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150年前。一名魔女引爆了大规模的无形灾害,导致绝大多数的人类不幸丧生。而无形灾害的后遗症如今仍旧持续发作中,世界各地都存在着人类无法居住的环境,一般俗称为圣域的污染区域。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圣域范围并未再继续向外扩展。现在的人类能在不到150年的短暂期间内便复兴至目前这种景况,可以说是全拜这点所赐。
「…………我超讨厌……这座城市。」
手提便利超商塑胶袋的少女一边抬头仰望光鲜亮丽的霓虹灯光,一边简短地嘀咕了一声。
少女留着一头及肩秀发,并戴着一顶报童帽遮住双眼。身高比女性平均值来得娇小一些。服装则是由一件女用夹克及短得可以的迷你裙,加上一双长筒皮靴搭配而成。现在明明还是秋季,但不知为何她已用围巾裹住自己的颈项。
少女快步登上一间屋龄约二十年左右的公寓楼梯,在位于中层的某间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动作粗鲁地打开房门。连踢带甩地脱掉长筒靴,就这么笔直走进客厅。这是一间除了桌子及冰箱之外,就没有其他家具的简约房间。
少女连灯也没打开便将便利超商的塑胶袋及一只不明包裹摆在桌上,转眼瞪视后方的纸门。
「……很臭耶,凶煞。」
少女对着纸门出声,同时一脸不开心地弯腰坐在椅子上。
随后只闻——
「——哎呀?你回来啦?我完全没注意到耶。」
纸门内侧传出一阵男性嗓音。
少女动也不动地端坐片刻之后,纸门应声开殷,一名男子现出身影。
他的装扮相当诡异。
身穿肉类切割厂惯用的作业围裙、戴着手术专用的口罩及橡胶手套、右手握着柴刀,左手则拿着一把锯子。原本应该是纯白色的那些装备,早已染上一层漆黑的暗红血渍。
少女显然相当不悦地发出咂舌声。
「……你。」
「哦哦,打扮成这副模样还真是不好意思呢。因为素材实在有点不听话啊。哈哈哈,我这就去换衣服,请别露出那么不开心的表情。」
「……没差……反正我也没有在这边久留的意思。」
「哎呀」一声的男子先是显得有点遗憾地眨了眨眼睛,随即脱下嘴边的口罩丢进垃圾筒。
男子的容貌于焉曝光。他微眯双眼,对少女展现出堪称是笑容满面的爽朗神情。只见一名表情与沾满血污之躯体极端不搭调的俊俏青年站在眼前。
少女由衷感到厌恶地瞪视着他。
男子则只以灿烂笑容来回应这股敌意。
「话说你回来得可真晚呢。害我还提心吊胆地猜想你是不是失手了呢。」
「我时常都遭人锁定耶。你也稍微体谅一下我的难处好不好。」
「这点我当然非常清楚。哎呀,你开始协助我们至今已经届满一年了啊……也差不多该习惯了吧?」
「……我又不是出于自愿才协助你们。」
「果然还是不习惯吗?即便身为前辈的女儿,这种血腥场面可能也太过残忍就是了。」
少女再次露出不悦神情,针对男子的辩解发出咂舌声。
见到少女面带悔恨神色的男子则是心满意足地露出扭曲笑容,接着转眼望向桌面。
「那件东西顺利到手了吗?」
「我已经确实取回那块碎片了。」
「我有收到学园试验小队闯进现场的情报,没有出什么状况吧?」
「……啧,你是打哪得到情报的啊!」
「哎呀这没什么啦,毕竟你并不是唯一愿意协助我们的人啊。」
「恶心透顶……没问题啦。他们没看见我的脸,我也没留下教团的任何线索,你大可放心。只是大概已引起他们的警戒就是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你尽管放心,因为其他团员已刻意制造了另一桩更醒目的事件。况且如果事到如今才提高警戒,其实力水准也不足挂齿。现在的异端审问会只是个过惯和平生活的迂腐组织罢了。」
男子如此说道,接着注意到桌面上的塑胶袋。
「……啊,你有帮我买便当回来是吧。还这样特地麻烦你,真不好意思啊。我就感谢领受喽——」
男子打从心底感到高兴地开口道谢之后,随即脱下围裙及手套,当场拿起便当大快朵颐。
他一脸幸福地享用着便利超商的便当。
「拜托我买便当的人明明就是你吧……」
「哎呀,我好像就是对便利超商便当毫无抵抗力啊……这防腐剂及食用色素简直棒极了,真的有种熟悉到不行的滋味。」
男子一边『哼~~』地大口吸气,一边尽情享受着便当的余味。
而看着这幅光景的少女,脸上则浮现出极其严肃的表情。
「那先撇开不谈,这块碎片是什么东西啊。你打算拿它做什么?」
听见少女开口质问,聚精会神地猛扒便当的男子倏然停下筷子。
在将嘴里的食物吞下肚之前,他以筷子的前端指着那只包裹。
「咕噜……你是指这个吗?」
「嗯。看起来既无残留魔力,也没被施加任何术式。就连想当成变换器运用也没辄……根本就只是一块毫无用处的废铁嘛……」
少女话一出口,男子随即发出了开心的嗤嗤笑声。
「嘻嘻,你不晓得吗?这魔导遗产碎片,可是那位创造了伟大传奇的人物使用过的。你应该也认识唷……就是那群总是围坐在矮桌旁的,怪物们的领导者。」
「那又如何。碎片毫无价值可言。魔导遗产一旦被破坏就会失去其存在价值不是吗?」
「没这回事喔。我可是个死灵术师兼炼金术师兼召唤师耶……《英雄》需要战斗用的武器对不对?这便是用来打造武器的碎片。」
「…………你真的打算召唤出那个东西吗?」
面对心生不安的少女,男子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他将便当放回桌面上,取出手帕擦拭嘴角。
「多亏你带回这块碎片才得以凑齐战力。刚刚在里面搞定的成品就是最后一个环节。这块土地似乎保留了相当根深柢固的旧日本习俗,每当有人死掉就会采用火葬方式处理呢。尽管我还特地雇用帮手负责收集,但仍旧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齐材料。毕竟也只有这东西的材料非得在当地筹措不可啊。」
「……你到底为了这次作战杀害了多少人?」
「大约50人吧。不过请放心,其中有一半都是罪犯。虽说我当然还是尽可能地从殡仪馆那边借取遗体来用,但终究还是需要搭配新鲜的肌肉组织啊。倘若想让成品能够行动自如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
少女对双眼有如死鱼般空洞无神,面带笑容乐不可支地侃侃而谈的男子投射出一道夹带浓烈杀意的视线。
男子直到讲完整段情节之后,总算才察觉到她散发出来的杀意。
「哎呀?怎么了吗?板着那么可怕的神情。」
「……如果我们之间毫无任何关连的话,我现在一定会当场出手取你性命。」
少女以仿佛打从心底涌现的低沉嗓音,说出这句既非谎言亦非玩笑话的字句。
听见这段话的男子则心满意足地微眯双眼。
「就算想杀也无法下手对不对?一旦杀死我的话,会有何种命运等待着你……你应该相当清楚才对吧?」
「…………」
「那样一来你岂不是会很伤脑筋吗?大魔女的女儿,二阶堂真理小姐。」
男子脱口叫出少女的名字。
随后,男子确实听见了少女咬牙切齿的声音。
「少在那边耍嘴皮子……!你这死灵术师最好给我放尊重一点……!」
名唤真理的少女试图伸手揪住男子衣领的瞬间,忽见有不明物体在纸门后方蠢蠢欲动。
少女停下脚步,气得咬牙切齿。
绽放出诡谲光芒的双眸,接二连三地逐渐浮现于黑暗之中。
那边有东西。纸门后方存在着某种不计其数,却不是生物的神秘物体。
「请放心吧。我们打算等到成功营救出重要人士之后,便答应你所提出的要求。不过失败之时呢……就得麻烦你再协助提供相关情报给我们就是了。」
少女判断不出他的说词究竟是不是谎言。
但她却有着绝对无法违抗他的发言的理由。
「执行作战的日子就是明天。」
「…………绝对要给我遵守约定。」
「不波及一般民众……是吧。请你不必担心,我们幻想教团的仇敌就只有异端审问会而已。就牺牲无辜民众这点来说,是有违我们组织行事方针的举动。」
「…………」
「我们一定要获胜,并设法废除掉对魔女的差别待遇及主观偏见。我们有女武神及英雄们等可靠战友。异端审问会的独裁统治大概也已经接近尾声了吧。」
男子说完这段话之后,风度翩翩地以右手轻抵胸口,同时张开左臂鞠躬行礼。
「那么——愿女武神保佑我们。」
少女离开后,男子……死灵术师,凶煞坐回椅子上继续吃着超商便当。
房间弥漫着一股尸臭气味,一般人八成会被这股浓烈的血腥气味呛到忍不住吐出来吧。
但凶煞却在这种情况下若无其事地啃光整个便当。
他相当满足地让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端起一杯茶轻轻啜饮。
男子『呼』地松了口气,此时——
「——凶煞,你真是个爱撒谎的骗子啊。」
纸门后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声音。
凶煞闻声,只转动颈项对着黑暗展露微笑。
「你听到啦?暗夜。」
「都吵成那样了,就算再怎么讨厌也会听见啊。睡眠遭到妨碍的我现在非常不开心喔。」
一阵慵懒的嗓音。由声色便可明确断定是少女的嗓音。
凶煞将装有茶水的茶碗当成葡萄酒杯一样不断把玩。
「哦?我究竟撒了什么谎呢?」
「就是你刚刚对真理说的那段话啊。什么等这项侦察任务结束后就会答应她的要求啦,以及不会波及一般民众等等。」
「哦哦……那段话啊。」
凶煞扭曲嘴角,发出『呵呵呵』的窃笑声。
「你说得没错,那纯属谎言……暗夜,你知道我说谎的理由为何吗?」
被他这么一问,少女嗓音沉寂片刻后才作出回应。
「……………………我大概晓得。」
「不知道吗,那我就告诉你吧。」
「不,我说我隐约晓——」
「我说谎欺骗她的理由……就是因为……」
「…………」
表现出『这家伙俨然不吐不快啊……』之态度的声音来源就此沉默不语。
只见凶煞在下一瞬间霍然睁大双眼——
「——我想看看真理小妹懊恼的表情啊!」
展露出一张既诡异又恍惚的陶醉神情。
「那孩子实在有够可爱啊。虽因在饱受各式各样迫害的环境下长大成人,而导致她惯用强硬语调发言,但实际上她的心灵却是相当脆弱。天啊真让人受不了。像那种小女孩就是应该要让她品尝耻辱滋味而崩溃落泪才对吧?我指的不是肉体上,而是精神上的羞辱喔。」
「……嗯,我大概也猜到你会这么说。毕竟你是个变态嘛。」
「暗夜,你也这么认为对不对。」
「不,我完全无法同意你的想法。」
「你也很想亲眼见证那孩子懊恼地咬着下嘴唇的场面对吧?很想拜见她泪眼汪汪兼满脸通红地怒瞪着我们的身影对吧?」
「不……就跟你说……」
「是吗是吗对嘛对嘛。」
