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摇篮啊
光的摇篮啊
时光的微风轻轻吹拂
在树影的波浪间漂流
终有一天,一定会抵达
「——」的海岸
(啊啊,是什么海岸呢?)
1
寂静的夜晚,仿佛连远方掉落一根针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晚上十一点。
札克席兹·布雷克,躺在潘朵拉本部的客房的床上歇息着。
他已经脱掉潘朵拉的黑色制服,换上轻松的家居服,嘴里含着小木签插着的棒棒糖。布雷克偶尔翻个身,好像正在思考什么。时间很晚了,平常坐在他左肩上的洋娃娃艾蜜丽,看起来一脸惺忪的样子。
布雷克仿佛陷入了沉思的世界,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过了不久——
「……不行,还是想不起来。」
得到这个结论后,布雷克很快的从床上爬起来。
也许是夜晚的空气太安静了吧?从刚才开始,他的脑海里便一直回响着那首怀念的旋律和它的歌词。可是,歌词的其中一部分像是被虫蛀掉了一样,布雷克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唉,算了。他毫不眷恋地放弃了。
反正,那首歌的歌词本来就不容易记,不需要为此伤脑筋。
布雷克往房间角落的衣橱走去。
每次,布雷克留在潘朵拉过夜时,都会住在这间客房。他打开衣橱的门,里面挂了好几套衣服。
不过,就在他开门的同时,衣橱下方发出喀哩的碰撞声。有几支玻璃瓶,从里面滚到地上。布雷克蹲下身把瓶子捡起,那些都是陈年威士忌的酒瓶。
布雷克蹲着身体,往衣橱里面看。「……已经堆了这么多啦。」他嘀咕着。
衣橱里面至少堆了十支以上的酒瓶。威士忌、白兰地、波本什么都有。
不过没有一瓶是布雷克自己掏腰包买的。不是别人送他的、就是兰兹华斯家收到的礼物。毕竟是四大公爵家之一,贵族之间礼尚往来是常有的事。酒类就是常被拿来馈赠的选项之一。
由于兰兹华斯家现任的女当主,和她的孙女都不爱喝酒。所以这些酒经过一番转赠之后,就流到布雷克这边。
「说不定,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呢——」
布雷克正在嘀咕的时候。咚咚咚,突然有人敲门。
接着,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问道:「布雷克?你醒着吗?」
是夏萝·兰兹华斯。她是兰兹华斯家的女当主夏丽露的孙女。
唉呀。布雷克咕哝了一句,赶紧把手里的酒瓶塞回衣橱,将门关上。然后故作轻松的回答:「来了来了,小姐,我还没睡。」然后朝门房走去。
门一打开,穿着礼服的夏萝就站在外面。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要回房休息了。」
「都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在工作吗?」
「嗯,因为有很多文件要赶着要完成……不过,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呵。夏萝打了一个小呵欠。虽然她还年轻,不过因为当主夏丽露年事已高,夏萝经常要代替她处理大小事务,所以每天都过得很忙碌。由于这是夏萝自己主动提出的要求,所以从未见她半途放弃或是发牢骚。
「布雷克,那你呢?」
「是啊,我也正打算休息呢。」听到夏萝这么问,布雷克不避讳地这么回答。
毕竟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听到布雷克的回答,夏萝马上察觉出不对劲。她怀疑地说:「……我觉得有点奇怪。」面对夏萝的质疑,布雷克假装视而不见。
夏萝举起食指,顶着布雷克的鼻子说道:「如果没事的话,就不要熬夜。你已经不是年轻小伙子啦。」
「是,非常感谢您的关心,小姐。」
布雷克抓住顶在鼻尖的食指,恭敬地向夏萝道谢。我可没有特别关心你喔。夏萝一面嘀咕,一面把手抽了回来。布雷克很识相地放开她的食指。
夏萝用另一只手包着那根食指,仿佛想要确定刚才被抓住的触感。她再度抬头看着布雷克。不过,语气柔和许多,不像刚才那么严厉。
「晚安,札克斯哥哥。祝你有个好梦。」
——「祝你有个好梦」。
这是夏萝在道晚安时,最常说的一句话。
十五年前,布雷克被兰兹华斯家收留。可是,他对自己还是「凯文·雷格纳德」时所犯下的罪,依然耿耿于怀。不管睡觉还是清醒,那段记忆总是不断的折磨着他。第一次跟对他说「祝你有个好梦」的人,其实是夏萝的母亲雪莉。
那句话,听起来就睡前的祷告一样。
即使到了现在,布雷克每天晚上还是会做恶梦。
也许,夏萝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布雷克也不再向夏萝道谢,或是要她别这么做。
他总是面带微笑,简单地回答。
「晚安,夏萝。」
