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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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孕育孩子吧?」
在昏暗的仓库中,只有一丝阳光照射进来。
那个横卧的全裸少女注视着我,如此说了。
虽然只是巧合,不过,现在的状况呈现好像是我推倒少女的姿势。我本身是完全没有那个意思的,但少女看起来极其认真。
她一头及腰的银发倾泻而下,身体曲线没什么起伏,就像是童话中的妖精一样。也正因为如此吧?现在我把这个少女压倒在地——而且,还是在过去曾经拯救了世界的神的蜕壳上——这整件事感觉不太真实。
「……什么?」
我脸色僵住,也没办法反应很快地回话。原本希望她能够笑着说只是开个玩笑,只是想捉弄我这个无法抗拒女人的人,但少女的表情却毫无变化,仍旧是那么地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双直盯着我看的琥珀色眼眸,让我联想到了自由自在不受束缚的猫咪。她眼底蕴含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让我的视线无法移开。
我咽下一口唾液,用感觉就快要变调的声音反问:
「你、你说孕育孩子,是认真的吗?」
「如果不是认真的,我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少女并未表现出不满的样子,只是一贯的淡然。她缓缓地伸手触碰了我的脸颊。
「我想和你孕育孩子。」
「——呃。」
纤细的指尖轻抚过脸颊的感觉,让我浑身酥麻了起来,就连头脑仿佛都失去了思考能力,所以我根本无法理解少女所说的话。
外头传来了响亮的警钟声与人们的喧嚣声,煽动着迫近的危机感。我无法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默默地在心中问了自己一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〇
我——马基特·梅菲尔德离开从小生长的村子,踏上前往王都的旅途。当我从第二个落脚处再度启程时,早晨的薄雾都还未散去。
刚离开村子的时候,驿站的四头马车行径的道路非常狭窄,只是简单除个草再整平地面而已。但是,现作的道路却非常宽阔,足以让好几台马车同时通过。
车上的乘客只有我和一对老夫妇而已。一大清早的,这也难怪吧。
即使已经度过了冬季最严寒的时候,早晨仍旧非常冷。我拉紧大衣的衣领,将精神集中在手中的矿石上,透过魔力的传导让矿石温热,但这也只能当作一时的慰藉而已。
令人庆幸的是,现在并未下雪。要是积雪的话,就会阻碍了马车的行进,最重要的是,那并不是个好预兆。
虽然这时候很想看个书之类的,但是就凭从车窗照射进来的淡淡曙光,还没亮到足以让人看书的程度。看来现在只能暂时放任身体随着马车晃动了。
这时,我耳边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砰锵、砰锵地,那是犹如巨人走路般沉重而规律的声音。而且听得出来其中含有某种金属特有的坚硬感。
当我一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时,身体立刻反射性地从车窗探了出去。透过层层薄雾,我看到了山脚下有个小小的身影,当下不禁发出了一声赞叹,口中同时呵出一团白雾。
「是机铠啊……」
那东西似人非人,从这里看虽然只有豆子般的大小,但实际上却拥有将近二层楼的高度。
此刻,那些巨大无比的铠甲部队正踏步走着。
但是太远了,根本看不太清楚,我不由得有点焦躁。这时,不知道一旁的老绅士是不是看出了我内心的躁动,他递给了我一支双筒望远镜。
「年轻人,要不要用这个?」
「啊,谢谢您!」
我对他弯腰鞠躬,深深行了一礼,然后就接过那支望远镜,并举起来放在眼前。于是,透过镜头放大后,我看到了那威风凛凛的身姿,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机铠——人类为了对抗灾祸之兽所创造出来、有如神的替身般的铠甲机器。
组成部队的机铠总共有六具。是由三具负责防御的重装型机〈德莱戈〉,还有三具负责攻击的通用型机〈米斯洛特〉所组成的标准队伍。
机铠行进的身姿只能用雄壮威武来形容。他们拥有人类的外表,但又根据战斗要求而赋予特殊的改造。当我沉醉在他们精美的形貌时,老绅士突然朝我开口问道:
「那么,他们是哪里的部队呀?」
当他这么一问之后,我就将视线移到机铠的肩上所描绘的队章上面。
「他们的队章是黑桃里面有两把交叉的剑,您知道这队章是哪里的吗?」
「哦!那样的话,就是〈第三武力〉艾胥利卿的部队了。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就不会出乱子了。」
既然尊称为卿,就表示是贵族了吧?从老绅士的语气来判断,应该是从古时候就一直掌管这一带的家族所率领的部队。
在机铠的数量还没有这么多的时候,国家会将机铠交给贵族以守护自己的领地。而随着机体迈向量产的过程中,也整顿了整个教育制度,国家会将培育出来的机铠操作者——也就是所谓的操铠士编入军队。所以,操铠士=领主的制度已逐渐瓦解。
我就这样维持着整个上半身都探出窗外的姿势,脑中一边复习着过去得知的情报。这时,耳边响起了马夫尖锐的声音。
「客人,这样很危险耶!」
「啊,对、对不起」
我连忙缩回车内,然后面向老绅士再度行了一礼,将望远镜还给他。
「非常谢谢您。」
「你是学生吗?」
看着那张布满皱纹的慈祥脸庞,我用一股决心回答道:
「不是……但我这趟旅途就是以此为目标。」
没错——我之所以会离乡背井前往遥远的王都,就是为了参加专门培训操铠士的教导院所举行的考试。
〇
【问题一·在二百字内说明历史上足以称作转捩点的现象与其停息之故】
此现象便是〈审判之兽〉的出现。过去,人类拥有极度高端的文明技术,但〈审判之兽〉突然降临于世,使这些技术全数遭到破坏,当时便是所谓的『大崩坏』时代。人类与〈审判之兽〉之间的战火绵延数十年之久,最后在四具被称为神之化身的圣骸帮助之下,顺利将〈审判之兽〉封印。此后,人类便开始迈向复兴文明之道路。
【问题二·尽己所知详述导致寒害、暴风雨、干旱等天灾的真正因素(不限字数)】
天灾的真相为祸兽作祟。这些祸兽为古代的破坏神〈审判之兽〉的亲族,它们拥有各种不同的属性,并以其能力迫害人类。当人类发现祸兽的存在时,距离『大崩坏』时代已有二百年左右。用肉眼并无法看到祸兽的模样,而它们的习性可说是极为贴近原始的野兽。至今未能探明祸兽的生命构造,然而,讨伐祸兽时,可以发现它们最后会化为光子微粒消失,因此推测它们是由大气中的魔素聚合后的结晶体。此外,祸兽喜欢单独行动,其一生都是独行者。
【问题三·简述魔力此物为何】
魔力为人类从大气中取得魔素后,经由体内转换而成的能量。虽然单凭能量本身并没有办法发挥效益,但只要以矿石〈法尔的心髓〉作为媒介,就能发挥出各式各样的效果。此动力源可广泛运用到日常用品,甚至是作战兵器上。
【问题四·试论述问题三所述之物与机铠之间的关系】
将〈法尔的心髓〉加工精制而成的〈达格札驱动器〉,可以用在机铠的动力部,也就是控制系统上。〈达格札驱动器〉不仅能增幅驾驶者的魔力并转为机铠的动力,同时也具有加强驾驶者与机铠之间的同步性,并补正五感等等的作用。
——像这样,笔试全都是论说题,而且关于历史和机铠构造的问题特别多。我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写出格式比较正式的文章。
不过,我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第二场考试就开始了——必须先移动到实技场地。三位考官将考生们从大教室带往演习场,当我们鱼贯地经过长廊的时候,冷不防地迎面刮起了一阵强风。
那就是一个契机。当一颗雨珠降落到地面之后,没多久,风雨就逐渐增强了起来。
这场暴风让每个人都停下脚步,并各自作出了反应。有的人躲到了柱子的后面,有的人则当场抱头蹲了下来。
在有如*报丧女妖般悲鸣的阵阵阴风之中,不知道是谁喃喃说道:(编注:爱尔兰神话中的一种女性精灵,通常被认为是死亡的象征。)