……现在无论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总有一天我会亲口这样对她说……『你这辈子永远都逃不出幻想教团的手掌心喽』。啊哈哈哈哈哈。」
明白凶煞只要一聊起这种话题就再也停不下来的声音来源,只能半死心地叹了口大气。
声音的主人对将来感到不安。
她至今仍不太能够理解。
这名在眼前大肆畅谈极端特殊的萌属性话题的变态绅士,竟是唯一有能力对抗异端审问会的魔术结社『幻想教团』高层领导人之一。而直到现在,她仍旧无法相信这个令人想要视若无睹的事实。
「啊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唔咳、呼哈、呼嘻嘻嘻嘻!」
「…………」
集死灵术师、炼金术师及召唤师等三大职业于一身,此外更曾经在教会担任过神父的亵渎神明之人,幻想教团的凶煞。
即便是在教团当中,也几乎无人知悉他的年龄、真实姓名及过往经历。
「…………不安啊。」
至于被凶煞唤作暗夜的存在。
S级魔导遗产·魔剑『战乱之剑』,则是一边看着眼前这名会引发生理排斥感的主人,一边语带叹息地嘀咕着说道。
***
作战成功至今过了整整一星期,35小队的成绩急速由黑翻红。从确保『无轨道诗篇』截至目前为止,已经查扣三件D级魔导遗产。那支虾兵蟹将小队在短短一星期内便立下如此丰硕战果的风声,早已传入其他试验小队成员们的耳中。
话虽如此,赢得好评的却非35小队全体队员,而是只有凤樱花而已。
其他成员则是体验到比以前更加悲惨的感受。
抬头挺胸、威风凛凛地步行于一年级教室走廊上的樱花,深深吸引住其他学生们的目光。
「快看快看,她就是那个受到特殊待遇而加入虾兵蟹将小队的人对不对?」
「不是据传她原本是魔女猎人吗?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真正的魔女猎人耶。」
「她单枪匹马在一星期内查扣了3件D级魔导遗产对吧?有够厉害耶……魔女猎人果然都是高手啊。」
「不但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实力更是高强。一整个令人憧憬啊。」
「但她为什么会加入那支虾兵蟹将小队啊?假如她肯加入我们小队的话,就可以轻轻松松达到升级标准了啊——」
「有谣言指出啊,好像是因为虾兵蟹将表现实在太过糟糕,理事长才找了专家当作补救措施安插到他们队上。你不觉得这样超不公平吗?」
「真的。跟那群人搭配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嘛。你瞧瞧那群不起眼的货色,特别是队长!那算什么啊?眼神凶狠,而且居然还随身佩带刀剑?根本就是浑身散发出一股明显的不中用感嘛!」
「那个人除了小队以外的成绩也都吊车尾对吧?真的扯到爆啊——」
在信步前行的樱花背后。一见到跟在约五公尺远后方的35小队三口组,学生们立刻投以嫉妒及轻蔑的视线。
原本只要走在路上就会彼人嘲笑,因此理应早就对这种反应习以为常,但这却是他们首度感受到所谓的嫉妒视线。碰到这种超级王牌助手加入垫底小队的情形,他们会遭到其他学生的不平声浪抨击,也只能说是很理所当然的结果。
樱花以外的队员就这么垂头丧气,且感到比往常更加无趣地沿着走廊前进。
上午课程告一段落后,小兔在小队室高举双手使劲拍打作业桌。
「麻烦你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吗!?凤樱花!」
遭到小兔逼问,在旁边保养自用枪械的樱花一脸若无其事地微微侧头反问。
「要我解释什么?」
「就是你连日以来的态度啦!你瞧不起我们是不是!?」
「我完全没那种意思,但假使我做过什么失礼的举动,那我愿意道歉。真不好意思。」
面对樱花率直的态度,小兔却是更怒不可遏地发出「咿——!」的尖叫声。
「我不是叫你道歉!我是说要你解释清楚啦!」
「你到底要我解释什么?」
「就是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参加搜查行动!?你总是擅自采取行动、擅自携带魔导遗产回来!被你这样一搞,我们的面子岂不是全都丢光了吗!」
「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们什么事都不必做,就能赚到以前再怎么奢望也得不到的积分。这样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吗?」
「我们又不是想要一台全自动积分制造机!你究竟知不知道因为你单独出尽风头的缘故,害我们体验到多么悲惨的感受啊!?」
「想要进行活动的话,你们另外接洽案件即可。我单枪匹马也不成问题。」
樱花自从『无轨道诗篇』那件案子结束之后,就一直维持着这种态度。
小兔会大发脾气也是无可厚非。而哮虽然尚不到无法认同的地步,但内心却也时常冒出「这样真的好吗?」的想法。
小兔仿佛头部快要窜出白烟似地气得面红耳赤,展现出几乎快伸手揪住樱花衣襟的气势。
「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受到如此天大的侮辱……!你以为自己是何方神圣啊!?」
哮连忙出手架住眼看就要冲向前的小兔双臂,及时制止了她。接着像是安抚悍马似地来轻轻拍打她细小的背部。
「算了吧,对这个女生讲再多也没用。她只对自己的目的感兴趣啊。」
莫名其妙地坐在维修桌前专心翻阅色情书刊的斑鸠开口对小兔说道。
听见她这番话,樱花轻轻叹了口气。
「丑话说在前头,这是对你们35小队而言最好的方法。」
「哦,对我们而言最好的方法是吧?那就说来给我们听听如何?究竟是什么样的思考回路让你归纳出这种结论呢?」
放下书本,边交抱双臂边露出得意笑容的斑鸠出声提问。
「……既然如此,那我就老实不客气地明讲了。」
如此宣告的樱花,则是放下爱用的手枪站了起来。
全体成员同时抬起头来。
视线集中于樱花身上,整间小队室变得鸦雀无声。
樱花语气平淡地说出接下来的一句话。
「对你们而言的最佳选择,就是什么事都别做。」
斑鸠眯起双眼,有话要说的小兔霍然起身。就连好好先生的哮,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小兔开口询问。
「就是要你们别出动的意思。简言之,凭你们现阶段的实力,在对上犯罪组织或与邪教扯上关系的魔导遗产之际,丧命的可能性非常高。」
「什……你就真的没其他话好说了吗!」
「我单独一人的成功率及生还率都比你们还高。」
「……你说什么啊啊啊啊!」
「首先西园寺,你的狙击能力有个致命缺点。狙击时常扮演着任务成功与否的关键角色。前锋是相信你的援护而深入敌营展开行动。但你却受到致命性的怯场症影响而朝相反方向开枪,最后甚至还铸下队友遭你误射而昏倒的大错。我可不想把我背后的空门交给这种人防守。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日后别再拿起狙击步枪。」
「唔……唔……」
小兔的双眼相当不甘心地泛出泪光。
接着樱花转眼望向斑鸠。
「杉波,你也一样。我承认你的维修保养技术还是一样惊人。但,你改造的程度实在太超过了。不准擅自改造我的手枪、不准加装全自动射击机能、不准改造成能够击发强装弹的模组。这显然是违法改造行径喔。」
……原来斑鸠做了那种事啊。
哮虽然因为不会使用枪械而一无所知,却也傻眼到连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强装弹应该没关系吧。何况我都用心地好好把枪身改造成不会受反作用力影响而解体的构造了啊。」
「就算不会分解也该考虑到减轻反作用力效应的问题吧。那全自动射击机能你又打算如何解释?」
「可以布下火网不是吗?」
「弹匣最多只能装九发子弹,你要我怎样布下火网啊?校规严禁试验小队使用非Alchemist公司所提供的零件及装备。而你用来进行改造的零件显然都是向其他公司订购的产品对吧。」
「那是追求浪漫的代价啦。别斤斤计较这点小问题好不好——」
斑鸠讲述了十分偏颇的浪漫思想,气呼呼地噘起嘴唇。樱花似乎作出了再继续讲下去也没用的判断,便无声无息地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接着走到坐在小兔身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哮面前,定睛看着他。
「最后……草剃。」
刚才明明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指责其他两人,唯独在面对哮时有了转变。
坐在椅子上的哮顿时挺直背杆,咕噜地吞了口唾液。因为樱花脸上浮现出相当明显的厌恶神色。
「你不该继续担任队长。我刚刚对她们讲的那些话,照理而言应该是由你来开口才对。你打算害队员白白送死吗?」
她的主张十分正确。哮真的完全无从反驳。
哮其实对这点也有所自觉。但『我有资格撇开自己的拙劣表现不谈,而对部下讲些高谈阔论的大话吗?』这个念头却总是令他心生胆怯。要他不觉得自己非常丢脸也难。
「还是说你是因为自己实力不足,才不敢摆高姿态发号施令吗?」
全都被她看透了。
「……所以我才会说你是个不及格的队长。」
蔑视的笑容,搭配更尖酸刻薄的字句。
半句话都说不出口。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到的自己,大概从建立身为队长应有之心理准备的阶段开始,就已经注定失败了吧。
这不是自虐,而是哮针对目前的状况思考所得到的结论。
「………………可能真是那样也说不定。」
就在哮一如往常地闹起胃痛之际——
不知为何,樱花竟怒发冲冠,同时双眼霍然圆睁。
甚至连表情的严肃程度也随之变本加厉。
「你这家伙根本不配成为异端审问官……!」
展露出激动情绪的樱花向前探出身子,使劲抓住哮的上衣衣襟。
一时之间反应不及的哮,只能任人宰割地被樱花拉了过去。
「……凤。」
「我从理事长那边听说了你选填志愿的动机。你好像是为了钱而立志成为异端审问官是吧……庸俗的东西……简直不知羞耻!」
「……唔!」
「别以为靠着自私自利就能制裁罪恶……像你这种家伙就是造成审问会腐败的元凶,给我有所自觉一点!」
哮不发一语。
视野瞬间染上一片血红,有种好像快要变回过去那个自己的感觉。
你没资格这样批评我。
你哪知道我的苦衷。
你哪明白——我们的难处啊!
