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度利艾国王伊路阿迪鲁与他的魂之双生子阿维鲁?忒巴悌诶,迎来了一个爽朗的早晨。
太阳从海面上升起。真红的海面逐渐转变成金色,层层迭迭的黄金海浪前仆后继,不断地涌向岸边。
阿忒,意为黄金。
国王的名为伊路阿迪鲁,意思是”坐拥金山的人”,与生俱来的金色头发、接近金色的金茶色的瞳孔,”伊路阿迪鲁”是阿度利艾现任王家维兰迪斯家的男子经常使用这个名字。很偶然的,母方家族用伊路(女性用伊丽)这个名字的也不少。
而忒巴悌诶是”献给月亮女神”的意思。
他们不仅是表兄弟,而且是被几重命运之线紧紧连接在一起的人。两人协力从天灾中拯救了都市的人们,虽然知道这一真相的人少之又少,不过伊路阿迪鲁对自己也能为挽救他人尽一份力量感到满足。不知为何自己会有这种力量,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与悌诶的力量凝结在一起。但是,这绝不是偶然!一定有什么原因。
忒巴悌诶和伊路阿迪鲁,两人的合力甚至可以遏止大地的愤怒……
『这件事卡隆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他只是预言说,在阿度利艾我将会与自己的命运邂逅。』一醒来就立刻到访悌诶房间的伊路阿迪鲁,听到差不多同时间醒来的悌诶这么说。
『自己的命运……这是什么意思?』伊路阿迪鲁从没有对人抱有如此亲切的好感,他询问这个像自己的双胞胎一样的美青年。
『现在,虽然还不能确信……』悌诶谨慎地说,『我与你昨天发生的那件事,就是一个很大的启示。』
『你是说阻止海啸?』
悌诶点头,继续说:『古拉乌鲁大人曾给我看了不少资料。』
『资料……?』伊路阿迪鲁对此不得而知。
就连一向率直的悌诶,在对伊路阿迪鲁谈起这个话题时,也不免难以启齿。
『历司处对阿度利艾和整个大陆的灾害做了统计。得出了个令人震惊的结果。』
『震惊的结果……是什么意思?』
『……它预示着大灾难时代会再度降临。』悌诶说的有些支支吾吾,因为还不能确定。
『大灾难时代会再度降临?!』伊路阿迪鲁大叫。
『这样的话,国家……阿度利艾不就会灭亡了吗?』
『不单单是阿度利艾国王。』悌诶说,『整个大陆都将面临这场灾难。』
『大灾难时代……』
『说起来,我的确听说过,大陆各地近年来灾难不断。』
『当然,这也可能是地壳的活动周期,不过,灾难如果照现在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的话……』
『有增加的倾向吗?』
『各地的灾难虽然比较分散,但一经统计,就潜藏着可怕的规律性。』
『规律性……』伊路阿迪鲁皱紧眉头。
『大陆在不断地发生变化。』悌诶补充,『就像大灾难时代那样。』
『变化……』
『卡隆虽然告诉过我……』
『卡隆就是那个养育你的茨多里族吧?』
就连伊路阿迪鲁也记住了这个名字。悌诶是被半神族养育成人的,知道了这些后,就可以理解他的行为模式:不懂世事,向幼儿一般的天真无邪,不仅是伊路阿迪鲁,任谁第一次都会感到困惑吧,是天性如此,还是装出来的……纯洁的心,无私的爱,无垢的存在。
像这样的人,在伊路阿迪鲁印象中还有一个:那个在自己的手臂中带着幸福微笑死去的奴隶少女……少女用自己的生命传达了这样一个存在。因此,伊路阿迪鲁接受了悌诶。
『卡隆说变化的不只是这个大陆,而是整个世界。』
『整个世界……』
在这个时代,大部份大陆的居民都认为,世界就是这方大陆。对周边的大海、称为东大陆、西大陆——陆地的存在虽然有所认知,但只是把那些当作偏僻的地方和无人岛。
大陆其实是地球的一部份,知道这个球体形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他们往往是对天体观测和魔法、咒术进行研究和修行的人。比如说星神神殿对咒术进行研究的研究员、太阳和月亮神殿的神官们。伊路阿迪鲁本身受历博士古拉乌鲁的影响,接受过这方面的知识,不过那也只停留在作为知识的累积而已。
『卡隆说,地球将要迎来巨大的变化。而变化最为显著的,就是这个大陆。』
『为什么是这个大陆?』
『我也问过相同的问题。』悌诶回答,『卡隆说,因为大陆是力量聚集的地方。』
『力量……』
『很遗憾,卡隆没有再进一步说明。』悌诶的微笑带着些哀伤与阴霾。
『卡隆总是教导我,说答案必须自己去寻找。』悌诶说,『茨多里族虽然知道很多事,但是他们认为,人类自己的事情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
『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力量吗?』伊路阿迪鲁点头,『那,统计显示出的规律性呢?』
『照现在这种灾难发展的速度……』
悌诶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这让伊路阿迪鲁产生不祥的预感。
『两年后,整个大陆将出现灭顶之灾!』
『原来如此……』伊路阿迪鲁用手托住下颚考虑着,『像海啸这种程度,朕与你还可以合力抑止,但是如果是那种灭顶之灾的话,你我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伊路阿迪鲁那优美的嘴唇讽刺似的撇了撇。
『朕与你的力量……』伊路阿迪鲁说,『真不知道这种力量究竟是为什么而生的。』
伊路阿迪鲁在早上的内阁会议之前,拜访了王女玛蕾茜昂娜。他事先询问过玛蕾茜昂娜的状况后,派人通告了来意。这是在海啸过后他第一次拜访王妹。
他不仅是自己的妹妹,还是自己最爱的人。虽然已经知道她平安无事了,现在的伊路阿迪鲁,非常后悔没有一醒过来就去探望玛蕾茜昂娜。
抑止海啸用尽力气之后,他忘记了所有的一切贪婪地渴求着睡眠,醒来之后第一个想见的竟然是悌诶,而不是玛蕾茜昂娜。
伊路阿迪鲁隐隐约约地感觉得到,妹妹别说爱自己,恨他都来不及……但是,他还是深爱着她。就像沙漠的人对水的渴求一般,深爱着她,想要得到她。
『昨天想必累了吧,有没有受到什么惊吓?』一见到妹妹,伊路阿迪鲁就立刻关切地问,『如果因为朕不在你身边而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朕会抱憾终生的。』
当时的伊路阿迪鲁身处最接近海啸的地方,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下。
『好可怕啊……』玛蕾茜昂娜将脸埋进王兄的胸口,花的香味传入伊路阿迪鲁的肺腔里。这是从太阳帝国进口的、极其昂贵的静夜花香油的味道。
『到现在,还有种错觉……陛下好像被海啸吞噬了一般。』她说,『我……再也不想去看什么海了。』
从玛蕾茜昂娜房间的窗口,一眼就能望到港口和瑞提那湾,但是自昨天回来之后,玛蕾茜昂娜一次都没有靠近过那里。说不想再看到海是最接近真心的话,直到现在,那浊黑、令人恐惧的涨满水平线的景象还残留在她的脑海中。
『请原谅。』
伊路阿迪鲁说着紧紧地抱住怀中的玛蕾茜昂娜。纤细的,无依无靠的,一旦用力抱紧,就觉得会泡沫般消失的弱不禁风的身体,只有这样抱紧,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柔软的,温柔的……只是,被那温暖肉体所包围着的,是一颗憎恨伊路阿迪鲁的心。
现在,伊路阿迪鲁从心里感到寂寞。
『朕明明许诺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守护着你的……』伊路阿迪鲁的嘴唇贴近公主的额头。
『总是有王的义务横加干扰。』
『王的义务……』
玛蕾茜昂娜第一次从伊路阿迪鲁口中听到这种话。
『朕是阿度利艾的王,只要朕还是王,就有义务让国家繁荣,让人民幸福。』
这句话,是那个黄金时代共和国宪章遗留下来的名言。现在,在各地的法律和王侯继位的宣誓词中,名义上还保留着。
一旦成为王,要首先考虑施行怎样的政策才能让国家繁荣、让国民获得幸福。这是伊路阿迪鲁王太子时代学习帝王学中第一个被教导的事,玛蕾茜昂娜的老师也经常提起。
以往的话,即使听到这话,玛蕾茜昂娜也会像耳边风一般听过就算了。但是,今天的伊路阿迪鲁与往日不同。他是真心的。拥抱的方式也跟平常不一样,有种不同的感觉。以往他每次都是倾注了全部的感情紧紧抱住她,而现在却让人觉得……他心的一部分已经飘向远方。
玛蕾茜昂娜对此感到不满,感到愤怒!她已经知道今天早上伊路阿迪鲁来见自己之前去过哪里了。
往常的伊路阿迪鲁,无论在做什么,总会放下手中所有的事飞奔而来。但是,现在……他好像总是可以躲着自己,去库利西塔的离宫也是,即使回来了,也总是以祭典准备为借口避而不见。总觉得哪里在改变。自己应该完全抓住了他的心才对。
『玛蕾茜昂娜。』
没有发觉玛蕾茜昂娜内心的动向,伊路阿迪鲁继续说,『朕希望你能履行作为王妃的义务,辅佐朕。』
『作为王妃……』
伊路阿迪鲁总是断言玛蕾茜昂娜会成为自己的王妃。在古代社会,只要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兄弟姐妹也允许通婚。就算作为王侯贵族结婚比较勉强,但是对伊路阿迪鲁来说,这决不是不可能的事。
『总有一天,一定……』伊路阿迪鲁说,『再等一段时间……』
要想达成自己的愿望,首先,必须要将这个阿度利艾王国的实权纳入手中。伊路阿迪鲁说要等是这个意思。他继位还不满九个月,国政实权,握在先王认命的宰相巴鲁顿一派的手中。
王位交替,是在暗杀这种异常的事态下产生的。就算他是名门正妃所生的嫡男,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
还要再等一段时间……这句话,也是让玛蕾茜昂娜感到不快的部分。
就算有一天当上了正妃又能怎样。身为正妃的母亲,不是照样被伊路阿迪鲁处刑了吗?没有强有力后盾的正妃,没有任何政治权利的玛蕾茜昂娜,地位又如何能安泰?最让她心里没底的,是所有的一切都要仰赖伊路阿迪鲁的爱情。
伊路阿迪鲁是不是对前几天抓回宫的伊塔鲁公主感兴趣?还特意邀请她到专门为自己建的花园来了?玛蕾茜昂娜一直在不安中渡过,她想扭转这一立场。即使不是亲自下手,杀死自己亲人的伊路阿迪鲁,又如何能让人信服……王的义务,对国民的义务……多么漂亮的话,哪个国家都一样,以这种名义轻易地将王族和贵族送上断头台。
『毁灭卡塞斯王国的是阿度利艾。』母亲巴露莉特总是这么说,『就算拥有王家的血统、名门的血脉,那个卡塞斯王家已经不存在了。』
阿度利艾中流贵族庶民出身的巴露莉特。极端讨厌别人将她的家世与前任王妃相比。
『战败国的女人……即使沦为奴隶也没什么奇怪的。』
伊路阿迪鲁的母亲,原本是整个大陆屈指可数的名门卡塞斯王家出身,她的父亲是卡塞斯王的弟弟。因为女儿是阿度利艾国王妃,所以他们一家免遭处刑。
『真正有资格继承这个阿度利艾的,只有你,玛蕾茜昂娜!』
母亲的话,至今还围绕在她的耳边。
『你才是阿度利艾下任的女王!』
Ⅱ
因为早上有内阁会议,所以不能在此久留,伊路阿迪鲁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玛蕾茜昂娜的居室。内阁会议,可以数日召开一次,不过,需要的话也可以每天召开。今天的内阁会议因为祭礼的关系,延迟数日之后才得以重开。
除了各处的大臣之外,还有裁判所的长官,军队主管扎鲁伏特元帅也出席了会议。
昨天,虽然受到刺客袭击,不过扎鲁伏特原本就不是为了这点小事大惊小怪的男人,他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的沉着冷静。但是,有些事他还是比较挂心:一个是为了救他的家人而深受重伤的女战士的病情:还有一个,就是昨天深夜到访的男人。
虽然是深夜,但是扎鲁伏特有些事不能释怀,所以还是会见了这个人。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昨晚他几乎一夜没睡,现在还处在轻微的兴奋状态。
昨天是异样的闷热的一天,今天早上却从海上吹来了凉爽的风,一扫了内阁室的暑气。即使是特别怕热的农耕处大臣特比卢卡,今天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汗流浃背。
特比卢卡也是宰相派的人。
内阁会议的进行虽然是以宰相为中心,不过发言是自由的。以在王面前进行各种各样议题的讨论为目的,需要裁决时由王来定夺。形式上,王不会参与大臣的讨论,只是旁听。各役所会提出议题,然后对它进行说明和讨论,王会仔细听取这些意见,然后下决断。
内阁会议刚开始时,大臣们就昨天的海啸的话题进行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当然,主要还是以复兴以及对灾难的对策为主。实际上,大家是对海啸是如何停止的这种奇迹最为关心。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如果是魔法的话,又是谁干的?