「是暴风雨。」
暴风雨。那是代表季节交替的自然现象。
现在正是跨越寒冬,迎向万物初始之春的时候。于是,仿佛是在测试人们是否有福享受暖春而降临的祸兽,才是这场暴风骤雨的始作俑者。
趁着雨势稍微减弱,我们再度整顿出发。即便我尽量蜷起身子以减少被风吹拂的面积,但还是感觉快被强风给吹得东倒西歪了。
从刮风的强度来推测的话,祸兽距离我们非常近。当我这么一想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代替了我将心声说了出来。
「这次很近呢,真稀奇。」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想驱除内心的不安,于是就开始接二连三地聊起来了。
「就是说啊。通常在靠得这么近之前,就会被军方支部处理掉了。」
「难道说,是因为人手不足,所以要由我们考生来处理吗?」
「不可能啦。」
「倒不如说,既然都这么近了,应该会出动〈守护龙牙团〉吧。」
「没错,那样还比较有道理。」
〈守护龙牙团〉。能够隶属于军方本部,就表示他们是精英部队,但他们却更加出类拔萃,还被选为君主直属的近卫兵,可说是精英中的精英。所以,每个操铠士都向往能够成为如此顶尖的存在。
只要由那样的精锐部队出手,就算是祸兽,也无法对王都造成威胁,所以大家才因此感到放心吧。这时,又有一个人开口说道:
「那反过来说呀,只要趁现在驾驶着实技考试的机铠大显神威一番,说不定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被招揽进〈守护龙牙团〉了哦,对不对?」
语毕,在场没有任何人理他,其他人的想法应该都跟我一样吧。他的问题根本就没有回答的价值。
祸兽并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对手。它们横行肆虐,人类无力抵抗。因此,在过去,大家对它们又敬又怕,将其视作来自上天的审判,等同于力量的象征。
正因为这样,那些能够对抗祸兽的现任操铠士才非同凡响。相较之下,我们这些人都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连他们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要说例外的话,大概只有天赋异禀的人,才有办法在没有实战经验的情况下上场击退祸兽。
但是,现在每个人都以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心态想着同一件事吧。
想着,自己说不定能够成为那个例外。
〇
考试会场在王都外面,当我们走出围绕着王都的城墙后,眼前所见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而草原上已经准备好六具机铠了。
考官将我们整队完毕之后,在大衣下摆不断随着强风飞扬的情况下,扯开嗓子喊道:
「从现在开始举行实技考试,请考生依照唱名的顺序走上前来。」
实技考试分成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确认考生能否操纵机铠的基础动作;第二阶段则是三对三的模拟战。
考官逐一叫出顺序不同的考试编号。在轮到第一组的最后一个人时,就叫到我的号码了。
我走向考官指示的机铠,抓住了从驾驶舱垂下的升降用绳索,随着绳子升上去后,一路经由机铠的小腿和膝部,最后来到了位于胸口的驾驶座。这是我第一次搭上真正的机铠,但其实意外地顺手。
因为之前并没有可供实际练习驾驶机铠的环境,所以我只有操作过模拟装置的经验,因此有点不安。不过,内部构造几乎一模一样。坚固的驾驶座两侧有着看起来很像手铠的配件——那就是机甲。于是,我将手伸进机甲里面。
操纵机铠并没有那么复杂。不如说,只要透过机甲,就能够让自己的感官和机铠同步。所以,我始终觉得比起驾驶机铠,其实更像是穿着铠甲、让自己化为机铠的感觉。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要安排操纵的训练呢?那是因为,这种『和机铠成为一体』的感觉本来就不够确实。举例来说,自己的手臂能够伸展的距离,和机铠的就不一样,更遑论其它数也数不尽的细微差异。如果这些大大小小的差异累积起来的话,那不谐调的感觉会让操作者绑手绑脚,甚至连机铠的一根手指头都举不起来。
要操纵机铠,就必须累积面临到这些困难的经验,并且要不断思考解决之法。虽然我都是一路自学过来的,但这些就是我所能作出的最好结论。
不过,即使只是在模拟装置的比赛上,我也曾获得还不错的成绩。所以,我应该也能像平常一样操纵真正的机铠。我在心中这样对自己喊话,但是——
「咦?」
我试着起动了一下,却毫无任何反应,就算重复操作了好几次,结果还是一样。
难道故障了吗?虽然机铠一直在这里遭受风吹雨打,但只要有好好保养过的话,应该不致于会故障吧。
「不好意思,这具机铠没办法起动耶。」
我一向考官报告后,有个看来最年长的人过来了。
「让我试试看吧。」
我听到那粗厚的嗓子这么说,就将绳索垂下去,然后我移动到机铠的肩上,把驾验舱让给他。而考官坐进去后,毫不费力地就成功起动了。
「这不就起动了吗?」
「咦?啊……很抱歉。」
回到驾驶座上之后,我又试着起动了一次。然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我应该没搞错步骤才对。
周围的考生全都一副「你在磨蹭什么啊?」的表情看着我,考官也一脸严肃地观察我操作的步骤。但只要愈感焦急,头脑反而就会一片空白,于是,我连平常是怎么起动的都忘光光了。
考官在机铠的肩上似乎沉吟了一下子,然后就语重心长地告诉我:
「好了,你下去吧。」
「咦?不!请等等!」
我无法接受因为起动不了的关系就被判定不合格!考官为让拚命抗议的我冷静下来,从容不迫地说道:
「放心吧,暂时还不会判定你不合格。」
「暂时……?」
考官不再理会我的疑问,他降到了地面上,向另外两个同事喊道:
「卡尔多,维瓦,不好意思,你们先进行考试吧。」
「「了解!」」
听到那两人异口同声的回应后,考官就折回刚才走过来的长廊上了。我见状连忙追过去。我们一路回到教导院的走廊,当风声略减时,我就在考官的背后又开口问了一次。
「那个……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本来是要直接叫你回家的。但是,一考虑到你的经历,就觉得放弃还满可惜的,就算那些经历只是操作过模拟装置而已。」
「那真是……谢谢您了。」
看来是申请书里的各大会颁发的奖赏纪录拯救了我。即使只是模拟装置,但我还战胜了贵族子弟,因此考官才会对我评价不错吧。
「像你这样的人才,如果没办法起动机铠的话,那应该有什么特殊原因才对。所以,我才要带你去做检查。」
说着,考官就将我带到了教导院的地底下。他站在入口处,用手碰了一下镶嵌在旁边墙壁的矿石——〈法尔的心髓〉,走廊顿时亮了起来。
走在人工打造的石廊上,四周回响着我们的脚步声。经过了好几扇门之后,考官停在了最底端的房间前面,抬手轻敲了下门板,说道:
「打扰了。」
本以为没有任何回应,但过没多久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请进。」
那是年轻女性的嗓音。考官打开门走进去后,我也尾随进入。
「噢!」
我不禁后退了一步。在见到房间内的惨状后,这算是正常的反应。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混乱」。房间里布满了机铠的零件或设计图、堆积如山的书本、苹果籽、喝到一半的汽水瓶,还有渗出不明油渍的纸袋——总之,不管是看起来很重要的东西,或是无用的垃圾,全都散乱成一团。
我朝着这副景象打了个寒颤后,房内突然传出了「咚!」地一声。
「啊,好痛!」
只见有一条像是裹着毛毯的毛毛虫从桌底下挣扎爬了出来。应该是忘记自己睡在桌子下面,所以起来的时候才会撞到头吧?
从房间里堆积的书本内容和散落一地的设计图来推测的话,大概是机铠的研究者吧。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有办法住在这种房间里呢?