「…………」
哮硬是咬牙忍住差点脱口飘出这段话的冲动情绪。
只看表面的话,会被她解读成那样也无可厚非。樱花对哮的身世经历一无所知。而反过来说,哮也不晓得关于樱花的任何情报。
所以他忍住了。硬是把这股气吞回肚子里。
「听你洋洋洒洒地在那边大放阙词,但你有资格讲那种话吗?」
此时,坐在椅子上的斑鸠开口说道。
「……什么?」
「若说草剃不配的话,那你又如何呢?基本上你就是因为异端审问官的资格遭到撤销才重返学园对吧?」
斑鸠语调平静、淡然地指责樱花。
被斑鸠这么一说,樱花顿时沉默不语地低头看着地面。
「我晓得喔。你在异端审问官们之间是怎样被称呼的。」
「……唔。」
「《红莲公主》。听说你是个上级明明没下达命令,却肆意动手杀害犯人,让事件现场变成一片血海的瘟神。这样高层人士当然会大喊吃不消啊。」
「……你擅自……调查了我的事情吗……」
「你也没资格批评别人吧。毕竟你都做过擅自打听草剃志愿动机之类的举动了啊。」
「那是……理事长他……」
樱花才刚开口,又把话吞回肚子里。紧握的双拳亦发出微弱声响。
「…………」
结果樱花并未出声反驳斑鸠。她只是静静闭上双眼,悄然掉转脚步。
「关于我的事情,我……并不打算加以否定。但我针对小队活动的指摘句句属实,也无意撤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草剃现在根本没资格担任队长职务。」
大概是切换情绪了吧,樱花此时已经恢复正常。
樱花背对众人,举步走向出口。
「其他人也一样。再这样下去,全体阵亡的预测绝对不会失准。我可不想就这样陪你们同归于尽。」
「「「…………」」」
「我想说的话就这些。」
只留下这句话之后,樱花便动身离开小队室。
现场则笼罩着一股鸦雀无声的尴尬气氛。
「……讨人厌的实力至上主义者。除了自己以外就找不到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事物了吗?」
「只不过她的指摘大致上也都没错就是了……」
「但话又说回来,她对你的态度好像格外带刺耶。你对她做了什么事吗?」
发生在一星期前的那件事情,自哮脑海中一闪而过。
回想起手掌抓到的那股柔软触感,哮顿时满脸通红。
斑鸠则露出试探目光凝视哮的脸,随后拿起掉在作业桌上的薄荷口味棒棒糖叼在嘴边,抬头仰望房间的天花板。
「……你这小色鬼。」
「!?」
哮不禁面露惊愕神情望向斑鸠。该不会是因为无线电开着的缘故,而导致当时发生的事情全都被她听见了吧。
哮十分沮丧地垂低双盾。
「就我所知,她对罪犯及魔女所采取的对应方式十分异常喔。她显然对他们怀有强烈恨意。」
「你果然调查过她了啊……尽管嘴上不饶人,但其实你也有在寻找能跟凤和谐相处的方法嘛。」
「不,我只是想掌握她的弱点罢了。」
「……我想也是。」
哮瞬间抹除掉心中那个差点对斑鸠刮目相看的自己。
「但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调查啊。《红莲公主》这个绰号相当出名喔。逮捕的犯人数量及查扣的魔导遗产数量固然非常可观,但她射杀的嫌犯总数也同样多得令人啧啧称奇啊。」
「…………」
「我猜,大概是她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吧。」
随后又补上一句『但我没兴趣就是了』的斑鸠,喳喳作响地吸吮嘴里的薄荷棒棒糖。
射杀数很多。哮对此事也有一点头绪。在前阵子承办『无轨道诗篇』案件之际,他已察觉到樱花的危险态度。
『……我要铲除你们这帮败类、以及魔女……一个也不留……!』
那句话确实充满了憎恨之情。
坦白讲,身为同一支小队的队友,若说不在意那就是骗人的。
「听说那家伙总是形单影只。虽说好像是因为其行动令人毛骨悚然而导致大家都跟她保持距离,但就算身旁的友人私下提出邀请,她也都只会一口加以回绝。究竟是另有隐情呢……或者只是典型的人格问题呢?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她个性实在很糟。」
「「…………」」
「?你们俩干嘛同时转头看着我啊?」
「「你没资格说别人好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如此说道,只见大声嚷着『什么嘛——』的斑鸠一边叼着薄荷棒棒糖,一边气得噘起嘴唇。
大概是现场气氛变得和缓许多了吧,在哮及斑鸠与樱花争论时显得不知所措的小兔——她意外地不擅应付这类争执场面——突然见机不可失地挺起胸膛加入对话。
「真是够了,她也实在是有够不坦率耶!为什么就是无法更进一步与我们打成一片呢!」
「……?小兔,你在说谁啊?」
「就是凤樱花啊。再怎么笨拙也该有个限度。她明明只要更率直地表达出自己的心声就没事了啊。」
「哦……你晓得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
为了请教相关情报,哮出声询问趾高气昂地站在身旁的小兔。
只见小兔用力哼了一声,挺起她那尺寸颇雄伟的胸膛。
「那还用说吗?本姑娘可是清纯少女的典范耶。」
「喔……」
「答案很简单。听清楚啰?那个女孩由于没有朋友而非常渴望加入我们这个圈子,却因生性笨拙而无法实现心愿,所以才会紧咬着身为队长的你不放,同时酝酿出『我比你们还优秀,快让我成为你们的同伴吧』这种拐弯抹角的邀请气场啦!她虽然爱逞强,实际上却只是无法开诚布公罢了。想也知道肯定是这样没错。那个女孩铁定没有半个朋友啦!」
「但她看起来明明就是表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啊。」
「反正总而言之——凤樱花是个无可救药的寂寞鬼!」
小兔面露『呵呵呵,知道厉害了吧?』的得意表情,更进一步挺起胸膛。
而无巧不巧,此时哮及斑鸠内心都产生了同样的感想。
「「那不就是平常的你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感想。
「什么!我哪里像是个寂寞鬼啊!?」
「你脸上都写着『因为只有我在国中时代跟其他两人没有交情,所以感觉活像局外人一样,好寂寞唷』这么一行讯息了。」
「我我我哪有啊,我一点都不觉得寂……」
「樱花在没朋友这点上头也跟你完全一致呢。」
「唔唔唔唔……」
「听说兔子只要落单就会死掉,不晓得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呢——?」
「唔喔喔杉波斑鸠——!」
小兔虽然活像烧开水的茶壶一样边喷出蒸气边扑向斑鸠,却因头部被斑鸠压住而导致双手构不着她,只能隔空不断比手划脚。
在吵闹不堪的小队室内,哮专心思考接下来究竟该如何是好。
樱花说的话非常正确。由她独自一人行动,大概比较容易赚得积分吧。
但那样一来,小队的存在便毫无意义可言。身为队长,他敢断言唯独这个选项是错误的。
(事到如今才摆出队长的架子吗……可是凤刚刚说的话一点也没错,我也必须认真思考小队的未来走向才行。)
哮忍不住面露苦笑。
(……身为同一支小队的队友,我还真是无论如何都希望能争取到她的认同呢。)
只要能够互相帮助、携手合作的话,应该就能有助提升小队的整体实力才对。在之前的状态,小队既无法营造出合作关系、也没有足够实力可言。但现在拜获得樱花这股强大战力所赐,起码也已具备实力。
再来只要能建立某种程度的合作关系……纵使到不了那种境界,只要可以增加彼此交流的次数,相信一定能创造出好的结果才对。
更重要的是……
「……我们已经成为同伴了,再这样下去真的很不妙啊。」
哮自言自语一番,随后起身离开座位,走到另外两人身旁。
哮静静地将双手摆在作业桌上,静静地闭上双眼。
心想『时至今日,我以前看过的教科书内容终于有机会派上用场了』的哮,暗自感到振奋不已。
「——我有个提案。」
当再次睁开双眼时,哮脸上的表情已经多出一股自信及使命感。
几分钟后。三人紧贴在学生餐厅入口的墙边,专心侦察餐厅内的情况。
三人分别盯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观察些什么的模样,看在旁人眼中简直就跟变态没啥两样。从他们身旁经过的学生们纷纷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三人则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狐疑视线,只顾监视目标……也就是凤樱花的身影。
「……成功捕捉到目标物了。」
「……她果然不出所料地独自一人在吃午餐呢。」
「午餐的菜色呢?她买了什么餐点?」
樱花板着不苟书笑的神情,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而摆在餐桌上的午餐是……
「……红豆面包,以及牛奶……为什么是红豆面包加牛奶啊?」
「红豆面包加牛奶……很像草剃常买的餐点组合呢。」
「嗄!你们别瞧不起红豆面包加牛奶好不好。红豆面包超级好吃的耶!搭配牛奶也只要160圆!不但省钱,而且这个组合堪称是最强拍挡啊!」
「「你太大声了啦。」」
「…………对不起。」
由于对红豆面包加牛奶异常讲究而无法忍气吞声的哮,却因遭到她们俩同声斥责而垂头丧气。
三人继续观察樱花的模样。
樱花打开罐装牛奶的瓶盖,用双手捧着由塑胶袋里取出的红豆面包,接着停止所有动作,随后突然左顾右盼地提高警觉环视周遭。
三人连忙闪身躲藏。
「为什么只是吃顿饭却非得那么小心翼翼不可啊?」
「……其中必有蹊跷啊。」
「红、红豆面包加牛奶藏有什么玄机吗……?」
等到她放松戒心后,三人再次悄悄探头观察。她明明就只是准备享用午餐,为什么会散发出那么强烈的紧张感呢?