布雷克目送夏萝走回自己的房间后,自己也关上了门。他的手擦着腰,看了房间一圈——夏萝的第六感还真敏锐啊。他嘀咕着。夜深了,不过成人的夜晚才刚要展开。
「……接下来,该开始做准备了。」
布雷克喃喃自语着。
2
深分时分。时间已经转到新的一天了吧。
「有良辰美景和好友为伴,喝起酒来格外美味——」
布雷克抬头看着窗外的夜空,啜饮着装在银杯里的美酒。今晚的天空万里无云,满月的光线格外皎洁明亮。
布雷克的左眼很久以前就失明了,右眼的视力也大不如前。尽管视线朦胧,但是对他而言,今晚的明月比他的酒伴更清晰。
「这句话是谁说的?雷姆。」
布雷克回过头,像是要干杯一样的高举着酒杯。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小圆桌,和两张椅子。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的人是布雷克的友人,雷姆·鲁芮特。他同样微倾地举着酒杯,嘴里说出一位名家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布雷克赞成地点头。
「没错。没错。不愧是雷姆,记忆力果然惊人,真是值得信赖。」
「这是你告诉我的呀,布雷克。怎么你自己都忘啦。」
雷姆说话的口气,就像老师在教训脑筋不灵光的学生一样。相较于布雷一身轻便,雷姆却还穿着潘朵拉的制服。好像是今天工作特别多,他忙到刚才才下班。
今晚找雷姆来叙酒的人,就是布雷克。平常他们在一起喝酒,几乎都是布雷克邀请的。雷姆工作忙,很少主动找布雷克喝两杯。
今天,他们酒杯里装的都是知名的高级白兰地,桌子还摆着几样雷姆带来的点心、杏桃派、还有岩浆巧克力蛋糕。搭配这些洋菓子的「首选」,当然就是白兰地了。
「对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雷姆把酒杯放在桌上,接着说:「说这句话的那位作家,个性偏执孤傲,直到死前都没有交到真正的朋友。」
「俗话说『缘分是强求不来的』。」
「你跟我说过『这家伙真可怜』,而且边说边笑呢。」
「——我说过吗?」布雷克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今天也是,怎么样都想不起那首歌的歌词。我是不是老年痴呆啦?布雷克忍不住这么自嘲。
看到这样的布雷克,雷姆补了一句说:「死因好像是喝了掺牛奶的的威士忌。」
「是喝太多吗?那也是我说的?」布雷克侧着的问。
「这是我调查的。」雷姆回答。
接着,雷姆还说了好几部那位作家的代表作品。
虽然雷姆好像是因为工作需要才去调查的。不过身为他的朋友,布雷克还真是佩服他的细心。只是,布雷克并不想学他,就算想学也学不来吧。
雷姆稍作喘息,用叉子切了一块杏桃派。才吃第一口,双颊陶醉地鼓了起来。
(好像很幸福的呢。)
看到雷姆的表情,布雷克忍不住呵呵的笑出声音。他走向桌子,若无其事的坐下,自己也拿了一块派,放进嘴里。杏桃派的派皮松脆香醇,口感十足,内馅充实、酸甜高雅。果然是会让人为之着迷的圣品啊。
布雷克叹了一口气。口中香填的滋味,仿佛把一天的疲劳完全融化掉了。
整间房间里飘散着甘甜的香气,和他们释放出来的「轻飘飘的幸福感」。布雷克和雷姆专心的享受着,白兰地和点心的绝妙搭配,谁也不想多说话。
再度打开话匣子的人,是布雷克。
「对了,最近工作方面怎么样?」布雷克轻松地问。
雷姆停下送到嘴边的酒杯,「嗯……」的回了一句。
还好。他低声地说。语气有点冷淡。
「勉强还能应付得来。」
说完,喝了一口白兰地。接着——
「不过,还是有少数职员的工作态度不佳,尤其是年轻的菜鸟。虽然我会给他们提醒和指导,不过,是要是他们不养成敬业的态度,我也没办法。就像今天的文件,同样的错误就出现三次,最后还是我接手的。虽然我知道为了他们好,我不应该这么做。还有,最近备用品的补充总是慢半拍。我以前管理备用品的时候,根本无法想像会发生这种事。另外,上司的行程表也是错误百出,不是开会时间弄错、就是联络不彻底,要拿给我的文件也忘了转交。我好心提醒,竟然还找借口,说他才刚进潘朵拉一年。完全看不出反省的态度。执务室的窗框积了厚厚的灰尘,也没人打扫——反正就是这类的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
原来如此。布雷克点点头,然后刻意用调侃的语气说:「最后这部分,听起来好像是恶婆婆欺负小媳妇呢。雷姆。」
别开玩笑了。雷姆隔着眼镜,瞪着他说。不过,布雷克似乎不以为意。「喝吧喝吧!」他拿起白兰地,往雷姆的杯子里倒。
雷姆把酒杯举到跟自己的胸部差不多的高度,凝视着杯里琥珀色的酒汁。
「大部分的职员还是很认真,否则像潘朵拉这么大的组织,根本运作不下去。」
「是啊,我能够自由来去,也是多亏有你们的协助啊。」
布雷克诚心地向雷姆道谢。我只是尽我的本分而已。雷姆老实地回答。
这样的答案,的确很符合他的个性。布雷克笑了笑。雷姆瞄了一眼布雷克。