我就这样怀抱着怪物即将揭晓的心情,等着对方从毛毯里露出脸来。只见毛毛虫终于停止挣扎,当她站起来的时候,盖在头上的毛毯也滑落而下。
「唔……有什么事吗~……?」
藏在毛毯下的,是一位美得足以令人着迷的少女。
对方看起来年龄跟我差不多。她一头金发因睡觉而翘得乱七八糟,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白衣,肯定是从昨天穿到现在。虽然这身装扮非常不修边幅,不过在她身上却无伤大雅,整个人看起来仍旧光采奕奕。再加上她略弯着身子,所以显得胸部更加突出,而那可不是用丰满这种普通的词汇就能一语带过的。
她一边说着:「眼镜、眼镜……」双手一边胡乱地摸着,考官皱着眉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只说了要事。
「我想请您帮他做一下检查,因为他无法起动搭乘的机铠。」
「无法起动机铠?……唔嗯。」
那个女孩子点了点头,原本恍恍惚惚的表情,在戴上眼镜后精神也为之一振。
「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那么就麻烦您了。我还要回去考试会场,告辞。」
考官离开之后,房间里就剩下我和她两个人了。好尴尬啊……有这种感觉的好像不是只有我而已,那个女孩子也慢慢开始转移视线。
看来要由我先开口吧。首先,我想知道对方的身分。
「呃……应该称呼你为学姊吗?」
既然是在教导院,就表示她是这里的学生吧?我这么一问之后,那女孩子瞬间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啊,不是,我是四月才会入学的新生,透过推荐,我会进入研铠科就读。」
教导院所招募的不只是机铠的驾驶而已,还广招各种机铠相关人才入学培育。
其中的研铠科,就是培育机铠研究与开发专家的一门学科。他们致力于机铠的核心〈达格札驱动器〉或机体构造的改良,也会研发全新的技术。因为这是一门追求创新的学问,所以极为要求学生的专业知识。而我所应考的操铠科虽然也会学习基础的知识,但只有基础对他们来说是不够的。
既然能够透过推荐进入研铠科就读,她的聪明自然不言而喻。
而且考官也对她用敬语,或许她还是某位大人物的女儿。我将来说不定会和她成为同学,所以还是别表现得太失礼吧。
当我绷起神经之后,那女孩子就郑重地朝我行了礼。
「很抱歉没有及早报上名字,我叫作欧莉维亚,请你多多指教。」
在这个国家里,她的名字并没有这么稀奇。可能是因为创立国家的人就叫这个名字吧,所以很多家庭都替子女取了这个名字。我也像她一样行礼说道:
「嗯,我是马基特,也请你多多指教。」
「马基特?」
欧莉维亚圆睁着双眼看我。我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于是问道:
「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你不用介意。先别管那个了,你稍等我一下。」
欧莉维亚抿了抿嘴,开始专心整理起房间。但我觉得等她整理完,可能天也都黑了吧,所以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来帮忙吧?」
「不用了,虽然很谢谢你,但是由别人来整理的话,会让我搞不清楚东西都收到哪里去了。而且,我只打算收拾这一个角落而已。」
「这样啊。」
既然如此,就只好安静等她收拾完毕了。欧莉维亚把堆积起来的书本移开之后,有个东西逐渐在眼前显露了出来。那就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模拟装置的操作机台。
操铠士之所以不再是专属于贵族的工作,主要原因有两个。其一是教导院,当初设立教导院时,是因为生产机铠的作业愈来愈有效率,便开始投入量产。但如此一来,就衍生了驾驶者明显不足的问题。面临这个现象,前任国王便转换过去的方针,不再将机铠交由各地领主负责,而是成立新的军部,积极培育人才,启迪后进。
不过,即使如此,贵族出生在一片能够亲身驾验机铠的土地,就已经赢在起跑点上了。所以,和其他人比起来,在入学时的熟练度便有相当大的差异。这是根据出身而无法推翻的道理——但是,名为演舞的模拟装置却成功推翻了这一点。
演舞的基本操作就和真正的机铠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就是演舞操纵的并非钢铁巨人,而是一个缩小成三十分之一的模型。不过,这让民众到目前为止的想法遽然改变,不再认为操铠士是专属于贵族的工作。演舞解决了在学习操纵机铠上的诸多问题,不用特地找训练的场地,也不用支付维修费,而且一般人民也能当作游戏机来玩。在一些较为繁荣的城市里,还有提供演舞场让大家进行这种模型的对战,热闹的程度不亚于赌场。
要是没有演舞的话,说不定我在半途就会放弃梦想了,所以真的多亏了这个东西。而当初对平民敞开大门的前任国王陛下也功德无量。
「呃……啊,找到了!」
欧莉维亚从纸堆中挖掘出了专用模型,将它摆到模拟装置的机台旁边,然后催我过去操作模拟装置。
「那么,你在这里坐下吧。」
我照着她所说的坐进了驾驶座,像平常一样把手伸进了机甲里面。
「只要起动就好了吗?」
「是的,麻烦你了。」
虽然我对于步骤已经非常熟悉了,但会不会在这里也无法起动呢?不过,看来是杞人忧天了,我的五感轻而易举地就和模型达成同步。
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当我一放下心,欧莉维亚就朝我下了另一个指示。
「可以就这样绕房间一圈吗?」
「好。」
我开始绕起这间障碍物很多的房间。当我用郊游的心情散着步时,欧莉维亚再次下了指令。
「可以提升速度吗?」
「了解。」
于是就从郊游变成跑步了。我开始在起伏剧烈的跑道上奔驰着。
绕完一圈之后,欧莉维亚笑容满面地说了。
「辛苦了,这样就可以了。」
虽然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来对我的评价如何,但我还是切断连结到模型身上的意识,解除了彼此的同步化。当视野转回到自己身上时,因身体还未适应两边之间的差异吧,所以头稍微有点痛。虽然每次都会这样,但我还是习惯不了。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问道:
「那么,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我想赶快弄清自己起动不了机铠的原因,然后回去考试。因为内心的这股焦虑不安,所以语调也在无意中变得有点不客气。但是,欧莉维亚的态度好像恰恰与我相反的样子。
「那、那个……呃,接下来的话——」
感觉她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接下来要做的是很艰辛的事情吗?
