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真受到一记针对胸口的强烈打击,整个人震飞出去,因肋骨全数凹陷而发出痛苦呻吟。
「好痛…………难道英雄化并不是,天下无敌吗……!」
一般而言确实是接近无敌状态。只不过提尔锋是属于北欧系魔导遗产当中较为常见、防御力偏低但自我疗伤能力较高的类型。并非刀枪不入,而是伤口会自行复原。证据就是礼真凹陷的胸部立刻发出嘎吱声响恢复成原状。
「咿——呜啊啊啊啊!」
就连伤口再生之际的痛楚也会令礼真忍不住掉下眼泪。对于最讨厌疼痛的礼真而言,这是一把跟他不太搭调的魔导遗产。
哮踩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发出哀号的礼真。
「怎么啦?你的伤势已经痊愈了,战斗接下来才刚要开始。」
「咿、咿……」
「快,站起来吧。」
面对逐步进逼的恶鬼化身,礼真只能不断往后倒退。
无论从哪个角度再怎么看,哮都确实呈现出怒火狂烧的神态。而且他还带着一副令人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是人类的可怕表情,杀气腾腾地紧握长剑。不同于身为剑术天才的哮,礼真对剑术可说是一窍不通,他以前甚至连握都没握过刀剑。
像这样的人还企图对抗哮,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好、好啊!我就跟你拚了!我要让你知道我究竟有多么与众不同!」
礼真拖着直打寒颤的身体及挺不直的腰杆站了起来。
哮无意嘲笑他那仅剩的一丝骨气。尽管他的人格已经烂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但这点骨气倒是令哮稍稍刮目相看了。哮佩服地心想:「原来这家伙也还有尊严。」假使他企图开口求饶的话,哮现在大概早在稍稍手下留情的状态下把他打个半死不活了,不过哮改变主意了。
手下留情,是对敌人最大的侮辱。
因此为了对他这份气概表示敬意——哮决定改变心意全力以赴。
或许是感受到哮散发出来的气势了吧,礼真原本便被吓到无力的腰杆更是挺不直。
「去你的……去你的啊啊啊~~~~!」
用像是握着球棒的姿势紧握着剑的礼真直冲而来。哮也没摆出迎击姿态,而是改以双眼直视前方的中段架势朝礼真跨出一步。
双方距离对哮较为有利,更何况礼真全身破绽百出。
他百分之百抵挡不了来自哮的斩击。
照理说应是这样才对。
——锵——!
现场响起刀剑交击声的事实,令哮不禁大感惊愕。礼真以难堪的姿势劈落的剑,竟然扎扎实实地接下了哮的剑刃。
哮绝对没有放水。然而他的剑刃却被挡下。礼真自己也感到相当惊讶。原本泫然欲泣的畏惧神情,在目睹刀剑交击的结果之后,随即破涕为笑。
「咿、咿哈、咿哈哈哈哈哈!看、看到了吧!我很与众不同的啦!」
方才这一击平分秋色。不对,反倒是礼真占了上风。
等到开始短兵相接之际,双方差距也渐渐浮上台面。礼真进逼的力道非比寻常。明明用了根本称不上箭步的杂乱姿势,但他那股力量着实令人百思不解。
「怎么啦,草剃!刚刚的威风态度跑哪去啦!撂下那么帅气的大话却只能露出这种丑态吗!所谓的剑术也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东西罢了!连我这种大外行都能上手,真是对初学者友善到不行的技能嘛!」
听到刀剑遭到侮辱,哮内心的怒火虽然不断膨胀,但却依然无法逼退礼真。
(这股力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哮感觉到危机临身,试图暂且抽退重整态势。
然而在他收回剑刃的瞬间,礼真竟展现出难以置信的速度,一剑砍中哮的肩头。
「哇哈哈哈哈哈哈!感觉真爽!下一剑——看招!」
礼真接着又以极自然的姿势,对着倒退数步的哮祭出一击。
(——好快!)