「布雷克,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各方面啊。仔细想想,我们两个像这样谈话的机会并不多。」
雷姆大部分的时间,都得待在潘朵拉本部。而布雷克,不管是台面上或台面下的工作,上班时间都比较有弹性,所以两人碰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他还会关心我呢。)
他这么想。布雷克把视线移向天花板,思索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还好——勉强过得去。」
冷漠的问题,当然回以冷漠的答案。
「勉强过得去?」雷姆微微皱着眉头反问。
「就是,有些事情顺利,有些事情不顺利……马马虎虎。」
「是吗?说得也是。不然,你也不会找我喝酒了。」
因为,如果真的遇到棘手的问题,布雷克通常不会找别人商量。雷姆非常了解布雷克的这个习惯,所以才会这么说。
虽然,平时大都是布雷克找他喝酒,不过这不表示,雷姆不关心他这位朋友。他随时都抱着「等他自己来找我吧」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相较于在工作上的杰出表现,雷姆对朋友表达关心的方式,显得笨拙多了。
布雷克不禁露出苦笑。
他正要给雷姆的杯子倒白兰地时,发现瓶子变轻了。
摇摇瓶身,里面下剩没多少了。还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就解决了一整瓶白兰地,而且面不改色。的确,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他们喝醉。话说回来,不管喝的再多,布雷克好像从未见雷姆喝醉过。
也只有好友才会知道,雷姆·鲁芮特是潘朵拉最厉害的酒豪。
「那么,接下来该喝什么呢?」布雷克往桌子下面看去。那里还有几瓶从衣橱里拿出来的酒。
这些酒都是贵族的赠礼,味道应该都不差吧。布雷克伸出手,拿起手指头能碰到的那一瓶。平常雷姆对他照顾有加,布雷克当然得好好谢谢他才行。
所以。
(今晚,一定要让雷姆喝个痛快才行——)
他这么想。
就这样,过了三十分钟后。
「……布雷克,我觉得,房子好像在旋转呢……」
雷姆两颊通红地说。
脸比他更红的布雷克「呵呵呵」的笑着。左肩膀上的爱蜜丽也「嘎嘎」地笑着。
「唉呀,太阳打西边出来啦?雷姆竟然会『喝醉』,真是奇闻——不过,我也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呢,哈哈哈哈哈。」
「喝醉的人是你哏……你……你喝醉啦!」
雷姆想回呛他,舌头却不听使唤的结巴。布雷克看到雷姆的糗态,笑得更大声。突然,他好像被什么事情吓到。
第二瓶才喝一半而已。即使是布雷克,也从来没有喝一瓶半就醉了,更别说是雷姆,这可是前所未见闻呢。是不是酒的关系呢?布雷克这么怀疑。刚才没有挑选,就随便拿了一瓶出来喝。刚开始,雷姆的确有说「这酒的味道不太一样」,但很快又说「挺好喝的」,于是两人继续喝下去。
雷姆也觉得不对劲。他把手伸向抱着酒瓶的布雷克,说:「给……给我看一下。」
之前都是布雷克在倒酒,所以雷姆也没有注意,到底喝的是什么酒。
拿去吧。布雷克把瓶子递了出去。不料手一滑,瓶子掉到地上。幸好瓶塞还是塞住的,里面的酒并没有洒出来。雷姆一脸莫可奈何地说「没关系,我来捡」,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是……
「唉呀呀——」
双脚不听使唤,走起路来也轻飘飘的。连布雷克左肩上的爱蜜丽也叫着:「哇啊!是『千鸟足雷姆』!好难得的画面啊!」
「什么难得!真是的,我看你是醉吧。布雷克,明天——」雷姆一面说,一面捡起酒瓶,重新坐回椅子。
他不发一语地看着瓶身的标签。布雷克偏着头纳闷地问,怎么啦?闭嘴。雷姆呶呶地说。
「我看不懂。」
「什么?连字都看不懂啦?真的是醉过头了。」
「不是!而是这上面的字是我从未见过的。」
他在说什么?布雷克听得一头雾水。雷姆用更低沉声音地说:
「……喂,我说布雷克。」而且声音还微微颤抖。
是?布雷克眨着眼回答。
是我看错了吗?雷姆想。他脸上看起来好像瞬间酒气全消。涨红的脸也变成了铁青色。其实他不是在看瓶身的标签,而是借着烛台的灯光,看着瓶子里面。
「这酒里面……好像泡着一只『很像蜥蜴的生物』。」
……咦?布雷克发出干涩的声音说。
「这我听说过。药酒里面好像泡蛇啦、蜥蜴之类的——」
等等、雷姆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听清楚我说的话,我是说『像蜥蜴』的生物……因为它有长角。」
「那就是角蜥……对吧?」
「背上还长着像蝙蝠一样的翅膀。」
「……」
「有两条尾巴。」
「……」刹时,布雷克也是酒意全消。
「因为隔着瓶子,所以看不太清楚……好像有三只眼睛。」
也就是说,那是。
——浸泡了一只很像蜥蜴的神秘生物的「谜酒」!
