕的美丽的脸苦笑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他不知道玛蕾茜昂娜为什么会派这么温和的女孩来袭击自己,她有什么企图,这种女孩怎么可能伤得了伊路阿迪鲁。
『为什么你像小鸟一样的颤抖。』
短剑还握在阿纳伊娜的手里,已经没有了杀意。不,刚开始就根本没有杀意。
『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你已经不能再回到玛蕾茜昂娜那里了。』
玛蕾茜昂娜绝对不会给个失败的刺客活着的机会。她的母亲巴露莉特也是这种人。
『能逃到哪里就逃到哪里去吧,你奴隶的身份也被解放了,如果有亲属的话,就跟他们一起走吧。』
伊路阿迪鲁用指尖轻轻地抬起阿纳伊娜的脸。也许因为略微放宽了心,少女的身体颤抖的不那么厉害了,但那双瞳孔还润湿着。
美丽的脸。伊路阿迪鲁第一次发现,阿纳伊娜是那么的可爱。
即使是聪慧的伊路阿迪鲁,恐怕也没有想到,阿纳伊娜是被威胁着要杀死她的家人才哭着来到他的房间。
『所以,别哭了。』
『我……我……』阿纳伊娜摇了摇头。
『公主殿下……什么都不知道,是我的……我的一意孤行……』
『好了!』
伊路阿迪鲁抱着少女的手臂微微用力。
『我不会怪罪玛蕾茜昂娜的,这只是她恶劣的玩笑罢了。』
伊路阿迪鲁本身也是这么想的。她这么做到底隐含着什么样的信息,他不想深思。
伊路阿迪鲁稍微放松了点力量,阿纳伊娜得以脱身,在椅子前面跪下。
她抬头看着伊路阿迪鲁,润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那目光像在与他诀别。她就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深深地吐了口气。
『啊,不好!』
伊路阿迪鲁来不及阻止少女,发现时已经晚了一步。
玛蕾茜昂娜给予的短剑,深深地贯穿了少女的喉咙。切开了颈动脉.血喷洒了出来,溅了一地。
『愚蠢……为什么要作出这么愚蠢的行为……』伊路阿迪鲁丝毫不介意奢华的衣服上沾满血,他将少女抱起。
『我说过完全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请原谅……请原谅……』
阿纳伊娜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
每重复一次,就会有大量的血咳出来,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完全,都是我一个人所为。』
『……是吗?是我大意了。』
伊路阿迪鲁将手放在自己的额头。
乳母的女儿是为了什么背叛自己的……
『她将你的亲人作为人质吗,好残忍……』
就连伊路阿迪鲁也不禁咬紧牙关。
『竟然做了这么残酷的事……』
『不……不……都是我……』
『不用说了…』
就像在叱责她一般,伊路阿迪鲁抱紧少女,贴近她的脸颊。他知道少女已经没救了。
『不要死,小鸟……』
伊路阿迪鲁第一次发现,他连少女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许死。』
『我……我,非常的幸福。』阿纳伊娜说。
『犯下了这样的滔天大罪,陛下还用这么温柔的口气对我说话。』
『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纳伊娜。』
少女出神地望着伊路阿迪鲁。这时候已经不需要奴隶少女与王的身份顾忌,只有少女对美丽青年的憧憬。
『是朕太愚蠢了。』
『现在才发现,爱上像你这样温柔的女孩,一起生活……将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他总算明白了。阿纳伊娜刚开始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她希望能死在自己的手里。这也是伊路阿迪鲁第一次对玛蕾茜昂娜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
『阿纳伊娜……』
他在呼唤少女。
少女停止了颤抖,取而代之的是脸色越来越苍白,体内的血在大量的流逝。
『不要死!朕不许你死!』
出神地看着伊路阿迪鲁的阿纳伊娜,绽开了像花蕾般的微笑。
不久,伊路阿迪鲁发觉像小鸟般轻盈的少女身体突然变重,她恍惚的目光,依然看着自己。他蹭着少女的脸颊,吻上她再也无法说话的嘴唇。
伊路阿迪鲁没有叫佛里德斯,他还想在少女的身边多呆一会儿。他将阿纳伊娜放在长椅上,闭上眼睛。玛蕾茜昂娜到底想做什么……她到底想传达给自己什么……为了说明她还恨着自己吗?