礼真的突刺挟带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逼而来。
哮发动扫魔刀尝试闪避,不料在同一刹那,礼真的突刺速度竟又有所提升。
剑尖命中哮的侧腹,凿穿高浓度魔力装甲,划破哮的皮肤。
「你还在那边发什么呆啊!?下一剑来啦!」
礼真对哮祭出一波乱无章法的连续攻击。
他的攻势真的是乱七八糟,宛如小孩子挥舞木棒一般杂乱无章。
然而这波攻势的每一剑却都能震开哮的长剑,精准命中他的身体。
哮也不遑多让地数度与他展开刀剑交击,甚至是短兵相接;可是不管再怎么抵抗,哮的一击始终敌不过礼真。
「草剃,这下子你明白了吧!我在任何方面都很优秀,不管面对什么事情都占尽上风!我早就君临天下了!像你这种废物注定要死在这里啦!」
无论再怎么防守、再怎么拚命试图回避,所有努力均徒劳无功。
猛一回神,哮身上已经布满许多小小的伤口。
压倒性的劣势、绝对的危机。
都已经挨了这么多剑,照理说应该再也站不稳了才对。
「…………」
然而哮在遭受礼真攻击的过程中,反倒逐渐恢复冷静。
他只是冷冷地持续承受着礼真的攻击。
《……拉碧丝。》
注意到某件事情的哮出声呼叫拉碧丝。
拉碧丝察觉到哮的心思,以平淡语调回应哮:
《我已经查明敌人使用的魔导遗产的真面目了。名叫提尔锋。》
《没听说过。我对西洋剑不熟……但这应该是一把水准相当高的宝剑吧?》
《是的。它与战乱魔剑一样,同为流传于北欧地区的诅咒宝剑。固有性能为——》
《攻击百发百中……对吧?》
哮在拉碧丝回答之前,先行说出事实真相。
《是的。有别于英雄化的恩惠,提尔锋具备能对映入视野的目标物发动必中攻击的固有性能。无论持有者与目标物之间存在何种障碍物,提尔锋皆能赋予使用者足够摧毁障碍物的力量,使攻击一定会命中目标物。它的魔导遗产为等级S,单论固有性能的话,甚至可说是凌驾于战乱魔剑之上。》
《……的确是一把厉害的宝剑。》
《尽管不想承认,但世界上能够超越这把提尔锋的名剑恐怕屈指可数。那把宝剑本身极其优秀。》
《嗯,但也就是如此而已。》
哮有些失望地将视线移向礼真。
礼真则是得意忘形地持续发动攻击。
一而再、再而三。
「哭叫吧、呐喊吧、承认吧!承认我是最强的高手吧!」
一剑又一剑、一剑又一剑、一剑又一剑。
「哈、哈哈哈!已经吓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吗!讲几句话来给我听听如何!」
一而再、再而三、一剑又一剑、一剑接一剑、持续不断挥剑劈砍。
「哈、哈……哈!?咦……这也太奇怪了吧……喂……?」
在这一瞬间,礼真已在哮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剑痕。
「为什么、为什么……!」
然而——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倒下啊啊啊啊!」
礼真发出尖叫声,对眼前的哮心生畏惧。
哮早已舍弃防御,双手低垂,只在礼真发动攻击的瞬间作出稍稍挪动身体的闪避动作。
再仔细一看,伤势几乎……不对,应该说除了细小的伤口之外,哮几乎可说是毫发无伤。
哮对着被这异常状态吓得惊慌失措的礼真开口说道:
「真是一把了不起的宝剑。能对映入眼中的所有事物祭出百发百中的攻击……对用剑者而言,的确是一把理想的武器。」
「可恶!可恶啊!」
「但也仅止于此罢了。你那把剑的性能仅止于准确地击中敌人。在命中之前似乎能给予持有者加成效果,不过在命中后便无法持续发威。换句话说,当攻击命中敌人之后,接下来就只能完全依靠使用者的实力。」
