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被追赶。
所以他才会逃跑,拼命地逃跑。
「可、可恶……为什么、会这样……」
他一边喘息,一边回头朝身后望去。身后仍然有两个相同打扮的男人正不近不远地追着他。
青色的制服,戴着帽子,腰上别着警棒和手枪,还有无线电对讲机——如假包换、真真正正的警官身影。
「为什么会这样……!」
「站住、强盗——!」
一名警官适时的叫喊声说明了情况。正如其所言,男人的手上紧抓着和他明显不搭调的女式手提包。
男人在今天的工作中最先注意到的,是富裕老妇人所提着的手包。
他悄悄尾随其后,在四下无人之处从老妇人身后赶上去抢走手包——到此为止都很顺利。
可是,没想到正要逃走时却遇上了巡逻中的警察——!
「可恶、为什么!?」
不应该会这样的——男人一边叫喊一边不能理解的想着。
他认为自己特别地被幸运所眷顾着,所以不应该会被警察抓住。
不过,身为法律守护者的警官当然不可能去理会那种任性的主张。
「站住——!」
男人为了甩掉穷追不舍的权利走狗们,发疯般地移动着脚步。
「哈啊……哈啊……」
男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奔跑着。
他名叫佐伯龙二。正如故事至今的发展所示,他是个靠着偷窃和抢夺之类的小偷小摸糊口,不成气候的犯罪者。
因为其堕落的过程太过典型而缺乏趣味性,所以就在此忍痛割爱了。不过佐伯在堕入探渊、最终走向犯罪时,却稍微脱离了「典型」。
尽管是毫无计划性的冲动型犯罪,但他却干得很顺手。
那大概是所有小偷都会羡慕的理想结果:抢来的包里装着巨款,途中不被警察追捕而成功逃走,因为没有暴露相貌所以也未被通缉。
那当然只是单纯的偶然了。不过完全自暴自弃而实施的犯罪轻易便成功的事实,却使得怠惰男人的人生观发生了改变。
佐伯是这样想的,「如果能这么轻易搞到钱的话,就没有必要再汗流浃背的工作了。」
从那以后,他只要一囊中羞涩就去盗窃,而且全部得手。这使得他初犯时所抱有的乐观心态更加膨胀,现在就如获得天启之人一般确信自己不会被捕。
因为自己特别的幸运。
——不用说,偶然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只要不是真的被上天所宽恕,现在的结果也可以说是当然的结局。
不过即便如此,佐伯此时仍未反省自己的行为,边诅咒着世间的不公边继续奋力逃跑。
「可恶、可恶、可恶!我——我不会束手就擒的!」
就算他这么说,可连本人也明白状况相当的不利。他毕竟是超典型的现行犯,被逮捕的话毫无辩解的余地。
这样下去,逃脱的可能性也低得叫人绝望。虽然追捕者目前只有两人,但呼叫增援的话自己马上就会被包围。
(总之一定要逃掉。只要越过这个难关,之后总会有办法的。之前都没有被抓到过,之后也不应该被抓到——一定是这样的。)
由于相貌已经暴露,所以即使逃脱也不可能「总会有办法」的。不过佐伯却仍然相信着自己的运气。这已经可以说是达到盲目的状态了。
所以他只是一心思考着如何摆脱这局面,寻找着其他手段。然后——他找到了。
「噢啦!」
「哎……哇!?」
佐伯灵巧地转换方向,冲进了远远观望追捕的人群中。他的目的不是混入人群逃走,而是为了劫持其中穿着学生服、貌似中学生的小个子少年。
他从背后束缚住呆呆站着的少年,将匕首架在了少年的颈部。佐伯用充血的眼睛瞪着察觉其意图、表情僵硬的警察,大叫道。
「不要过来!我会杀了这小子的,啊啊!?」
「——!」
与佐伯叫喊的内容相比,警察们更加忌惮那明显脱离常轨的口气,他们停下了脚步。围观人群在慢了一拍之后,也一起朝后退去。
紧张的沉默充斥四周。
佐伯背靠墙壁,一边用匕首架住作为人质的少年,一边向四周投以警戒和威吓的视线。与他对峙的警官们也无言地撂好了架势,窥探着机会。
此外,不断增加的围观者则远远地眺望着他们。尽管为了避免殃及池鱼而保持距离,不过却出于好奇心而没有逃走。就这一点来说不愧是日本人。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警官之一。
「喂、喂,冷静……」
「闭嘴!」
佐伯没等他说完就怒吼道。
「我说了不准过来吧!你们听不见吗!?」
「冷静一点!就算你这么做也逃不掉的!」
「不做的话怎么会知道!」
(不,拜托你明白下好不好。)
警官在心中呻吟道。其实只要仔细想想的话,就应该能马上明白的。可是,这个男人却持续着无谓地抵抗。
警官不知如何应对,进退维谷。既不能按佐伯的要求从这里撤退,又想不出解教人质的方法。
再仔细一看,人质是小个子的——虽然穿着学生服起码应该是中学生,不过在体格上却像是小学生的——少年。
再补充一句,他还是个面容可爱,不穿学生服也许会被当成女生的少年。虽然他没有因为害怕而哭泣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却也实在无法期待他能自救逃脱。
(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办呢?)