飒飒、房间里顿时刮起了寒风。
当然,窗户是紧闭着。
雷姆忍不住全身颤抖,大叫:「布雷克,你这家伙——!」然后逼近布雷克。
「你给我喝了什么!你这混蛋!喝之前至少要确定一下是什么酒吧!怎么可以拿来路不明的酒给我喝呢!万一这酒有毒怎么办!我从刚才就觉得脚步不稳,是因为喝醉才会这样吗?如果不是,那就是麻痹了!?你不是也喝了吗?要是我们两个都昏倒的话,怎么办——!」
「别激动,先冷静下来。雷姆。」布雷克安抚他说。
布雷克心里当然也怕,只是雷姆的反应太激烈,相对之下他显得冷静多了。那瓶酒毕竟是兰兹华斯家收到的赠礼,应该不是有毒的危险物品才对。可是雷姆好像没有想到这一点,继续大吵大闹。
「你、你叫我怎么冷静啊——!」
「不,我是说,不要叫那么大声。」
「唔……」雷姆的脸色非常苍白。
「生太大的气,会吐出来喔。」
布雷克好心劝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雷姆捂着嘴,从布雷克的房间冲出去。
不要紧吧?布雷克侧着头,捡起雷姆扔到地上的「谜酒」。
大概是人家送给夏丽露的药酒吧?他想。
因为药酒容易让人忽略酒精的强度,所以雷姆才会醉成那样子吧……至于麻痹的原因,可能和酒无关,而是从「很像蜥蜴的生物」淬取出来的成分所引起的吧?布雷克这么猜。他以前听说过,有些人的体质适合喝药酒,有些人不适合——
「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面色惨白的雷姆重新回到房间,直直地瞪着布雷克。对于从未喝醉的雷姆而言,今天是很痛苦的体验吧。
「我头好痛……布雷克,你都没事吗?」
被这么问的布雷克,「嗯!」的抬头看着天花板。
「只是有点醉,不过还能保持清醒。也许,是你不适合喝这种『谜酒』。虽然对身体应该不错,不过我看你还是别喝的好。」
「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喝了。」雷姆痛苦地说。
你还是躺在床上休息比较好。布雷克这么劝他。雷姆起初还在犹豫,最后还是接受建议,乖乖往布雷克的床走去。才刚躺在床上,马上就昏昏睡去,嘴里还喃喃地呓语。
「——喂,布雷克。」
「什么事?雷姆。」
「你听着……你有什么困难,要跟我说。」
布雷克讶异地微张着眼睛。
「我……一定会帮助你的……」说完,雷姆开始发出浅浅的鼾声。
平常很少看到朋友睡脸的布雷克,静静地看着雷姆,嘴里用一种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低语着。然后,他又从桌子底下拿出另一瓶红酒,拉开瓶塞。
「那么,在好友的睡脸和晈洁的月色陪伴下,我再多喝一下吧。」布雷克开心地说。
——不知道睡了多久啦?
雷姆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于是睁开了眼睛。怎么回事?他想。好像有东西蒙在他脸上。不会很重、像是动物一样温暖、长着短短的、澎澎的毛。不一会,覆盖在雷姆脸上的「那团毛」,突然「喵——」的叫了。
「咦?」雷姆勉强把身体撑了起来。
大概是动作太快,头部因此隐隐作痛。喝醉的麻痹症状,已经消失了。原本趴在他脸上的「那团毛」——一只白猫,咚的跳下地板。它抬起脸看着雷姆,「喵——」又叫了一声。
手里拿着酒杯的布雷克,风凉地说:「对不起,我跟它说过不可以这样,可是……」
「为、为什么房间里会有猫?」
「它一直都在呀。你进来之前,它就在床底下了。」布雷克肯定地回答。
嗄?雷姆一脸吃惊。
布雷克又继续说:「这房间的门有点故障,有时候会自动开一条缝。……那只猫大概是趁我忙着准备招待你的时候,偷溜进来的。它躲到床下不肯出来,我看它还满乖的,也就没赶它了——」
雷姆听着布雷克的解释,眼睛看着那只白猫。他觉得,系在猫脖子上的蝴蝶结有点眼熟。
「这猫……不是爱妲小姐养的雪球吗?它怎么会在这里……?」
「……爱妲小姐养的?」听到雷姆这么说,布雷克感到讶异。
雷姆点点头,继续说:「以前我去拜访贝萨流士家时,曾经看过它一次。爱妲小姐养了两只分别叫球和凯蒂的猫。她非常疼爱它们。猫也很黏爱妲小姐。」
「嗯,这么说的话,爱妲小姐现在一定很担心——」
布雷克这么说。雷姆点点头,视线又移回那只白猫身上。
白猫正打算从门的缝隙,溜到外面去。
不行!雷姆心想。
如果猫能乖乖回去主人的身边倒还好。万一没有的话,那不就……雷姆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看着布雷克说道。
「布雷克,我要去抓那只白猫,把它还给爱妲小姐。」
「都这个时间了?」
「爱妲小姐一定担心得整晚都无法入睡吧。」
雷姆连整理仪容的时间都省了,匆匆地往门的方向走去。
他打开门看出去,发现那只白猫像在散步一样,在走廊上悠哉悠哉地闲逛。应该不难抓才对。雷姆松了一口气,回头对布雷克说:「对不起,害你忙成这样。」说完,正准备走出去时。