语毕,哮挺身承受礼真的斩击。
当敌人砍中自己的同时,哮也会随着轻扭身子。在这之前,他都一直配合攻击命中自己的瞬间扭动身子,顺势将刀劲卸往后方。
并不是靠刀身,而是利用自身肉体来卸除劲势。这是一招只要是熟练的剑术家就有办法使出的技巧。
起初哮使用扫魔刀试着化解对手的攻击,不过等到第三剑开始,他就很理所当然地改用这项技巧。
礼真的攻击确实又快又凶猛。
但也就是那样子而已。在砍中哮之后,斩击便瞬间弱化成只是力道大了一点的小孩子般的攻击。
使用者的技术,完全配合不了宝剑的强大性能。
《拉碧丝,收敛利刃。》
《收敛……利刃吗?》
《没错,我希望你让我的剑失去砍杀能力。》
只见刀身的利刃转眼变钝,哮所使用的野太刀,变成与木刀没什么两样的状态。
哮在承受了礼真的一轮猛攻之后——猛然伸手抓住提尔锋的刀身。
连击戛然止息。
「……唔,哇……!?」
「我明白了,天明路礼真。」
「…………!」
「我充分感受到你的气魄了。已经够了。」
哮闭上双眼,语调平静地如此说道。只是与发言内容完全相反的是,礼真不管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收回被哮紧握在手中的剑。
哮露出渲染成鲜红色的一双鬼眼,直瞪着焦急地企图收回剑的礼真。
「接下来——轮到我了!」
刹那间,哮的剑柄尾端挟带礼真根本捕捉不到的速度,笔直捣中礼真的门面。
有如大炮般的一击粉碎了礼真的鼻梁,使他的脸随之完全凹陷。
礼真发出不成声的悲鸣,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后倒退。
「草剃真明流——狼之太刀。」
哮刻不容缓地竭尽所能压低身体,大幅度地由下往上挥动刀身轰向敌人下颚。彷佛野狼咬中猎物喉头般的凶猛一击,伴随着「啪叽」声响敲碎礼真的下巴,同时强行将他整个人轰向半空中。
礼真的身体就这么狠狠地撞上教会天花板,再缓缓往地面坠落。
「鲛之太刀。」
礼真还来不及完全坠地,哮已抢先一步由下方猛然挥动刀鞘,痛击呈仰躺姿势坠落至眼前的礼真背部。
「——咕啊!」
背部遭受重击的礼真口吐鲜血,身体再度微微腾空,但哮这次则高举另一手紧握的野太刀直劈而下。
轰然巨响。礼真的躯体重重地摔回地板上,木质地板应声碎裂。
「啊……唔……!」
「犀之太刀。」
紧接着哮抡刀刺入地板,连同地板带着礼真的身体一并往上挑砍。
这一击虽使得礼真整个人眼看就要跟着地板碎片一同被震飞出去,哮却伸长因发动扫魔刀而获得加速效果的左手,抢先一步紧紧抓住差点飞走的礼真的脖子。
在哮抓住礼真的颈项的瞬间,虽然听见了颈骨因反作用力而断裂的声音,但那不是什么问题。英雄化的人类并不会因颈骨断裂这种程度的伤势而丧命,立刻就恢复成原状了。
哮一手掐住礼真的颈项,将野太刀挪至身后,同时把礼真那张已被捣烂的脸拉到自己眼前。
「天明路礼真……你有种再说一次试试看。」
「咿……嘎……饶、饶了我……」
「你刚说剑术是什么来着?」
在礼真瓢张完全扭曲变形卧胆上的双眼流下眼泪,他一边求饶一边看着哮。
同一时间,剑尖已刺中礼真的心窝。
「咕……呜啊啊啊啊啊啊……!」
哮一边聆听他发出的哀号,一边抽出剑尖,再次挪移至身后。
「你说小兔是谁的财产?」
「……呜……啊咿。」
「她是谁的东西?」
「给……你……送……给你……她是你的……财产。」
「——错!!」
咆啸声贯穿礼真的鼓膜。
「她才不是什么财产!——她是我的伙伴!」
哮将肩头往后拉至极限,骨头发出几乎快要脱臼的嘎吱声响。
「草剃真明流!蜂之太刀!」