人质少年与警官同时在心中困惑地叹息道。
哪一方不对是一目了然的。尽管自古以来从警察手中逃掉的犯罪者并不罕见,但从男人的角度来看,他因欲加之罪逃脱的可能性低得接近于零
不过与此同时,也看不出他犯下了多么严重的罪行。从手中的女式手提包来推断,大概是作为抢劫之类的现行犯被追捕吧——
少年不知道自己得出了分毫不差的正确答案,思考着对应的方法。虽然制服他很简单,但那样他除了盗窃,还会被加上挟持自己作为人质的罪行。那实在有点太可怜了吧。
满怀慈悲的少年这样想着,给了男人忏悔的机会。也就是——
「那个,这样做是不对的。」
「——啊?」
「我觉得与其加深罪责,还不如老实投降,赎罪之后重新做人比较好
他面对被逼上绝路的犯罪者,晓之以理地劝导着。
「呐……你……」
当然了,佐伯没有对教育自己的少年表示感谢。
「你在小看我吗!?你看不见这个吗,啊啊!?」
和少年的希望正好相反——另外,和警官以及围观者的预想一样——佐伯以激昂、非常熟练的卷舌恐吓语调喊道,然后又用架在少年脖子上的匕首侧面敲了敲他的肩膀。
可是少年依然冷静得说道。
「不,那个地方我的视线稍微……」
「……」
从角度来看,想要看清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的确有点困难。可是——少年也许应该学习一下「在世上并不是诚实就好』这件事。
「这……这个、小鬼……」
男人以为自己受到侮辱,身体颤抖得连旁人都能感觉到危险。
担心的警官慌忙朝少年喊道。
「你、不要随便说些刺激犯人的话啊!」
「哎,可是——」
「怎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少年回头仰视着恐吓自己的佐伯,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样下去的话,我就不得不逮捕你了。」
「什么……」
「可是那样会加深你的罪责,也许还会受伤。所以我希望你能放弃无谓地抵抗投降——你觉得如何呢?」
「……」
佐伯已经无话可说,用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视线瞪着少年。
可爱、会被误认为少女般的容貌,以及与此相衬的纤细体格。少年怎么看都不适合粗暴的举动,殴打他人搞不好还会使自己的手受伤。这样的人在劝自己投降,希望他放弃「无谓的抵抗」束手就擒。
「哼……」
就算堕落的犯罪者也是有自尊的。不,正因为已堕入深渊,所以自尊心才会异常的高。
尽管他只是以弱者作为对象,但现在也是生存在依靠暴力谋生的世界里。他不可能会笑着饶恕否定那力量的柔弱少年。
「开什么玩笑!」
佐伯那原本就很脆弱的理性之弦「砰」的断掉,他用握住匕首的手施力想要割断少年的喉咙。
——但是。
「——啊?」
无法动弹。匕首好像在空中被固定了一样,无论怎么使劲也纹丝不动。
「——哦?」
紧接着,抓住少年的手臂上突然被施以千斤的重量。
就好像少年的身体突然石化了似的。他无法承受重量朝前倾斜。然后——
「——哎?」
天地变得上下颠倒。
他朝上一看,发现头便上方看得到地面。身体有了「大概失重就是如此」的朦胧浮游感。
佐伯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回转。
也许是因为危机而使得感觉加速,或者是的确很缓慢,回转速度迟缓得让人焦躁。那时间慢到能让他张望四周,从少年抓住自己拿匕首的手臂一事上理解「啊啊,被摔出去了」。
不过,他微微察觉到了战粟的事实。因为他是被摔出面浮在空中,所以不可能永远漂浮下去。
前方是坚硬的沥青地面。对毫无武道心得的自己来说,做出自救动作是不可能的。
从这高度摔到地面的冲击——光是想像就直打冷战。
(住、住手)
少年当然没有听到无声的尖叫,强行让他的后背着地。佐伯因为预感到剧痛而屏住了呼吸——
「嘿……哎?」
和他的预想相反,几乎没有接触地面的冲击。他感觉到的只是好像在沥青路面上滚翻程度的,算不上疼痛的轻微刺激。