目前古拉乌鲁还没有到席,所以大家才可以肆无忌惮的讨论这种话题。在古拉乌鲁面前,恐怕没人敢说出这种话吧,如果有谁敢说出口,那个人就是扎鲁伏特。但是扎鲁伏特又不是谈论这种话题的人。
古拉乌鲁到底是不是魔法师?这对把巴鲁顿一派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如果他是魔法师的话,那么他们今天所作的决定,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何止是知道,他们还背负着被报复或被诅咒的危险。但是,正因为如此才更要除去他。如果今天不将他赶出阿度利艾,那么巴鲁顿派明天的权利,就如同沙上的楼阁。
这值得豪赌。运气好将古拉乌鲁从这个阿度利艾放逐的话,也有可能会遭到咒杀性的报复,当然,巴鲁顿打算立刻反击,为古拉乌鲁扣上咒杀的罪名,以邪魔法师的名义将他处刑。如果雇了更强大力量的魔法师,说不定还可以反咒杀他。他也知道,在古拉乌鲁的背后,还有一个大魔法师拉古鲁德。但是,拉古鲁德毕竟年纪已经大了,就算令人胆寒,但巴鲁顿不认为他会构成什么威胁。
拥有广阔紧密情报网的巴鲁顿,在三周前已经嗅出第三个魔法师的存在。但是,到现在也没有接触上。实际上,第三个魔法师一直作为不知是王的客人还是囚犯的身份逗留在王宫。除了知道他与王十分相似以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第三个魔法师到底是何许人也?他似乎曾经和古拉乌鲁或者拉古鲁德进行过魔法战,是失败了,还是与他们不相上下?如果能把这样的魔法师招到旗下的话……巴鲁顿当然也雇了不少咒师,下手咒杀什么的还绰绰有余。但是他知道即使把他们都绑在一起,也不是古拉乌鲁的对手。
不管怎么说,对方可是个轻易就能腾空飞起的人。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放任古拉乌鲁这样下去。魔法师,并且拥有这么大的权利,早晚有一天会成为阿度利艾的祸根。
巴鲁顿抱着比失去权力更大的危机感,他的确是有为这个阿度利艾王国的存续担忧。现在的王就算是正统继承人,却是个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继位的人。而且还处在弱冠之年,为此在阿度利艾国内造成混乱的话,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收拾的。而且,阿度利艾一旦发生内乱,那些合并国就会兴起叛乱,也不能保证其他的国家不来侵略。
现在对阿度利艾最大威胁的就是南部的太阳帝国。拥有这个大陆最大最古老的都市阿斯特?凯德的庞大国家。虎视眈眈的窥视着北上的道路。
巴鲁顿自负自己有能力遏制他们北上。他在先王时代就开始稳步攀升,为这个阿度利艾的繁荣和稳定做出了贡献。从上级的大臣到末端的官员,巴鲁顿一派遍布全国的行政,就算扎鲁伏特聚集了绝大多数信誉与威望的军人们,如果除去了扎鲁伏特,响应巴鲁顿的高级军人也绝不占少数。
现在唯一的眼中钉就是古拉乌鲁。
扎鲁伏特本身不喜欢插手政治,抛开巴鲁顿的喜好不讲,他是个说话很有分寸的人。比方说昨晚他受到了袭击,即使知道是巴鲁顿所为,为了大局他依然保持沉默。拥有王家血统、出生名门的扎鲁伏特,至少不会对古拉乌鲁德存在感到愉快,如果知道他的出身,更不会与他结盟吧。巴鲁顿这么确信。
可是有些人出身越是好,就越是不拘泥别人的身份。这一点恐怕连老练的政治家巴鲁顿都没有料到的吧。
不久,古拉乌鲁到席。当王的身影出现后,内阁会议开始。
『那么,让我们来讨论今天的第一个话题。』
『请等一下,宰相大人』特比卢卡打断了他的话。
巴鲁顿作为大臣们的代表,向王进行象征性的礼仪表述,对于打断他说话的特比卢卡,他故意皱起眉头,装作对他感到不满。
特比卢卡举手寻求发言的许可,『在此之前,有一件事一定要让大家知道。』
『到底是什么事啊?特比卢卡?玛德大人?』也是巴鲁顿的心腹大臣,税收处长官纳邦问。
『我们在座的各位当中,有一位没有资格出席内阁会议的人。』特比卢卡恭敬地回答。
『在陛下的御前,竟然有身份如此卑贱的人同席,这件事一定要禀明陛下。』
『这是什么意思?特比卢卡大人?』纳邦装出面有难色的样子问。
不仅是巴鲁顿一派,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国王伊路阿迪鲁都看出这拙劣的演技。但是没有人出面制止。大家都打算静观其变。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就算知道这是为了抓古拉乌鲁短处上演的戏码,也对古拉乌鲁德反击感兴趣,不是巴鲁顿一派的人,抱着这样的想法看热闹。
古拉乌鲁是最近稳步攀升的人,而且他得到王绝对的信任。
『有一位大臣伪造了自己的出身地位……我们有确凿的证据。』
『出身……』对特比卢卡发出疑问的是巴鲁顿。
『那个人伪造自己的出身,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这……』就连特比卢卡一瞬间也不由得难以启齿,『是不允许随意进入市内的人。』
别说进入这王宫,就连市内都不能随意进入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因为战乱流离失所,失去了祖国成为难民的人们。还有一种是被称为维尤拉阶层的人。维尤拉有时候甚至都不被当作人来看待,他们即使为了卖艺或者乞讨进入城里,也不允许留宿。即使为神殿清理不净之物,也不允许在正殿祈祷。没有稳定的称为银之时代的时期,确实还没有这种阶层。但在开始恢复重建的青铜时代,社会……需要为政者建立这样的一个阶层。在生产力还不是很发达的国家,要收容那些因战乱而流亡的人们很困难。也没有能力吸收人们那些因战争以及各种各样的原因所引发的不满。
既然无法消除,索性就挑拨民众。人心就是那么随便的东西。
如果让他们确信自己是在某些人之上的话,不满就会变得薄弱。为此,有必要制造出比普通人地位更低下的阶层。当然,这并不是为政者刻意制造出来的阶级。他们只是利用既定的事实,打压阶级当中最下层的人——那些被称为游民的人就成了牺牲品。
这些失去了家园的人们,以卖艺和占卜为生,为了维持生计周游于各国之间。大家互相协助,为了生存下去,创造出非常独立的社会风俗,为此,他们从其他阶级当中独立出来。就形成了现今的维尤拉。
这个内阁当中有人是出身维尤拉人,特比卢卡想告发的是这件事。对贵族来说,这是侵犯人权的发言。除了王之外,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特比卢卡到底想陷害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那个人正在自己的位置上,微笑着接受大家的目光。相反,大多数人都不由得移开目光。虽然他是在微笑,但是那目光太过锐利太过冷酷了。
『请不要再拐弯抹角的了,特比卢卡大人。』
明显表现出不快的是裁判所长官非德摩鲁。非德摩鲁虽然不是古拉乌鲁一派,但也跟巴鲁顿一派划清界限。他原本是伊路阿迪鲁皇太子时代的法学老师。在王继位时,就任命他为裁判所长官,王对他给予厚望。
『到底是谁,请明确地说出来如何。』
『是啊……』
特比卢卡咳嗽了一声站起来,对他来说,这也是关系到她命运出现转机的时候,毕竟他要告发的,是一个魔法师。凉风吹进房间,现在的特比卢卡,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
『那就允许我说出来了。』特比卢卡用布擦了擦流进眼睛里的汗水,绷紧了肥胖的面孔,『坐在那里的维布?古拉乌鲁大人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哦……原来你说的是我啊。』好像刚刚才知道的一样,古拉乌鲁故作惊讶。
『没错,维布?古拉乌鲁大人。』特比卢卡吞了口口水继续说,『正是你!』
特比卢卡有点没有自信,向巴鲁顿飘向求助的目光。古拉乌鲁德冷静让他感到不安。察觉到这一点,巴鲁顿坚定地对他点了点头。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没有后路可退了。
『就是你伪造了身份,维布?古拉乌鲁大人……不』特比卢卡更正,『你根本就不是卡斯塔鲁特?维布?古拉乌鲁!』
拥有三个名字以上,说明身份是贵族。
『卡斯塔鲁特氏维布家出身,这个身份,是你花钱向那个男人买来的,我说得没错吧。』
『特比卢卡大人』古拉乌鲁的双眸绽放出光芒,『在国王陛下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您已经收集到确凿的证据了吧。』
『当……当然!』
特比卢卡心虚地反驳,偷看了一眼国王陛下美丽的脸庞。
『证人已经在这里了。』
『我们可以传证人……』
古拉乌鲁低头向伊路阿迪鲁请示:『陛下,你允许传唤证人进来吗?』
『如果大家都希望的话……』
伊路阿迪鲁点头,这是一个如果古拉乌鲁不同意的话,也可以拒绝的暧昧的回答。
『好吧。』古拉乌鲁明确地对着特比卢卡说,『至少,我没有什么异议。』
如果拒绝证人出席的话,就等于承认告发的事实。但是,看巴鲁顿一派这么自信满满的样子,想必为了早上的会议,特意将证人带到这里来了吧。古拉乌鲁将如何面对这个证人。又将如何屏退他们的告发?