「不用对我客气,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跑来考试的,绝不可能轻言放弃。欧莉维亚也许了解我的决心了吧,她十分认真无比地告诉我:
「可以请你把衣服脱下来吗?」
「——什么?」
我的声音都变调了。这个要求太令人意外……咦?为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只要脱掉上衣就可以了!」
「不、不是那个问题啦——」
即使只有上衣,但要我在年纪相仿的欧莉维亚面前打赤膊,还是有点——当我如此踌躇不定时,欧莉维亚就大声喊道:
「这是为了进行检查!」
「这、这样吗?如果是为了检查的话,就……」
虽然有点难为情,但我还是一鼓作气地把衣服脱下来了,因为这可关系到自己的将来,我可不能老是扭扭捏捏的。
欧莉维亚看到我的身体之后,马上就「哇!」地睁圆了双眼。
「穿着衣服的时候还看不太出来,但你有在锻炼身体耶!真不愧是未来的军人。」
「不,并不是因为我想要成为军人才特别锻炼的,单纯是从事农业工作之后,自然就变成这样了。」
「农业工作?那么,你果然是马基特·梅菲尔德吧?」
「你知道我?」
我没料到会因农业工作这四个字而让人猜出全名。于是,当我以为这是什么特异功能的时候,欧莉维亚继续说了:
「对呀,我听说这次出现了一个满有意思的考生。教导院相关人员间有稍微流传过你的事迹。」
「大概是很稀奇吧。虽然操铠士不再是专属于贵族的工作,但小小一介农民竟然会选择这种危险的工作。」
「倒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大家才讨论你。」
欧莉维亚戏弄似地噗哧了一声,然后笑咪咪地继续说道:
「在去年由王国军北方支部主办的演舞大会上,你成功压制贵族子弟获得优胜。而且,就算是市民大会等级的比赛上,你也得过不少冠军吧?」
申请书上面有提供栏位让人填写比赛经历,为了帮自己加分,我就把优胜纪录一股脑儿地全都写了上去。大概是因为这样,考官才会注意到我的经历吧。
虽然还满令人得意的,但我同时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忍不住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消息有传到这种程度啊?」
「没错,听说你会采取比较不一样的攻势之类的。」
「是啊,因为从正面攻击的话,通常就只能用力量决胜负了。当我正在苦思有没有其他方法时,就有个武术师傅指点了我一些诀窍。我在后来的比赛当中,与其说是挡住对方的攻击,其实是接招后,再自然地化解其攻势。」
「原来如此。」
虽然欧莉维亚兴味盎然地听我说着这些事情——
「对了,我都已经脱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咦?——啊,对、对不起!请你在这里坐下!」
她连忙指向一张很像在医院才会出现的圆椅。我这想法应该没错,因为欧莉维亚接着也在另外一张圆椅上坐下,然后像医生般用着纤细的指尖在我的肌肤上抚摸着。
那种感觉,让我的脑袋轻飘飘的。欧莉维亚似乎察觉到我开始心跳加快,只见她偷偷瞄了我一眼后,又垂下了头。
「那、那个……再一下子就结束了。」
她这样一说,反而更令人难为情。倒不如干脆当作公事,若无其事结束这一切还比较好。
「这、这是检查吧?所以也没办法。」
「就、就是说呀,真的没办法呢。」
就这样,我们两人说服着彼此。然而尴尬的沉默氛围还是充满了整姻房间。
欧莉维亚为了在这种气氛中转移注意力,开始和我闲聊起来了。
「你参加了那么多的大会比赛,为什么独独缺席中央的大型比赛呢?既然那么有实力的话,一战成名之后,就能透过推荐入学了呢。」
她想问的是这个啊。我不太想聊自己过去的遭遇,但也不打算说谎,于是选择语带保留。
「因为我还要照顾弟弟妹妹,总不能离家太久。要是去参加中央的大会,光是往返就要离家五天左右。但现在最大的妹妹和弟弟都已经长大了,所以我就来参加考试了。」
我顺便说了另一个原因。
「另外就是旅费的问题了。我的老家在非常偏远的乡下,就连要去最近的城市玩演舞,都要先在村里做上两天的工作,才能凑足往返所需的旅费。」
我回想起当时的生活,忍不住将累积在心底的事一口气说了出来。
「村人都是从小就在农村里长大,他们虽然会取笑以操铠士为目标的我,但也很支持我的决定。不过,金钱终究还是一大问题……即使如此,我还是存钱到附近的演舞场作训练,用农民的方式努力着。村子里的每个人,还有演舞场的常客都对我寄予厚望,所以——」
因为心中涌上了许多混杂而成的情绪,使我没办法再接着说下去。
当我回过神之后,发现欧莉维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啊,抱歉,我好像不小心说了有点沉重的事情。」
我似乎将自身遭遇说得很令人同情。虽然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满羞愧的,但只见欧莉维亚缓缓摇了摇头。
「不,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是没有像你这样的决心,也没办法成为守护这个国家的军人。」
「……这样啊,嗯,你说得没错。」
在这之后,我们两人又陷入沉默,却和先前的尴尬气氛不一样。真要说的话,就像是我们之间多了一股信赖感,让这股寂静的气氛变得既沉稳又舒服。
「谢谢你的配合,可以穿上衣服了。」
语毕,欧莉维亚就离开了座位,我也重新穿上衣服。
在这之后,还有各式各样的检查,像是接受问诊、组合模型,甚至要喝奇怪的药,总之无奇不有,从看似有意义的事情到没什么意义的事情都囊括其中。
经过这些程序后,欧莉维亚把一样东西交到我手上,说:「这是最后了。」
那是和胳臂几乎等长的炮筒,通常都用来狩猎,也就是所谓的枪。
「这应该不是……模型枪吧?」
「对啊,是真枪。」
有一种枪不具杀伤能力,只能击出空气弹,但手上这把显然不是。欧莉维亚点点头之后,伸手指向桌上的瓶子。
「以那个为目标开枪吧。」
只要击中了,我就还有合格的希望吗?
我之前有过几次狩猎的经验,第一次参加狩猎的时候也成功射中了一头鹿,还被人夸奖说很有天分。
所以,没问题的,这次也能射中。当我边想边扣下扳机的时候——
「欸?」
我又重新扣下扳机,但是,无论试了几次,都只传来喀啦喀啦的干硬声响,完全发射不出子弹。
「这里面有装子弹吗?」
「当然有装。对了,你知道这把枪的组成构造吗?」
「只要扣下扳机,就能透过传递的魔力让子弹发射出去,对吧?」
「你说得没错。但是,那把枪是瑕疵品,要是不使用更多魔力,就没办法击出子弹。」
你想表达什么?
我以眼神询问着。这时,欧莉维亚像是在斟酌用字般放慢了语调。
「简单来说,就是你的身体没办法释放魔力。在一般的情况下,魔力能够畅行无阻地释放出去,但你不同,你的身体感觉像是要阻止魔力流出去一样。」
「你说没办法释放魔力……但平常需要使用魔力的生活用品,我都能用啊!今天早上搭车的时候,我就用过温石取暖,而且也能操作演舞。」
「是的,正因为如此,所以你至今为止才没有察觉到像今天这样的异常吧?虽然能够消耗少量的魔力使用生活用品或演舞。然而,身体却没办法产出大量的魔力以起动机铠——也就是瞬间最大魔力放出量明显过低。恕我直言,你的体质天生就是如此。」
「也就是说——」
虽然也没有问的必要了,但我仍旧不愿面对真相,只等着对方的回答。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就算这样也只能等来残酷无比的宣告——
「你没办法起动机铠的原因,并不在于你自身实力,而是先天体质的问题。」
这样一句话,不仅抹煞了我的努力,也粉碎了大家对我的期待,将一切的一切都摧毁了。
〇
在搭上返乡的马车前,我突然想到,都好不容易来到王都了,至少也该吃个美味名产之类的东西再回去。
这样想好像还满厚脸皮的,我也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但心情因此振作了不少。如果能在回家之前就整理好心绪,将发生的事情当作笑话告诉弟弟妹妹们就好了——
这时,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虽然美味名产也不错……
「对了,就去朝圣那个听说是机铠原形的圣骸好了,也可以当作旅游见闻。」
于是,我折回教导院。我之所以会产生这个想法,大概是因为我步伐不稳地离开欧莉维亚的房间时,她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愿圣骸护佑你。』
从前,这个世界一度面临毁灭。
而拯救了世界的,就是那四具被称为圣骸的神。
虽然圣骸已经无法起动了,但人们还是模仿其样貌,制造出对抗祸兽的利刃。而那四具圣骸,现在分别由这座阿瓦尔群岛上的四个国家保管。位于岛屿南方的这个国家,也就是裴力克里兹王国,将其保管的圣骸取了一个识别名〈尤里真〉。
话说这具圣骸由国家安置于教导院的地底下,照理说是不对外公开的,但我选择不理这些规定。大概是没能通过考试让我大受打击,导致现在变得有点自暴自弃。
我从容不迫地走在教导院的长廊上,装作「我是迷路的考生哦」的模样。我应该还记得往地底下的路线。
终于,我来到了往地底下的入口,虽然不能公然点灯进去,但总不能要我一路摸黑吧。于是,我拿出怀里的〈法尔的心髓〉。
传递了些许魔力后,矿石发出微晕的亮光。虽然经过欧莉维亚提点后我才发现,但是,使用温石这一类的东西时,真的不用花费太多魔力。
不过,就算在意这种事情也没用。我一边转换心情,一边往前走着,突然在前方转角处看见了摇曳的光芒,难道是教导院的人在巡视?