『玛蕾茜昂娜……』
伊路阿迪鲁捂住脸,在少女动也不动的柔软身体上弯下身子。
『阿纳伊娜……阿纳伊娜……』
听见庭院处传来微弱呼唤声,伊路阿迪鲁抬起脸。
『伊路阿迪鲁大人……』
远远地称呼着他的是悌诶。
『进来。』
伊路阿迪鲁小声说。
『安静点。』
悌诶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滑入房间。他完全切断了气息,所以才没被庭院的哨兵发现。
『为什么来这里?』
站起身,伊路阿迪鲁问。
『我听到你在心中悲伤的呼唤,叫着阿纳伊娜。』
『你认识那个女孩?』
说到这儿,悌诶这才发现在长椅上的阿纳伊娜。立刻走上前去屈膝查看。
她的喉咙上插着短剑,已经是一具沾满鲜血的躯体了。
『已经……』
就连悌诶也不由得哑然。
『她的灵魂已经飞走了。』
『朕知道。』
伊路阿迪鲁紧紧地握拳,吐了口气说。
『因为联……』
『因为……你?』
伊路阿迪鲁回头看见悌诶的脸上,泪水不停地滴落。
这个与自己十分相似的男子,为什么能如此坦率地哭泣……
『是你杀死了阿纳伊娜吗?』
这种询问方式激起他强烈地愤怒。
『对,是朕!』
伊路阿迪鲁在怒吁
『是联杀的!』
『准备好了吗?拉克西。』
晚餐过后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拉克西,被巫女王唤出来。
『今晚,你要离开这个神殿。』
『今晚……吗?』
对拉克西来说,这是等待已久的时机,不过,她也为不能再见到巫女王感到伤心。
『还会再见面的哦,拉克西。』
就像看透了她的心一般,巫女王说。
『你的命运之星非常强。』
巫女王不像悌诶那样有那么强的驾驭精灵能力,却有预知未来与过去的能力。
『但是,也不能太安心了。』
巫女王预言说。
『一旦大意就会受伤,也会死去.命运是流动的东西。
『是,我会注意的。巫女王大人。』拉克西认真地回答。
『我绝不会忘记您的教导的。』
『今后的事情,就只能靠你自己决定了。』巫女王说,『但是,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
『巫女王大人……拜托我?』拉克西睁大眼睛。
『是的,只有-件事。』巫女王重复着说,『就算为了伊塔鲁再兴,也不要将这个世界再次卷入战乱中,只有这一点,不要忘记。』
巫女王握住拉克西的手,『请不要将大量无辜的人卷入不幸当中。』
『是』拉克西立刻点头,她也紧紧回握住巫女王的手。『我答应您,巫女王大人。』
拉克西从巫女王的房间出夹!又换回了少年的装扮;由手下的人带路,偷偷地出了这个神殿。从神殿的一角,通过地下水道到达港口的排水口附近,有小船等在那里。
拉克西乘上小船,首先要去瑞提那湾的一个小岛。在那里暂时潜伏起来,过一段时间再重新回到阿度利艾市。当然,最先要去的是基塔待的阿纳丽思家里。
『拉克西……』
将拉克西送走后,巫女王一个人在月亮女神的神殿里祈祷。
『女神大人,请守护那些孩子们。还有……』
『还有伊路阿迪鲁……』
ⅴ
宫殿的四周.被悲凉的阴云包围着,没有人知道它出现的理由。但是,宫内的人们都感到胸口沉重甚至疼痛。大多数的人都回忆起自己过去的悲伤与痛苦,没有人知道自己是与别人的悲伤产生共鸣。
仅仅是因为一个人悲痛的力量。
一个人在为少女的死悲叹。
『阿纳伊娜、阿纳伊娜……』
悌诶抓起无论怎么呼唤都不会再回应的阿纳伊娜的手,将它放在脸边。悌诶这么做,如果是活着的人,对方心中强烈的愿望一定会传达过来。但是,现在阿纳伊娜的内心却一片空白。少女已经魂飞魄散。
『为什么要杀死阿纳伊娜?』
悌诶的心现在还因阿纳伊娜的死十分混乱。如果不是这样,就算再怎么直率,在发问之前他也会稍做思考。他马上就会发现伊路阿迪鲁同样对少女的死感到悲伤。悌诶如果冷静一点的话,就应该察觉到他这么问同时也伤害了伊路阿迪鲁。
但是,对悌诶来说,阿纳伊娜的死与别人不同。从山上下来超过八个月,到底看到有多少人死去.已经数之不尽。可以看到灵光的悌诶,能察知任何生物的消逝。所有的生物死去时,灵光都会消失,灵魂会离开肉体。不久就会飞向肉眼看不到的地方。
出生以来,悌诶就认识到无数的死亡。这是当然的事。至今为止他虽然对众多的死亡感到悲哀,不过,他把生与死看作是自然生物链的一环,并且接受了它。
但是,阿纳伊娜不同。
阿纳伊娜是除了伯斯、拉克西和基塔之外,第一个非常亲切对待他的人。
她有母亲阿纳丽思,和哥哥撒达纳非。人类家族的样式,家族爱,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这一点。并且对这种温柔的凝聚力产生憧憬。
现在,却亲眼面对阿纳伊娜的死亡。
『为什么要杀死阿纳伊娜?』
因为一时的愤怒,放言说是自己杀死了阿纳伊娜的伊路阿迪鲁,从没想过会受到这样的质问。
顿时脑血上升。胸口深深的被荆棘所伤。
『这个女孩是玛蕾茜昂娜派来的刺客,她刺杀失败了。就是这么回事!』
『啊……』悌诶压住胸口。
『对不起。』
他抬头看着站在对面的伊路阿迪鲁,鲜明地感受到对方的血咕咕地溢出。他看到伊路阿迪鲁从胸前的伤口溢出鲜血的幻影。
真红的血。
这是伊路阿迪鲁内心的伤口,悌诶却真实地感受到了。
『请原谅,您一定比任何人都伤心吧。』
『伤心.谁伤心了?』
伊路阿迪鲁耸了耸肩,咬住下唇。
自己的心事被说中是件很不愉快的事。就好像将自己的内心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前一样。
就算脸再怎么像,对这名男子有必要说出自己内心的事吗?伊路阿迪鲁的内心是他自己的东西。
『朕为什么要觉得伤心,这个小姑娘可是要暗杀朕!』
伊路阿迪鲁不由得怒吼。
『陛下……陛下……』