当然,正式的揭发,会交给法庭裁判所处理。有政治问题的大臣级人物,或者上层贵族被告发时,会举行宫廷裁判会,那时候,需要的话,只要是维尤拉或是奴隶身份之上的人,作为证人都被允许进入大宫殿。
虽然现在还是早上的内阁会议,但如果特别需要有识者的意见或者需要听取说明的场合,一般的市民也有特例允许进入议事大厅,当然,这种例子十分少见。
特比卢卡从位置上站起来,对门口的侍从示意,然后回到原位。只是他的脚稍微有些颤抖。
不久,侍者领着一个男人进来。他让男人站在门口附近。后面有一起进来的禁卫士兵监视。这是为了谨防万一,这个男人别说是王,就是想要加害在座重臣当中的任何人都是不可能的。
他开起来是个超过六十岁的消瘦老人。脸色极差,皮肤上布满了皱纹。当然,可以与想到为了要让他出现在王面前,特意为他剪了头发修了胡子,让他穿了上等的服饰。但是,估计他很久都没有穿过新衣服的样子,因为姿势很差,衣服很快就不自然地皱了起来。脸色看起来也极端的不健康,青蓝色的瞳孔就像布满阴云的海面一样没有生气。
『陛下』特比卢卡对王低下头说,『这位就是证人。』
伊路阿迪鲁对比了一下进来的男人和古拉乌鲁。虽然其他的大臣也这么做。但只有伊路阿迪鲁抱有微微的恐惧感。如同左膀右臂般值得信赖的古拉乌鲁,伊路阿迪鲁将会完全被巴鲁顿一派压制住……当然,这正是巴鲁顿一派所希望的。
『这位是塔非的贵族卡斯塔鲁特?维布?拉那尔萨。』
『塔非的……』有人在低语。
大家都注视着这个叫做维布?拉那尔萨的男人。古拉乌鲁自称是塔非的贵族,而且还拿出出生证明书。但是,他从以前就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对他的出生有着各种各样的传闻也是事实。
叫拉那尔萨的这个男人非常拘谨,他不停的措着自己的双手,恭着腰站在那里。只是出现在王面前,就让他够紧张的了,更何况还被国家重臣包围着,这对于就算是贵族,也已经没落很久的拉那尔萨来说感到畏缩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个男人表示,他将行踪不明的长男出生证明高价卖掉。』证人的到场让特比卢卡感觉吃了颗定心丸,他开始滔滔不绝,『据说长男是叫卡斯塔鲁特?维布?古拉乌鲁。』
『哦……这么看来,这个男人的确不怎么像古拉乌鲁大人的父亲啊。』纳邦用轻蔑的眼神瞥了一眼拉那尔萨说。
即使站在这里的这段时间,男人的手脚也不停地颤抖,身体像失去了力量般的摇晃,怎么看都是一个满身是病的,喝酒喝坏身体的酒鬼,跟后者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他不是我的父亲。』说话的人是古拉乌鲁,『是我买下了他长男的名字。』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古拉乌鲁,谁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承认了。
『我的母亲是奴隶出身。』古拉乌鲁挺直背脊说,『我为此也准备了证人,证明我到底是什么人。』古拉乌鲁的目光望向伊路阿迪鲁。那是对王的担心温柔的安抚。难得看到他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可以……传唤证人。』
虽然感到不安,伊路阿迪鲁还是同意了,现在除了将一切都交给古拉乌鲁别无他法。
『没必要传唤。』古拉乌鲁说,『他就坐在这里。』
『已经……在这里了?』
大臣们相互对视着,在这里的,到底是谁啊?
『是我,陛下。』这话意外地由扎鲁伏特的嘴里发出。
昨天晚上,到访扎鲁伏特家的正是古拉乌鲁。
海啸过后扎鲁伏特将王托付给古拉乌鲁。考虑到有可能是关于王的事,扎鲁伏特亲自在书房迎接了他。这是前国王被暗杀的那天夜里,他会见伊路阿迪鲁和古拉乌鲁的地方。在国王的死讯公布之前,伊路阿迪鲁来扎鲁伏特这里寻求援助。当然,这是古拉乌鲁出的主意。
『陛下怎么样了……』讨厌拐弯抹角的,扎鲁伏特也不打招呼就单刀直入地问。果然他还是非常介意王的安危。
『陛下还在沉睡。』古拉乌鲁回答,『医生说,只是为了恢复体力而陷入昏睡状态。』
『没什么事就最好不过了……』
扎鲁伏特用带着部分责备的目光看着古拉乌鲁:『陛下突然昏倒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啸过后,伊路阿迪鲁因为力量用尽,陷入深层的昏睡状态,扎鲁伏特担心的是这个。在之后的祭典又遭遇了袭击事件,今天都没有机会回宫殿,只能派女婿撒加?雷作为使者去探望。
『陛下,果然是这个国家最需要的人啊』古拉乌鲁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如果没有陛下的话,想必这个阿度利艾王国不会安定吧。』
古拉乌鲁笔直地注视着扎鲁伏特说。两人虽然都身材高大,但是古拉乌鲁要比对方高出将近十公分。
『今天,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维布大人,您到底是为了什么深夜来拜访?』扎鲁伏特感到惊讶,『您似乎不是为了说这个而来的吧。』
『是的。』古拉乌鲁承认,『实际上,我个人有个不情之请,为了这个才这么晚来拜见您,真是非常抱歉。』
『私人的请求……是什么?说说看。』
扎鲁伏特凭直觉感到,这决不是单纯的私人请求。
『明天的内阁会议……』古拉乌鲁也直截了当地说,『明天的内阁会议,我希望您能助我一臂之力。』
『巴鲁顿他们又有什么企图吗?』扎鲁伏特立刻有所察觉。
说起巴鲁顿想把古拉乌鲁赶下台,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当然是为了将我赶下台……』古拉乌鲁浮现出微笑。
『有人告诉我对方掌握了强有力的证据。』
他说的当然是渔业长官卡斯克鲁。
『强有力的证据……是?』
『就是卖给我出生证明,也就是户籍上是我父亲的人。』
古拉乌鲁毫不在乎地说。扎鲁伏特惊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不过仔细想来,他们像这样一对一的交谈还真是第一次。
『那个男人只是个酒鬼,为了钱和酒什么都肯做。』
『酒、酒鬼……』
『巴鲁顿一派,想让那个男人证明我伪造身份这件事。而且打算挑明我是被维尤拉养大的……』
『维尤拉……』扎鲁伏特失神地重复着。
他对这个男人想说的话一下子无法完全理解。
扎鲁伏特盯着古拉乌鲁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他突然想起来了。那是在暗杀国王那晚第一次见面更早以前的……
『这张脸……』扎鲁伏特上下打量着古拉乌鲁的脸,『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来人啊,谁去拿把剃刀来。』
古拉乌鲁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更让扎鲁伏特吃惊。
『如果看到我的本来面目,想必大人就都能理解了吧。』
扎鲁伏特遵照他的意思叫人拿了把剃刀过来。他看着古拉乌鲁将下颚的胡须全部剃落,露出一张犀利、端正的面孔。那是古拉乌鲁的本来面目。
扎鲁伏特看着他的脸,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张脸……』
他出神地望着这张脸。喃喃自语。
『这张脸是……』
『我就是维布?古拉乌鲁大人出生的证人。』
说这话的扎鲁伏特让在场所有人都惊讶的瞠目结舌。
『我非常清楚维布?古拉乌鲁是什么人。陛下。』
扎鲁伏特望向王的目光,只有温柔的关怀。
『我是个军人,即使在战场上丢掉性命也是无可厚非的,我随时都有死的觉悟。但是……』
扎鲁伏特发自内心地感叹,『能活到这个年纪,还真应该感谢神。』
『扎鲁伏特大人,您说你可以为维布?古拉乌鲁做出生证明?』
就连伊路阿迪鲁,也掩饰不住惊讶的神色。他作为现任国王,对是父王的表兄弟、阿度利艾王国重臣扎鲁伏特也怀有深深的敬意。而这样的扎鲁伏特竟然说自己可以为古拉乌鲁出生作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扎鲁伏特向伊路阿迪鲁行了一礼,『我,昨晚和古拉乌鲁殿下……不,假定是古拉乌鲁殿下进行了交谈。』
扎鲁伏特虽然是在对伊路阿迪鲁说话,但是那目光却望着巴鲁顿和古拉乌鲁。
『也拜见了古拉乌鲁殿下的真面目。』
他继续说,『现在,如果让大家都看一下的话,想必都一目了然了吧。不过,对在座年轻的各位来说,可能有点勉强。』
扎鲁伏特对古拉乌鲁点了点头:『那么……请您把胡子……』
扎鲁伏特恭敬地催促他。
所有人都感到有种不祥的感觉。就算古拉乌鲁是不知底细的魔法师,但扎鲁伏特可是拥有王位继承权,而且继承大贵族血统的人!有必要对他态度这么谦恭吗?
古拉乌鲁慢慢地站起来,当场摘下自己的胡子。当然,这时候来粘上去的胡子。他的胡子昨晚已经在拜访扎鲁伏特的时候剃掉了。
留胡子果然让人显得比较老成,剃掉胡子之后古拉乌鲁的脸,看起来像是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的脸。原本跟年轻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将那种粗暴与犀利隐藏起来。
长脸,下颚呈尖细的三角形,脸颊有些消瘦,非常端正的脸,称之为美貌也不为之过。唇型意外的很漂亮。
『胡子……』
以巴鲁顿为首,在座的所有大臣都紧盯着古拉乌鲁的脸。
『还不明白吗,各位?』
古拉乌鲁催促地说,他在等待一句话。
『跟谁……很像……』含有恐惧意味低语的人是巴鲁顿。
『这张脸……』纳邦将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
『陛下……』
裁判所长官非德摩鲁失神说出口的,正是扎鲁伏特等待的这句话。
『像尼莫斯阿迪鲁陛下年轻的时候……』
『尼莫斯阿迪鲁陛下……』
『是的!跟先王陛下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为什么……』
『他到底是谁?!』
内阁室骤然骚动起来。
『这位大人,是先王尼莫斯阿迪鲁七世陛下的长子——阿迪鲁卡菲尼殿下!』
为了让周围安静下来,扎鲁伏特略微提高声音。
『阿迪鲁卡菲尼殿下……』
『元帅知道阿迪鲁卡菲尼殿下吗?』
最后低吟出声的是伊路阿迪鲁。
『王兄,阿迪鲁卡菲尼殿下……』
伊路阿迪鲁不是很清楚父亲年轻时的脸,在他的记忆中,只有父亲晚年……其实是从壮年开始衰老的尼莫斯阿迪鲁王。
『行踪不明的王兄……』
先王尼莫斯阿迪鲁有四个孩子,最早的一个孩子已经死了。那是第一任王妃生下的女儿,幼年就夭折了。接下来是宠爱的奴隶女子生下的长男。次男是第二任王妃的孩子伊路阿迪鲁。伊路阿迪鲁是嫡男。最后一个,就是巴鲁莉特王妃生下的公主……玛蕾茜昂娜。
玛蕾茜昂娜的母亲巴鲁丽特在怀孕的时候,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和自己得到荣达,暗中指使人毒杀伊丽丽亚王妃和她还在胎内的孩子。就算母亲身份低微,还是计划要将长男除去。
在嫡男伊路阿迪鲁出生之后,已经是解放奴隶的女子就带着王子悄悄的离开王宫。她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能保护自己的孩子,也是为了能从巴露莉特一派的迫害中逃脱。当时因为继承名门王家血统的嫡男诞生而欣喜万分的尼莫斯阿迪鲁,当然无暇顾及这对不幸母子的失踪,就这样放任不管了。
这是尼莫斯阿迪鲁王的罪!