三人屏息以待,樱花终于缓缓将红豆面包送至嘴边。
然后……一口咬下。
「她吃了。」「她吃了耶。」「她吃了说。」
她明明就只是咬一口红豆面包,这三人不知为何竟显得紧张兮兮。他们的举止实在很妙,同时也吸引了更多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紧接着,樱花伸手拿起牛奶瓶,咕噜地喝了一口牛奶。
再间隔一拍呼吸之后——
「……~~~~♪」
原本板着一张脸的樱花,竟展露出有如冰雪融化般的灿烂笑容。
「「「…………」」」
目击到那张实在太过不搭调的可爱表情,三人均哑口无言。她脸上挂着宛如刚泡完温泉一般,打从心底彻底放松的表情。
「…………」
但却也只维持了短暂片刻。只见她立刻换回原本不苟言笑的表情,再次咬了一口红豆面包。
「~~~~♪(咀嚼咀嚼)」
随后又笑逐颜开,又不苟言笑地反覆变换这两种表情。再仔细一看,还可发现她只有在将红豆面包送至嘴边时,会微微摆动自己的双脚。
三人从来未曾目击过脸部表情落差如此剧烈的情景。
「……这肯定是她最爱吃的东西啊。」
「有……有够笨拙的啦。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欣喜之情嘛。」
「或许她……只是个出人意表的普通人也说不定。」
面对她那一反常态的模样,哮及小兔都不知该作何评论才好。至于斑鸠则是笑咪咪地拿起随身携带的数位相机猛按快门。
「呵呵、呵呵呵呵呵,这、这可以用。我可以在许多方面搬出这项把柄来威胁那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啊。我、我我我该用这个把柄,要、要要要求她打扮成什么模样才好呢?」
「喂,你在拍什么照啊你,我们快走吧!」
「她、她果真就是红豆面包超人吗!?只有手枪及勇气是她的朋友吗!?这种设定能让谁占到便宜啊旦具的不会违反著作权法吗?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草剃!」
「别在那边乱发神经,赶紧闪人了啦!」
哮一把揪住独自陷入妄想世界的斑鸠衣领,三人就这么匆匆忙忙地撤离现场。
…………一个半小时后。
「……的确,在答应你的提案之时,就已经注定无后路可退了……但该怎么说呢……应该还有其他更合适的方式才对吧?」
手持剪刀跟色纸的斑鸠坐在小队室的作业桌前,一脸不开心地如此说道。
尽管抱怨连连,但斑鸠还是没停下手边的动作。她将色纸对折四次留下折痕,再用剪刀沿着折痕喀喳喀喳地剪开,然后把剪成环状的色纸用浆糊黏成锁炼。这项单调作业前前后后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小时左右。
整间小队室贴满了斑鸠手工制作的纸圈,天花板则挂着一条写有「虾兵蟹将小队☆迎新会」这么一行潦草字句的白色布条。
亲手写下虾兵蟹将小队一词的举动,简直就是极尽自虐之能事。
「嗯!如此一来凤应该也会稍稍打开心门才对!」
「跟小学生没什么两样的主意呢。」
「可是『如何与新进员工相处』这本书也有写到,举办迎新会能博得相当高的好感度。」
这就是所谓外行人的浅见。双眼眯成一条直线的斑鸠定睛瞪视着哮。
「你真以为办这种活动,那个铁面女就会感到开心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得通。」
「笨拙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啊……真不愧是没有半个朋友的小队长。」
「…………我的确是没有朋友啦。」
「反正我也没有朋友啊。」
尽管一脸傻眼地谴责哮,但斑鸠的手艺还不差。或者该说不愧是希望成为锻冶师吧,她的手工十分灵巧。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你依旧有好好帮忙不是吗?」
「毕竟是队长命令啊。我当然会做。更何况我跟凤虽然处不来,但她确实有两把刷子对吧。因此我也可以理解草剃你坚持要跟她打好关系的想法啦。」
即便是不轻易认同他人的斑鸠,似乎也颇认同樱花的实力。哮一边露出柔和神情,一边轻抠自己的脸颊。
「也不单只是为了这点就是了。」
「谁叫她是你憧憬的对象。」
「……嗯?」
「促成自己改头换面的女人……少年,你爱上她了吗?」
「不是那样子好不好,我只是以队友身份稍微……」
就在哮试图加以否定之时,小兔快步自简易厨房里头跑了出来。
「出炉了唷,草剃!这是连我自己也觉得很棒的精美成品喔!」
双手端着一个盛有大型草莓蛋糕的盘子,脸上沾有奶油的小兔一脸自信满满地站在哮面前。
她虽然是勉为其难才穿上斑鸠准备的兔子图案围裙,不过却相当地搭。
大吃一惊的哮开口说道。
「小兔,原来你真的会作料理啊?」
「我小时候曾跟祖母大人学习过烹调啦。喏,如你们所见,这是个红豆奶油口味的草莓蛋糕唷!」
斑鸠露出一脸诧异的神情,看着得意地抬头挺胸的小兔。
「红豆奶油?那种玩意儿真的好吃吗……?」
「唔……有什么意见麻烦等试吃过后再说好吗?那个女人肯定也抵挡不了这盘蛋糕的诱惑啦!」
小兔将盛在试吃用小餐碟上的蛋糕递给哮及斑鸠。
斑鸠虽然觉得自己好像准备试毒一样,不过两人还是一口把蛋糕塞进嘴里。
默默咀嚼了几下之后,两人脸上均逐渐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哎唷,好好吃。真是意外耶。」
「真的,好吃极了。小兔,你该不会是有这方面的天份吧?」
听到斑鸠的率直感想及哮的赞赏之后,小兔先是为之一愣,接着忍不住猛眨双眼。刚才明明还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如今却是羞红双颊,任由视线在地板上来回飘移。
「虽说我很不喜欢被人直呼名字……但想不到你们居然都如此大方地夸奖我……实、实在太令人意外了了。」
「不不,这真的很好吃喔。小兔你有够厉害耶。哪像我除了剑术以外什么也不会,所以很尊敬你耶。」
「……这、这样啊。好吃吗?太、太好了。只要大家吃得开心,就非常……非常值得了。」
虽然显得有点难为情,但她似乎真的感到相当开心。只见她为了冷却滚烫的脸颊而以双手轻捂着脸蛋,微微低头展露出微笑神情。
忽觉她那神态与自己的妹妹身影有所重叠的哮,差点忍不住伸手轻抚小兔的头。
岂料就在这个时候……
「——我要进门啰。」
门扉伴随着叩门声响喀嚓开放,引起所有人回头察看。
哮则连忙抓起桌上的拉炮递给另外两人。
紧接着——
啪嘶……啪嘶…………………………啪嘶。
三人手中的拉炮时机错乱地各自炸开,发出了非常空虚的三声炮响。
走进小队室的樱花先是略感诧异,随即不悦地伸手拨掉覆盖在头发上的彩色纸片。
现场气氛顿时凝结。
「……这是什么意思?」
她面露凶相怒瞪在场三人。
哮虽吓得脸部表情为之一僵,却仍设法挤出笑容说道。
「呃,那个啊……今天是你的欢迎——」
话讲到一半,哮这才察觉到樱花的状态不太对劲。制服被沙土及灰尘弄脏,而且不仅制服
受难,就连全身上下也都布满擦伤。
「……你这身伤势是怎么搞的啊!?」
「只不过是敌人作出少许抵抗行动罢了。爆发战斗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我已经成功确保了魔导遗产,这点小伤不成问题。」
「还不成问题咧……你都血流如注了耶!稍等一下,我立刻帮……」
「先别管那么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樱花眯起双眼,以夹带少许怒气的语调开口说道。
她先逐一扫视其他两名队员,最后才定睛怒瞪着哮。
「……在小队活动时间开起狂欢派对是吧。您可真够大牌呢,队长大人。」
「不不,这原本是一场为了你而举办的派对……」
「……?为、为了我?」
「喏,我们不是还没举办你的欢迎会吗?」
「…………」
至此,樱花才首度察觉到垂挂在天花板上的布条。
樱花瞬间露出感到困惑的表情。
「我们还不太清楚你的事,而你也同样不太了解我们,没错吧?」
「…………」
「所以啊,我才想说第一步就先从加深彼此的交情开始。」
脸上浮现出近似苦笑之笑容的哮,似乎令樱花感到有点伤脑筋。只见她视线游移不定,表现出一副不知该如何对应才好的样子。
但随后却见她脸色逐渐变得愈来愈凝重,最后轻轻吐了口气,露出平常那张冷淡神情抬头说道。
「……抱歉,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奉陪。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无妨。」
「哎呀,别这么说嘛。杉波都为了你而动手布置场地,小兔也特地作了个红豆奶油口味的草莓蛋糕耶。至于我……坦白讲我刚刚什么忙也没帮上,但你就当作是为了她们俩……」
「攀关系打交道不符合我的本性。更何况我与你们不同……并不是怀着玩乐心态而试图当上异端审问官的。」
撂下这句话之后,樱花再次打开入口处的门扉,迳自走出小队室。
哮在那一刻所瞥见的樱花侧脸,既不像是怒气冲冲、也没有半丝轻蔑神色,只是看起来好像……显得有点落寞。
哮一把抓起医药箱,冲出小队室追赶樱花的背影。
「凤!」
发现樱花背影的哮,边出声呼叫边快步接近过去。
只见樱花颇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回头询问。
「干嘛?」
「你要去哪?」
「跟你无关吧。」
「就跟你说等一下,你伤得那么严重,起码也让我帮你应急处理一下伤口嘛。」
樱花的左脚出血量相当惊人。表面留有一大片仿佛发生车祸所造成的严重擦伤。然而樱花却完全没表现出保护左脚伤口的举动,就这么再次迈步前进。
「这点小伤我自己就能处理。我从刚刚开始就一再强调与你无关,你听不懂吗?」
「当然有关,我们是同一支小队的队员,而我是你的队长。」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摆出队长的架子……」
换来了她的冷眼瞪视。
但哮这次偏偏就是不肯让步。
「没错。这是队长权限,你就乖乖接受我的治疗吧。」
哮搬出罕见的强硬态度,将医药箱挪到她面前。
面对态度莫名强硬的哮,樱花显得有点为难地叹了口大气。
哮让樱花坐到校园庭院的板凳上,从医药箱里取出消毒液、纱布及绷带。
接着没有发出任何预警,便温柔地触摸了樱花的脚。
「你!?」
「?怎么了吗?」
「没……没事,要处理……动作就快点。时间已经有所延误了。」
别过头去,脸颊微微泛红的樱花如此命令哮。
为了察看伤口状态,哮先用水冲掉伤处的血渍。
「幸好。虽然流了很多血,但伤势并不如想像中的严重呢。」
「所以我才说没什么大碍啊。只是因为走动而引发较夸张的出血症状罢了。」