门外的人反应过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也没有!』
这股不断涌上来的怒火无处发泄,驱使着他想要劈开什么东西。
最想劈开的,说不定是自己的胸口。
『过来!』
伊路阿迪鲁抓住悌诶的手,大步地向外走。
一旦接触,悌诶的心就会受到对方感情的直接影响。
『啊……』
悌诶被伊路阿曲鲁感情的波浪席卷感到迷惑。
『开门!』
伊路阿迪鲁命令。
外面立即有人把门打开了。
『陛下……』
从寝室出来,伊路阿迪鲁拉着悌诶大步向前走,佛里德斯和部下紧随其后。
他们向王的书房走去。
『在我叫你们之前,不准进来!』
伊路阿迪鲁撂下话,将佛里德斯他他们留在了外面,关上门。
伊路阿迪鲁和悌诶。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俩人。
『怎么了,阿维鲁?忒巴悌诶?』
伊路阿迪鲁用讽刺的口气问。
『你为什么在颤抖?』
『因为胸口很痛。』悌诶回答,『是你的悲伤与愤怒,我从没接受过如此强烈的感情。』
悌诶的回答还是那么淡然,他本人虽然泪流满面,但是其它的感情却很少。这反而更增添了伊路阿迪鲁的焦躁。
『朕的感情……』
伊路阿迪鲁不解,悌诶有时候会准确无误地说中自己的心事。
『你……难道是……』
伊路柯迪鲁凝视着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
『能读取朕的心思?』
『是的.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我可以听见他人内心的呼唤。而且,你是特别的。』
就像在坦白自己的恶作剧一般。
『我来到这个宫殿,就是为了与你的心同调。』
『那么.朕现在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伊路阿迪鲁的目光变得险恶。
无论是谁,都没有权利读取他的内心,这是他王者的尊严。
『不。』
悌诶有点失落地摇了摇头。他知道伊路阿迪鲁还是对他有戒心。而且,有一部分感情接近憎恨。但为什么会这样,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如果不接触对方是不会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
悌诶也没有考虑这么说是否妥当,就脱口而出。
『我现在知道的,就是你非常的愤怒。而且……』
悌诶接近伊路阿迪鲁,想要触摸他的手,立即被他甩开了。
『也知道杀死阿纳伊娜的人不是你。』
伊路阿迪鲁拉住悌诶时,对方各种各样的思考流入了悌诶的脑海中。
『为什么要说是你杀了她?』
『多管闲事!』
伊路阿迪鲁的脸-阵潮红。虽然经过日晒,不过羞红的脸颊依然呈现出美丽的颜色。
他突然强行将悌诶向后推。悌诶脚步踉跄,坐到了后面的椅子上。
『在这儿等着。』
抛下这句话.伊路阿迪鲁的身影就消失在里面的房间里。不久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他将手上的东西咣当一声放在桌子上。
『朕想给你看样好东西!』
伊路阿迪鲁指着放在桌上的东西,露出浅笑。
『这是父王尼莫斯阿迪鲁生平最爱的东西。』
伊路阿迪鲁笑的有些不怀好意,那张美丽的脸显得有些阴沉。
『这是……』悌诶站起来靠近去看,『是头盖骨啊。』
不是仿制品的,而是真正的骷髅。
『我想应该是成年男性的头盖骨。』
不愧是进行过医术修业的药师;就算看到头盖骨也不觉得惊讶。
只是,悌诶不解:为什么现在伊路阿迪鲁要拿出这种东西来。还有,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骷髅……
『是的!』
伊路阿迪鲁在桌前勤务用的椅子上无声地坐下来。单手撑起下颚。
『这名年轻的男子,是尼莫斯阿迪鲁的情敌。』
伊路阿迪鲁的口气充满了满足感。是确信胜利的满足。
到底是什么样的胜利呢……
他接二连三的话语,夺去了悌诶的思考。
『他年龄二十五岁,是迪姆共和国评议会一员——市民军次席长官。』
悌诶不由得向后退了两三步。
『淡紫色的瞳孔,头发跟你一样是金发。』
伊路阿迪鲁继续说。
『他的名字是……』
『啊……』
悌诶捂住脸,与此同时,伊路阿迪鲁说出了这个名字。
『他的名字是:阿维鲁?瑞切尔!』
伊路阿迪鲁像是在夸示胜利似的放言。
『就是你的父亲!』
他抚摸着那带着铁锈色的头盖骨。
『这东西啊……』
悌诶茫然地看着桌子上的东西。
『是尼莫斯阿迪鲁在战场上将战死的阿维鲁?瑞切尔的尸体找出来,斩首示众,遗体弃在迪姆共和国的遗迹当中。』
『除了这头盖骨之外。』
伊路阿迪鲁再次伸手去摸这个骷髅。
『尼莫斯阿迪鲁似乎很中意这东西。』
说着他不由得噗哧笑了。
『一喝醉了,就经常对着它说话。』
『父亲……』
悌诶将手伸向头盖骨,却像触到火焰般又缩了回来。
『父亲……』
『是的!尼莫斯阿迪鲁的情敌,茜蕾娜王女的丈夫,还有、就是你的父亲——阿维鲁?瑞切尔。』
『啊……』
悌诶抱住头。他头痛欲裂。觉得全身得血液都在上升,脸色变得苍白。
『父亲的……骨……』
在悌诶出生前夜就死去的父亲,连一面都没有见到的父亲。
眼前竟然是父亲的遗骨……
但是,为什么?伊路阿迪鲁现在这个时候拿出父亲的头盖骨……
他不知道。
只是感到全身像火烧。
血液在沸腾。
这就是愤怒!
还有憎恨。
是谁灭了迪姆共和国?
是谁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是谁将父亲这令人毛骨悚然的遗骨留到现在……
然后,又是谁将这东西特意拿出来给自己看?
不可原谅。
决定不能原谅。
所有的-切!