可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少年通过他被抓住的手臂操纵重心,使他摔倒时本该仰面朝天的身体不知何时变成了俯身向下。
在他身体静止的同时,背上被施加了轻微的重量,接着手臂也被拧住。
——剧痛在那时开始袭来。
「嘎!?」
无以言表的痛苦袭向肩膀和手腕。即使他使劲摆动着剩下的三支手脚,背上的重量也完全压制住了身体,根本无法逃走。
「请不要抵抗。乱动的话——会折断的哟?」
「——!」
淡淡的警告封住了他拼命的抵抗。虽然那可爱的声音听起来还未迎来变声期,不过其口气却泰然自若得不像是在争斗之中——仿佛这样危急的经验并不罕见一样。
佐伯被那差距中诞生的异常魄力所震慑,甚至忘记抵抗被冻住了一样。
(这,这个小子……是什么人?)
警官心中也涌出同样的想法。对因为职业关系而掌握逮捕术的他们来说,能够切身体会到少年的能力早已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他们意识到那少年虽然还是孩子,却已经足以被称为达人的异常。
(那孩子……到底……?)
片刻,他们因为过于惊讶而愣住了,不过注意到少年的眼神时又马上想起自己的职责。小跑着冲上前去,拿出了手铐。
就在这时。
「唔……唔哦哦哦哦!」
佐伯因为手铐的响声回过神来,发疯般地挣扎起来。
「请住手!要折断了哟!?」
就算少年因为担心佐伯而发出警告,佐伯也毫无停止的意思。因此,少年判断这样下去会骨折或者韧带断裂,不由得放松了力道。
佐伯没有放过那个机会,挣脱了少年的手。
「——啊!」
佐伯撇了一眼因为冲撞的作用而后退的少年,便如脱兔般飞奔而去。
警官们咄嗟间交换了下眼色,决定分兵两路。一人继续追捕佐伯,另一人朝少年走去。
「你不要紧吧?」
「——啊,是的。」
少年目送佐伯的背影远去后,发现警官靠近而转身微笑着回答道。
然后很愧疚地低头说道。
「抱歉,让他给逃掉了。」
「啊啊,不,已经足够了。你干得很好了。」
「可是——」
「不用在意。逮捕犯罪者是我们的工作。比起那个,你有没有受伤?」
「是的,不要紧。」
「是吗,那就好。」
警官打心底松了口气般点点头,之后开始履行职务上的手续。
「那么,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于是,少年露出非常可爱的微笑说道。
「我叫神凪炼。」
他用果然很可爱的声音报上了姓名。
与此同时。
侥幸逃脱的佐伯一边轻快地迈动着脚步,一边窃笑着。
不过他很快板起舒缓下来的面孔,朝右手腕望去。那里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却时断时续地传来痹人心肺的疼痛。
大概是挫伤吧。那是强行摆脱炼的关节技的代价。
(可恶,那个小子是什么人?明明又矮又一副女生相,却会使些奇怪的招式……)
佐伯一脸厌恶地在心里大放厥词道。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就连此事都不过是再次确认自己不可比拟的幸运的一个因素罢了。
(没错,我果然是特别幸运的。我就算遇到这种事,都能不被逮捕地逃脱。)
佐伯打心底里如此认为。
这里插句题外话,精神病学里存在一种名为波利安娜(Polly~anna)症侯群的病症。那是以古老小说的女主角冠名的心理疾病。罹患此症的人会把各种事情都看得乐观。就算是不幸的经验或者惨痛的失败,他们也会从中强行发掘出「好的事情」,然后借此认定自己是幸福的。
也许有人会认为「乐观不是件好事吗」。可是,尽管失败的经验有痛苦的一面,但其同时也会成为人成长的精神粮食。如果将此当作「好事」来接受的话,虽然会使心情平静,却无法从中学到任何东西,也不会有所成长。自然也无法培养出上进心。