「但不管医生也好、《药师》也罢,姑且还是去找个专家帮你诊治一下吧。这种伤或许会留下疤痕也说不定啊。」
「那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这种程度的伤疤在我身上多得是。」
听她这么一说,哮忍不住定睛凝视樱花的脚。
「……唔,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的脚……」
「哎呀……抱歉,我只是心想话虽如此,但你的脚其实还满漂亮的啊。」
哮直接讲出内心想法,樱花顿时变得满脸通红。
「漂……漂、漂亮?」
「嗯,足以令人看到入迷般的漂亮呢。」
「唔唔唔!」
「虽然乍看之下看不出来,但不仅具有柔软的优质肌肉,肌肉比例也没失去平衡。相当接近所谓的理想型态耶。」
「……呃,喔。原来是这种意思啊。」
「?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意思吗?」
「没、没什么。赶紧闭嘴加快你的动作啦!」
见樱花面红耳赤地将脸撇向一旁,哮微微侧头感到不解。
哮既不是对樱花那女性化的美腿不感兴趣,也不是他天生迟钝。只是目前他为了全神贯注地进行应急治疗,而彻底摒除掉一切杂念罢了。手脚不灵光的哮若不这样做,反而有可能会不小心手滑而造成伤势更加恶化。
哮慎重其事地为伤口喷上消毒水。
「……唔。」
「抱歉,会痛吗?」
「不要紧。我已经习惯这种疼痛了。」
「哈哈,你这个人讲话可真奇怪啊。」
「?我讲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就我个人经验而言,人绝不可能习惯所谓的疼痛。顶多只是有办法忍受,但会痛就是会痛。在可以宣泄痛楚的时候就尽情宣泄出来,这样才不致造成太大的精神负担喔。算是个小知识吧?」
哮脸上浮现出有点得意的笑容,同时继续动手替她处理伤口。
「…………」
樱花则是一边细细回味哮的发言,一边眯起双眼,露出『这男生真爱胡言乱语』的表情。
痛的时候只要宣泄出来就好。
看样子,这句话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了少许印象。
在应急处理结束前,樱花始终感到有点坐立难安地任由视线到处飘移。
「好了,完成啰。」
拍了拍手之后,哮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出声说道。
樱花则是双眼眯成一条直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只见绷带仿佛构成肿包一般,乱七八糟地缠满了整只脚。
「……我有种机动性大幅下滑的感觉。」
「啊、啊哈哈哈……哎呀,相信你也晓得,我这个人的手脚超不灵光的啊。」
长得就是一副好好先生模样的哮,只能边轻揠头发边露出苦笑神情。
看着他那张毫无恶意的表情,樱花也无心搬出『我还不如自行动手处理算了』这句话来责备他。
樱花动作生硬地伸手触摸缠在脚上的绷带,一脸困惑地站了起来。
「……我、我可不会道谢喔。这都是你自愿做的事情罢了。」
「用不着说谢啦。我们既是同伴,我这样做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吧?」
「…………」
听见『同伴』一词而再度感到浑身不舒服的樱花,就这么撇下哮迈步离开现场。
「啊,等一下啦。你要去哪啊?」
哮一边不灵光地把医疗器材收进医药箱,一边跟在樱花身后。
「进行小队活动。接下来我要再去处理另一件案子。」
「带着那只伤脚吗?别闹了啦……还是由我们小队全体出动比较妥当。」
「不行。我在追查的敌人对你们而言太危险了。最后只会落得重蹈覆辙的凄惨下场罢了。」
「……那我就更不能放你独自前往。你究竟在追查什么目标?是魔导遗产吗?还是魔女呢?」
「跟你无关吧。」
「当然有关。我可是你的队长耶。」
哮再次高举队长权限,展现出强硬态度。
尽管樱花显然感到很不耐烦,却因刚才接受了他的治疗,因此没办法摆出强硬姿态。
迫不得已的樱花只好停下脚步,神情严肃地转身面向哮。
「……你还记得『无轨道诗篇』那起案件吧?」
「?嗯。」
「那起案件还没解决。」
经她这么一说,哮才想起事实的确如她所说一般。
在冲进交易现场时,他们并没有逮捕那个看似交易对象的神秘人物。
「那帮家伙身上还藏有许多无法理解的疑点。明明只是一般黑帮成员,所持用的武装却过于充实,假使仔细考量你的证词,那么『无轨道诗篇』并非主要交易物品的推测肯定不会有错。」
「你该不会已经掌握到交易对象的情报了吧?」
「不,我还没追查到那么深入的阶段。虽然基于逮捕者的权限而获准优先侦讯那些家伙,却没能问出什么有益情报。然而,我的确已掌握到交易物品的详细情报。据说好像是魔导遗产的碎片。虽说碎片只是毫无特征的刀身,所以没办法特定出其真实面貌,但应该是呈现出长剑型态的魔导遗产才对。」
「碎片……我记得魔导遗产只要外形遭到破坏的话,就会连同术式也一并毁损,而丧失存在价值对吧?」
「一点也没错。然而他们却以相当惊人的价码卖掉了那块毫无价值可言的东西。如此一来,实在难以想像他们的交易对象会是收藏家或黑市盗卖组织。」
「?为什么?」
面对打从刚才开始就只会一再提问的哮,樱花毫不掩饰地露出了焦躁的神色。
「外行人收购魔导遗产碎片有什么用?显见交易对象极有可能会是魔术结社。」
「魔、魔术结社……是指魔女及魔法师所组成的集团吗?如今还有那种落伍的组织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虽说固执于刀剑的自己也没资格讲这种话就是了,哮如此心想。在魔女几乎全数受到管理的现代社会,魔女们想组织党派进行活动可说是难如登天。
但樱花却仿佛表达出『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的意思似地微眯双眼。
「《幻想教团》。虽然绝大多数相关情报均是一团谜雾,但这个魔术结社确实存在。」
哮也曾听说过这个组织的名字。那是个学园内偶尔也会传出相关谣言,有点类似都市传说的集团。据传这是个由打从魔女狩猎战争爆发前便存活在这世上的魔女及魔法师们联手组成,以打倒审问会为目标而展开活动的组织。
假如真的存在的话,那将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没人晓得在面对古老魔女时,运用现代兵器是否也能与之抗衡。就现代及过去而言,过去的魔女堪称拥有压倒性的强悍实力。有办法接连施展能在转眼间摧毁一座城镇之高阶魔法的魔女及魔法师,在过去可说是多不胜数。
「直到最近,另外又爆发了一连串性质相似的奇妙案件。由于跟魔女及魔导遗产都毫无关连,因此原本应该是归警方管辖的案子,但我却不这么认为。那群嫌犯专门收集尸体与不明人士进行交易换取报酬。而会收购尸体的就只有魔女。」
「可是……那跟我们经手的上一件案子有关系吗?」
「据传委托人也曾交代过那些小喽啰。说『若有新鲜尸体的话,我们愿意出钱收购』……」
哮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尽管只凭这几项共通点便断定对方是《幻想教团》实在有点操之过急,但这样一来确实就能看见此案与『无轨道诗篇』一案之间的关联性。
虽说现在还完全猜不透犯人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照常理推断的话——
「——我猜测他们正在进行某种准备。就算先撇开是否为《幻想教团》的问题不谈好了,这件事显然与魔女或魔导遗产脱不了关系。我接下来准备突袭线报指出的邪教集团聚会点。」
「你这阵子该不会就是独自锁定了那个收集尸体的集团进行搜查吧?」
「嗯。查扣的魔导遗产就是搜查过程的副产物。」
真是个有够积极的女生耶……哮内心再次浮现出这个念头。
「问够了吧。晓得我在做什么的话,就滚回小队室跟另外两名队员调情嬉闹去吧。」
「不不不,等一下啦。假设对手真的是《幻想教团》或魔女的话,那就超过学生所能处理的范畴了吧?你应该将到手的情报交给学园高层或魔女猎人,就此结束这项行动才对吧?」
「哼……其他魔女猎人都只顾着处理其他更重大的案件,想也知道他们肯定不会认真看待此案。我在被撤销魔女猎人职务之前,学园高层也说过这件事归警察管辖,连听都懒得听我的报告。因此我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要设法解决这起案件。」
语毕,樱花双眼浮现一抹黯淡光彩,同时紧紧握住拳头。
从她这段说词听来,她大概是自从被革职之前便开始追查这起案件了吧。哮不禁觉得樱花眼中似乎蕴含着某种类似执着般的情感。
那是一股既深邃且悲哀,近似憎恨的……
「……这下你懂了?我所追查的对象不但是你们负荷不了的重担,审问会也不承认这是符合赚取积分规定的事案。因此这起案件对为了赚取积分而进行搜查的你们毫无益处可言……别再跟来了。」
那是一种既可解读成『纵使跟来也只会碍手碍脚』的意思,亦可解读为担心队员安危的说法。
樱花迳自迈开步伐离开现场。
哮差点忍不住停下脚步。但哮也不是个无能到得知樱花跟那么危险的事物扯上关系,却还放任她只身涉险的糟糕队长。
「我也要陪你一起去。」
「…………为什么?」
「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总不能放有伤在身的人单独行动吧。反正就算我再怎么阻止,你大概也听不进去,所以我也要同行。」
樱花显然感到相当厌烦地皱起眉头。
「……我不是说这点伤势不成问题吗?」
「即便你自以为不在意,一旦发生紧急事态,你的动作会为了护住伤口而变迟钝喔。」
「那种状况绝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况且我根本一点都不觉得痛。」
「就跟你说别逞强了。再怎么想肯定都痛得要命吧?」
「我说不痛就是不痛。」
「会痛好不好——」
「一点也不痛。」
「很痛。」
「你很顽固耶。」
「你从没被说过是个死不认输的人吗?」
面对难得丝毫不肯让步的哮,樱花露出一脸打从心里感到索然的表情。
结果,最后选择妥协的是樱花。
哮及樱花完成伤口的紧急处理,备妥成套装备之后,随即动身前往现场。
哮原本提议应该也要找小兔及斑鸠同行才对,却遭到樱花拒绝。本来很想说『你就别那么固执好不好』的哮,最后还是同意了樱花所说『由于这次的调查地点是个密闭空间,因此人愈少愈好』这个具有说服力的意见。
调查地点是某座位在过去被称作东京湾的沿海地带港口。有一间独自搭建于货柜集散区附近草丛堆中的大型组合屋。
就第一眼印象而言,这间看起来很像只是一间废弃屋的组合屋虽然已经荒废,却有许多不太对劲的疑点。不同于破破烂烂的外观,唯独门扉显得焕然一新,门锁也是全新货。而且锁头数量相当可观,还被铁链紧紧缠住。