紧接着,哮释出一阵突刺风暴。
刀尖挟带宛如格林机枪一般的猛烈劲势,接连不断地凿穿礼真的装甲及身体。其攻击次数不单只有十或二十,而是以在数秒钟之间便祭出近百次突击的速度,持续凿穿礼真。
草剃真明流原本是由草剃诸刀流衍生而出的对人专用剑术。跟专门用来对付妖魔鬼怪的诸刃流比起来,若扣除掉高命中率及快捷无比的出招速度,威力可说是大打折扣。再加上哮又刻意避开致命要害,更是降低了伤害。哮其实倒也没有手下留情,他之所以收敛利刃,也不是出于所谓的仁慈心肠。
是因为他曾与小兔承诺过。
他答应小兔会亲手把这家伙打到体无完肤的地步。
挨了最后一记凶猛突刺之后,礼真彷佛遭到钉刑一般重重地撞上教会十字架。
瘫软无力的他缓缓滑落至地板上,气若游丝且泪流满面。
要是少了因英雄化而大幅提升的治疗能力,他八成早已气绝身亡了吧。
「呜……咕……呼……咳……」
礼真的意识还十分清楚、手也还紧握着剑不放。但那并非因为他还保有战斗意志才紧握着剑。
是由于他明白自己若不握紧剑就必死无疑。因为就算向现在的哮求饶,显然也是无济于事,所以礼真只能握住剑。不管再怎么道歉、无论打算付出多庞大的代价,哮都绝不会放过自己。若不奋战就只会变成一团惨不忍睹的肉块。宝剑一旦脱手,英雄化一旦解除,那样凶猛的攻势他连一击都承受不起。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就这样在没有博得任何人认同的状况下丧命。
只依靠这股执着,礼真紧握手中的剑。
因此——宝剑提尔锋聆听了他的心愿。
根据传说记载,这把无言宝剑能实现持有者的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承认礼真为宝剑主人。第二个愿望,使持有者的肉体化身为英雄。
至于第三个愿望——就是回避在这种状况下即将来临的死亡结局。
提尔锋的固有魔法——《绝对命运》。
此为实现愿望的究极魔法。在瘫坐于地板上的礼真正下方,浮现出一个金黄色的魔法阵。礼真受到了从宝剑内泉涌而出的威胁性魔力鞭策,被迫再度起身应战。
「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我能活下去……只要别死在这种地方就好!我可以献出我的一切!所以认同我的命运吧,提尔锋!」
魔法发动,剑身释出一股凶猛强大的黄金魔力。
一股彷佛是由「想活下去」的这个愿望化作实体似的纯粹渴望就在眼前。
面对这令人叹为观止的扭曲存在,哮立刻集中全身斗气。
《拉碧丝。》
《遵命。》
拉碧丝回答之后,哮脚下出现一个琉璃色魔法阵。
收剑入鞘的哮微侧半身弯曲膝盖,缓缓压低腰杆。
这看似在积蓄力量的型态,是拔刀术的姿势。右手用力紧握剑柄,像是拔剑出鞘一般加强力道。相对的,左手却不是扶着剑鞘,而是改以拇指搭住剑锷,扮演起辅助右手凝聚力量的卡榫角色。
左拇指与右手嘎吱作响,不断累积反作用力。
一边是看起来奇特,却显得锋芒毕露的姿势。相对的,另一边的礼真则是摆出了将扭曲心态体现而成的充满执念的姿势。
显示出两人风格迥异的对峙,在下一瞬间爆发激烈冲突。
「我怎么能够——死在这种地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草剃诸刃流——天之邪鬼!」
闪光。化作两道光芒的一击,迎面针锋相对。
魔力猛然爆发,整间教会只剩下骨架,其他墙垣装潢全数往外纷飞四散。
取得优势的是礼真。提尔锋发挥固有性能,哮的一击渐渐被逼退。拜《绝对命运》的效果所赐,礼真的力量随之更上一层楼。