总之,过于积极的思考方式和逃避现实没有什么区别。错误就是错误,失败就是失败。正因为能够老实地承认它们、进行反省、在心中牢记不再重蹈覆辙,人类才能成长。
——这些只是题外话而已。
因此,佐伯根据自己的幸运而确信警官已经撤离,再次放缓了脚步。他今天也没心思继续「工作」,于是打算回家去。
可惜现实却没这么好康。
「……站住!」
正当他悠闲地迈开脚步之时,身后传来了制止的声音。他慌慌张张回头一看,只见紧迫不舍的警官的身影再次出现。虽然只剩一人,但丝毫没有放弃的样子。
「可恶。」
在他一脸忌惮地丢下一句话正要逃走时,眼前却出现了青色的制服身影。
「哇哦!?」
「……哎!?」
虽然佐伯也很惊讶,但警官却更加惊讶得目瞪口呆。自己明明是在确认炼的平安无事后才追过来,没想到居然还抢先一步。
不过警官在领悟到意外地对犯罪者形成了夹击之势后,确信了自己的胜利。
「不会再放过你了!老实投降吧!」
「唔……」
就算佐伯满脸憎恶地瞪着夸耀胜利的警官,事态也不会因此改善。他朝身后一瞥,发现另一名警官正快速逼近过来。这样下去被逮捕只是时间问题。
「唔……唔唔……」
被再次逼得走头无路的佐伯拼命地寻找着逃走手段——得出了一个结论。
(没错,人质!既然刚才很顺利,那么这次也一定会顺利的!)
他如此坚信着,开始扫视四周,寻找适合成为人质的弱者。大概是由于刚才的前车之鉴吧,他无意识地择除了儿童。那么,其次弱小的是——
(女人!)
如果说他的决定里没有混杂进欲望,那是假话。实际上,佐伯选择人质的基准除了弱小外,更加重视容貌。
于是,他把目光集中在了三名少女身上。大概是放学后在游玩吧。她们穿着同样的制服,看来很要好的样子——每个人都有出类拔萃的容貌的美少女。
一个人是留着齐肩的SauvageHair(美容用语,一种柔软精致的发梢烫发),感觉很文静的少女。另一个人是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给人以中性感的强势少女。
第一名少女也许是最合适的人质人选。她看起来似乎和暴力彻底无缘,散发出只要稍微强硬地威胁一下,就会老实不再抵抗的柔弱气息。
但是,佐伯却无法从第三名少女身上移开视线。
她是比前两人更惹人侧目的楚楚可怜的美少女。直到腰间的艳丽黑发,毫无瑕疵的白哲皮肤。她不像那些老于世故的女子高中生一样浓妆艳抹,头发也顺其自然没有挑染,周身洋溢的美感无人能及。
佐伯对那少女一见钟情,变得目空一切。因此——
「哎——呀啊!?」
少女因为突然的袭击发出悲鸣,就连惊讶的叫声都很可爱。不过他当然没有手下留情,用手臂挽住少女的细颈,将她微微提了起来。
「不要过来!」
他接着对想要靠近的警官们威吓道。他笑嘻嘻地露出确信自己优势的笑容,嘲讽似地说道。
「我不会多重复了。乱来的话这个女人会怎么样——你们应该清楚吧?」
「你……到底想加深罪责到什么地步!?」
「直到彻底逃脱为止。这是当然的吧?」
「怎么可能逃掉——」
「会逃掉的!」
佐伯打断警官的说服大叫道。
「我绝对不会被逮捕的,我绝对会逃脱的。绝对、绝对……」
大概是脑袋烧坏了吧。佐伯用陷入狂热的语气重复着。警官们从其反应察觉到男人的精神已经陷入了危险状态,考虑到人质的安全用眼色交换着意见。
与此同时,朋友被抓作人质的少女们——
「——哇啊」
「哎呀哎呀。」
打量着被挟持的朋友,各自发出了毫无意义的低吟声。
可是不知为何,那声音里却毫无担心朋友的成分。卷发少女的声音就好像完全没有理解状况一样,显得柔和而沉稳,甚至还微微混杂着愉快的声响。
另一人的声音虽然显得沉痛,但那眼神明显没有看着被囚禁的少女,而是望向男人一方。
「不可以杀人哟,绫乃。」
那玩笑般的话语是两人针对人质少女的真心劝导。
「要是不想这女人丧命,就马上消失!我可不是在吓唬人!」
「……」
少女——神凪绫乃一边因为被陌生男人紧抱的厌恶感浑身颤抖着,一边拼命地用自制力克制着自己。
还不能反击。因为如果现在借着愤怒实行报复的话,她可以确信最后是没办法以正当防卫来收场的。