里面显然传出一股有人在内的气息。
哮及樱花分别站在门扉两侧,确认锁头的状态。
一判定用普通手法大概很难打开,樱花随即抽出收纳于背部枪套里的霰弹枪。
她试图将这把枪递给哮。也就是『由你负责破坏锁头』的意思。
「…………(使劲摇头兼摆手!)」
「…………」
樱花并不晓得哮那一手宛如受到诅咒般的悲剧枪法。因为这不是闹着玩的,他真的有可能一不小心便错手打死樱花。
樱花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失望的神情,稍稍退离门口并举起霰弹枪。
——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锁头应声爆开,门扉顿时失守。
哮立刻起脚踹破门扉。
「笨蛋,突击该由我来——」
就在樱花试图制止哮的那一瞬间……
——耳边传来『叮』的一阵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拔掉般的声音。
「——草剃!」
被樱花出声叫住的哮回头察看。
哮目击到的,是樱花突然扑向他的身影。
挨了这记与其说是拥抱,不如说是近似擒抱的撞击,来不及采取预备动作的哮就这样被推倒在地。
瞬间,女孩子特有的香甜气味扑鼻而来,两人嘴唇几乎快贴在一起,令他不禁屏住呼吸。
就在哮感到理智即将被这股烦恼意念夺走之际,他刚才试图闯入的门扉附近赫然响起一阵相当剧烈的爆炸声。
在浓烟当中不断猛咳的哮,总算才理解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难、难不成……是陷阱!?」
「快起来!对方要开溜了!」
在哮察觉敌方动静之前,樱花已霍然起身并直接拔腿奔向组合屋后方。
哮也立刻随后追上,却目击到一辆刚好发动引擎驶离现场的黑色休旅车。他们必是事先作好了只要陷阱一发动,随时都能快速逃离现场的相关准备。
「可恶……来不及了。」
看着逐渐变小的休旅车,哮不禁眉关深锁。
「不,还没完。」
樱花替手枪换上实弹弹匣,单膝跪地举枪瞄准。
接着一边任由枪身异常凶猛地反弹上扬,一边接连开了三枪。
休旅车早已变得有如豆粒一般渺小。
「实在太勉强——」
哮话还没说完,只见已经变得如同豆粒般渺小的休旅车忽然左飘右晃,就这么失控撞上附近的货柜而翻覆。看来樱花击发的子弹似乎全数命中了休旅车轮胎。
「…………骗人的吧。」
「改造功力固然了得……但反作用力的表现果然没救了……」
樱花一边抽掉手枪弹匣,一边自言自语,随后一脸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即便是经过斑鸠特别改造的手枪及强装弹,纵使敌人采用了笔直的逃亡路线,而且现场又完全无风的状况下,以一把手枪、在那么远的距离下、又承受那么强大的反作用力,居然还有办法射穿轮胎……这种实力已经不单只是所谓的高手而已了。
哮因为无法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而面露怔然神色。
「草剃,你负责确保车上那几名嫌犯。我进小屋察看状况。」
「……知、知道了。刚刚真的很谢谢你救我——」
「用不着道谢,快点去啦!」
被她这么一吼,哮逃也似地冲向休旅车。
根本分不清楚究竟谁才是队长。
哮为昏倒在休旅车中的三名男子戴上手铐后,便快步赶回组合屋,并打开后门进入室内。
才刚一脚跨进,哮立刻察觉到这间小屋反常的地方。
屋内弥漫着某种异臭。一股类似血腥味,令人反胃作呕的臭气。
哮边提高警觉边沿着小屋走廊推进。他逐步走向臭气较为浓烈的方向。
随后,他在一间刚好位于走廊尽头,看起来应该是寝室的房间门口,发现樱花悄然伫立于敞开的房门前方。
哮一边捣着鼻子,一边探头窥视樱花的脸庞。
「…………」
只见樱花双眼圆睁,整个人完全静止不动。
就在哮试图开口叫她的时候。
「你怎么了——唔……!?」
一股跟刚才完全无法相比的强烈异臭迎面袭来,使他不禁紧紧捣住鼻子。
一阵足令双眼感到刺痛的鲜血气味。哮勉强压抑住自胃部涌上喉头的呕吐感,开始确认寝室的内部状况。
——地狱,就在眼前。
塑胶袋里装满了数不清的人类躯体部位。手、脚、头颅及躯干。相当于好几个人遭到五马分尸而成的人体部位,被分门别类地装在不同的塑胶袋当中。
但问题并不在这些塑胶袋。
「……啊……啊……」
哮不由自主地脱口发出了近似呜咽的呻吟声。
窗帘受到自窗外刮进的微风吹拂,轻轻地腾空摇摆。打在奶油色窗帘上的日光,仿佛夕阳一般照亮整间房间。
大量血花像是为墙壁上色似地飞散四溅。
而在这座地狱的正中央,只见一名幼儿平躺于床铺上。
呈现出被菜刀刺透胸口中央部位的状态。
「——」
哮悔恨交加地眯起双眼,紧咬着下嘴唇不放。
像电视连续剧或电影那种救兵会在千钧一发之际赶抵现场的情节,在现实生活中几乎不可能成真。能够及时抢救的机率趋近于零。这点他再清楚不过。最起码在决定要成为异端审问官之时,他就已经对遭遇这类刑案现场一事作好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
没错,他已有所觉悟。
只不过这个场面……未免太过。
未免也太过现实了点。
「…………」
樱花身形蹒跚地伸手探向体温早已流失的少年尸首。
她以轻轻晃动不止的手臂扶起少年的上半身,像是对待小婴孩似地将他拥入怀中。
「……抱歉……我来迟了。」
那是一阵带着颤抖的温柔细语声。
「很难受对吧。很痛苦对吧……可是,你以后不会再受苦了……」
樱花抱着少年的遗体,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真的很对不起……已经不要紧了。姊姊我……会替你背负起这一切……」
哮只能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充满慈爱,却又极其残酷的悲哀光景。
这一幕实在太过悲感、太过令人心酸。
「姊姊我……会全部……」
因此——
「全部……!」
因此导致他慢了半拍才察觉到樱花的异状。
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樱花已将少年遗体平放回床上,反手抽出背后的霰弹枪。
尽管一时之间搞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但在看到她回头时所展露出之神情的那一瞬间,哮便已理解到她意欲为何。
这世上并没有所谓霰弹枪专用的麻醉弹。那把霰弹枪所装填的是具杀伤力的秘银霰弹。
樱花打算杀死车上那三名嫌犯。
「——凤!」
哮以纵身飞扑般的劲势,一把抓住步出房间,准备回去找犯人们算帐的樱花。
「你这是做什么!」
「滚开。」
「不可以,快住手!要是在这里杀死他们,你就再也没有后路可退了!」
「放开我。」
「住手!杀死他们会让你前功尽弃啊!」
「放开我!」
陷入半疯狂状态的樱花,拼命试图挣脱哮的箝制。泪水沾湿脸颊、双眼绽放杀意,她扯开嗓门发出怒吼。
见到她这杀气腾腾的神态,哮便晓得非得全力制止她不可。
他拼命抱住樱花,压低她手中的霰弹枪。
「——休想!你是因为不希望社会上出现更多像这孩子一样的牺牲者,才成为异端审问官的对吧!?难道不是吗!」
「……唔,咕……!」
「虽然我不太了解你……但我相信肯定是这样对吧……!?要是在这里功亏一篑的话,会害你接下来再也没机会拯救原本有办法拯救的人喔……!」
「唔……唔唔、唔唔唔唔!」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呜……呜呜呜……」
或许是哮的声音传人心海了吧,樱花总算泄尽一身力气。
双膝跪倒在地,放开手中的霰弹枪。
之后樱花就这么伸手捂着嘴巴,当场呕吐并昏迷不醒。
这座墓地远离带有喧嚣气氛的市区。
由于这附近有一座可欣赏到枫红美景的公园,因此白天还满热闹的。
在公园玩耍的孩童嬉闹声、忘情接吻的情侣们。
一旦置身这个场所,就会不可思议地感觉上游幸福离自己好远好远。
唯独此地弥漫着一股哀戚气氛。来访者心中都会留下这样一抹印象。
「…………」
樱花蹲在一座坟墓前方,盯着墓碑看了将近一个小时。
哮则站在后方眺望着她的落寞背影。
事件落幕后,哮联络审问会,请来药师部队及骑士团,简短报告完来龙去脉之后,便试图带樱花前往医院接受治疗。
但樱花却拒绝了他的提议,转而单独来到此地。
放心不下的哮则跟在她背后,一路走到这里。
「……刚才我的情绪一时失控,真是不好意思。」
背对着哮的樱花出声说道。
「你为何跟我来这里?」
「想也知道是因为担心你嘛。」
哮不加思索地回答。樱花静静摆动发丝,转脸望向他。
「…………为什么?」
声音细若蚊鸣。完全不同于樱花原本威风凛凛、活力充沛的嗓音。
哮不由自主地紧盯着脸上露出前所未见之虚幻脆弱神情的樱花不放。看见她那显得有点昏昏欲睡、有点疲惫不堪的身影,一股好想直接趋前抱住她的莫名冲动顿时迎面袭向哮。
「这还用说吗……因为我是队长啊。」
「……又是这个藉口。」
「我好歹也抱持着希望你能成为同伴的想法啊。不、不可以吗……」
「你不可能会希望我成为同伴。」
否定了哮的答案之后,樱花再次转头望向前方。
「……你一定感到幻灭对吧?」
「幻灭……对什么事?」
「对我刚才情绪失控的模样。坦白说一定吓坏你了对不对?」
「……我是没有吓到啦,只是感觉很诧异就是了。」
面对哮率直的回答,樱花不禁脱口发出苦笑声。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始终克制不住啊。只要一对上凶恶罪犯,我就是会大为光火。就是会失去理智,将处刑等字眼挂在嘴边,不自觉地扣下扳机。尤其在对上杀害孩童的犯人时,我的反应就会变得更加剧烈。」
「…………」
「《红莲公主》……简直就是个专门为我量身订作的绰号啊。」
她所经手的事件,最后只会留下一片宛如红莲般的血海。
因此名唤《红莲公主》。
但那并不是她自己想大开杀戒,由樱花的口气便可听出这点。肯定只是潜藏在樱花心中的某种因素促使她痛下杀手罢了。
「就是因为这个坏毛病的缘故,我才被撤销了审问官的头衔。其实我根本毫无立场责备你们。所谓无可救药的缺陷品……是我才对。」
樱花边叹气边述说,同时从袋子里取出在途中进便利超商购买的红豆面包及牛奶,供奉在眼前这座坟墓的地上,双手合十默祷。
一段寂静无声的时光再度悄然流逝。
「……这座是你家人的坟墓吗?」
「……是我父母亲……以及妹妹的坟墓。」
「原来你有妹妹啊。」
「嗯,曾经有过。」
樱花伸指轻戳供奉用的牛奶瓶。
「……我妹生前最爱吃的食物,就是红豆面包及牛奶。」
声调显得有点兴奋的樱花颇感怀念地说道。
这还是哮首度见到樱花如此温和地开口讲话的模样。
「面对坚称『那种东西会好吃才怪』的我……她总是搬出『你吃吃看嘛、你吃吃看嘛』……这句话不断求我呢。」