我反射性地躲进暗处……可是,等一下哦?如果是教导院的警卫,那就直接点亮走道上的灯就好了,会那样小心翼翼行事的人,除非——
(对方和我一样是非法入侵?)
我谨慎地从暗处探出头来,只见前方那道光芒藏在一根柱子后面,正窥探着前进的道路,然后迅速冲到另一处躲起来。一看就像是「正在做坏事」的样子。
那个可疑人士手里握着一块发光的矿石,光芒映照出持有者的容貌,乍看之下,满像我家中排行第五的妹妹——也就是说,她大概才刚上中学,或者还不到上中学的年纪。她身上所穿的大衣非常宽大,有好几次她都因为踩到衣摆而差点跌倒。
不过,她身上最引人注目的一点,就是那对三角形的耳朵。
(——异族?)
异族在这个国家非常稀少,但在东方的话,则是异族比人类还多。
既然如此,就不能光凭外表判断年纪了。和人类比起来,异族需要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会开始发育第二性征。所以,他们有大半人生都用着发育前的外貌度过。
从这一点推论的话,要是不幸地……也没有什么不幸的就是了,她很有可能比自己还年长,就算外貌稚嫩了点,说不定还是邻国派来的间谍,所以才会鬼鬼祟祟的。
就算这样.比起在后面小心谨慎地监视她,我还是决定采取其他行动。
「你在干嘛?」
我就这样冒然出声了。如果那家伙真的是间谍的话,说不定就会为了封口而把我杀了。不过,真的遇到的时候再说吧。
然而,对方却在听到我的声音之后明显有所动摇。她发出「咿唔!」一声,猛然转过身来,当下我还以为她看到我了,却发现她只是惊慌失措地顾盼着四周。
光看她的反应我就知道了。这个人才不会是什么间谍。
「啊,抱歉吓到你了,我叫作马基特·梅菲尔德,是来这里考试的……呃,我好像迷路了。」
我先表明自己的身分以解除对方的戒心。至于迷路什么的,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才说的。对方留着过长的浏海,把眼睛都遮住了,但我还是感觉得到她投射过来的视线。
「考、考生?操铠科的?」
今天只有举行操铠科的考试,所以,她理所当然会这样认为。我点头称是之后,她大概就因此放下戒心,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菈妮·罗可史密斯,也是考生……整铠科的。」
所谓的整铠科,就是,群负责维修机铠并进行定期检查的专家,让送出的机铠能保持在最完善的状态。既然她是异族,又专攻此科的话……
「这么说,你是矮人?」
「呃,嗯,我曾祖父是。」
原来如此。矮人一族心灵手巧,精于维修工作。在这方面,相较之下人类只能望尘莫及。她选择在整铠科工作是非常妥当的决定。
「所以,你在这里做什么?」
「咿呀!?对、对不起!」
如果是整铠科的话,应该是昨天考试吧?我正打算这样问菈妮的时候,她却突然蹲下来紧紧抱着头。
「听我说,听我说,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呀!我非常喜欢机铠,于是呀,当然会想过来看一下身为机铠原形的圣骸吧?可是呀,尽管如此,他们却又不让我看,真的是太过分了。所以,我这样偷偷潜进来也是迫不得已的。」
「什么啊,那你的目的就和我一样了。」
「对不起对不……咦?」
菈妮愣住了,仿佛不懂我在说什么般歪着头。正确来说,虽然她理解我在说什么,却无法置信的样子——在一时之间内。
我懂菈妮的心情。我也没想到除了自己以外,竟然还会有人因此做出非法入侵这种事。
「走吧,我刚好也想见识一下圣骸。」
菈妮仍然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我,于是,我朝她伸出了手。这时,我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菈妮大衣下的衬衫也太过大件……所以,该怎么说啊,当她身子往前一弯,我就不小心从领口看到了。她穿着一件有波浪花边的可爱内衣。
我犹豫着该不该提醒她,但菈妮好像敏锐地察觉到我的视线了,只见她脖子和那对三角耳霎时一片通红。
「啊……」
菈妮立刻压住领口,而我就这样伸着手,然后把视线转到一边去。
「……你看到了?」
「没有,什么都没看到。」
我用微弱的嗓音马上这么答道。虽然转移目光这动作的涵义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但我还是勉强坚持自己「没有看到」。
空气中飘进了一丝尴尬……糟了,这样气氛会僵持不下。
「呃……我们就当作没这回事吧?」
「咦?……啊,好。」
菈妮点点头,怯生生地握住我的手。我抓住那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拉,菈妮就站起身来了。
〇
当我和这位娇小的同伴抵达安置室时,却发现门上了锁。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等我一下。」
我发现菈妮拿出铁丝穿进钥匙孔里,不到几秒之后——喀锵一声,就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真厉害耶。」
「没那回事啦。」
虽然菈妮低垂着头这么说了,但她的声音里却有种「再多夸奖我一点!」的意味,于是,我就像对待妹妹他们一样摸了摸她的头。
「不,你真的很厉害。」
「哇……嗯唔。」
她发出好像很舒服的声音,一对三角耳正上下摆动着,让我觉得做出摸头这个举动实在很正确。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推开了门。
单手推这扇门还满吃力的,我站稳双脚,集中力量再推一次。
门被推开的同时,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接下来……终于要见到圣骸了。
在我旁边的菈妮似乎屏住了气息,即使她的浏海遮住了表情,但我还是能从侧脸感觉到她的紧张。
此刻的我,一定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心脏也因为紧张与兴奋而急速跳着。
之前光是见到了憧憬已久的机铠,我就兴奋不已了。现在就要亲眼看到传说中身为机铠原形的圣骸,心中的激动之情无以言喻。
虽然这里是地底下,但还是离地表很近——因为天花板有一扇采光窗户。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映照在某样东西上,仿佛正在展示我们此行所求之物。
可是——
「这就是……圣骸?」
我忍不住出声问道。
出现在我眼前的东西,一点也不让人觉得那是机铠的原形,反而就像是一块腐朽的化石。
勉强要说的话,还是和机铠的驾驶舱有几分相似。然而,决定性的差异也在这里。
因为座椅有分前后两张,和我所熟悉的机铠有很大的不同。
座椅的形状很像裂开一半的鸡蛋,但其实更像摇篮,仿佛是摘下了天上的新月一般。此外,我觉得像摇篮的原因,不只是形状而已。
之所以会让我产生这种想法——就是因为有个沉睡在其中的少女。
「——」
好美,美得令人屏息。那个少女,几乎要让人自惭形秽。
那张似乎正在沉眠中的精致脸庞,就像是娃娃一样。
她一头倾泻而下的银发裹住了身子,眼睫毛很浓密,而一身肌肤更是晶莹剔透。她的外貌过于完美,即使全身一丝不挂,也不会让人有任何遐想。
「……马基特?」
菈妮客气地喊了我一声,让我蓦然回神。糟了,在旁人眼中,现在的我就只是个死盯着全裸美少女看的变态。
「不、不是,别误会,我、我才没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顿了一下,试图让因为慌张而扬高的嗓音恢复原状,但口吻仍旧带着一丝混乱。
「这东西就是所谓的圣骸?」
比起沉睡中的少女,更让我错愕的是这一点。虽然早就知道圣骸已朽坏且失去动力,但要说眼前这破烂玩意儿就是机铠的原形,我实在难以接受。
「应该……没错吧。」
菈妮心神恍惚地点点头,然后走向了圣骸。
「喂,等等!」
仿佛没听见我的制止声般,菈妮伸手触碰了圣骸。
「这材质……到底是什么呢?和机铠不一样耶。那驱动器又会是如何呢?」
菈妮一反常态,不再是之前那胆怯的模样,仿佛变了个人般开始摸索起摇篮来。大概是在找她刚才所说的驱动器吧。
她所要找的是〈达格札驱动器〉——可说是机铠的心脏或头脑的机关。
我在后面默默看着菈妮进行作业。她看起来莫名有股阴森气息,要是随便插手的话,感觉会造成很可怕的后果。
菈妮忙着在圣骸身上到处检查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圣骸身上没有灰尘吗?」
在阳光的照射下,灰尘会像芥子一样在空中飞舞。只要打扫仓库之类的地方,就会遇到这种情形,但圣骸周遭却没有飘散的灰尘。当我指出这件事之后,菈妮也点了点头。
「那就代表这里并没有中止过圣骸的研究哦。没有把圣骸当作派不上用场的东西般丢在仓库里,真是太好了。」
看来菈妮和我的想法都一样。要是把圣骸孤零零地丢在这间没有人的房间里,那就真的跟『废弃物』没两样了。
我继续看着菈妮进行作业,不料她突然开口说道:
「马基特,我想调查另外一张座位,你可以帮我把那个女孩子移开吗?」
「啊,好。」
虽然我对性格剧变、开始使唤起人的菈妮感到很困惑,但还是遵照她的指示做了。其实我也不太好意思抱起这个全裸美少女,不过,我违抗不了现在的菈妮,感觉现在我必须敬称她为菈妮『小姐』才行。
(反正她在睡觉,应该没关系吧?)