虽然本人没有自觉,不过绫乃因为有着过分的洁癖,所以性格上很着重操守。除了家人之外的异性,只有一人可以未经允许接触她且平安无事。而且那并不是因为他被宽恕,只是由于他拥有能抵挡绫乃攻击的力量才平安无事而已。
虽然现在已无需多言,但还是强调一下,神凪绫乃这名少女是最不适合作为目标的人类。不单是作为搭讪的对象,作为人质也是一样。
「没听见吗,警察们!好吧,那么——」
绫乃把佐伯的胁迫当作耳边风,深呼吸使自己冷静下来。
本来以她真正的实力,被这种程度的犯罪者抓住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但遗憾的是,时机实在是太糟糕了。
绫乃今天已经击退了一次搭讪男。
虽然对她来说,用书包正面直击颜面撩倒对方是相对较轻的对应法。但男人的脸还是被打得一塌糊涂(比喻上、物理层面上都是),甚至还发生脑震荡倒地不起。
就算那对绫乃来说是「家常便饭」,可通常击退搭讪者却鲜有人做到这个地步。再加上还被无奈的两名友人——篠宫由香里和久远七濑调侃,所以绫乃才会考虑着稍微控制一下付诸武力。这是在十几分钟前的事情。
因为她脑袋里装着此事,结果才大意地对佐伯的袭击反应迟缓了。
(不要太过火——不要太过火——)
绫乃一边自我暗示般重复念叨着,一边开始了行动。她轻轻抬起脚,快速摆动膝盖以下的部位。用路夫鞋(一种矮帮休闲皮鞋的商标。这种鞋鞋面类似北美印第安人的鹿皮鞋,只是鞋跟宽面扁。)的鞋跟狠狠地敲在了男人的胫骨上。
「嘿嘎!?」
佐伯发出奇妙的悲鸣朝后仰面倒去。不过取笑其狼狈似乎有些残酷了。
那和女生单纯的胡乱踢腿不同。在外行眼里只是轻轻的一踢,其实由于准确无比的精度而有着旁人所无法想像的威力,一击就踢裂了胫骨(小腿双骨之一,位于小腿的内侧,对支持体重起重要作用。)。
「啊咕……嘎……」
绫乃朝因为剧痛而呻吟的佐伯施以追加攻击。根据正确的防身术理论,接下来应该摆动后脑勺给其鼻尖以头锤。不过她这次却并未那么做。
要是那么做的话,作为女人生命的头发就要一瞬接触卑劣犯罪者的嘴巴了。要是没有其他办法还可以忍耐,但现在有着充足的选择,所以没有忍受侮辱的必要。
于是她为了能在打击时一举两得地弹开对方,开始了快速的半回转。然后借助离心力用手肘直捣对方的肾脏。
不过她并未做出击碎肾脏的危险举动,只是更像推挤般弯曲手肘——然后一鼓作气挥出。
「咕啊哦!」
似乎从某处传来像是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排空般的悲鸣——渐渐远去。
「很好,完美!」
绫乃夸耀着自己非常成功地手下留情,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虽然那是极具魅力的笑容,但这次却几乎无人注意到她。
的确罕有比美少女的笑容更加养眼睛的存在——可真将人打得飞上天的情景,却更具冲击性的吸引了周围的视线。
绫乃对某种重物撞击各种物体落下而发出的「霹雳哐啷』声置若罔闻,朝由香里和七濑走去。
两人一起露出苦笑,迎接朋友的归来。
「毫不留情呢——」
「才没这回事呢。」
绫乃对由香里的评价鼓起脸颊反驳道。
「我可是照你们说的,确实手下留情了呀。不但没有击碎只是打裂胫骨,肘击也只是单纯的推挤。虽然很夸张的打飞了人,可实质上的损伤却几乎没有哟。」
可就算绫乃详细说明了「手下留情」的内容,两人的表情还是没变。
「算了,对绫乃而言,那也许算是手下留情了呢。」
「是啊,这也算是一种进步。不过下次也要记住普通人程度的手下留情哟,绫乃。」
「那是什么意思啊,把人家说的像猛兽一样——嗯?」
生气的绫乃因为背后——佐伯坠落地点附近传来的响声,皱起眉头回眸望去。
结果映人她跟帘的,是拖着一条腿摇摇晃晃起身的男人,以不屈的斗志前进的情景。
绫乃像是立下大功般挺起胸膛说道。
「你看!他已经精神得可以起身走路了!」
「啊,真的。那个人真结实呢。」
「的确。世上居然存在被绫乃打倒后还能够站起来的人。」
「嗯,人家也好惊讶。」
「喂。」