悌诶紧紧地握住拳头。
『啊……』
伊路阿迪鲁站了起来,他看见悌诶的全身被火焰包围。
强烈的火焰。
但是,那并不是想烧尽自己的火焰,而是要将他之外的东西全部吞噬。
『呜!』
伊路阿迪鲁被弹开。
那个火焰从悌诶的头上窜出,立刻涌向伊路阿迪鲁。
苍白的火焰。
令人恐惧。
火焰已经不在追逐伊路阿迪鲁了。
它开始向四周扩散,发出眩目的光辉。
伊路阿迪鲁不由得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它们已经消失了。
现在.包裹住悌诶的,是薄薄的、青白色的光芒。
『阿维鲁?忒巴悌诶……』
出声的时候,伊路阿迪鲁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感觉到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的确是感觉到了。
嗵!
地面产生强烈的冲击,连站都无法站稳,他扶住桌角。
嗵1
嗵!
强烈的上下震动后,地板开始拱起。
『是地震……』
想要跑向悌诶的伊路阿迪鲁,脚被绊了一下,又抓住了桌角。
『小心,悌诶!』
伸出手后,伊路阿迪鲁才发现.在这激烈的震动当中,只有悌诶完全不受地震的影响,静静地站在那里。左右颜色不同的眼睛虽然睁着,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嗵嗵嗵!
激烈的摇晃在继续。
咔
咔
不久,天井开始出现龟裂。
在前几天的地震中几乎没受什么损伤的坚固的宫殿,竟然出现大规模的龟裂。大量的瓦砾开始向下掉。
『危险!忒巴悌诶!』
伊路阿迪鲁冲向悌诶.想将他拉到桌子底下。但是却做不到。接触到悌诶的瞬间,伊路阿迪鲁像前几天的佛里德斯一样被弹飞了。腰部撞上了桌角。
『呜……』
即使发出痛苦的呻吟,伊路间迪鲁还是将被震落的骷髅抓住,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虽然想恨茜蕾娜和阿维鲁?瑞切尔,但是他们是无法从心底憎恨的人。
始终不渝地贯彻着自己的爱情,并且,为爱而徇情!
多么令人羡慕的恋人啊。
父王尼莫斯阿迪鲁第一次遇见情敌阿维鲁?瑞切尔,是在伊路阿迪鲁的母亲伊丽丽亚的婚礼上,他接见了作为迪姆共和国前来道贺的使节。
不知道听谁说的,尼莫斯阿迪鲁在见到如此美貌的瑞切尔时,刹那间甚至忘记了语言。
那个美貌的男人,也许长得的确十分英俊,但是现在也不过是一个骷髅而已。
『忒巴悌诶!』
伊路阿迪鲁的叫声,让悌诶回过神来。
天井上面,大理石的碎渣开始向下掉。大地在激烈的摇晃,异常漫长的地震。悌诶这才发现是自己引起的这场地震。
咔……
咔……
伊路阿迪鲁的头顶也出现龟裂。
『不好……』悌诶呢喃着,『再这样下去不行……』
这整个宫殿,不,甚至连整个阿度利艾都会崩坏!
悌诶解放了诅咒的力量。
『啊啊!』
『忒巴悌诶!』
伊路阿迪鲁看到悌诶倾斜着身体就这样颓倒在地板上。他抱着骷髅匍匐过去。悌诶捂住脸,整个人卷曲着倒在那里。
『忒巴悌诶』
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旁边,他抱起悌诶。
悌诶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为什么他会失去意识,伊路问迪鲁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他内心产生强烈的自责。他知道一定是因为自己。比起自责,更多的是后悔。
他明白,悌诶是无罪的。
深深刺伤他的是他自己。因此,才逼迫像自己分身一样的悌诶到这种地步。他在折磨悌诶的同时,也在自虐地让自己的血继续流。只因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内心深处被人窥视。
地震很快就结束了。
『忒巴悌诶』伊路阿迪鲁抱着悌诶说,『地震结束了哦。』
悌诶没有任何反应。伊路阿迪鲁不知道,悌诶又回到自我封闭的状态了。
在特?阿迪鲁市墟墙沙化的时候,他自己逃进了内心深处,与外界隔绝。这地震不是自然现象。是悌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唤起的。悌诶对自己感到恐惧。
第一次发觉憎恨之心,这种愤怒夺走了他的心智。让这种恐怖的力量释放。如果不是伊路阿迪鲁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意识,恐怕不仅是这个宫殿,连周围也会毁灭吧。
而悌诶感到最恐惧的是:在忘我的状态下.被伊路阿迪鲁唤回的事实。正因为伊路阿迪鲁是他的魂之双生子,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声音也能穿过他能量的保护膜直接传到达他的脑海中。那么……如果伊路阿迪鲁不在了的话会怎么样?说不定会造成几千人的死伤,引起更大的灾难。与悌诶的愤怒产生共鸣的精灵们会不断的聚集,造成更大的地震。