我提心吊胆地朝少女伸出手,心情就像是如履薄冰般,就在我的手碰触到她的肩膀时……
那一瞬间,少女没有任何预兆地睁开了双眼。
因为事发突然,所以我就与她四目相对了。她一双琥珀色的双眼,仿佛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般深深吸引着我。
「啊。」
我急着想必须说些什么。但是,那少女的瞳孔中所蕴含的吸引力,将我脑中的词汇一个也不留地带走,弄得我连词汇是什么都不懂了——
忽地,房间起了一阵剧烈的摇动。
「呜噢!」
这一阵天摇地动让我失去了平衡,不小心就倒在少女身上了。
响亮的警钟声传到了地底下,同时也能听到外头慌乱的喧闹声,虽然我听不太清楚具体内容,但更重要的是……今天清晨听过的沉重脚步声也混杂在当中。那是机铠奔跑的声响,从未间断。
光是听声音,我就明白了。机铠和祸兽正在战斗——就在我们正上方。
祸兽越过了城壁,直接侵入到城市里。这是开发出机铠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我抬头看向天窗,想起了曾经在窗户另一边的世界所看到的情景。
我第一次来到王都时,发现这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是我那自小长大的乡村远远及不上的。虽然我也并没有受到这里的人多么特别亲切的招待,但是,一想到那些曾经笑容满面的人们正面临着残酷暴行的威胁,我就感到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从腹中窜了上来。连我自己都理不清那是什么,不过,硬要说的话,有句简单的话可以代表我的心情。
——我讨厌这样。
不想让他们的笑脸消失,不想让平静的日常生活消失。
但是,即便在这股强烈的冲动之下,此刻的我却无能为力。即使我为了上战场而付出了相当的努力与时间,即使身为机铠原形的传说之神就在我眼前。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让仿佛就要渗出血来的疼痛压过我的不甘心。
我从来不知道无力会这么令人愤恨不甘。我明明那么想要起动圣骸——
就像过去曾经对我伸出援手的人一样,我也想赶去搭救其他人啊!
然而,我只能在这里被自己的不中用气得咬牙切齿。这时,在我身下的少女,却静静地低声:
「该走了。」
走?要走去哪里?
少女不理会我的疑问,只是盯视着我的眼睛。
「呐。」
我怔怔地瞧着少女那双琥珀色的瞳眸无法言语,而她也仍然直视着我,并说了那一句话。——对我来说,那句话就成为了彻底扭转我命运的关键。
「和我孕育孩子吧?」
〇
世界停止运转了。
「……什么?」
警钟仍旧大声作响,感觉永远不会有停止的那一刻。欸?可是说到孕育孩子的话……就是那回事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身心健全的青少年,至少还知道小孩子不是由什么送子鸟带来的哦?
我跟她才见面没多久,她却马上就跟我说要孕育孩子,这也太奇怪了。难道大都市的女孩子都这么积极吗?我应该不会是被卷进什么乱七八糟的阴谋里了吧?于是,我就这样绞尽脑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然而,始终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说服我自己的说法。
「你、你说孕育孩子,是认真的吗?」
「如果不是认真的,我就不会说这种话了……我想和你孕育孩子。」
「——呃。」
少女的纤纤嫩指轻轻滑过我的脸颊,那种莫名的感觉,让身体无法动弹,另一方面——
「不、不行吧?」
在后座一脸吃惊的菈妮,用她那小小的身躯拼命诉说着。
「那、那种事啊,应该要好好地按照先后顺序,等到彼此都能够互相理解之后才能做。怎么可以才刚见面突然就做呢!」
虽然菈妮语出惊人,但她说得没错。或许少女也被菈妮的热心打动了吧,只见她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嗯,你说得没错。」
呼!我和菈妮都松了口气。
但是,少女又继续说了。
「彼此的心意要是无法合一,也就无法孕育出圣骸。」
无法孕育……?她刚刚这么说了吗?……『孕育』圣骸?
「我说,那是什么意——」
「但是,我想让祂起动,你也一样,不是吗?」
我的问题被打断了之后,又因为她反丢回来的另一个问题而陷入迷惘之中。
我当然想驾骏圣骸。如果能亲自驱使这具传说中的机体作战,那简直就像置身梦境一样,但是——
「这是不可能的。」
以现实面来说,无论是我,抑或是圣骸,都派不上用场。我这身怪异的体质,造成无法起动机铠,而圣骸也不过是具失去昔日辉煌的残骸罢了。
「我也很想战斗啊!可是——」
这时,为了打断我的话语——仿佛是要告诉我,这些徒有虚表的说辞并不具任何意义……她让我们的嘴唇互相交叠在一起。
「~~~~~~!?」
事发突然,我全身就这样僵住了。银发少女趁这时候紧紧扣住我的头,不让我逃走。接着,她继续往深处侵入。
少女的舌尖轻敲我的门齿,原本应该好好守住的门齿却轻易地对她敞开大门,让她的舌头长驱直入。
在这之后,没什么浪不浪漫的亲吻,就只是单方面的蹂躏而已。她就这样肆意吻着,仿佛能从我身上汲取到什么东西一样。我想,她汲取走的或许是我的「智能」吧?因为,我的智力突然下降了不少,连反抗她的想法都没有。
「嗯……」
少女吻完后,我们分离的唇瓣之间牵起了一条透明银丝。少女用手指拂掉那条银丝后,对着精神恍惚的我说道:
「坐上去。」
就算不表明要坐上什么,我也很清楚。少女所说的,是现在菈妮所在的后座。
菈妮偷偷瞄了我一眼后,自己跳下了圣骸.把座位让给我。
少女说的话还在我昏沉沉的脑子里转着。
「坐上去……你是在对我说吗?」
「赶快。」
「就、就算你叫我赶快也……」
我没办法起动的,因为我没有驾驶这家伙的资格。
即使如此,少女并未对我有所怀疑,仿佛深信我有着什么潜力般说着:
「快点。」
于是,我勉强坐进了圣骸的后座。实际坐下后,果然和我所熟悉的机铠没有什么不同。
同样都是坐起来比较硬的座椅,两侧也附有机甲。要说哪边不一样的话,就是机铠的〈达格札驱动器〉会在脚边,而圣骸并没有。既然菈妮也一直没能找到驱动器,看来果然是在少女的座位那边了。
总之,我就照平常那样,把手伸进机甲里。
当下一股灼痛感钻进了我的脑中,仿佛在抗拒我一般。
「——呃!?」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我至今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明明我全身毫发无伤,脑中却接收到了『疼痛』的情报。
面临这样未知的情形,让我差点陷入一团混乱,直觉却驱使我的视线投向前座的少女。
「难道说……是你?」
少女的气息逐渐微弱了下来,似乎表示了我的猜测并没有错。
「好……了,就这样……继绩。」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正在疼痛的是少女,而我则是感应到了她的痛楚。
「说要起动圣骸……但你没事吧?」
「没……事,大家的第一次……好像都是这么痛的。」
那紊乱的气息,让我想到了其他不合时宜的事情。不对,我一直都很清楚现在是非常严肃的场合。
对于这样极力自制的我,少女却仿佛像要击碎我的努力般,又用好似无比难受的语气说道:
「再让我……多感受到你一些。你也……多感受我一些。」
冷静点,马基特·梅菲尔德。少女绝对不是在说和性有关的东西。
我如此不断说服着自己,却没料到还有致命一击。
「和我……合而为一吧。」
一开始就让我看见了她一丝不挂的模样,现在又说出那种话,此刻的我,脑中所能想像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
我集中全副精神,在脑中想像着那件能真正地和少女合为一体的事情。
刹那之间——直到刚才都像块化石般的摇篮却发出了无数流光。
「……!?」
空中浮出了光线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是遍布于人体身上的血管般,并用一股肉眼看不见的力场将摇篮包覆了起来,就和起动机铠时的现象一模一样。我只知道,这层透过魔力建筑起来的透明墙比钢铁还稳固,可以保护驾驶不受伤害。
万丈光芒将世界染为银白色,我的五感转换到了巨人的身上,视野从正面扩展到左右两边。眼前所见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圣骸的胳臂与双腿正慢慢生长出来。看着看着,这块原本只是与摇篮极为相似的化石,却愈来愈接近人体的形状。