哮默默听她讲述。默默地、静静地侧耳倾听。
「我很固执地一再说『不要』拒绝了她的要求。然后她总是会回我一句『明明就很好吃啊』,同时气呼呼地鼓起脸颊。很天真对吧?那孩子就是认为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其他人肯定也会觉得很好吃。」
「…………」
「…………结果,我始终没能趁着妹妹还活着的期间,当面吃给她看看。」
「…………」
「明明……是这么地美味……」
樱花轻戳牛奶瓶的手指悄然滑落。
晚霞色的发丝受到微风吹拂,萧瑟地在半空中飞舞。
哮一边看着樱花的娇小背影,一边默然低下了头。
我非问不可,哮如此心想。要是在这个时候选择逃避,樱花肯定又将走上孤军奋战的道路。这个想法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难不成,你的家人……」
「…………」
「你的……妹妹是……」
这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头深处,无法顺畅地说出口。
在这种时候,依旧跨不出深入了解樱花内心黑暗的那一步。哮开始感到自己很不中用。
但在哮跨出关键的那一步之前——
「嗯……没错。」
樱花站了起来,霍然转头望向哮。
接着像是语带指控一般。
「我的家人……全都被魔女杀害了。」
冷冰冰地吐露出自己心中最黑暗的那块领域。
***
樱花是个孤儿。
据说当她还是个小婴孩时,好像就跟自己亲生母亲的尸体一同被弃置在垃圾堆中。
即便在孤儿院也不肯轻易敞开心门,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孩。
后来收养樱花的,就是她那已经离开人世的养父母。
个性开朗的父亲、和蔼可亲的母亲。
以及可爱的妹妹。
樱花原本冰冻的心灵,也随着跟家人的相处交流而逐渐溶解。
但是有一天。
魔女突然闯进她家。
『——来,杀死你的爸爸跟妈妈吧。』
那是一阵极其温柔,却又相当诡谲的声音。
『——只要你肯动手,我就饶了你最宝贝的妹妹一命。』
那是樱花总算跟家人打成一片,有办法叫养父母一声「爸爸」及「妈妈」的日子。
为何会是樱花家遭殃?理由不得而知。
魔女来到她家,强迫樱花握住匕首。
然后如此说道。
只要杀死父亲及母亲,便能保住妹妹一命。
樱花百般不愿意地哭喊着说她不想杀死爸爸妈妈。魔女却不肯放过她。魔女仿佛沉浸在欢喜与愉悦之中似地任由身体微微颤抖不止,同时脱口发出嘻笑声。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一点也不想杀死爸爸及妈妈。但若不这么做的话,她将会失去最宝贝的妹妹……失去总是肯对冷淡的自己展露笑容的可爱小妹。
樱花的心灵千疮百孔,化作一具只会掉眼泪的洋娃娃。
就在她再也没有余力握紧匕首,准备放开之时……
父亲及母亲竟像是拥抱樱花一样,主动任由匕首剌穿他们的胸口。
——没关系……
樱花一边切身感受着父亲及母亲的体温逐渐消散。
——真的没关系唷……
一边聆听着他们俩温柔的嗓音。
——妹妹她……就拜托你照顾了。
樱花的精神彻底宣告崩溃。
『你表现得很棒喔……只可惜啊。』
魔女笑了出来。
『似乎有点为时已晚啰……时间到了。』
魔女笑了出来。
魔女发出既高亢且愉悦的开怀笑声,又更进一步带来绝望。
樱花感觉有股不明力量逐渐夺走了她身体的自主权。只觉自己的双脚擅自挪动,缓缓靠近坐在地板上的妹妹。
意识相当清醒。
——好害怕……
无论是握在手上的匕首感触也好。
——姊姊,人家好害怕喔……
还是妹妹感到害怕的声音也罢。
——救命啊……姊姊。
甚至连剖开妹妹身体的触感也一样。
——为、什么……?姊……姊……
樱花就在意识清醒的状况下,亲手挥刀将最心爱的妹妹剁成碎片。
想喊也喊不出来声音、想哭也哭不出泪水。
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心灵已如玻璃般崩裂碎散。只想当场自我了断的她。
明明这样向上天许愿。
魔女却在最后如此命令樱花。
『 给我笑 』
脸颊肌肉微微痉挛,嘴角硬是弯曲成一条上扬的弧线。
面对心爱家人惨死的光景——
樱花竟被迫以悲伤至极的嘶哑嗓音———
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高亢笑声。
***
……只能以『惨绝人寰』四个字来加以形容。
樱花的黑暗面、樱花的真相。她投身战场的理由、少女失控暴冲的理由。
事实真相未免太过悲哀。
「魔女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绝不原谅魔女。同时……」
眼中燃起黯淡的苍蓝怒火,对着不在此地,而是理应藏身于某处的魔女释出强烈杀意。
樱花顿了一顿,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接着微眯双眼,打从心底感到苦涩地紧握拳头。
「……我,无法原谅我自己。我发誓要奉献我人生的一切来扫荡魔女,以及帮助惨遭过魔女毒手的被害人。我就是为此而活到现在。今后也将不会有所改变……直到我死为止。」
「…………」
「这就是我的一切。」
语毕,樱花像是怒瞪似地凝视着哮,接着突然眯起双眼,面露苦笑说道。
「这下子你懂了吧。有我在只会给你们造成困扰。同样的,有其他人在也只会妨碍我的复仇行动。」
樱花伸手轻抵胸口,显得有点过意不去地对哮说道。
「我早就不是正常人了。我的失控行径也无从制止。所以,就让我独自面对这些事吧。」
「…………」
「我……没办法成为你们的同伴。」
虽以明确的声调、搭配明确的眼神,不避不闪地对哮如此说道,但樱花她……
(不,错了。)
哮否定了樱花所说的这番话。
两年前的画面自脑海中一闪而过。顶着一头晚霞色长发的绝对强者形象。
凤樱花。
对哮而言,那道身影是促成他改变自己的存在。
是让自己得以踩下煞车的最大功臣。
哮过去也跟樱花同样,只以憎恨为精神粮食不断向前冲。哮过去也曾跟樱花一样,陷入精神彻底崩溃的状态。
但他仍然成功地停下脚步。以败北为契机,使他懂得该如何自我反省。
所以他开口否定。
「你当然能成为我们的同伴。」
哮否定了樱花的孤独。
「我不会否定你的复仇理念。但只充满复仇的人生,再怎么说未免都太过悲哀了啊。」
「……纵使悲哀,我仍旧非动手不可。」
「这我晓得。我不会阻止你的行动。也不会对你说出『复仇无法改变任何事』之类的漂亮场面话。」
「…………」
「但是相对的。」
樱花微微侧头,露出一副『你想说什么?』的疑问神情。
只见哮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樱花,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
然后留下这么一句话。
「——让我帮你背负一半吧。」
这句话抹除了樱花脸上的表情。
背负?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给我个帮忙的机会啦。我也会陪你一起竭尽全力制裁魔女。帮你讨回家族的血海深仇。如何啊?」
樱花顿时哑口无书。
仿佛完全摸不着头绪似地。
「……你在……说什么……」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啊。」
一脸正经八百地随口说出这种话的哮,终于引爆了樱花内心的熊熊怒火。
「少得寸进尺了!毫无关系的你为何要协助我报仇雪恨!?」
「我不是讲过了吗?因为我当你是同伴啊。」
哮微微侧头说道。
或许是感到头痛万分吧,只见樱花手抵额头,身形不稳。
「就、就算是这样……为何会演变成你要帮我忙的结果啊……」
「不行吗?」
「就算再怎么厚脸皮也该有个限度吧!再怎么多事也该差不多一点吧!我的复仇是我自己的事!」
「我又不会抢走你报仇的机会。俗话不是也说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吗?这是很单纯的计算。连猴子都懂,所以我也懂。」
「唔……不对不对不对!我怎能害你卷入我的复仇当中!」
「但我一点也不在意喔?」
「我会在意啊!」
「咦……为什么?」
哮微微侧头,露出一副感到相当困扰的神情。
至于眼看就快要被双方鸡同鸭讲、完全无法沟通的焦躁感气昏头的樱花,则是火冒三丈地指着哮大声咆哮。
「你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啊……!冒冒失失地就想插手干涉别人家的私事!同伴?这个字眼哪能成为你协助我复仇的理由啊!」
樱花因生气而双肩剧烈起伏着说道。
哮也同样情绪激动地笔直凝视着樱花。
「不单只是因为我们是同伴。还有另一个会让我想要帮你忙的理由。」
「少开玩笑了……!」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樱花整个人仿佛大受震撼似地往后仰,同时全力在脸上挤出一张『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诧异表情。
「……嗄!?我哪有可能难过——」
「那你现在干嘛哭个不停?」
「……?」
「你明明就在哭不是吗?两只眼睛都积满泪水了啊。」
「呃……这……」
「自从来此扫墓的那一刻开始,你的眼泪就从没停过喔。」
直到此时此刻,樱花才首次伸手触摸自己的脸颊。
看着沾附在指头上的泪珠,樱花顿时瞠目结舌。
「泪水其实就跟痛楚一样,完全没有咬牙强忍的必要。」
「骗……人……」
「你以后不必再强忍了,凤。」
哮声调和缓地对茫然若失的樱花说道。
协助复仇。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哮自以为是的心态罢了。哮并不打算否认这一点。
但哮终究还是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我啊,再也无法放你独自一人了。」
哮怎么也没办法撇下在自己眼前伤心落泪的女孩子不管。
「不是以队长身份。我会以草剃哮的个人身份与你并肩前行。」
因为当她的复仇告终之时,却没半个人待在她身旁的话,未免也太过悲哀了。
所以若是有个人能陪她一同走这条艰辛道路也不错,哮如此心想。
「不对,应该说就让我陪你走吧。接下来我们就一起掉眼泪、一同吃苦……我即便逞强也要陪你一同作战就是了啦!」
倘若没有其他人愿意奉陪的话,那么自己就应该待在她身边。
在她感到身心俱疲时,起码有个能够靠着肩头休息片刻的对象存在也好。
而这点小事自己应该也做得来才对,他这么认为。
面对自眼睑潸然滑落的水滴,樱花茫然若失地伫立不动。
(难道我……内心其实很希望能够倚靠他人吗……?为了替家人报仇雪恨……竟然让我感到如此难受吗……?)