巴露莉特派出了追兵兼杀手,名义上是寻找,实际上是暗杀,之后,他们就杳无音信了。这件是伊路阿迪鲁也略有耳闻,但他连第一王子阿迪鲁卡菲尼的脸都没见过。不过,经他们这么一说,他觉得的确与父亲略有相似。
『王兄……扎鲁伏特殿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不会有错。』
『虽然拿着王家的印章戒指,但是比任何证据都有说服力的,是这张脸……』
扎鲁伏特确信地说。
长男阿迪鲁卡菲尼的出现,意味着巴鲁顿一派完全的败北。
当然,虽说是先王的第一王子,但是由于母亲身份的缘故,对伊路阿迪鲁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王子毕竟是王子。
当然还要召开审查会议,直到完全确认为止,需要解开若干疑问。但是像扎鲁伏特这样坚持,提出其他疑问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王兄吗……』
伊路阿迪鲁凝视着古拉乌鲁没有胡须的脸庞。突然转过脸去,不肯再看他一眼。
王兄……只是听说过,虽然不是不希望他出现,但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
一直是自己的左右手,值得信赖的,至少比其他人更可靠的人——古拉乌鲁。伊路阿迪鲁没有意识到,他在精神上其实相当依赖古拉乌鲁。他是自己的亲哥哥,扎鲁伏特是这么说的。
扎鲁伏特是个慎重的男人,在这种场合绝不会说那种不确定的事。王竟然有兄长,就算有什么政治意图,扎鲁伏特也不是那种会制造伪证的男人。这一点伊路阿迪鲁非常清楚。
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自己另一个血亲。
伊路阿迪鲁偷看着古拉乌鲁。
古拉乌鲁也在望着他,可以看到他良心受到苛责的后悔的表情。伊路阿迪鲁立刻背过脸去。
『那、那么……』
巴鲁顿总算表面敷衍过去。
『扎鲁伏特殿下,您说这位维布?古拉乌鲁正是阿迪鲁卡菲尼殿下本人是吗?』
『是的。』扎鲁伏特深深地点头。
『我现在寻找以前侍奉过大殿下的侍者们,实际上我本人也数度与少年时期的殿下同席过,我可以确信。』
在场恐怕没有人对这句话提出异议。
在伊路阿迪鲁出生之前,尼莫斯阿迪鲁只有这一个王子,就算生母的身份低下,先王还是打算好好地栽培他……直到名门的卡塞斯王家出身、最爱的王妃身怀伊路阿迪鲁为止。
另一方面,扎鲁伏特作为先王的表兄弟,仪式上也好公式化也好,总是占据着最接近王家的人的位置。
不久会议解散。王、扎鲁伏特和古拉乌鲁留了下来。
『陛下。』
扎鲁伏特和古拉乌鲁向伊路阿迪鲁走近。
『阿迪鲁卡菲尼殿下吗……』伊路阿迪鲁呢喃着,『你一直在欺骗朕啊。』
伊路阿迪鲁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
『我本不打算公开身份。』古拉乌鲁用一成不变的语气温柔地对他说,『如果不是被人逼到这种地步。』
『但是你在欺骗朕!』
伊路阿迪鲁失态地用几乎吼叫的声音愤怒地说,接着他站起来头也不会地离开了内阁会议室。
『陛下恐怕会觉得十分困惑吧,殿下。』扎鲁伏特对古拉乌鲁说。
『他的心情,我之前就多少能推测出来。』
『这是我的罪,扎鲁伏特殿下。』古拉乌鲁说,『以伊路阿迪鲁陛下之名,实行对尼莫斯阿迪鲁陛下暗杀的其实是我。』
『这种事……』不应该说出口。扎鲁伏特不由得压低声音皱了皱眉头。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伊路阿迪鲁陛下,也是为了自己和母亲报仇。』
古拉乌鲁淡淡地继续道:『尼莫斯阿迪鲁王,连受到迫害的亲身儿子都不给予保护,我和母亲出了王宫之后,去了卡姆菲亚熟人那里栖身,结果受到杀手的追杀,母亲为了庇护我身受重伤。』
『追杀……是巴露莉特一族的手下吧。』
『救了我们的是正好经过那里的维尤拉人。维尤拉人精心地照顾母亲,保护我。』
『维尤拉吗……』
『之后,我就在维尤拉村落里久居,成为拉古鲁德的弟子学习魔法,为了向冷酷的父亲和巴露莉特报仇。』
『是这样啊……』
扎鲁伏特深深地叹了口气。
『因此,我以维布?古拉乌鲁臣下的身份呆在这里。为伊路阿迪鲁陛下工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赎罪。』
『赎罪……从何说起?』
扎鲁伏特意外地看着古拉乌鲁。虽然承认他是王的兄长,但是还是很难揣测他的真意。
『是的。』古拉乌鲁点头,『我和母亲被赶出王宫,是因为尼莫斯阿迪鲁王最爱的王妃生下了嫡子,因此,我一直非常憎恨伊路阿迪鲁陛下。』
『恨陛下……』
『我一直认定,要报复尼莫斯阿迪鲁王,从他最爱的人下手是最好的方法。』
『最爱的人……』扎鲁伏特再度叹了口气,『的确,先王陛下在伊路阿迪鲁陛下出生的时候比任何人都高兴……』
但是,尼莫斯阿迪鲁不久就开始疏远伊路阿迪鲁,因为他越长越像那个拒绝自己求爱的,王妃的表姐、美丽公主茜蕾娜……
『到了阿度利艾市之后,在历司处任职就察觉到了一件事,比任何人都不幸的,其实是伊路阿迪鲁陛下,所以……』
古拉乌鲁自嘲地苦笑着说:『所以,我决定了一件事。』
伊路阿迪鲁曾经数度遭受后母巴露莉特王妃的暗杀。而尼莫斯阿迪鲁即使察觉到,也当作没看到一样。伊路阿迪鲁给予古拉乌鲁暗杀先王的许可,其实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即使我一个人,也会做到这种地步。』古拉乌鲁痛苦地叹了口气说,『陛下没有必要负担起这种责任。』
王的兄长出现的消息,震撼了整个阿度利艾王宫。那位王兄,正是实行暗杀先王的真凶——维布?古拉乌鲁本人。而且,还是个魔法师。人们骚动着悄声议论。
当然,受到打击最重的无疑是巴鲁顿一派。本想除去古拉乌鲁,却未料到引出了最差的结果。
『现在该怎么办啊,巴鲁顿大人。』
『不要惊慌,纳邦。』
会议之后,巴鲁顿一派回到了他的宅邸。
『没想到……他竟然是行踪不明的阿迪鲁卡菲尼殿下……』
就连巴鲁顿也不免有些艰涩地说。
『阿迪鲁卡菲尼殿下作为国王的左右手,就与我们实力不相上下了,而且,这次还有扎鲁伏特做后盾。』纳邦脸色苍白地说。
『敌对立场已经表面化了,说不定到明天早上就开始肃清我们了。』
特比卢卡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抖。
『我们的力量还没有那么弱!』巴鲁顿安抚他们说。
『不过,这样下去,倒戈的人会陆续出现吧。』
纳邦的话让巴鲁顿点头。
『这的确是个问题。』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特比卢卡舔着嘴唇问。
『差不多该做出最后的决定了。』巴鲁顿低声断言。
『什么决定?』纳邦和特比卢卡面面相觑。
『除掉关键人物!』
巴鲁顿的声音轻轻掠过。
『关键人物……?』
『是啊,关键人物!』
他撇了撇嘴唇,那是一个散发着自嘲与罪恶感的表情。
过了两天。虽然数日后准备召开审查会,但是日期未定,巴鲁顿一派和古拉乌鲁都像往常一样处理着各自的政务。
伊路阿迪鲁也是一样。除了在公式性的场合外,他都是与悌诶一起渡过的。现在,只有悌诶在他身边,才能让他感到宽慰。
他顽固地拒绝着古拉乌鲁。
王兄……留着相同的血。跟父亲年轻的时候非常相似的兄长。
但是,古拉乌鲁却隐藏了这一切接近伊路阿迪鲁。就算是为了自己尽力,伊路阿迪鲁还是不能原谅他。他再也无法相信古拉乌鲁了。
虽然约好了祭典三天后送悌诶去拉古鲁德那里,但是为了伊路阿迪鲁,悌诶将这个期限延长了。不能放着这样的伊路阿迪鲁不管,他能直接感受到伊路阿迪鲁的心——在摇摆不定。
本已忘却的亲人再度出现,伊路阿迪鲁本不应该感到不快。但是,想到至今为止,自己都完全被古拉乌鲁操纵。喜悦、疑惑与憎恨的情绪交错在一起,伊路阿迪鲁难以面对这样的自己。
Ⅲ
两个男人护送着一顶轿子向洞窟的方向走来。即使不配剑也一眼就能认出他们都是战士,周围散发的空气就与众不同,一个是接近两米的巨汉,另一人中等身材,看起来身手非常敏捷——是自由战士伯斯和他的朋友巴利凯。而躺在轿子里面的,是为了保护扎鲁伏特夫人和她女儿卡莉斯塔母子身受重伤的曼莉德。
前两天他们听古拉乌鲁说悌诶来这里。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要陪情绪低落的伊路阿迪鲁,悌诶本该在这里跟拉古鲁德修行。但这件事伯斯和巴利凯并不知道。他们只是相信了古拉乌鲁的话,这是他们最后的赌注。
曼莉德已经越来越接近死亡了。本来就是极重的伤,而且还伤及内脏。连医生都放弃了。
所以,伯斯把所有的希望都赌在悌诶身上。说不定悌诶能救她。虽然那一缕希望的光芒是那么的渺茫。
『那些家伙打算去哪儿?』
在远处跟踪他们的是巴鲁顿的佣兵。他们经常监视巴利凯的行动。
从祭典那天开始,因为曼莉德身负重伤,巴利凯一直陪在她身边,他听从了伯斯的劝告加入扎鲁伏特的阵营,与巴鲁顿派斩断了一切关系。相对伯斯而言,巴利凯不在巴鲁顿那边,也省了他不必要的担心。
伯斯是悌诶的同伴,而悌诶与伊路阿迪鲁又是表兄弟,不仅长相十分相似,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稍不留神,就会被巴鲁顿利用。
『好像是岩山的方向。』
『去那儿干什么?』
『谁知道。』男人们合计着,『总之,先向上面报告吧。』
不久,伯斯他们就来到了目的地。在洞穴中的拉古鲁德先知先觉,派最近负责照顾他的历司处年轻官员马卢巴?希莱路出来迎接他们。
经过拉古鲁德的指示,伯斯他们先把曼莉德抬进了。拉古鲁德也是魔法师,对医术方面多少有些心得。听说悌诶不在,几乎陷入绝望的伯斯和巴利凯,期望他能帮得上忙。
但是,拉古鲁德却摇了摇头,『这……我也无能为力。』
『连魔法师的拉古鲁德长老都无能为力的话……』巴利凯呻吟着说。
『不能用魔法将我的生命换给她吗?』
『就算是魔法,也没有这样的方式。』
拉古鲁德伤感地看着紧握着平躺着的美女的双手的两个战士。
曼莉德脸色苍白。虽然仅过了三天,但她的脸颊已经完全塌陷了。感染引发了高烧,几乎没什么意识。
『长老大人……』伯斯问,『阿维鲁?忒巴悌诶在哪里?』
『在王宫。』
『王宫……』
这位坚强的男子,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色。如果在王宫的话,去了也不见得能见到悌诶。但是,现在放弃希望还为时过早!伯斯用意志压制住了自己。
曼莉德还活着,她还在与死亡搏斗。
还有什么其他方法吗?伯斯想,眼前这个腿脚不便的老人,不正是传说中的大魔法师吗?