『忒巴悌诶』
伊路阿迪鲁呼唤着怀中的悌诶。
『阿维鲁?忒巴悌读』
悌诶没有张开眼睛,也没有动。但是伊路阿迪鲁能感到悲伤,胸口深深的伤痛。那是他第一次直接感受到悌诶的感情。
地震,在几乎没有波及到王宫以外的地方就结束了。周边的地方就像以往发生的小地震一样,程度不大。王宫下部受到的损伤也很小。
但是.王宫上部和内宫却引起了大骚动。不知为什么,直到地震结束都无法打开书房的大门,佛里德斯他们只好从旁边的窗子跳进来。伊路阿迪鲁亲自将悌诶放到自己的寝室。在悌诶清醒之前,他想一直呆在他的身边。但是,悌诶还没有醒过来。
一个小时之后,古拉乌鲁赶到。
回到自宅的古拉乌鲁发觉轻微动摇,立刻了解它的本质,察觉到灵源是谁就立刻赶来。
古拉乌鲁目即使在深宫,也可以毫无阻碍地进出王宫,当然,也得到了王的允许进入他的寝室。
他是伊路阿迪鲁招来的宠臣。不管是否出自真心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是唯一值得信赖的大臣。在王太子时代.就是这个男人唆使伊路阿迪鲁暗杀父王尼莫斯阿迪鲁的。
看到内宫的这个样子,古拉乌鲁进行了各种猜测。
『发生了什么事吗?』
进入王的寝室,遣退了下人,占拉乌鲁平静地问。
悌诶躺在王的寝台上。伊路阿迪鲁就坐在他旁边守护着他。
现在房间里只有他和古拉乌鲁两人。
『他还没有醒过来……』
古拉乌鲁第一次听到王如此不安的声音。
『怎么了?』
伊路阿迪鲁仿佛确信:古拉乌鲁的话,一定什么都会知道,他像小孩子一样抬起脸问。
『为什么他不睁开眼睛。』
『具体的不清楚。』古拉乌鲁摇头,『我想……是不是因为力量用尽了?』
『力量用尽了?』
伊路阿迪鲁看着悌诶,皱起眉头。
『陛下,您应该看到这个男人在特?阿迪鲁引发了什么吧?』古拉乌鲁说。
『你是说崩塌的城墙吗?』
『正是。』
『特?阿迪鲁的城墙沙化就是这个人所为。』
『今天的地震也是同样的性质。』
『地震,这地震是他引发的吗!』
就连伊路阿迪鲁,也不由得惊讶地探出身子。
古拉乌鲁点头,把了一下悌诶的脉搏,看了看他的样子。他是魔法师,跟悌诶一样也学过相当的医术。
悌诶陷入深沉的昏睡状态。呼吸和脉搏都只有平常的一半,体温也很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古拉乌鲁重复着刚开始的疑问。
『朕让他看了自己的父亲。』
古拉乌鲁看到伊路阿迪鲁充满强烈悔恨的表情。
『父亲……难道是……』
『就是阿维鲁?瑞切尔的骷髅。』
『您让他看了那个吗?』古拉乌鲁一时绝句。
『是的』
动摇的伊路阿迪鲁,发觉古拉乌鲁丝毫没有对阿维鲁?瑞切尔头盖骨的存在感到奇怪,不由得愤怒的又重复了一遍。
『是啊』
『好可怜……』
古拉乌鲁的话,让伊路阿迪鲁的脸色瞬间为之一变。
他发觉在面对古拉乌鲁时,自己总有点撒娇的心态。
而古拉乌鲁现在却同情悌诶,这让他嫉妒。
『这孩子是在父亲战死的当天晚上出生的,连自己父亲的脸都没见过。』
『那又怎么样?!』
伊路阿迪鲁站起来,狠狠地打了古拉乌鲁一个耳光。
Ⅵ
从玛蕾茜昂娜那里得到的短剑,感觉比实际要沉重的多。
一个不到是十五岁的少女,就要面对冰冷的死神。
死神……实际上,自己的性命已经是死神的囊中物。
『你有个失明的母亲和哥哥吧。』
说这话的时候,玛蕾茜昂娜目光飘向远方。
『在这个都市里……』
这个都市……阿钠伊娜战栗地发觉,这句话隐含着双重含义。
母亲和哥哥住在这个城市里,这是王女表面上的意思,实际上她想说的是,在这个诚市,要如何摆布他们两人的命运轻而易举。
王女说,哥哥撒达纳非是背叛悌诶和拉克西的人。
『说谎……』
虽然失口否定,但阿纳伊娜还是受伤了。胸口很痛,自己无法承受这种沉重的负担。因为她对哥哥抱有怀疑。
这是让阿纳伊娜比置身于奴隶更艰辛的事。为了能解救自己,拼命四处筹钱的哥哥……把母亲和阿纳伊娜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哥哥……就算哥哥真的背叛了别人,也一定是为了自己和母亲。怀疑比任何人都信赖的哥哥让她很痛苦,她不能原谅这样的白己。
胸口钝重,苦闷窒息,手足冰冷,有种麻痹感。
这个时候,被赐与了短剑。
跟这个过于沉重的命运一起。
接受命令,伸手去接短剑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仿佛像在做梦一般。但是短剑的重量是那么的真实,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事实。
作为侍从被派到王的房间,暗杀伊路阿迪鲁。
阿纳伊娜不觉得自己能做这种事。下命令的玛蕾茜昂娜恐怕也不认为她能杀的了陛下。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了表示自己还憎恨着伊路阿迪鲁吗?