不想承认、不肯承认,也绝对不该承认。一旦真的这样做,将会导致自己再也无法继续前进,也会给毫无关联的人造成困扰。
樱花拭去眼泪,定睛看着哮。
这眼泪只是谎言,并非真实的心声。她如此装出逞强的一面。
「哈……哈哈,说什么要协助我……可笑至极。你也不想想看,像你这种程度的力量,哪有办法帮上我什么忙?」
「……你又讲出这种话……的确啦,我的力量或许真的没什么了不起,但陪伴你并为你止住泪水还是做得到的……」
「啰、啰嗦!我才没哭!至今从未成功查扣魔导遗产或逮捕魔女的你……能派上什么用场!?我根本……就不需要……像你这种除了剑术以外一无是处的家伙!」
「…………」
「所谓的剑术……能帮助我复仇才怪!」
脱口说出违心之论。明明一点也不在意战力强弱的问题,樱花却还是拒绝了哮。
「…………」
的的确确拒绝了他。
但这段话……
「…………OK,我知道了。」
这种手段却反而点燃了哮的斗志。
或者该改用『不小心踩到了』来加以形容比较正确。
踩到了……哮的地雷。
「咦?」
「既然你都说到这种地步,那也没办法了。」
樱花抬起茫然失措的脸,看着声调突然产生变化的哮。
只见哮缓缓握住腰际的刀柄,一鼓作气抽刀出鞘。
刀身反射太阳光,绽放出阵阵夺目光彩。
在这阵光芒当中,有一头面带桀骛笑容的鬼。
「你需要我立下多大的功劳,才肯让我帮你的忙呢?B级魔导遗产吗?还是A级呢?或是要到S级才行?」
「……?你、你在……说什么……」
「好啊,无论是多高的级数都没关系。我就证明给你瞧瞧。管它是B级还是A级或是S级,甚至是SS级也没差。本少爷会让它们通通归于尘土,你就睁大眼睛看清楚吧。」
哮如此宣言。
「走着瞧吧,凤樱花!」
哮露出一副充满自信的恶魔般表情,如此宣言。
樱花并不知情。没看过的她一无所知。
她不晓得在这个名叫草剃哮的男人面前,千万不可提起『剑术派不上用场』之类的字句。
既然事态已发展至这种地步,就再也没人能够阻止他。
这下子樱花只好死了这条心。
只能答应让哮参与自己的复仇行动。
***
「嗯——天气真好。真想趁这种日子在房间里窝上一整天,努力上网收集色情图档呢。尤其是二次元的——你也这么认为对吧暗夜?」
「就跟你说我不那么认为。」
全身感受着凉爽秋风的死灵术师凶煞,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讲出这段不健康的台词。那张看了就腻的爽朗容貌,跟身上黑色法衣简直搭调到令人心生厌恶的地步,其言行举止更散发出一股难以预料的神秘感。
而垂挂在他腰际的长剑·暗夜,则是直接反驳了凶煞征求同意的发言。那是一种『被人拿来跟这种变态相提并论还得了』的排斥心态。
这里是某大型企业的大楼屋顶。凶煞站在绘制于屋顶那个代表直升机停机坪的圆形图案上面,放眼眺望着下方的街景。
「好平静安祥呢……这是一幕跟我还在世时相去甚远的光景。没人挨饿受冻、没人满怀畏惧。和平大概就是用来形容这种光景的一个字眼吧。」
他感慨良多地扫视着在街道上来来去去的行人。
「这种景色其实也不赖,能让人感到心平气和。小学生们的笑容、女国中生们微微走光的胸罩、以及女高中生们的迷你短裙……个人认为这一切都非常崇高尊贵唷。」
「……恶心死了。」
暗夜抛出一句小小的咒骂。
浑然不觉的凶煞闭上眼睛,缓缓张开双臂。
「……然而。」
他的身影散发出一股堪称为哀愁的气息,宛如内心深处冒出空虚大洞而导致心灵冻结一般,显得格外悲伤难过。
「然而……不过呢。这个场所的人们身上却没有某些决定性的……身为人类必须具备的特质啊……没错,举例来说……假使真要讲的话……」
凶煞双眼噙着泪水,悲痛万分地高高举起他那张开的双臂。
然后——
「——就是没有爱啊!」
使劲挥动手掌,击向直升机停机坪的中心点。
瞬间,原本空无一物的直升机停机坪,倏然浮现出一个绽放着红褐色光芒的扭曲图阵。一个仿佛覆盖住整个屋顶的巨大圆形。屈膝跪在中心点的凶煞,自腰间抽出一把十字架造型的匕首,猛然刺向自己的手掌。
一而再、再而三地猛刺。
「没有未来!没有希望!没有渴望!没有绝望!没有悲鸣!没有令人热血沸腾的狂乱!人类乃是一种纵使置身于平稳且毫无虚假的安宁生活当中也应该在名为生存的苦修之中持续不断寻求敬仰及享受那些堪称为娱乐之概念的生物才对啊!」
怵目惊心的大量鲜血自他那布满伤口的手掌泉涌而出。这些血液并不只是单纯在屋顶上扩散开来,而是勾勒出一幅不可思议的诡异图纹。
图阵光芒随着血液传播,逐渐形成一座巨大的魔法阵。
「来吧,展现给我看吧……和平的孩子们啊,展现给我看吧……让我亲眼见证这个和平时代的终结……以及安乐生活的落幕吧……」
施展完一项魔法的凶煞,抬起仿佛沉浸在欢愉之中的泛红脸庞仰望天空。
也不知是偶然或必然,只见一阵阳光自天际穿透云朵缝隙,不偏不倚地洒落在他身上。
凶煞指尖抵着魔法阵中心并再次闭上双眼,接着从怀里取出一本厚重的书籍。书籍受到强风吹拂自行掀开,发出『啪啦啪啦』的激烈页面翻动声。
【时机已成熟。死者将获沾满煤层的腐肉、亡者将得母山羊的凝血。若欲奏响三次凯歌,切勿停下行军步伐。此处前方再无荣光、此处前方再无堕落。若只寻求凯旋的话,便出声回应吧——女武神在呼唤着你。】
咏唱完咒文的凶煞双眼圆睁,透过指尖将体内魔力送向魔法阵。
屋顶的水泥地板宛如水面一般翻腾起伏,引来雷光大作。这阵雷光有如翱翔于云海之中的飞龙一样逐渐巨大化,照亮整片天空。
『——吼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异形使者降临现场。这头异形自液态化的地板下方,缓缓拖出它那庞大的躯体。
巨躯发出阵阵『喀锵、喀锵』的沉重金属声,当场屈膝跪倒在地。
面对沉默不语的异形怪物,凶煞满足似地「嗯」地点了一下头。
「好啦……再来就要麻烦你贡献心力啰。目标是对魔导学园,犯了罪的魔女们遭到隔离之禁忌区域。」
『…………』
「去救出被关在那个地方的《幻想教团》重要人士。」
凶煞一边踩响脚步声,一边走近他所召唤的异形怪物身边,举拳『叩』地轻敲其表皮。
「那么,只管好好努力表现吧。全世界最有名的,英雄先生。」
——在这之后,市区随即窜出悲鸣声及爆炸浓烟。
***
目击远方闹区窜出伴随猛烈爆炸而生的阵阵白烟,人在墓地的哮及樱花不约而同地感到战栗。
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了片刻。
「!?怎么回事!?」
「……唔!」
绷紧全身神经的两人一同转眼望向市区。
于此同时,手表型装置也跟着警报声大作。此警报声意味着这不单只是学园,而是整个异端审问会的紧急事态。曾经耳闻过这阵警报声的人恐怕并不多。
因为上次警报声响起,乃是距今将近二十年前的往事。
远处传来的爆炸声及尖叫声,其数量正以根本来不及计算的可怕速度持续爆增。
这座公园的和平气氛与远方惨剧之间的落差,使得哮体会不到现实感而呆立在原地。
置身于公园内的所有民众,也都表现出跟哮一模一样的反应。
而当中唯一掌握住状况的樱花,则是低头开始浏览立体影像装置所显示出来的紧急事项。
只见樱花脸上瞬间闪过紧张神色,之后双唇随即紧抿成一条直线。
「发生了什么事啊?」
任由发丝随风飘逸的樱花,回首望向惊恐不已的哮。
接着,仅以复仇为精神粮食而活的少女,只简短讲出一句话:
「——是恐怖攻击行动。」
爆炸声及尖叫声更势不可挡地持续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