祂的外观是布满锐角的硬质机体,宛如甲胄。头部和胸腹披挂着像是鳞片的盔甲,从肩膀与腰部呈锥状突出,这独特的设计自有一股森严庄重的气势。此外,祂手上那锐利无比的尖爪,则让我想起了象征这个国家的神兽——『龙』。
和机铠相比起来毫不逊色——不,这个散发出庄严光辉的银色机体更具力量。现在这个朽化的摇篮,已经具备了足以称作机铠原形的气势。
当我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少女以充满成就感的语气低声道:
「……平安降临了。」
降临了。
那就表示,刚才进行的是让神降临于世的仪式。
「呐。」
「——!?」
忽然间,少女的幻象出现在我的膝上,她的半透明身影和我重叠在一起,就像是所谓的幽灵一样。
同时,我也注意到了。平常使用演舞的时候,感觉是我自己变成了被操控的机体本身。但是,我现在意识到的是『坐在座位上的自己』。
我的头脑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种原本很难理解的感觉。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我也感应到了少女脑中『圣骸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的认知吧。
在我膝上的少女轻轻地抬起头来,用那双如猫般的瞳眸注视着我,然后开口说道:
「起动吧。」
当少女这么一催促之后,我脑中立刻闪过那段还历历在目的挫败回忆。
如果旧事重演该怎么办——
我心生气馁,但立刻又振作了起来。
(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算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这么想着,决定踏出第一步。而同时,我内心也出现一种齿轮互相咬合的感觉。
「——动起来了吗?」
我愕然地喃喃自语着。
抬起右脚,踏出一步。当我在心里这样一想之后,圣骸就依照我的意思行动了。
「照我所说的……动了吗?」
我不知道祂为什么会回应我的指示。
不过,只要能够让我驾驶渴望已久的圣骸,这就够了。
「你在哭吗?」
少女问着,而我这时才发现一件事。那些堆积在我内心深处的情感,全都从眼眶满溢了出来。
「我才没有……在哭。」
但令人焦急的是,因为现在和圣骸同步中,所以我没办法擦眼睛。面对这样嘴硬否认的我,少女似乎很担心的样子,于是又开口问道:
「你抗拒战斗吗?」
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战斗。如果是为了某人而战的话,或许还会令人觉得开心,但是,和平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即使如此,若要谈及我现在办得到的事情——
「不——」
我已有所觉悟,已经不会再担心不能起动的问题,因为这就是我的四肢。
动吧,就像之前练习过的那样——祂能证明我那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
「马基特!」
菈妮正在我脚边一脸担心地仰头看着我。对于见证了经过好几百年沉寂的圣骸,在今天突然复活过来的菈妮,我只能先露出充满歉意的苦笑。
「菈妮,抱歉,我等一下就回来。」
明明只是一位在途中碰巧遇到的小小伙伴。
我却将她视作归处,告诉她等一下就会回来。
不过,我必须回来。要是不回来的话,大家会以为圣骸被偷了,菈妮也会变成帮坏人领路的共犯,可就会被押进看守所。毕竟,乘坐在上面的我还有少女,都是来路不明的平民百姓。所以,为了解释这个情况,我必须回来。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到哪里去,但我一定会回来。
菈妮应该也理解了我话中的意思吧,她原本不安的表情已完全消失。
「我知道了,记得之后要告诉我详情哦。」
「好。菈妮,先离开这里吧。」
于是,菈妮就迅速地跑出了屋子。我目送她的背影之后,就在脚上施了力。
「那么,就走吧。」
我感觉到银发少女点头应了声。
「既然是我们创造出来的孩子,就一定能达成你的期待。」
「什么孩子……你可以别再这么说了吗?」
「?」
少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到底要怎么把我的困扰告诉她呢……当我开始烦恼时,少女突然说道:
「呐,名字可以由我来取吗?」
「名字?」
当我像鹦鹉般重复这两个字之后,膝上的少女一副理所当然地答道:
「因为是我们的孩子呀,必须给祂取个名字才行,我想帮祂取。」
「嗯,反正你都这么说了,请便吧。」
如果突然叫我想个名字,我还真想不出来,既然她已经有想法了,就交给她吧。接着,少女只想了一下就说道:
「嗯,我决定了。」
于是,她帮南方圣骸冠上了一个全新的名字。
「上吧一一〈※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译注:源自于凯尔特神话中的龙神〈原文クロウ·クルワッハ(Crom Cruach)〉,为爱尔兰重要的神明之一,名字含有新月之意。)
〇
如果忽然有个巨人从地底钻出来,城里的人会怎么想呢?
「别把我们当作邪恶的化身就好了。」
「我想,应该不会。」
我在无意间低声道出自己的不安,少女听见之后,便很认真地回了我的话。
安置室的正上方就是庭园,这一点我很清楚。刚才虽然干劲十足地要出发了,但面临到要怎么出去的问题时,还是选择了这条最直接的捷径。
我环顾四周,探查造成那阵天摇地动的原因。这时,有具机铠迅速朝我奔来,他应该是一直在这附近巡逻吧。
「什么人!你这家伙……那具机体该不会是……!」
面对前来盘问的士兵,我为了尽快解除误会,马上选择如实以告。
「我是今天来参加操铠科考试的考生!考试编号048,名字是马基特·梅菲尔德!很抱歉我搭上了这具机体!不小心就顺势发展成这样了!」
「你说……顺势?」
他似乎想说,凭这种理由就想强行过关吗?虽然连我也不觉得靠这种理由就能取信于人,但现在不是纠结在这一点的时候。
「别说这个了,现在情况如何!?发生了什么事?」
士兵也很快就作下了判断。当他明白我不是敌人之后,便很直截了当地开始说明。
「祸兽侵入城中了。虽然已经将它引到城外的山丘上,但现在仍在交战当中,这只祸兽和以往的行动模式实在是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以往的那些家伙都非常肆意妄为,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在思考似地,就这样四处横行,也因此带给我们不少麻烦。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它的目标相当明确,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冲着教导院?」
瞬间,今天发生的两件怪事在我脑中连接起来了。除了祸兽令人费解的行动之外,还有一件和平常不同的事情。
那就是,这具圣骸——〈尤里真〉起动了。
难道说,这两件事互有关连吗——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我了解了!」
士兵所说的山丘,就是我从村子来到这边时,曾经越过的那座北方山丘吧。不过,现在又不能驾驶这个巨人在街道上奔跑,要不要从教导院的演习场绕过去呢——,想到这,我就改变了圣骸的行进方向。
「啊,等等!」
才不过一瞬间,我就将士兵打算制止的声音远远抛在后面了。
「这就是……圣骸的初始之力。」
无论是从地下室跳上地面时的跳跃力,还是现在狂奔的速度,都不是以往的机铠所能相提并论的。在我心情仍旧保持在振奋之中时,就抵达了士兵所说的山丘,并且也看见了飘荡在半空中的祸兽。
原本用人类的肉眼是看不到祸兽的,必须透过和机铠或圣骸达成同步后的视角,才能亲眼见到这些招致灾厄的祸首。我所看见的祸兽,外观有如一条巨大的蛇,现在正散发着张狂的怒气,好像要宣示自己的力量一样。
周遭倒着几具机能停摆的机铠。其中几具的肩膀上,挂着我来到王都途中看到的〈第三武力〉队章。然而,我在另外几具身上,也看见了唯有君主的近卫兵才获准颁发的赤龙纹章。
(这些机铠全都被那家伙独力击倒了啊……)
那家伙明显和一般的祸兽不同。我不禁心生畏惧,这时,祸兽发现了我的踪影,便像是要威吓我似地扬起了镰刀般的长脖子。
这就是祸兽。在机铠还未诞生时,它们是人类连抗争之心都不敢有的存在。
面对那压倒性的威胁,我的身体不禁感到一阵颤栗——
(不对,我是因为即将开战而兴奋得颤抖起来了!)