还是少女的阿纳伊娜无法猜透当中的玄机。
玛蕾茜昂娜的内心决不原谅伊路阿迪鲁.在伊路阿迪鲁不在的时候,她的这种憎恨表露无疑。在她身边伺侯的阿纳伊娜非常清楚这一点。
但是,她无法反抗。
这关系到哥哥与母亲的命运……
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伤及伊路阿迪鲁毫发。虽然很怕他,但她还是暗中爱慕着王。对阿纳伊娜来说,伊路阿迪鲁就是梦想。
当然,身份不同,别说是得到伊路阿迪鲁的垂青,就连对方出声叫她都不敢奢望。
她只是,想看着他。
无论何时,都想静静地守护着他。
阿纳伊娜的愿望只有这么一点点。
就算奴隶连偷偷爱慕着别人也不被允许。但是,阿纳伊娜认为,他们的心是自由的。
即使身为奴隶,至少心是自由的。
这句话是母亲阿纳丽思经常挂在嘴边的。阿纳伊娜就是听着这些长大的。
大陆最后的共和国迪姆。作为一名迪姆共和国的市民。这是阿纳丽思的骄傲,也是她最后的堡垒。
『就算是沦为奴隶之身.也要保持一颗自由的心!』
在母女被迫分别的时候,阿纳丽思对幼小的女儿这么说。
『决不能舍弃骄傲……』阿纳丽思每次说到这里都遥望着远方,『如果阿维鲁?巴莰议长还在的话,也一定会这么说。』
迪姆共和国评议会的会长正是悌诶的祖父。
『悌诶先生……』
阿纳伊娜想起了悌诶的存在。
那个跟伊路阿迪鲁非常相似的人,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美青年。说不定可以在她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挽救他。
『但是……』
阿纳伊娜立刻想起,悌诶的身份现在还很暧昧,与其说是王的客人,不如说是囚犯。如果请求他帮助的话,就会让他置身于更尴尬的立场……他不仅是母亲的恩人,还给予了她很多的帮助。
绝对不能给悌诶先生活麻烦!阿纳伊娜下定决心。
自己如果死了的话,就不会连累任何人。
那就勇敢的去死吧。
可以的话,至少要死在爱人手中……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十五岁的少女,只能考虑到这种地步。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阿纳伊娜把这种苦涩往自己肚子里咽。将短剑藏在胸口,独自一人向伊路阿迪鲁的房间走去。远处传来了荼鲁度的乐声。听在她的耳里,就像悌诶为自己弹奏的饯别曲。
『是啊,是我和巴利凯。』
听到曼莉德的话伯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扎鲁伏特的爱女卡莉斯塔和她儿子斯雷被黑衣人袭击的时候.附近还有人隐藏在草丛中,伯斯不可能没有发现。
那时候就很介意。明明完全没有敌意,为什么会慌慌张张的逃走。
如果当时是曼莉德和巴利凯的话,就可以理解了。因为当时两人是宰相的保镖,不,巴利凯现在还是。
伯斯和曼莉德接受了元帅的盛情,作为客人留在这里。当晚两人共处一室,因为是为客人准备的,相当的气派。
原本这个秘密淤积在胸口也让曼莉德觉得难以忍受,在前几天她终于向伯斯坦白了。
『不过请相信我,那位小姐和少爷.我们一个指头都没碰过。』
『我知道。』
将怀着必死表情的曼莉德抱紧.伯斯宠腻地笑着。
如果是这个女人的话,无沦做什么他都会原谅她吧。他熟知曼莉德的性格,要她伤及妇幼,比要她的命还难受。
『他们都被宰相骗了吧。』
『我想巴鲁顿宰相也不是真心想伤害他们。』曼莉德说,『他讨厌的只有元帅。』
曼莉德第一次面对军相,是在离开那个宅邸的时候。巴鲁顿用好色的眼光欣赏着眼前这个美女。如果是普通的男人的话,性急的曼莉德肯定会沉不住气去打倒对方吧。
『如果是宰相,就不会随便下手吧。』
『是啊……可以的话.他会尽量将这种怀疑转嫁到别人身上。』
转嫁……也就是所属奥鲁本的反阿度利艾组织。就算不接受宰相的命令,他们也不得不根据他的意愿行事。到时候宰相一定会装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不,何止如此,一旦权利真的落到了自己的手中,他就会开始镇压他们了。
巴鲁顿也是纯粹的阿度利艾人。他也爱自己的国家,让阿度利艾人在自己的领土上火拼,这种事他不会放手不管的。
奥鲁本应该知道这一点。因此他跟宰相达成协议的筹码不是争取特?阿迪鲁——旧伊塔鲁公国的独立,而是在阿度利艾制造混乱。
阿度利艾如果引起内乱的话,被阿度利艾合并的、以及被灭亡的各国残党就会蜂拥而起。
那时正是伊塔鲁独立的好机会。
当然,巴鲁顿也非常清楚,反阿度利艾也可以杀害扎鲁伏特元帅,然后再挑明幕后黑手是巴鲁顿,激化他与扎鲁伏特派的关系。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跟奥鲁本他们接触……伯斯对这个叫巴鲁顿的男人城府之深感到恐惧。
『巴利凯还是像你一样早点退出比较好。』
想起他是共同战斗的同伴,伯斯不由得额前布满了阴霾。
当然,他试着去说明巴利凯。但是,巴利凯却说:『我在那里可是保镖的队长哦。佣金是不——样的啊,佣金。』
他还留在奥鲁本那里没有离开,有他自己的打算。
『巴利凯说他差不多也要收手不干了。』曼莉德说,『所以.他需要存钱。』
『是吗……』事已至此,伯斯就只有叹气的份儿了。
『我啊,可以的话希望能做那位小姐的保镖。』
虽然不是出于本意担任那次急袭的工作,但还是让曼莉德的自尊心受到伤害。
伯斯也非常理解这一点。
『但是……卡莉斯塔小姐已经嫁到撒加家去了,你如果要做小姐的保镖.就要去撒加家。』
曼莉德如果去了撒加家的话.两个人就又要分别了。
『而且,做那种工作的话,说不定自己也会受到宰相的袭击。』
宰相恐怕已经知道悌诶是什么人了吧。拉克西的事肯定也知道了。那样的话,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他们和伯斯的关系,还有伯斯跟曼莉德的关系。
跟悌诶有关连的人,都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不能将曼莉德暴露在危险之中!