『您能用魔法叫悌诶出来吗?』伯斯问。
『把世界大人……叫到这里?』
『如果把事情告诉他,悌诶一定会来的。』
『即使是世界大人,也不见得能救得了这位女性。』
『没有用过所有的方法,我是不会放弃的。』伯斯坚定地说。『即使需要我这个血肉之躯,我也在所不惜!』
他这么说,是意识到咒术说不定会利用人的血肉甚至生命做道具。
伯斯将手腕上的皮带取下,露出了大剑牙虎纹的纹身。那是举世闻名的自由战士的印记。站在后方的马卢巴?希莱路,不由得惊讶地睁大眼睛。
『将我身为自由战士的全部都交付出来!』
『明白了,那我就试试吧。』拉古鲁德看着伯斯的眼睛,点了点头,『最低限度,我会把这件事转达给世界大人。』
拉古鲁德回头叫希莱路。
『马卢巴。』
『是、是……』
失神地望着这大剑牙虎纹地希莱路,马上恢复清醒。
『我之后要进行灵魂脱出之术。请把我的水晶球拿来。』
『是!法师。』
拉古鲁德把希莱路当作历司处官员加以对待,但是对希莱路来说,拉古鲁德是自己师父古拉乌鲁的老师,就算身份再低,还是把他当作师长一般。
『你要好好看着。』在水晶球前面坐下,拉古鲁德对希莱路说,『灵魂出壳虽然不是谁都能做到,但你要了解这种魔法的使用方式。』
『是!』希莱路压制住自己的兴奋回答。
拉古鲁德将目光投向水晶球。紧盯着它的深处。应该是在进入精神统一。当然,这水晶球也不是普通的水晶球,它汇集了大量的灵与精灵。也就是说,水晶球这种东西是拉古鲁德使用魔法的司令塔。
『啊……』
不久,希莱路发出小小的惊叹声。拥有灵视能力的希莱路,看到拉古鲁德的灵魂从肉体里脱出,一根银色的细线牵引着,寻找到要去的方向后,以极高的速度飞走了……
为了不打扰他用魔法,伯斯和巴利凯都屏住呼吸。
曼莉德无力地喘息声,在洞穴中断断续续地响起。
『陛下……』门外的侍从出声请示。
伊路阿迪鲁和悌诶都在王的居室。悌诶弹着荼鲁度来安抚王的心情。伊路阿迪鲁的精神基本上已经平静下来,这与悌诶的存在有着很大的关系。说话毫不隐讳的朋友,不……即使不说话也可以充分了解彼此,因为他们是魂之双生子。
悌诶注意到门外的气息,停止了演奏。
『什么事?进来!』伊路阿迪鲁回答。
门开了,侍从在门口处行礼,『王妹殿下派使者过来,希望能通禀一声。』
伊路阿迪鲁最近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谁都不想见。当然,古拉乌鲁那件事发生之后,也没有去拜访过玛蕾茜昂娜。
『玛蕾茜昂娜……』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冷落玛蕾茜昂娜很久了。
『让她进来。』
进来的人是玛蕾茜昂娜的贴身侍从乳母彼瑟露。
『陛下……』彼瑟露在入口处跪下。
『有什么事就说吧。』
『是、是……』彼瑟露已经习惯了伊路阿迪鲁的性急。『公主殿下有事想要与陛下商议,希望您今晚能……』
『今晚……』
伊路阿迪鲁有些负罪意识。如果古拉乌鲁真的是王子阿迪鲁卡菲尼的话,那么他也是玛蕾茜昂娜的兄长。关于这件事,玛蕾茜昂娜当然想跟伊路阿迪鲁商量一下,可自己却放着无依无靠的妹妹不管。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玛蕾茜昂娜可以依靠的人只有自己了。至少,伊路阿迪鲁是这么认为的。
『知道了,我今晚会去。』伊路阿迪鲁点头。
『啊……』乳母站起身时,悌诶发出轻轻的呼声。伊路阿迪鲁的视线慌忙追逐悌诶而去。看起来庭院里好像有什么人来了。
彼瑟露什么都看不到。
发出朦胧微光的光球。拖着一根细细的银色丝线从空中飞来。
『那是什么?』
『是拉古鲁德法师。』对这惊讶的伊路阿迪鲁,悌诶回答道。
『那是灵魂脱出之术。』
『拉古鲁德吗……』
对于『灵魂脱出』这种说法,伊路阿迪鲁也不过听过两三次。但在海啸的时候,当自己在无意识当中使用了这种力量时,他就可以理解了。只是,看到别人使用这种力量倒是第一次。
『世界大人……世界大人……』拉古鲁德的灵魂在呼唤。
虽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对于现在的伊路阿迪鲁来说,还无法听清他说话的内容。
『怎么了?他说了什么?』伊路阿迪鲁焦急地小声问。
『嘘……』悌诶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对着光球——拉古鲁德地灵魂努力倾听着,然后数度点头。
伊路阿迪鲁默默地看着他。
真是不可思议。数日前,悌诶说的灵光这种生物只有他还完全看不见,现在却能非常清楚地看到灵魂发出的光芒。果然是因为自己灵魂离开肉体的时候,沉睡的潜力觉醒了。最近虽然为古拉乌鲁的事烦恼不已,但是,他却可以看到包围在人体周围的淡淡的光。
不仅是人身体的周围,动物和植物也有灵光,那种淡淡的微光。因为个体不同,眼色与强弱也有差异。悌诶告诉他看灵光的方法。跟他讲了许多养育他的亲人、同时也是自己的老师莰多里族的故事。
可以看到灵光,有跟灵与精灵们对话的能力,所有的生物,风与河流、还有大地都是悌诶的朋友。就算是在拉迪鲁山中没有遇到任何人,但是,他从不感到孤独。相比悌诶,在大都中心的王国成长起来的、肩负统一大国命运的伊路阿迪鲁,虽然被人群包围着,却永远孤单一人……悌诶可以理解,并且把他当作自己的事一般悲伤。
现在,他们作为魂之双生子,没有什么事不能相互理解。如果勉强要说什么事无法理解,就只有伊路阿迪鲁对玛蕾茜昂娜的感情吧。
『是……』现在,悌诶倾听着,对光球点头。
『明白了,我这就去。』悌诶回答。
『我马上就过去,请转告伯斯,让他再等一会。』
得到了悌诶的答案,那光球就像被细线牵引着一般,立刻消失不见了。
『伊路阿迪鲁大人。』悌诶笔直地面对伊路阿迪鲁。『我有个地方必需要去。不过,我一定会回来的。』
『去……什么地方?』
『我的同伴伯斯目前所在的地方,他们现在在塞卡?阿库姆的洞穴,拉古鲁德法师那里。』
一向感情不外露的悌诶,很难得地流露出某种决意。
『伯斯……就是那个大个子的……你说的自由战士?!』
伊路阿迪鲁也见过伯斯。不久之前在特?阿迪鲁的时候,那个跟悌诶在一起的男子。而且,在海啸过后,为了救悌诶奔向筏桥的那个人也应该是他。不单单是体格上的关系,他是个看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的人。
『是的。』悌诶点头。『对我来说……那个人就像哥哥一样,虽然我不是很清楚真正的兄弟感情是什么样子……他一直在我的身边,守护着我、温柔地包容我,应该……就像哥哥那样。』
『总是在身边……包容……』伊路阿迪鲁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古拉乌鲁的身影。
『现在,伯斯面临最大的危机。』
伊路阿迪鲁回过头来,悌诶已经向门口走去。
『我如果不去的话……』
『等等……』伊路阿迪鲁追上悌诶的脚步。『朕也去!』
『但是……』悌诶用那双不可思议的瞳孔看着伊路阿迪鲁。
无垢的,如幼儿一般的心……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力为伊路阿迪鲁着想,理解伊路阿迪鲁的痛苦。
『没关系,最近这段时间比较清闲。』
祭典过后,役所和大臣们都休息了。典礼上兴奋的人们,在典礼狂欢过后,伴随着倦怠感与暑热,想必会消停一段时间吧……而且,两天后就是伊路阿迪鲁的生日庆祝大典,全国上下都在着手准备,王宫现在又在对阿迪鲁卡菲尼王子的身份进行核查。伊路阿迪鲁目前没有什么公式性的工作。
『朕想帮你。』
『好!』悌诶从心里感到高兴。像孩子一样的他,不是很了解伊路阿迪鲁所处的立场,生命不断地受到威胁——这对于别说是憎恨、就连怀疑都不曾有过得悌诶来说,是无法想象的事。
『陛、陛下!』正要离开房间的彼瑟露,听见细微的说话声,她当然无法看见灵,露出一张莫名其妙的表情。
『朕晚上会回来的。』伊路阿迪鲁对她说,『今晚一定会去拜访玛蕾茜昂娜,请转告她。』
说着,就与悌诶一起离开了房间。
『是吗……伊路阿迪鲁陛下,匆匆地出门了。』回到房间,听到乳母报告的玛蕾茜昂娜喃喃自语。
『是的,跟那位阿维鲁?忒巴悌诶一起,没带几个侍从……』
『连侍从……也没带几个?』玛蕾茜昂娜如烟般的美貌瞬间放出光彩。
『是,好像要去那个塞卡?阿库姆洞窟。』
『彼瑟露,』玛蕾茜昂娜站起身,『快点,你快去通知巴鲁顿!』
『是、是……』彼瑟露完全摸不到头脑。
『去告诉巴鲁顿,说伊路阿迪鲁陛下微服出行,连地点也要告诉他!』玛蕾茜昂娜催促着乳母。『快点!』
『明白了。』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彼瑟露还是命令奴隶女孩为她出行作准备。
当玛蕾茜昂娜知道古拉乌鲁就是那个行踪不明的长兄阿迪鲁卡菲尼时,开始抱有至今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伊路阿迪鲁和古拉乌鲁,现在还没有完全结盟,如果玛蕾茜昂娜想在他们当中打一个楔子,就要趁现在……巴鲁顿可定也抱有相同的危机感。她非常清楚,巴鲁顿在大量聚集私兵。
『巫女王大人,我想去塞卡?阿库姆那里。』在月亮神殿停留数日的拉克西,知道悌诶今天会去那里。在与伯斯分开的时候,他偷偷地告诉了她。
『我想去见悌诶,想跟他说话。』拉克西说,『最近一直都在为再兴伊塔鲁的事烦恼……其实我真正的愿望,只是希望哥哥哈而德和母亲、以及新伊塔鲁公国的人能够幸福。』
『拉克西……』巫女王觉得非常高兴。极为普通的幸福……人们所需要的,不正是这个吗?