我这样在心中说服着自己。毕竟,我这一路以来的努力,不就是为了打倒这家伙吗?
别怕。当我如此鼓励自己,准备往祸兽冲过去的那一瞬间,祸兽就朝天怒吼了一声。
紧接着,天空像是要回应那声咆哮般,风雨逐渐增强了起来。喂喂喂,有这种事吗……?这阵风雨竟然大到将圣骸的巨大体型给压制住了!
「唔……!」
风势实在太强,造成身体动弹不得,暴风的魔咒紧紧束缚着身体——这就是祸兽的力量吗!
即使人类获得了能够反击的能力,祸兽凭那身压倒性的力量称霸于世这点仍旧未变。仿佛是在对我宣示这个事实般,祸兽又以极快的速度朝我冲来。
「……唔!」
多亏了挡在驾驶舱前面的透明魔力墙,减轻祸兽撞击造成的伤害。即使如此,仍旧没能吸收全部的冲撞力道,让我坐在里面的身体摇晃了起来。
看来,果然还是无法和这家伙单挑。如果是用机铠的话,大概需要六具机体把它包围起来才能制伏它。
而且,我现在赤手空拳,实在是靠不住。机铠的标准装备是长矛和塔盾,我也懂得怎么使用这两样东西搏斗。
现在无论是攻击面,还是防御面都无法顾及,就算拥有出色的跳跃力和奔跑速度,也只能处于劣势。
「呐,这东西难道没有装备吗!?」
少女闻言,只用恍惚的语调回了一句。
「谁知道?」
「完蛋啦————!」
在我们对话的时候,圣骸仍旧被强风压制着,而且这一耽搁之后,我们又遭到祸兽的迎面撞击。驾驶舱起了一阵剧烈的晃动,圣骸也在泥泞的地面上一路滑出了数十公尺之外。
敌人的力量强大到足以控制气候,而我们却连一把与之抗衡的武器都没有。
「除了挨打之外……别无他法了吗?」
现在的我,只能使出浑身解数挡住攻势,努力坚持下去,并相信刚才那个告诉我这个地方的士兵会找来增援了吧。
我感受风向并迈开了步伐,与其逆风而行,不如让风从我身边流过去。要是祸兽再度猛冲而来,我就用手掌接招,藉力使力让身体旋转以避开攻击。
在老家的演武场里,那些榜上有名的挑战者都经常使用这一招。当时有个专门在教小孩子武术的人,就告诉我们可以在关键时刻用这个方法回避攻击,是还满难缠的一招。
不过,我顶多只在演习时用过这一招,不知道其他场合能不能也发挥作用?眼看我撑不住祸兽的重压,就快要被击溃的时候,少女出声了。
「啊。」
「怎么了!?」
我朝突然开口低语的少女问道。而少女感觉像是在路边发现了零钱一样,用无所谓的口气说:
「有武器了。」
那就别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啊——
「拜托!快点拿出来!」
作为回答,自少女的口中流泄而出的,是一首婉转流丽的歌谣。
「《初始即为终结。逆位之龙,汝,即刻以反转之牙剌穿来者。》」
到底在做什么——当我心中浮起这个疑问的瞬间.就发现少女的话语仿佛渗透进了空间一般,整个世界都扭曲了起来。
圣骸的胸腹处浮现出了光轮,圣骸举起右手,将风雨尽数吸卷过来。接着,这些违背世界法则的风雨,在空中打旋之后化成了光子微粒,又慢慢地构成其他形状。
圣骸的手中先是出现了剑柄,后来渐渐延伸出轻薄而扁平的双刃剑身——
「连结吧——『梅比斯系统』。」
当少女结束咏唱的同时,一把和圣骸的胳臂等长的剑也随之现身了。
「什么!?」
看着这把仿佛才刚锻造好、还蕴含着热力的剑,我惊愕不已。这根本毫无道理!我现在只能说出这种普通的感想。难道这就是圣骸的力量吗?
「这样可以了吧?」
少女的口气,听起来仿佛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壮举一样,我不禁笑了起来。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
「嗯,完美无缺!」
这时,逐渐迫近的祸兽虽然再次招来了强风,但只要一碰到光轮就消散了。于是,在风中辟出一条道路之后,我驾驶着圣骸逼近敌人。接着,一道光芒从眼角处闪过,当我执剑一挥的同时,也感觉到剑刃传回了一种坚硬的触感。于是,就看到祸兽的角从头上飞了出去,在空中不断旋转着。
面对扭动身子飞扑而来的祸兽,我用剑锋抵挡住它的獠牙。祸兽惧怕那足以让雨水蒸发的热度,便转身而去。
「我们赢得了!只要用这把剑的话!」
我抓住机会,举剑过顶,大力斩了下去。『铿!』地一声,响起了鳞身断成两截的坚硬声。在砍断了角之后,祸兽的尾巴也被我砍了下来。
祸兽愤怒地大声咆哮着,并将雨水吸卷于它的血盆大口前面。
我背脊一凉,一股不好的预感窜过我全身。
(来了——!)
当我这么一想的同时,劈裂大地的一击就发射而出了。那聚集了大量水珠后再一口气发射出来的龙炮,轻易地划过地面,将圣骸锁定为目标袭击过来。
但是,那么大一团就太明显了。
我往旁边跳了过去。随后,传来「咚!」一声颇具分量的巨响,我在同时间也顺利着地,但马上又开始下一个动作。
必须给敌人致命一击。于是,我驾驶圣骸前进着。圣骸全身发出足以踏平地面的沉重声响,像在呼应我的战意般,那钢铁的四肢也正发出充满欢喜的低鸣。
已破碎不堪的祸兽下颚出现在我眼前,这幅如同深渊的景象,令人联想到了比井底深处更加黑暗的幽冥之地。不过,我的精神集中力已经提升到最高极限,甚至足够我一颗一颗细数敌人的牙齿。
(——最后一击!)
交叉——我横跨一步,举剑与祸兽的下颚呈现交叉状态,并顺势挥剑。
「喝啊啊啊啊!」
我情绪高涨地大喝着。之后再往前踏一步,将剑抽了回来。
一刀两断——我确实感受到传回来的手感之后,仿佛要甩落敌人的血一般,将剑往空中斜划而去。
刹那间,我感觉到背后的祸兽随着磷光爆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