就算再怎么厉害,人终归还是有极限的。在战场上多次死里逃生的伯斯深深地体会到这一点。
运气不好的话就会死。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背脊发冷。命运的女神不会总是对你微笑。
『我不想放开你。』伯斯享直地说。
他从心底爱着曼莉德,这是真的。这样一个追逐着自己身影而来的女人。
『总有一天会有你雪耻的机会,你就不能耐心地等到那个时候吗?』
伯斯紧紧地抱住曼莉德说。
『相信我。』
『好吧……』
曼莉德白皙的手臂环上伯斯的脖子,闭上眼睛将整个身体交付给他。
Ⅶ
都过了一整天了,悌诶还没有醒来,继续昏睡。
『他不会就这样永远醒不过来了吧?』
伊路阿迪鲁为了隐藏心中的不安,刻意用蛮横的口气。他的表情像是在说,他不醒过来都是因为你。看在眼里的古拉乌鲁不由得露出微笑。
『不知道。』
古拉乌鲁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摇头说。
『因为我从没见过有人可以将自己封闭的这么深。』
『不知道?』伊路阿迪鲁的目光变得险恶。
『如果是我的师父的话……或许……』
古拉乌鲁喃喃自语,反而更引起伊路阿迪鲁的注意。
『你的师父是……』
古拉乌鲁计算着,他知道伊路阿迪鲁一定会仔细盘问。
『我的魔法老师。』
『魔法的……』
『虽然年事已高,不过我的力量还远远不及他。』
古拉乌鲁恭敬地将手放在胸前。
『那么,叫那人过来。』
伊路阿迪鲁命令道。
『这……属下做不到。』
古拉乌鲁微微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
『因为我的师父是维尤拉出身。』
古拉乌鲁在伊路阿迪鲁的耳边轻声说.语气中却没有卑下和轻蔑的感觉。
『是维尤拉也没关系,将他带来。』
伊路阿迪鲁不是那种很拘泥身份的人。作为最高统治者,他对下层的等级分类没什么实在感。从宫殿的观物塔看下去,所有人不是都是一样吗。
『维尤拉是不允许进入王宫的。』古拉乌鲁简洁地说明,『除了沿街卖艺或者乞讨,他们有时甚至不被允许进入城市。』
『别人又不知道他的身份,让他进来不就行了。』伊路阿迪鲁有些焦急。
『不』
虽然明知陛下心急,古拉乌鲁还是悠然地摇了摇头。
『我的师父拉古鲁德,在先王尼莫斯阿迪鲁陛下在位时,曾经为他效力过,我想有很多人认识他。』
『拉古鲁德……』
伊路阿迪鲁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应该听说过……
『大魔法师拉古鲁德!』
不愧是受古拉乌鲁的耳濡目染。
拉古鲁德是伊路阿迪鲁的父亲尼莫斯阿迪鲁在位时雇佣的魔法师,为他做了各种各样的事。
但是,因为身份的关系,诽谤他的人也很多。战乱结束后,已经不需要这样的魔法师了,拉古鲁德有先见之明自己要求隐退。但是不久之后,维尤拉还是受到了大规模的镇压。
大家都知道拉古鲁德、还有阿度利艾王国的维尤拉都憎恨阿度利艾王和其属下的政府。
想要让拉古鲁德长老出现在这个王宫中的确是很难。
『师父现在住在我的宅邸里。』古拉乌鲁挑明。
单凭挽留这个维尤拉的长老在阿度利艾大臣的府邸,就会招来各种各样的猜疑。不过,古拉乌鲁似乎完全不在乎这种事。
『是吗……』伊路阿迪鲁点头,『有什么好办法吗?』
『去离宫您看怎么样?』
『离宫……原来如此。』
伊路阿迪鲁点头,他没有发觉自己被巧妙的设计了。
王私人出行十日去离宫的话,不会带政府官员,最多带上近侍。这样秘密召来拉古鲁德也不会引入注目。
『去避暑两三天也不错。』伊路阿迪鲁说,『离大典不是还有一个星期吗……差不多已经准备就绪了吧。』
阿度利艾最大的祭典——海神祭典已经越来越近了。
『明天下午就移驾去离宫,在此之前……』
伊路阿迪鲁抬头看了看古拉乌鲁的脸说,『先正式任命你为市行政长官!』
Ⅷ
这个时候,阿度利艾市外难民街的一角,被一股不可思议的气氛包围着。
悲伤吗……好像还不只如此。
已经过了大半夜了,众人离去后。一位年轻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向这个窄小破烂的房间靠近。
从窗口向里面望去,原本非常刹风景的房间里,竟然摆放了高价的花卉与装饰品,都是葬礼用的东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青年忘我地奔入家中。
『妈妈……妈妈……』
不过他还是压低了声音。
『撒达纳非……』
从里面一间寝室出来的,是母亲阿纳丽思和一直照顾她的基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一直藏在哪里?』母亲询问。
『大哥哥……』
基塔用哭肿的眼睛对着一无所知的撒达纳非说。
『阿纳伊娜死了,阿纳伊娜,已经死了啊!!』
『阿纳伊娜……?』
撒达纳非抓住母亲的手臂,投来询问的目光。
当然,失明的母亲看不到这一切,凭着感觉她知道儿子想问什么,伸手指向房间的一角。
在那里。放在临时搭起的台子上被花丛包围着的,是一个美丽的箱子。
那是一个棺木。跟这个贫穷的家完全不相称的,上等的细工做成的精美棺木。
基塔拉着撒达纳非的袖子把他带到棺木前。
美丽的少女横卧在花丛里。
『阿纳伊娜……』