布雷克像是在做最后道别似地说道:「雷姆,最后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布雷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雷姆停下脚步。
「——你听过这首歌吗?」
「歌」?雷姆露出讶异的表情反问。
雷姆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布雷克一个人。
「原来如此。难怪我想不起来。看来,我的脑袋已经生锈了……」
他自嘲似的发出苦笑。
3
「……咦?雷姆的记事本忘记带走了。」
布雷克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雷姆常用的记事记事簿在床上。大概是躺着休息时,从胸前的口袋里掉出来的吧。
「雷姆的记事簿」可以说是雷姆身体的一部分。潘朵拉的上上下下都知道,那是雷姆在工作上杰出表现的象征。职员们之中甚至有人相信,那本记事簿里「纪录着雷姆处理事务时的指导原则」。
虽然把雷姆神格化是有点可笑,但是少了记事簿,雷姆一定很伤脑筋吧。他想。
明天再拿去还给他好了。布雷克正,外面传来敲门声。
瞬间,他以为雷姆回来了。不过这次敲门的声音,咚咚咚咚乱响,一点规律性也没有。「喂、札克席兹!」门外传来沙哑的叫门声。
——奥斯卡先生?布雷克咕哝着。
他走过去将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身形魁梧、留着大胡子的壮年男子。他是贝萨流士家的现任当主——奥斯卡·贝萨流士。
奥斯卡举起手,开朗的向布雷克打招呼,可是随即「唉唉唉唉……」的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颇为疲惫。已经是隔天的凌晨时分了。奥斯卡先生前一天好像忙着开会和面试,直到现在才下班。
「……真是稀客,您真是辛苦了。」
「唉,还好啦,总算是忙完了。倒是……我说布雷克啊。」
奥斯卡不悦地看着他,声音好像有点生气。
奥斯卡是贝萨流士家的当主。虽然地位崇高,但为人亲切,也很体恤下属,所以很受众人的爱戴。不过,再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一旦发起脾气,潘朵拉的职员,还是会被吓得哭着落跑。
面对奥斯卡凶悍的眼神,布雷克非但不感到害怕,还用冷峻的目光回看他。
三经半夜的,贝萨流士家的当主突然跑来敲门,不知道所为何事——
「——奥斯卡先生。」
「……布雷克。」
两人之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现场就像是不允许任何差错的战场一样。
……仿佛谁先移动一步,就会命丧敌人的手中。正在紧绷之际,布雷克突然「呵」的发出自信的笑。
「要比吗?」
他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奥斯卡发出「喔喔!」的惊呼,脸上也浮现开心的笑容。
他抱着布雷克,在他背上砰砰的拍了几下说道:
「唉呀唉呀!最近我忙得都没时间喝酒,哪能跟你比啊。」
「我刚才还在和雷姆喝酒呢。」
听到布雷克这么说,什么?奥斯卡惊讶地看着他。
下一瞬间,又愤愤地对他说:「怎么可以这样!竟然没找我来!真是不够意思!」闹脾气的奥斯卡,看起来就像个喜爱杯中物的普通中年男子,完全不见身为贵族大家长的威严。
布雷克带着浅浅的苦笑说:「跟四大公爵家的当主一起喝酒,雷姆那家伙就无法放松的喝酒啦。」
对于这样的解释,奥斯卡吐了吐舌头,「哼」了一声。
好啦,别生气啦。布雷克安抚着奥斯卡,请他进入房间里。幸好还有剩很多酒。布雷克又去打开衣橱,拿了几瓶酒出来。奥斯卡双手放在胸前,开心直拍手。
看他那副雀跃的模样,他说已经很久没喝酒这件事,应该是真的了。
「今天晚上一定要喝个痛快,布雷克!」
「不,应该说今晚『也』要才对。不过每次跟您一起喝酒,后果都很惨。」
布雷克曾经和奥斯卡有过几次共饮的经验。
跟奥斯卡喝酒的感觉,和雷姆完全不同。用刚才奥斯卡说的「痛快」二字,是再适切不过了。虽然有十瓶酒,不过可能不够喝吧。布雷克这么想。
……就这样,过了一个半小时后。
果然不出所料,酒不够喝。地上散落着好几支空酒瓶、奥斯卡全身红通通的,不但裸着上身,还下令布雷克:「你也把衣服脱了!」
「不行啦,我不能脱。」
「嗄?你说啥?缺乏自信吗?还是担心小腹微凸?」
奥斯卡大概是在脑海自行想像吧,只见他突然「噗呼」的笑了一声。
唉。布雷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您在说什么?我可没有长赘肉喔。」
「喔——?是吗?嗄?那我们来比比看,谁的肌肉比较健美!」
「嗯!」奥斯卡上半身开始用力,让肌肉鼓起。结果却只让人感到躁热。
布雷克没辙地看着他。