『我想跟悌诶谈谈,找出属于我自己的道路。』
『去吧,拉克西……』巫女王说,『我想,忒巴悌诶也需要你。』
她握住拉克西的手说:『虽然我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我觉得,能救那孩子的,只有你了。』
当伊路阿迪鲁说要和悌诶一起潜出城的时候,佛里德斯当然要求带上自己的小队人马。但是,伊路阿迪鲁却拒绝了。
『朕要微服出访,不能带那么多侍从。』伊路阿迪鲁对佛里德斯说,『带那么多人,不是太显眼了吗?』
这的确也有道理。佛里德斯在情急之下,选出了最出色的三个部下跟着伊路阿迪鲁和悌诶,伊路阿迪鲁无法拒绝这个请求。实际上,佛里德斯还暗中命令一个小队在从后面跟着他们。
一行人,向拉古鲁德和伯斯所在的岩山进发。拉克西也向着相同的方向前进。还有,受彼瑟露通知的巴鲁顿的手下……
『啊啊……哈哈……』曼莉德越来越微弱的呼吸,紧紧系着伯斯的心。灵魂归来的拉古鲁德,告诉他悌诶不久就会赶来。
到底,悌诶能不能及时赶到……
Ⅳ
伊路阿迪鲁一行穿着非常不起眼的服装,骑马直奔岩山方向。骑马去的话,可以争分夺秒。出了市中心的大门后就可以加速了。
两个小时左右就到了阿度利艾市西面的塞卡?阿库姆岩山。佛里德斯和侍从们在外面守候,悌诶和伊路阿迪鲁在伯斯和希莱路的迎接下进了洞穴。
『情况如何?』遇到拉古鲁德之后,悌诶立刻追问。与平常的悌诶不同,连招呼都不打一声,马上就来到伤者的身边。只是想尽早检查曼莉德的灵光和伤势。
『世界大人马上就能察知具体情况吧?』拉古鲁德饶有兴趣地看着悌诶。
悌诶为背部受到重创、横躺在那里的曼莉德验伤。
『应该是祭典当天受的伤吧,还伤及内脏。』
悌诶看了一眼就知道伤口的性质与受伤的时间。
『这伤口能缝合吗?』伯斯问。
『外伤可以缝合,但是她伤及内脏。』悌诶蹙起了他如新月般的眉毛,『即使缝合伤口也于事无补。』
『有……什么药吗?』
『已经错过了药物治疗的阶段。』
『还有其他的对策吗……』伯斯紧盯着悌诶的脸。悌诶发现那双眼睛闪着光芒,这么坚强的自由战士,恐怕是第一次留下眼流吧。
『有一种……虽然,还没有试过……』悌诶考虑了一下说,『我曾经得到过卡隆的启发。』
『还有方法吗?』伯斯的声音在颤抖。
『是气的力量。』
可以理解悌诶的话的,在场的恐怕只有拉古鲁德吧。
『气的力量……』巴利凯问。
『对。』悌诶对着巴利凯点头。这个男人的眼睛也紧紧地盯着他。
『将强有力的气注入患者的身体里,提高她自身恢复能力的极限。』
『自己……恢复?』
『人的身体,拥有可以自行恢复疾病和伤口的能力。』悌诶向两人说明。『细小的伤口,放着不管过几天也能愈合,这种力量充斥着全身。』
『原来如此。』伯斯和巴利凯的眼里出现了一点点希望的曙光。
『不过,这么深的伤后,需要更强大的精神力量,幸好……』悌诶回头看了一眼在入口处插着手站在那里的伊路阿迪鲁。『伊路阿迪鲁大人在这里。』
『伊路阿迪鲁大人!』
『难…难道是、国王陛下!』
伯斯和巴利凯两人几乎跳起来。希莱路慌忙下跪。
『国王陛下……』
伊路阿迪鲁将覆盖着脸和头发的头巾扯下。金色的头发和年轻耀眼的美貌露了出来。
『如果伊路阿迪鲁大人能把力量借给我的话,说不定可以救这个人。』悌诶用淡淡的语气说。
『借……陛下的力量……』
希莱路……伯斯和巴利凯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以,』伊路阿迪鲁回答,『如果朕的力量能派上用场的话。』
自己的力量竟然可以解救他人。这对于一直孤独生活着的伊路阿迪鲁来说,是一件欣喜的事。『朕,要怎么做才好呢?』
『阿纳伊娜的仇……』
还有一个人也在向塞卡?阿库姆岩山靠近。从玛蕾茜昂娜那里得到消息的,是阿纳伊娜的哥哥撒达纳非。撒达纳非在远处的岩石阴影处,跟着巴鲁顿的手下一起窥视着洞口。
夹着哼躺着的曼莉德,悌诶和伊路阿迪鲁面对面坐下,现在,悌诶将要和他的魂之双生子伊路阿迪鲁合力,来挽救这位伯斯深爱的女子。同时,也是为了挽救两个战士的灵魂。
这与在海啸当中解救大量的阿度利艾市民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至少,悌诶和伊路阿迪鲁是这么认为的。
挽救他人的那种欣喜。这是伊路阿迪鲁第一次接触这种感情。
『朕要怎么做才好呢?忒巴悌诶。』伊路阿迪鲁睁着清澈的金色瞳孔问,『要怎么救她?』
『请与我的心同调。』悌诶说,『跟那时候一样。』
『知道了。』伊路阿迪鲁点头,与覆盖在曼莉德额头上悌诶的手重叠。
『呜呜……啊……』
曼莉德气息越来越弱,体温在急速下降。开始出现痉挛。这是末期症状。
『我……不会死的……不会……』昏迷中的曼莉德,呼唤着爱人的名字。『伯斯……伯斯……』
伯斯和巴利凯退后一步,守护着她。剑术几乎无敌的两人,现在却对这种无力感心有不甘。对伯斯和巴利凯来说,曼莉德是他们最爱的女人。这关系到她的生死。想到同一个问题的两人瞬间无言地对视了一下。
『曼莉德……曼莉德小姐……』
悌诶呼唤的,是曼莉德的灵魂。
『活下去,请一定要活下去。』
这对拉古鲁德、希莱路,甚至伯斯与巴利凯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光景:悌诶和伊路阿迪鲁的身体被强烈的光芒包围。那光从悌诶和伊路阿迪鲁的身上发出,再从交叠的手中注入曼莉德体内。
金色与白金色的光,强烈的光芒融合在一起。
『太厉害了……』拉古鲁德喃喃自语,『这正是世界之相……拯救世界的光芒。』
『世界……』
希莱路当然也知道世界之相,据说他掌握着整个世界的钥匙。但是,没想到这竟然与阿度利艾国王有关……耀眼美丽的少年王,此时正用非常认真的表情,与他的魂之双生子的心同调,将制止了海啸的生命力注入到眼前濒死的美女体内。
『啊……』伯斯发出惊叹声。曼莉德原本接近土色、毫无生气的脸上,开始慢慢有了变化。
『曼莉德,曼莉德……』
伯斯与巴利凯再次对视,他们同时确认到对方脸上希望的色彩。
爱情的胜者与败者。
在拉古鲁德和希莱路眼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昏暗的洞窟内充满了光芒。
金色与白金色的光芒。强烈而温暖。不断地输进曼莉德体内。
『呼……』曼莉德吐了口气。那是生命回到肉体里绽放的喜悦气息。
『伯斯……巴利凯先生……』不久悌诶转头对着两个战士说,『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两人脸上混杂着喜悦与害羞的色彩。
『曼莉德小姐活过来了,并且,会一直活下去。』
『悌诶!』
『真是太好了!』
两个战士高兴地大叫。
『对不起。』伯斯单膝跪下低下头,『让你做到这种程度。』
然后对伊路阿迪鲁更加深深地敬礼,『竟然让国王陛下这样鼎立相助……』
『没关系。』伊路阿迪鲁爽朗地说。『朕知道自己的力量能帮助别人也觉得非常高兴。』
『真是诚惶诚恐。』这话让两位战士拜服。
悌诶引导着他们来到曼莉德的身旁。曼莉德微微地张开眼睛。但随即又闭上。
『曼莉德……』
『曼莉德!』
两位战士呼喊着她。
『现在还未恢复意识,不过……』悌诶说,『伤口和内脏已经愈合了,不用担心。』
『也就是说……』伯斯拼命地盯着悌诶的眼睛。
『是的,』悌诶点头,『曼莉德小姐很快就会恢复了。』
『很快……』
『现在因为消耗了太多的体力需要补眠,相信不久后她就会醒过来吧。到时候,就会完全恢复了。』
『完全……治好了?』
『是的。』悌诶对着巴利凯点头。『你看,伤口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陛下和世界大人……』这时,来到伊路阿迪鲁和悌诶面前的拉古鲁德长老说,『两位为什么拥有这样的能力,老朽现在终于明白了。』
长老在伊路阿迪鲁面前拜服,『陛下与世界大人的力量,正是拯救世界的力量。』
『拯救世界的力量……』伊路阿迪鲁有些讽刺地笑了笑。『没有这么伟大吧?』
『没有错。』拉古鲁德说,『拥有世界之相的忒巴悌诶大人,还有,是他魂之双生子的陛下……会拯救这个即将步入尽头的世界……』
拉古鲁德继续说:『陛下与世界大人,就是为了挽救这个世界而出生的,两个人合力的话。』
『朕与忒巴悌诶合力的话?』
『就像您知道的那样,这个大陆目前天灾不断,而且有越衍越厉的趋势,』拉古鲁德的话有所保留,『大地已经开始混乱了……如果再这样恶化下去,说不定会面临灭顶之灾。』
『这个……古拉乌鲁……』伊路阿迪鲁更正,『王兄似乎也对此事非常担忧……』
『能挽救这一切的,只有陛下和世界大人。』
『伊路阿迪鲁大人和……我……』悌诶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自己是拥有这种力量,背负着拯救整个大陆的使命的人。而且,这个负担太过沉重了。
『世界大人……』就像看透了悌诶一般,拉古鲁德说。『您难道没有从养育您的莰多里族那里听说过这件事吗?』
『卡隆……』悌诶有些失神地呢喃着,『他说,在阿度利艾,我将与我的命运邂逅。』
『这就是那个命运啊!』拉古鲁德坚信,『与陛下合力,挽救这个即将破灭的世界……』
世界——就是这个大陆。
『这……就是我的命运……』悌诶凝视着伊路阿迪鲁,『这么、沉重的……』
伊路阿迪鲁握住他魂之双生子的手。『你与朕合力的话,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伊路阿迪鲁似乎到现在还没有充分了解这件事的重大。也不能勉强,拯救大陆这种事……就算从卡隆那里学到有关整个大陆知识的悌诶,也没有什么实在感,更何况要思考如何挽救它更是无法想象。感到非常遥远。
『伊路阿迪鲁大人……』悌诶用哀伤的表情看着伊路阿迪鲁。他的瞳孔有些湿润了。
之后,悌诶不停地眨眼睛,他看到伊路阿迪鲁的身影有些模糊。灵光发出淡淡的、灰色的光芒。
悌诶内心不停地摇头。
是错觉!
这是由于过于沉重的使命让自己的意识产生动摇,完全是因为自己内心的脆弱。
『是,伊路阿迪鲁大人。』悌诶勉强自己微笑着点头,『如果我们俩合力的话……』
伊路阿迪鲁紧紧握住悌诶的手,眩目的光芒再次加剧。但是没有将周围的一切压碎。伊路阿迪鲁多少能控制了一点自己的力量。
『与你合力拯救世界上的人,如果是朕的命运的话。』伊路阿迪鲁坚定地说,『那朕会欣然接受这种命运!』
伊路阿迪鲁的王兄——阿迪鲁卡菲尼,也就是历司处长官古拉乌鲁,现在正在向塞卡?阿库姆洞窟的方向赶来。他在宫中执行勤务的时候,得知伊路阿迪鲁微服出行的消息。
『是陛下一个人吗?』
『跟那位世界大人一起。』黑影团的队长报告。
『侍从呢?』
『近卫队长佛里德斯,还有其他三名部下。』
『只有这些?』
古拉乌鲁非常了解佛里德斯,他是个考虑非常周全的人。而且,比任何人都敬重伊路阿迪鲁。为了伊路阿迪鲁,他不惜舍弃生命。
『还有其他的一个小队暗中跟着他们。』队长回答没有辜负古拉乌鲁的期望。『黑影团当然也派人跟踪了。』
队长向古拉乌鲁报告。
『陛下要离开了吗?』
『差不多就要离开那里了。』听到回答的同时,古拉乌鲁立即站起来。
『首领……不,殿下。』队长惊讶地看着队长,古拉乌鲁已经大步向门口走去。
『带上侍从,我也要去塞卡?阿库姆!』
Ⅴ
伊路阿迪鲁结束了谈话,出了洞窟。他答应玛蕾茜昂娜今晚要去拜访她,所以打算尽早赶回阿度利艾市区。
悌诶要留在拉古鲁德这里。伊路阿迪鲁希望想见悌诶的时候随时都能见到他,拉古鲁德同意了。
悌诶准备出去送伊路阿迪鲁一段,他们一起出了岩屋。
太阳快要降到地平线之下,西侧屹立岩山的地方,已经看不到落日了。光线逐渐变暗。太阳虽然还没有完全下山,但附近看起来呈现出接近黑色的紫色。
『阿维鲁?忒巴悌诶,』伊路阿迪鲁对走在他旁边的悌诶说。『跟你相遇,让朕第一次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第一次?』
『是啊,』伊路阿迪鲁点头继续说,『在此之前,朕不认为活着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几乎没有对生的留恋。』
『好……悲哀……』悌诶在心里叹息。
『在朕的世界里充斥着阴谋。』伊路阿迪鲁说,『朕就是为了粉碎他们的阴谋,才竭尽全力地活下去,虽然觉得有些空虚。』
『真可怜……』悌诶用手去触摸浮现出寂寥笑容的伊路阿迪鲁的脸。伊路阿迪鲁感觉到他生命力在注入自己的体内。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温暖。那是治愈的力量,将所有的一切都包容起来的力量。
『今天,朕终于明白了。』凝视着悌诶,他说,『只有与人真心心灵相通,人生才变得有意义,想要为对方而存在。』
伊路阿迪鲁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也想与玛蕾茜昂娜,分享这份喜悦……』
两人快要来到岩山的下方,佛里德斯和其他三人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
『陛下。』佛里德斯突然察觉到什么,他的声音充满了紧迫感。
『有人……』悌诶也发现岩山背后的气息,『总觉得……是令人不快的气息……』
示意部下将两人围起来,佛里德斯吹响了警笛,当然是为了让山脚下待机的一队人马知道。
『是刺客吗?』伊路阿迪鲁经常暴露在暗杀的危情下,所以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看来巴鲁顿已经下定决心要除掉朕了。』
伊路阿迪鲁将剑握在手中,『忒巴悌诶,到朕的身后来。』
『是。』悌诶的脸色苍白,不明白刺客们发出的杀意与剑气为何物的悌诶,精神上受到直击。他在颤抖。现在的伊路阿迪鲁,可以理解他颤抖的原因。
『是杀气吗……』悌诶低声呢喃着,『明明没有憎恨,为什么还要杀人呢……』
这是悌诶无法理解的事。
被莰多里族的卡隆在没有人类的地方扶养成人的悌诶,下山以来,已经积累了各种各样的经验,也知道了很多作为人所必须具备的感情。
憎恨也是。
悌诶对伊路阿迪鲁,不,是对阿度利艾国王憎恨和愤怒的强大力量觉醒时,就感受到接近杀意的恨意。甚至产生了毁掉整个阿度利艾,让它完全消失的想法。之后,悌诶对自己抱有这样的感情和想法感到恐惧和悲哀。
人的心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要完全克制住它是一件很准的事,他学着去认识它,正视它。
但是,杀意——是在强烈憎恨的延长线上产生的情绪,就算现在可以理解这种情绪,但那些明明没有恨意却抱有杀意的人的存在让他不解。当然,至今他遭遇过许多这样的人,悌诶对这种人的精神感到恐惧,下意识地选择逃避。可以直接感觉到对方的心的悌诶,那种心灵上的直击会让他产生接近肉体的痛苦。
精神与肉体是无法单独存在的。
『这点,朕也不清楚。』伊路阿迪鲁耸了耸肩,『很多人应该是为了钱。』
从岩石的阴影处,刺客们已经陆续出来将他们围住。接近二十人左右,所有人都是佣兵,他们已经习惯了以命抵命的生活方式,看起来异常敏锐,都没有遮住脸。
『什么人?!』佛里德斯将伊路阿迪鲁护在背后,尖锐地问,『国王陛下在此!』
现在已经没必要隐瞒了,那些人就是知道是伊路阿迪鲁才来偷袭的刺客。佛里德斯察觉到,没有遮住脸,说明他们不打算留下活口。随着杀气的迫近,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
『还不退下!』
刺客们无言地将他们一行人包围起来,他们知道佛里德斯其他的一个小队在附近待命,所以要在那一队人赶到之前分出胜负。
『上啊!』刺客的指挥官,低声发出命令。
『全部干掉,一个不留!』
二十对四,加上伊路阿迪鲁五人,压倒性的劣势。
这么多的刺客,—起上的话会相互阻碍,所以六个刺客第一批先冲了上来。
咔!