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撒达纳非瞬间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的伸手去摸少女的脸颊。虽然苍白,但是感觉就像睡着了一样。她一定在做天上界的梦吧。至少,撒达纳非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少女的脸颊就像冰一样的僵硬冰冷。
几个小时之前,棺木中还残留着冰块。
阿度利艾市即使冬天水也不结冰。这冰是从冬天的山地切割运来,放在特殊的房间里保存的。在这个盛夏里,能用的起冰的只有王公贵族。
连冰这种东西都不知道的撒达纳非,当然不会知道妹妹为何如此的冰冷。他只知道一点:他的妹妹死了。
『阿纳伊娜……阿纳伊娜……』
哥哥抱起棺木中的妹妹。
虽然是盛夏的季节,因为里面放了冰,所以少女还处于死后的僵硬阶段。温度一高,死后就会更早变硬,当由僵硬变软时就是开始腐烂的时候,腐烂……然后消失。这是所有生物最后的命运。这位美丽的少女也无法摆脱这种命运。是伊路阿迪鲁怜惜少女,为了更长的保存她的遗体,把为数不多的冰从冰室拿出来放入棺木中,将遗体送回她母亲的身边。这些花,也是伊路阿迪鲁送给她的。
『为什么……为什么……』
一边流着眼泪,撒达纳非问母亲。
『她明明是那么健康……』
『是被杀死的啊。』基塔擦着眼睛说。
『看她的喉咙上有刀伤。』
谁都没有想过阿纳伊娜是自尽的。阿纳伊娜一直以来与母亲和哥哥相处的是那么的融洽。
当然,哥哥和母亲都不知道她心中的秘密。
恋慕着阿度利艾的国王伊路阿迪鲁……这是少女一个人藏在心灵深处的秘密。
崭新的衣裳和花儿们掩去了少女喉咙上的小小伤口。撒达纳非去检查时马上就发现了,伤口很深。就算不是立即死亡,也没有经过漫长痛苦的煎熬。
但是,他决不会对此罢休的。
『如果……』
门口有人在敲门,撒达纳非和基塔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种时间,在这样的家里来拜访的人……
『哪位?』阿纳丽思平静地出声问。
比起哭干的眼泪,她还没有已经失去了女儿的真实感。
『这里是库拉德?阿纳丽思的家吗?』
敲门的人声音有点粗,是位中年妇女,体型虽然娇小,却很结实。
撒达纳非一看到她的脸就马上认出来了。
她是为了赎回阿纳伊娜的自由,在价格交涉时,多次出现在王女身边的人。
『我是王女的乳母彼瑟露。』
『乳母大人……』阿纳丽思低头行礼。
撒达纳非也同时压下了基塔的头。
『王女大人对阿纳伊娜的死非常的痛心,派我过来看看。』
『玛蕾茜昂娜王女殿下吗……』阿纳丽思一时百感交集,『真是诚惶诚恐。』
坚强的阿纳丽思,是不会在人前掉眼泪的。
『乳母大人。』回到阿纳伊娜的棺木前,撒达纳非直截了当的问,『阿纳伊娜是怎么死的?』
这近乎于质问的口气,让彼瑟露瞬间皱起了眉头,但是她没有发怒。
『是被国王陛下亲手杀死的。』彼瑟露严肃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是阿纳伊娜?!』
『阿纳伊娜明明是那么乖顺的孩子。』撒达纳非和阿纳丽思同时发问。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谁都不知道。』
彼瑟露用像安抚猫一般的声音说。对此感到不快的只有基塔。
『阿纳伊娜作为公主的侍从,被派去为公主传话,谁知陛下却将她召进自己的寝室……』
这虽然是事实,她却用了让人产生疑惑的说法。
『就这样……才会被杀……』
不止是撒达纳非,连基塔都认为这无疑是阿纳伊娜拒绝陛下的欲望,被性急的王杀害。
不管怎么说,有亲人杀手称号的伊路阿迪鲁,做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我不能再多说了。』
彼瑟露一副已经将事实挑明的架势,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装满金币的袋子。
『这是公主殿下的一份心意。』
彼瑟露将袋子交给阿纳丽思,然后对着撒达纳非说。
『你是阿纳伊娜的哥哥吧。』
『是……是的。』
撒达纳非突然想起自己现在不适合在公共场合现身,不由得一惊。
『公主殿下传话说,希望阿纳伊娜的哥哥无论如何都要到宫里来一次。』
『感谢您的传话。』阿纳丽思对着门口说。
『就连国王陛下……』
彼瑟露已经站在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室内的棺木,不由得压低声音。
『也觉得内心有愧吧。』
说完彼瑟露就这样匆忙离开这里。她怎么能忍受在这么脏污的房间里呆那么久。
『阿纳伊娜,被陛下亲手杀死……』
就连一向坚强的阿纳丽思也震惊地站在那里。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撒达纳非紧紧握住颤抖的拳头。
『毁灭了我们的国家……这次连阿纳伊娜也……』
毁灭一四八共和国的不是伊路阿迪鲁,而是他的父亲尼莫斯阿迪鲁,但是对撒达纳非来说,他们从某种意义上都是一样的。
祖国是被谁所灭?
是谁让他们沦落为奴隶?
现在,又是谁夺走了他最爱的妹妹……
明明马上就可以将她从奴隶的身份中解放了啊……
『杀死他……』
撒达纳非低声呢喃着,更用力地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