房间里的空气,跟祭典一样热烘烘的。奥斯卡找了张椅子坐下,手里拿着快要见底的酒瓶,往杯子里倒,然后咕噜一口喝下。他喘了口气后说道:「……我说,布雷克啊。」
「什么事?奥斯卡先生。您会不会喝太快了,慢慢喝吧——」
「奥兹和小基,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奥斯卡先生。布雷克喃喃地说。奥斯卡虽然喝得满脸涨红,但眼神却没有醉。布雷克知道,奥斯卡很担心那两个年轻人,
——「虽然我会保护他们,可是我还是担心,他们会有危险——」
布雷克拿着仅剩几滴的杯子,低声地说:「说得也是。」
奥斯卡一脸苦恼地继续说。
「关心他们、看着他们……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真是丢脸。」
「这样就很足够了。」
布雷克不是在安慰他,而是肺腑之言。他很清楚,奥斯卡把没有血缘的奥兹和小基,当成自己的孩子般的疼爱。那两个孩子也把奥斯卡当成父亲般的尊敬。
在这两名年轻人心中,奥斯卡应该占了很重要的分量吧。
布雷克用戏剧化的动作,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说:「您只要以过来人的身分,给他们建议就行了。」
「……真的吗?」奥斯卡满脸疑惑。他看起来就像个溺爱孩子,却又爱操心的父亲。
呵呵,布雷克笑了出来。
「是啊。小孩是看着大人的背影长大的。你只要保持稳重就行了。」他轻轻举着杯子说。
是吗?奥斯卡无奈地笑了笑。两人拿着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锵。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小小的回荡着。
……接着,又过了三十分钟后。
「奥斯卡先生,已经没酒了。您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布雷克呆然地看着地上凌乱的酒瓶。他左肩膀上的爱蜜丽也吵着说:「是啊、是啊!」虽然比起奥斯卡牛饮式的喝法,布雷克只能算是小酌,可是也喝了不少。已经到极限了。
比布雷克多喝一倍以上的奥斯卡,还嘟嚷着:「还不过瘾!再拿出来!」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真的没酒了,奥斯卡先生。我先说好,我可不要送您回去喔。」
布雷克不客气地说。奥斯卡却好像充耳不闻似的,擅自往衣橱的方向走去打开衣橱的门,在里面开始东翻西找。结果让他搜出了刚才布雷克和雷姆喝剩一半的「谜酒」。奥斯卡开心地把它拿了出来。
「什么,明明还有酒嘛。来,干杯、干杯。」
「我已经喝不下了。奥斯卡先生,我劝你还是别喝那瓶比较好。」布雷克这样制止他。
奥斯卡狐疑地看着酒瓶,嘴里低声地说:「原来还藏了这么珍贵的酒啊。」
奥斯卡好像知道那是什么酒。
他说,以前他曾经向一位外国来的生意人买过这种酒。瓶子里面泡的小动物,是遥远南方岛屿的一种蜥蜴。据说,用这种蜥蜴泡的药酒,具有强精补气、长生不老的药效。
虽然药酒的效果没有生意人吹嘘的那么神奇,不过他的确买过一次。
布雷克的表情,不知道该说是崇拜、还是傻眼。
奥斯卡还补充说明,这种酒是专门为高龄者调配的,年轻人千万不能喝。因为曾经有年轻人因为体质不合,喝了这种药酒之后,出现身体麻痹、呕吐等等症状。布雷克联想起雷姆的症状,对奥斯卡所言深信不疑。
最后,奥斯卡一个人把剩下的半瓶酒喝光,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家去。
布雷克站在走廊目送他。明天的工作不要紧吧?他想。不过,按照过去和奥斯卡一起喝酒的经验,他只要睡一晚,隔天还是能若无其事的照常上班。
「没想到奥斯卡还是个『饮酒百科』呢……不过我可不想学他。」
布雷克感觉头微微涨痛,喃喃自语地说:「好像喝太多了。喝点水好了——」
才一转身,「……布雷克。」原本应该就寝的夏萝,就站在他的背后。
穿着睡袍、外面加了一件开襟毛线外套的夏萝,全身散发着心情不佳的磁场,太阳穴的部位,还可以看见青筋隐隐浮现。夏萝抬起头,用一种冰到极点的眼神瞪着布雷克。
「唉呀,小姐。今天晚上真是个美妙的月夜啊。」布雷克开朗地向她打招呼。不过夏萝却不发一语的,用手指着布雷克的房间,好像是在这么说「进去」。
4
夏萝跟着布雷克走进房间。「……好浓的酒臭味。」一进房里,夏萝就皱起眉头。
她在室内张望了一圈,然后开始数着地上的空酒瓶。
「有十瓶呢……这是怎么回事啊?布雷克。」
「其实我也很困扰。奥斯卡先生突然跑来,说想喝酒——」
「住口。你连呼吸都是浓浓的酒味。」
只说了一半实话的布雷克,在夏萝的逼问下,一时哑口无言。
坐下。布雷克乖乖照着夏萝的命令,坐椅子上。
夏萝自己也坐在圆桌的另一张椅子上。她的样子看起来,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失望。她再次巡视了房间,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布雷克。」