剑锋在落日的残光下闪闪发亮。
佛里德斯接下了这一剑,他压低身姿,砍断一人的膝盖,紧接着拨开剑尖,向另一个人的胸口刺去。
速度惊人。
『请到岩石背面去!』佛里德斯冲着伊路阿迪鲁大叫,『到岩石的背面去!』
佛里德斯将冲到伊路阿迪鲁面前的刺客以非常利落的手法斩杀,再次催促他。应该能坚持到山下的队伍赶到,如果伯斯和巴利凯能听到他的笛声赶来的话,就更好不过了……
伊路阿迪鲁没有踌躇,拉着悌诶向附近的岩石跑去。道路很低,附近可以藏身的树木异常的少。佛里德斯和他的部下,一边击退刺客一边向两人靠近。
刺客们立刻就追上来,将一行人包围。佛里德斯将伊路阿迪鲁和悌诶挡在身后,他部下其中一人已经负伤,不过还可以战斗。
『到底在干什么……』佛里德斯焦急地等待着,『怎么还不快来?』
他不知道,山下的一队人马此刻却被其他的佣兵挡住了去路。
眼前袭击伊路阿迪鲁的,还有十七八个人。
『忒巴悌诶,』伊路阿迪鲁对悌诶说,『你既然是魔法师,现在这种时候怎么能袖手旁观?』
悌诶浮现出困惑的表情,『但是,我……对杀人这种事……』
『没有让你杀死他们,只要限制住他们的行动就行。』
『不杀死他们,只是让他们不能动……』悌诶重复着伊路阿迪鲁说的话,『不杀死他们也行吗?』
『如果刺客他们失去了战斗能力,那佛里德斯他们也可以不用再做无畏的杀生了。』伊路阿迪鲁坚定地点头。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悌诶高兴地说,『就让岩石精灵……』
悌读双手合十,开始施咒。
用咒术将敌人打倒,这是至今为止,悌诶从来没有想过的事。从卡隆那里得到的训戒:只有在受到同样咒术攻击的时候,才可以用咒术反击。咒术,本来是用来帮助别人的东西。
不过,只要不伤害别人……而且可以救自己的魂之双生子。
悌诶压制住心中的点点困惑,开始吟唱咒文。在空中划出了圣灵文字,进入精神统一的状态。因为事情太过突然,他周围没有进行任何防御措施,这一点伊路阿迪鲁也发现了。
刺客一波接着一波地向护卫们砍来。就算是躲在岩石的背后,他们也受到三方面的交替袭击。
接受对方一剑的佛里德斯的部下,剑被折断了,他失去平衡的身体向后倒去。另一个刺客间不容发地从侧面向他的腹部刺去。他转身用自己的剑向对方的胸口砍去,刺人对方胸部的同时,对方的剑也深深贯穿他的腹部。部下跌倒时,刺客们突破了佛里德斯他们的防御。
不,是正要突破!
突然间,他们的脚不能动了,而且不止一人。所有的刺客都像脚底生根了一样立在当场。
『岩石……』护卫惊讶地低喃着。
是的,是岩石!捕捉住刺客的脚的东西,正是这些岩石。看起来像是他们踏进了岩石的穴口。其实是岩石绊住了刺客们的脚。而且,像生物一样已经从他们的脚踝攀升到膝盖。
『这……这是什么?』
『岩石?』
『是咒术!』一个佣兵说。
『那家伙是咒师!』一个刺客指着悌诶大叫。
『趁现在!』护卫大叫!『那些家伙们不能动了!』
『不要杀他们!』
悌诶在心中大叫。伊路阿迪鲁立刻出面制止:『忒巴悌诶已经绊住他们了,我们趁现在逃脱就行了。』
『可是……』佛里德斯提出了疑异。
『算了,反正你其他的部下也会收拾他们。』
伊路阿迪鲁笑着对他说。即使佛里德斯没告诉他出动了其他的小队,他也知道。
『这些人就交给他们吧。』
『是……』佛里德斯欣然接受王的命令。
就在这时,佛里德斯听到细小的、切开风的声音。只有平常训练有素、神经异常敏锐的人才能听到。在大脑行动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行动了。
『陛下!』
挡在伊路阿迪鲁面前的佛里德斯右胸上刺进了—个细长的东西。
是箭!佛里德斯衣服里面穿着战士专用的皮制的护胸,幸好箭只射到护胸上。看来不是威力很强的弓。
『保护陛下!』
近卫队的士兵都有作王的盾牌舍弃性命的觉悟。
嗖……
微弱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个人用自己的胸口接受了这一箭。
『忒巴悌诶!』
伊路阿迪鲁回头看悌诶,不禁咋舌。悌诶还处在精神集中的状态,而且是佛里德斯他们人体盾牌之外。
嗖……
伊路阿迪鲁清楚地听到这细微的响声。
『忒巴悌诶!』伊路阿迪鲁向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的悌诶的身边跳去。
噗!
非常非常细微的声音。但是,佛里德斯看见了。伊路阿迪鲁的背后插着一根细长的东西……
『陛下!』佛里德斯一时头脑发热。
『噢噢噢噢!』
他握紧剑向箭射出的方向冲去。
『忒巴悌诶!』
悌诶觉得不可思议沉重,他睁开眼睛。
黄金色的波浪——他知道那是伊路阿迪鲁的头发。
悌诶接住了他的身体。
原因,一目了然。伊路阿迪鲁的背后中了一箭。虽然不是很深,但是他身体发出的灵光颜色有了明显的变化。悌诶蹙紧眉头,
在走出洞窟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但是,他认为那是自己的迷惑而拼命否定。悌诶后悔了。就因为伊路阿迪鲁太接近他,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
他在怕什么……他害怕失去伊路阿迪鲁。
他们是灵魂可以相互融合的魂之双生于,如果失去了对方,就如同灵魂被撕裂了般的痛苦。
根据箭刺进的位置和深浅度来考虑.应该不会威胁生命。
但是,悌诶动摇了。
动摇,让咒术的能力变弱了。
『手可以动了!』
刺客同伴们在低声耳语。
『杀了那个咒师……』
『王也在!』
『好……我来动手。』
刺客当中有几个人带着短剑,也有人擅长投技。『忒巴悌诶。』伊路阿迪鲁想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不用担心.这点小伤……』他痛苦地咬紧牙关,笑着对悌诶说,『擦伤而已。』
『伊路阿迪鲁大人!』
几处杀气在骚动……精神能力一旦解开,悌诶的神经就变得敏锐。
刺客投出了短剑,前后有数支。剩下的两个护卫当然不会做视不管
『陛下!』两人跳过来用剑甚至用肉体挡住短剑。但是,还是有一只短剑,穿过了两个护卫之间,向伊路阿迪鲁迎面飞来,却深深地刺进了挡在他面前的悌诶的胸口。
『可恶!』
处于完全忘我状态,向弓箭手突进的佛里德斯,击落飞过来的箭,与岩石阴影处的男人进行了近身肉搏战。
是个年轻的男子。佛里德斯不认识,这名男子是撒达纳非。
『阿纳伊娜,我成功了!』看到伊路阿迪鲁背后中箭,撒达纳非喃喃自语,佛里德斯当然也不知道。
『不可饶恕!』佛里德斯举剑追着准备逃跑的撒达纳非,迎面向他砍去。
『队长!』正要挥剑砍下的时候,他听见部下发出的声音。
『队长,陛下……陛下……』
佛里德斯本能地察觉到伊路阿迪鲁这边更加的危险,立刻转回身去。
『忒巴悌诶!』这次轮到伊路阿迪鲁抱紧悌诶。他用尽全身的力量紧紧地抱住悌诶,撕吼着。『忒巴悌诶!』
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是悌诶的伤看起来很深。他几乎失去了一半意识。
『忒巴悌诶,阿维鲁?忒巴悌诶……』
『伊路阿迪鲁大人……』悌诶一度微微地睁开眼睛,但立刻又失去了力量倒在了魂之双生子的腕中。
『忒巴悌诶,为什么要保护朕!』伊路阿迪鲁在他的耳边叫着。『忒巴悌诶!』
悌诶失去意识的同时,咒力也失效了。捉住刺客们脚的岩石回到了原处。而且,佛里德斯又离得很远,一个护卫已经受伤了。他们怎能错过这暗杀国王的绝好机会。
『队长!』
佛里德斯部下大叫着。现在,可以战斗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那些恢复自由的刺客们,开始向伊路阿迪鲁迫近。
『等等!』就在这时侯,一个身材娇小的人跳了出来。正是为了见悌诶而特地爬上岩山的拉克西。
『阿伦?艾达公主……』伊路闷迪鲁呢喃着,『太危险了,你退下吧。』
『请不必担心。』站在两人面前,手持中剑的拉克西说。『这方面的自信我还是有的,悌诶就拜托你了。』
杀出了意想不到的援兵,一瞬间迷茫的刺客们,看到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立刻再度展开攻击。
拉克西侧身躲开刺客的攻击,反手割破对方的喉咙。
『悌诶!』
『陛下!』
确认刺客倒下后,拉克西看到山道上有两个男人冲下来的身影。
其中一个男人身上背着大剑,还有一个战士是……
『伯斯!』拉克西高兴地大叫。
两个战士刚才听见佛里德斯吹响的笛声,立刻从岩屋冲出来。
佛里德斯也总算赶回来了。
『小心我的剑!』伯斯提醒拉克西和佛里德斯,开始轮起大剑,冲入刺客当中。
钪!