七濑马上对发表不负责感想的好友吐槽道。而绫乃脸上则浮现出苦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不,我虽然把威力抑制到不会住院的程度,但的确打算击倒他。没想到他还能够动弹啊。」
「——那怎么办?要抓住他吗?」
「不用啦,我没必要那么做吧?」
绫乃似乎已经没了兴趣,用提不起干劲的语调回答道。
「我虽然佩服那男人的抗击打能力,但是腿骨碎了还全力奔跑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哟。放着不管也会被警察逮捕的啦。」
「那倒也是呢。」
由香里点点头,朝一瘸一拐前进的佐伯望去。那移动速度就逃走来说实在太慢。就算警官有些疲惫,犯人想摆脱四肢健全的他们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由香里才判断事件已经算是解决了。可是——
「哎呀?」
她看着佐伯的前进方向,眼睛里突然闪耀出恶作剧的光辉。
「呐、呐,绫乃,看那个。」
「哎——啊!』
「喂,难道说。」
不单是绫乃,朝相同方向望去的七濑也同时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那个犯人,最后似乎还有一次表现的机会呢。」
两名少女看着一脸愉悦、可以说打心底感到愉快般嘀咕的好友的笑脸,只觉得背上窜起一股寒意。
(我会逃走的……会逃走的会逃走的会逃走的……)
佐伯一边固执地重复着,一边拖着伤腿继续前进着。
他还没有放弃,甚至连自己已经穷途末路都没有察觉到。因为自己是「特别」的,就算不能奔跑,也能够找到从警察手中逃脱的办法。
(——没错,人质!只要抓到人质,警察就无能为力了)
他对两次的失败毫无反省,依旧顽固地如此相信着。说的好听点叫做矢志不渝,说得不好听是思考僵化。
——不过也许已经没有「下一次」了。
总之,痛苦、疲劳、紧迫感——佐伯眯起因为各种原因而恍悔的眼睛,搜寻起适合作为人质的人。儿童不行,女人也不行,那么——
(对了!如果是成年男性的话,一定可以顺利抓作人质的!」
那就好像各种出路都被封死、如热锅上蚂蚁般的投手在四处碰壁后,灵光一闪想出「对了,还没投过直线球呢。」似的绝妙主意。
也许他还保留着最低限度的理性吧。他无意识中捧除了满身肌肉或者一脸凶相的男人。他的自标是瘦小而软弱、似乎一威胁就会从钱包里掏钱的男性。
幸运的是,他很快就找到了。
那人的身体似乎没什么肌肉,脸上露出毫无紧张感的微笑,全身散发出懒散的气息。而且他还挽着明显与其不相衬的美女,露出一脸懒散的神情。
真是绝好的对象。佐伯是如此确信的。
「很好,呆在那里不要动!」
他大声叫着加快了速度。不过因为腿已经骨折,所以其速度充其量不过是小跑程度罢了。
即使如此——在普通人看来,那也是具有相当威胁性的情景。
毕竟这个男人刚刚才被真真切切地打飞,如同遭遇交通事故般狠狠摔到地上。可他却没事似地站起身来,用折断的脚摇摇晃晃的前进,甚至还抱着明显的恶意想要袭击他人。
对被袭击的一方来说,那就好比被僵尸逼近一样吧。就算能站稳脚跟也不可能笑得出来的。
实际上,那男人一动不动地呆站着,对佐伯的袭击没有任何反应的样子。
——可是。
「呀嘿!」
佐伯在朝男人扑去的瞬间,就如同反弹的皮球般朝相反方向飞去。他的身体反弯曲成弓型,下颚直指正上方。那惨不忍睹的样子让人不禁想将其与背景合成为「垂直伸向天空的彩虹」。
围观者们注视着佐伯划出抛物线「啪嗒」一声落地之后,将视线移回了应该是被害者的男人身上。
男人正慢慢放下不知何时高抬过头顶的脚。其表情依旧缺乏紧张感,实在不像是刚刚击退暴徒之人。
「哼——」
男人微微嗤之以鼻,用仿佛看着路边石头的冷漠视线朝佐伯望去。然后,他用同样无所谓的口气说道。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像个乒乓球一样飞来飞去的。」