「是。」
「我从来没有禁止你喝酒。虽然没有禁止,可是你实在……」
「等……等一下,小姐。」布雷克举起手,打断夏萝的谈话。
「什么事?」夏萝瞪着他问道。
「我口好渴,想喝水。」布雷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对夏萝不满的眼神视而不见,直接往床边的柜子走去,拿起柜子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再拿着杯子走回座位上,一饮而尽。不知道为什么,喝酒之后再喝一杯水,感觉就像是喝了甘露一样的甜美。布雷克心里暗自感动着。
「……可以了吗?布雷克。」
等布雷克喝完了水,夏萝再次用锐利的眼神看着他。心情转好的布雷克,正襟危坐的等着听夏萝的训话。
「大人爱喝酒的习惯,这点我可以理解,可是……」
夏萝伸出食指对着布雷克,开始训话。
「爱喝也要有个限度啊,否则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听人家说,酒喝多了会伤身……要是把身体喝坏了,可是没有人会同情你喔——」
布雷克努力的想要专心听夏萝的训话,可是醉意一阵阵袭来,让他感到昏昏欲睡,精神完全无法集中。
而且,每次只要布雷克的意识一飘远——
「布雷克!」机警的夏萝就会叫他的名字。然后……
「我有在听喔,我有在听喔。」布雷克就要拼命为自己辩护。
夏萝大概也知道对一个喝醉的人训话,就跟对牛弹琴一样吧。「你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她这么嘀咕着,之后就不再多说了。其实夏萝并不是真的生气,而是担心布雷克。
而布雷克也是,虽然挨骂,但心里却很感谢夏萝。
(可是,当面向她道谢,又觉得尴尬——)
布雷克在心里嘀咕着,忍不住偷笑。夏萝生气地骂道:「有什么好笑的?布雷克!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在骂你耶!」
「知道,我当然知道。对不起啦。」我好像被妈妈骂的小孩喔。布雷克心想。
想着想着,又差点噗嗤笑出来,不过总算是忍住了。啊、我想起来了……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话说到一半,正在稍作喘息的夏萝说:「这个时间,夏萝小姐不是应该上床歇息了吗?」
时间是接近凌晨三点钟。上次夏萝来他的房间道晚安,是晚上十一点左右。那时候她还打了哈欠。夏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低着头说:「我……我上床之后,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是不是在担心什么事情?」
夏萝摇摇头。不是的。她否定了。
「我是有在想一些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我偶尔会失眠。」
……原来是失眠的夜晚。
嗯。布雷克点点头。
的确。夏萝是兰兹华斯家的下一任当主,现在也开始参加很多公开场合,要伤脑筋的事情很多。尤其是夏萝的个性又比较认真,难怪会睡不着。
如果没有好好休息,还会连带影响隔天的工作效率,然后就越睡不着。
「……也许,我也该喝一点酒,说不定可以睡得着——」夏萝咕哝着。
听到她这么说,布雷克心想:这恐怕有点困难喔。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想办法转移焦点。
「要不要我唱摇篮曲给你听?」
——摇篮曲?夏萝的嘴微微动着。是啊,布雷克点点头。
「就是以前雪莉夫人唱给你听的歌。我今天刚好想起来呢。」
雪莉。夏萝听到母亲的名字,「啊」的吃了一惊。大概是想起自己小时候,一面听母亲唱摇篮曲,一面进入梦乡的回忆吧。夏萝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小到布雷克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念着。
一定是在念母亲的名字吧。不一会,夏萝摇了摇头。
「不用厂。」她的语气很平静,听起来不像在生气,也不像讨厌的样子。
布雷克默默看着她。夏萝继续说:「听什么摇篮曲——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不需要听摇篮曲睡觉。」
「原来如此。可是,试试看也不错啊。」
「咦?」夏萝吃惊地望着他。布雷克又说,如果夏萝听了之后还是不想睡,那就不唱。可是如果想睡的话,就说要回房间睡。说完,他马上就开始唱了。