咔!
伯斯大剑一挥,两个刺客同时毙命。一个人胸口被击碎,另一个人头被砍飞。他可是千人斩的勇士。
『伊路阿迪鲁大人……』恢复意识的悌诶,看着不知为何面露土色的伊路阿迪鲁和战斗中的同伴们。
十五六个刺客,对着四个友方。他知道这四个人很强。
『岩石啊……』悌诶紧抱着跟他一起颓然倒下的伊路阿迪鲁。『岩之精灵啊……请守护这个人!』
意识在一点点地流失,悌诶还是拼命地重复着。
『不能让任何人碰他一根手指……』
之后,他再度失去意识。但是,岩之精灵感应到了他的愿望。
它们在动,周围的岩山一个接着一个的崩落。大地发生激烈的动摇。山的形状开始发生变化。
『怎么了?』
『是地震吗?』
就连刺客们也感到不安。如果附近的岩石砸下来,可要被压得粉身碎骨。
『不用担心。』伯斯对佛里德斯和巴利凯说,『那是悌诶的咒术。』
拉克西也发现了。
『悌诶的咒术不会伤及友方。』伯斯的话充满了自信。
大地在鸣动,岩山上的岩石大块大块地崩落,崩落的石块又再度浮起,飞向空中。
这是可以让山形发生变化的巨大骚动。
『危险!』
『快逃!』
就连刺客们也觉得恐惧。其中,一两个人开始逃跑。岩石开始像雨点一样砸下。
但是,决不会落到伯斯他们的头上。
倒下的悌诶和伊路阿迪鲁的周围略有不同。岩石落到了两人的周围,形成了一座岩山,将两人围在当中,与外界阻隔,这样谁都不能伤害他们了。
『伊路阿迪鲁大人……』
『忒巴悌诶……』
魂之双生子,在岩山中相互确认彼此的存在。
不久,岩石停止了骚动,恢复了平静。
『陛下!』
『陛下!』
伯斯他们发现向山道赶来的一群黑衣人。还有一片黑云一样的东西在接近。
黑衣人无疑是黑影团的先锋部队。黑云则是古拉乌鲁,也就是伊路阿迪鲁的王兄阿迪鲁卡菲尼。他像前几天一样在空中飞行赶来。
黑影团的队伍一部分继续追逐刺客。不久与佛里德斯的队伍合流。
『佛里德斯,陛下呢?』古拉乌鲁落到地面后,立刻询问弯腰跪下的佛里德斯。
『在那个岩山下面……』指着新出现的岩山,佛里德斯的声音不安地颤抖着。
『说不定……被压在下面了……』
『阿维鲁?忒巴悌诶在哪里?』古拉乌鲁环视了四周。
『跟陛下在一起……』
听到了这个回答,古拉乌鲁安心地吐了口气。
『那样的话,应该不要紧。』古拉乌鲁点头。『那大概是忒巴悌诶为了保护陛下施下的咒吧。』
古拉乌鲁开始描绘精灵文字,集中精力吟唱咒文。
岩山开始崩溃,回到了原位。
在岩山的某个角落,看到紧抱在一起倒下的两个青年人。
『陛下……』
『陛下!』
『悌诶。』
『悌诶!』
古拉乌鲁和佛里德斯向伊路阿迪鲁、伯斯和拉克西向悌诶飞奔过去。
两个人看起来都失去了意识,而且,被鲜血染红。
『悌诶、悌诶!』
伯斯用双手抱起悌诶,拉克西拼命地叫着他。
『这……好深的伤口。』凑过来看的巴利凯,用拉克西听不到的声音说,『我去叫拉古鲁德大师来。』
『拜托了!』
伤口的确很深,但是,这里还有古拉乌鲁,而且拉古鲁德不久就会赶到。他们还有希望。
但是……他没有了意识。
伊路阿迪鲁还有微弱的意识。跟悌诶一样,血气尽失,脸色苍白。不,应该说比悌诶更加苍白,脸上还笼罩了一层浊黑。
『陛下……』古拉乌鲁抱起伊路阿迪鲁,脸色大变。
『陛下……陛下为什么会这样,那种程度的箭伤……』
佛里德斯的眼睛开始润湿。他心里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预感应验了。
『是毒。』古拉乌鲁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是毒箭。』
『毒……』佛里德斯用手捂住脸。他在诅咒自己。如果立刻拔出箭,将毒吸出来的话……当然,他并不知道这箭有毒,可是,自己为何连考虑都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为什么会这样!』佛里德斯痛击自己的额头。
『王兄……这个声音,是王兄吗……』
『是古拉乌鲁,陛下。』古拉乌鲁对着手臂中的伊路阿迪鲁说。
『是你抱着朕的吧?』
『是的,陛下。』古拉乌鲁在他耳边说,『请再坚持一下。』
『是毒箭啊……』伊路阿迪鲁痛苦地撇了撇嘴,『朕……已经、看不见了。』
『陛下!』古拉乌鲁紧紧地握住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的伊路阿迪鲁的手。
『王兄……』伊路阿迪鲁气若游丝。『刚才,忒巴悌诶说过一句话,让朕总算发觉了……』
伊路阿迪鲁黄金色的眼睛睁开着,但是那瞳孔已经捕捉不到任何焦距。
『忒巴悌诶说,那个和他在一起的自由战士,总是守在他身边……温柔地包容着他,感觉,就像哥哥一样……』伊路阿迪鲁断断续续地说,『那一瞬间,浮现在朕脑海里的……就是你。』
伊路阿迪鲁用尽全力反握住古拉乌鲁的手。
『朕,总算发现了,你……总是在朕身边,温柔地包容着……』
『陛下……』
『所以……精神上总是无意识地依赖着你……』
『陛下……陛下……』
古拉乌鲁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伊路阿迪鲁。他没有看到,伊路阿迪鲁用像孩子一般天真无邪的表情微笑着。
『王兄……』
伊路阿迪鲁的目光迷失在虚空中,找寻哥哥的身影。
『伊路阿迪鲁幸福,是因为你在我身边……』
他在古拉乌鲁的耳边说。声音越来越轻。
『伊路阿迪鲁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是你给予了我心中……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想要什么,古拉乌鲁再清楚不过了。伊路阿迪鲁像沙漠中的遇难者对水的渴求一般,渴望着亲人的爱。
『陛下……为了守护您,我就是拼上了一生也在所不惜。』
『知道……』伊路阿迪鲁重复着。『我知道。』
『陛下……』
『请转告忒巴悌诶,说朕的灵魂,已经与他融合在一起了。还有……还有……』
『陛下……』古拉乌鲁也哽咽了,有好多话都无法说出口。
『对玛蕾茜昂娜……』伊路阿迪鲁轻声说,『也是你的妹妹……对玛蕾茜昂娜说……今晚没有能去赴约了……对不起……』
伊路阿迪鲁突然两眼溢满了泪水,从眼眶中滑了出来。然后,就像把肺中的空气全都吐出来一样,大大地吐了口气。
紧接着,古拉乌鲁觉得自己手中的伊路阿迪鲁突然变得沉重。
『陛下,陛下……』
拥有灵视能力的古拉乌鲁,看到伊路阿迪鲁的灵魂,从他的肉体里脱出,飘向远方消失不见……
『伊路阿迪鲁……』
古拉乌鲁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贴着他的脸颊。
『伊路阿迪鲁、伊路阿迪鲁……』
滂沱的泪水,覆满了这个传说中冷酷的魔法师的面颊。
不久……古拉乌鲁回过神来发现,以抱着悌诶为首的伯斯,拉克西,还有赶来的近卫队士兵和黑影团,将王与古拉乌鲁包围了起来,垂下了头。
在知道伊路阿迪鲁死去之后,佛里德斯用剑贯穿了自己的胸口。
拉克西哭了。近卫队士兵,黑影团也好,大家都默默地流泪。就连伯斯的眼睛也润湿了。
古拉乌鲁对着拉克西轻轻点头。就算是伊路阿迪鲁名义上的未婚妻,伊塔鲁公主的这份心情,他欣然接受。
悌诶受到不久赶来的拉古鲁德和古拉乌鲁的治疗,然后将他带回曼莉德休息的洞窟。
一直没有恢复意识,对他来说也许是不幸中的大幸。对于现在的悌诶来说,怎么能忍受失去伊路阿迪鲁的痛苦。伯斯和拉克西待在悌诶的身边,现在能救悌诶的就只有拉克西了……巫女王说的,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巴利凯等着曼莉德体力恢复了,打算先带她回扎鲁伏特那里。
古拉乌鲁抱着伊路阿迪鲁的遗体,起程回阿度利艾市。回到两日之后,为了庆祝伊路阿迪鲁生日而装扮得分外华丽的阿度利艾市……
近卫队士兵和黑影团们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阿度利艾国王,伊路阿迪鲁五世。
结束了他不满十八岁的生涯。
玛蕾茜昂娜,同是嫡子出身的妹妹,在丧主的身边守夜。
因为是夏天,要尽快处理王的遗体。先进行秘葬,之后再举行盛大的葬礼。为了庆祝伊路阿迪鲁的生日而准备的东西无疑都将为葬礼所用。
然后……仪式过后……
新的国王继位。
『新的国王……』玛蕾茜昂娜低喃着。『我,将成为女王!』
深夜,坐在豪华的花丛中、伊路阿迪鲁遗体身边的玛蕾茜昂娜,突然抬起脸。
好像有什么光从眼前穿过。之后王座的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为王的遗体守灵、身着丧服的扎鲁伏特元帅,还有近卫队士兵,大家好像都没有听见这声音。
玛蕾茜昂娜的目光追随着光芒。
它在空中慢慢地移动。然后,在伊路阿迪鲁的身边停了下来。
化作了人形。
是人……但是人不会发出那种柔和的光亮。光虽化作人形,却是透明的。
『幽灵……』
玛蕾茜昂娜惊讶得几乎窒息是有理由的。那光芒中的人与躺在那里的王一摸一样。纤细的身体,惊人的美貌……
他认出了玛蕾茜昂娜,向她走近。
仔细看,发觉那光芒中的人影与王兄有着微妙的不同。
『哪里……』几乎近到碰到她的脸,人影向她询问。『他……在哪里?』
玛蕾茜昂娜摇头。她虽然觉得恐惧,但是周围的人都没有发觉,如果在这里乱了方寸,下任女王的威严将不保。
『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人影已经不再看玛蕾茜昂娜了,他在客厅中不断地寻找,之后,又像来时那样悄然地飞走了。
『阿维鲁?忒巴悌诶……』
玛蕾茜昂娜浑身冒着冷汗,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想起了这个人。
悌诶的灵魂前来找寻的,是伊路阿迪鲁的灵魂。
在玛蕾茜昂娜后方的扎鲁伏特,用惊讶地目光看着她的背影。
数日后,阿度利艾市的周边刮起强烈的暴风雨。
那是悌诶悲伤的写照。灵魂被撕裂的悌诶,在绝望的痛苦中呼唤来了风精灵和雨精灵,它们映照出他内心的疯狂。
伊路阿迪鲁,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