「……这可不是将其打飞的其中一人应该说的话哟,和麻?」
一旁的美女用无奈的声音责备男人——八神和麻。她随后朝着走近的三名少女望去,露出一个妖艳的微笑。
保持着紧抱和麻胳膊的姿势。
「哎呀,你好,绫乃。」
「你好,橘警视。」
走在前面的少女异常用力地回答道。警视厅特殊资料整理室室长、橘雾香警视像是回应她似的,更加使劲地搂住了和麻。
绫乃的太阳穴浮现出巨大的青筋。虽然她也许想要隐瞒,但其正在生气之事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了。对本人以外的其他人来说,那个理由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这种地方见面真是奇遇呢。」
「……是啊。」
绫乃简短回答后,悄悄朝和麻看去。那个男人即使雾香凄上来也不闪开——连打算闪开的影子都没有。
「……今天是因为工作?」
虽然是直接了当地质问,不过雾香马上理解了绫乃童思。她极具挑衅性地回答道。
「不是。虽然算是勤务时间,不过我邀请和麻与工作毫无关系。我们正打算用公费去吃饭呢。」
「你这个不良公务员!」
绫乃如预想般立刻和雾香卯上了。她因为与台词明显不同的理由大怒,竖起眉毛逼近过来。紧接着,她也狠狠瞪了和麻一眼说道。
「还有你也一样!人家一说要请客,就摇着尾巴跟上来——就是因为你这种低劣的性格……」
绫乃毫无顾忌地走上前去,打算予以更加严厉的弹劾。但此刻——
「唔……啊……」
在两人之间插入了意料之外的人影。那个人就是尽管被打得渐沥哗啦,却凭借异于常人的体力最终复活的「特别幸运」之男——佐伯龙二。
他到底是干什么来了——是不知悔改的想将两人之一抓为人质吗,或者单纯只是想要逃走吗?那也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可是在情绪激昂地逼近雾香的绫乃看来,那明显只是个障碍物。
「闪开!」
所以绫乃毫不留情地将其打飞。佐伯腰部吃了一记右直拳,旋转着飞了出去。
——朝前方。
「喂喂。」
和麻一脚将旋转着逼近的物体踏了回去。
「不要过来!」
绫乃迈出一步,再次将其给打了回去。而和麻则纹丝不动,悠然地扬起了右脚。
你来我往持续了几个回合。因为绫乃每次出手都会拉近距离的缘故,其频率也随之逐渐加速。然后终于仿佛乒乓球一样,变成甚至能看见残像的高速往复运动——
噗哧!
运动随着可能有损听力的声音一同静止了。两人同时使出的中段踢,因为中间的佐伯,形同夹心三明治般得到了均衡。
「嘎……啊……」
两人的脚一松开,佐伯就边吐血边旋转着瘫倒在地。
这次他再没能站起来。可绫乃压根就没把可怜犯罪者的死活放在心上,跨过其身体再次朝两人走去。
「听好了!?说起来你们——」
可惜面对自己一对一都从未赢过的人,同时以两人为对手是不可能获胜的。
「绫乃,要是这样生气的话,谁都明白你是在嫉妒哟。」
「再说了,把碍事的人打倒后踏过去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谈论做人的道理啊。」
无法有效的反击,只会被单方面诘问得走投无路而已。
由香里和七濑站在附近,同情地守望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好友。
「哎呀哎呀,绫乃走投无路了呢。」
「那当然了。绫乃居然主动去找那两人吵架,就算无谋也得有个程度啊。话说回来——」
七濑瞥了一眼正轻微痉挛的佐伯,沉痛地摇了摇头。因为意外展开而愣住的警官终于上去逮捕了他——应该说是保护吧。怎么说呢,从各种方面看都太迟了。
「虽然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不过如果老实束手就擒的话,下场也就不会这么凄惨了。
「——世界上,真有这种特别倒霉的人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