那是一首回荡在遥远、令人怀念的风景之中,缓慢而温柔的旋律。幼小的夏萝被放在摇篮里,雪莉坐在她旁边温柔地哼唱着的歌曲。多亏有雷姆,布雷克才想起那首歌的全部歌词。
「等……等一下,布雷克!?」
夏萝站起来,叫了布雷克的名字。可是布雷克却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唱。
夏萝虽然叫布雷克的名字,却没要他停下来……好像大概是说不出口吧。夏萝重新坐回椅子上,一脸的疑惑和茫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尴尬的缘故,眼睛一直看着半空中,始终不敢正眼看正在唱歌的布雷克。
布雷克的记忆也模糊了吧,有几句歌词唱得断断续续。
摇篮曲就是要母亲来唱,对宝宝才会催眠的效果。夏萝心想。
(不过,算了——)
反正她也不期待,布雷克唱的摇篮曲能发挥什么作用。
(说不定,听了之后心情会好一点吧——)
光的摇篮啊
光的摇篮啊
时光的微风轻轻吹拂
在树影的波浪间漂流
终有一天,一定会抵达
「幸福的未来」的海岸
……「幸福的未来」。
原来如此,难怪会想不起来。当雷姆说出歌词的时候,布雷克这么想。因为那个字对他而言太遥不可及了。布雷克早就不再怀抱期待,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拥有。长久以来,他一直是这么想。
「骑士凯文·雷格纳德」为了保护主人全家,拼命的想改变死亡的命运,可是到头来,他所爱的人都死了。
是他亲手害死了他们。
这样的自己,怎么可以奢望「未来」呢?他这么想。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另一个人呢?
——如果,期待「幸福的未来」降临在那个女孩身上呢?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呢?
「……咦?」
优柔的旋律搭配简单的歌词,不断地重复唱了几次之后,布雷克发现,椅子上的夏萝开始发出有规律的鼻息。对于这首摇篮曲的效果,布雷克感到颇为讶异。不过,夏萝应该早有睡意了吧。
他之前已经告诉夏萝,想睡的话就回自己的房间睡。
可是看着夏萝稚嫩的睡脸,布雷克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多看一些时间应该没关系吧?布雷克心想。不、不可以。他又改变了想法。
布雷克犹豫一会儿。答案只有一个。他喃喃地说。
「……真是拿你没办法。」
布雷克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熟睡的夏萝身边,然后用习惯的姿势,从旁边抱起夏萝娇小的身躯,就是人家说的「公主抱」的那种姿势。他抱着夏萝往房门的方向走。熟练地打开门,走到走廊上。
就在前往夏萝房间的途中,雷姆正在追捕的那只白猫,突然冒了出来。大概是甩雷姆之后又跑回来了吧。「喵——」白猫抬起脸,喵喵地叫着。布雷克对它「嘘」了一声,示意它安静下来。
听懂了吗?他一脸调皮的,低声对白猫说:「不可以打扰公主睡觉喔。」
通过寂静的走廊,爬上楼梯,终于来到夏萝的房间。
布雷克轻轻将夏萝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
夏萝看起来睡得很熟。这也难怪,因为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即使是经常熬夜工作、看罗曼史小说的夏萝,也很少在这个时间醒着。
为了不吵醒她,布雷克小心翼翼地不发出脚步声。正准备离开床边时。
「……啊。」
布雷克发像在叹气一样的细小的惊呼声。有人在拉着他的衣服。布雷克一看,夏萝从被子里伸出手,揪着布雷克的衣角。瞬间,他差点脱口问:「你醒来啦?」不过,夏萝的眼睛是闭着的。
大概是在作梦吧。布雷克悄声地说:「……小姐,我也困了,放开我吧。」
他小心翼翼地想把夏萝的手指拨开。出乎意料之外的,夏萝的手抓得很紧。
布雷克无奈地搔搔脸颊,用醉意朦胧的大脑想了一下之后,把脸靠近夏萝的睡脸,在她耳边轻声地呢喃。
「……不可以这样喔,夏萝。女孩子怎么可以留男生过夜呢——」
「——」夏萝发出小小声的呓语。「不要……札克斯哥哥——」
她的手指像在撒娇似的,揪着布雷克的上衣,仿佛在要求他不要离开。
声音听起来就像来自既遥远、又令人怀念的记忆。
——真是伤脑筋。布雷克咕哝着。
他觉得自己仿佛也掉进了昔日的回忆中。在晴朗的日子里,年幼的夏萝、雪莉、雷姆、还有在她们的协助下慢慢恢复安稳生活的自己,大家在兰兹华斯家庭院的那棵大树下,所度过的那段平静岁月。
在树影的波浪间漂流,终有一天一定会抵达,「幸福的未来」的海岸——
期待真的有这么一天。
布雷克把手伸向夏萝的额头,轻轻拨开她的前发,悄声地说:「晚安,夏萝,祝你有个好梦。」
就像睡前的祷告一样。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