哮以左肩靠住完全出鞘的剑背,为短兵交接的长剑增添一分助力。
尽管瞬间扳回一成,却仍无法抗拒提尔锋所引导的命运结局。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礼真神态疯狂地放声大喊,只见黄金魔力再次赋予他更为强大的神话力量。
实现名为命运这个魔法(心愿)的宝剑——提尔锋。
传说确有其事,宝剑同时也散发出如同传说所述一般的神圣光辉。
然而……
能够对抗这把具备强大性能、无疑配得上最强称号的宝剑的兵器——
——正是能够吞噬命运之魔法的魔剑。
《黄昏赋法。》
不管是命运或神只的意志,通通无所谓。
只要是魔法,只要是依照法则运用魔力构筑而成的事物……
都将悉数——吞噬殆尽。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能够决定命运的力量,为什么啊……!?」
礼真一边目睹黄金魔法逐渐遭到哮的刀身吸收,一边发出没出息的哀嚎声。尽管攻击百发百中的效果并未丧失,但回避死亡的命运却早已被吞噬殆尽。
哮将剑柄往前一送,银檞之剑与提尔锋的剑身随即互相磨蹭,彼此擦身而过。接着提尔锋的剑尖彷佛见机不可失一般,极其理所当然地笔直刺向哮的心脏。
但也仅止于此。只是让一击命中目标的提尔锋,就这么被哮身上的装甲弹开。丧失战意的礼真这一击,甚至无法对装甲造成任何伤害。
光芒消散,寂静随之降临。
礼真一边直打寒颤,一边抬头看着在自己面前重新高高举起剑身的哮。
「求、求求你……饶了我——」
哮静静地对哀声求饶的礼真摇了摇头。
高举过头的野太刀,倏然转变成体积庞大的巨剑。剑身反转先前吸收的魔力,散发出琉璃色光彩,有点过于夸张地被高举至半空中。
哮一脚踏出,不偏不倚地挥舞着巨剑直劈而下。
「草剃谙刀流——狒狒威吓!」
耳闻恶鬼咆啸的礼真,感受到心灵遭绝望感压垮的同时,瞬间被夺目光芒淹没。
哮挥剑劈落的飒爽身影,屹立在被震垮的教会遗址之中。
夹带着赋法之力的强烈一击,不留痕迹地彻底粉碎了——礼真的心灵。
嘴角挂着口水的礼真,呈现出双眼翻白的失禁状态。哮直劈而下的剑身,划破礼真的头发,停留在离头皮仅剩毫厘之差的位置。狒狒威吓原本是用来对付幻想生物的佯攻招式。摆出大上段姿势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更加巨大,再以散发出真实杀气的方式给予对手恐惧感,进而创造出可趁之机。
只不过在对付礼真的时候,完全没有趁虚而入的必要就是了。
精神崩溃的礼真就此颓然瘫坐在地。
见证完礼真败北的模样之后,哮静静将剑收回剑鞘。
《这样真的好吗?》
不杀了他真的没关系吗?拉碧丝如此提问。
「小兔没有允许我取他性命,我也不认为这种家伙值得我痛下杀手。」
哮一边露出冷淡的眼神俯视礼真,一边开口说道。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这种人的鲜血弄脏剑身。」
这句不经意的话一脱口而出,哮顿时觉得收进剑鞘的长剑好像微微躁动了一下。
哮神情诧异地低头看着腰际的长剑,也就是拉碧丝。
「你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这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不过你是不是在发抖啊?」
《不可能。我听不懂宿主在说些什么。》
「这、这样啊……」
对不起喔,哮不由自主地向她道歉。
哮撇下礼真不管,伸手拔出方才被震飞而插在梁柱上的提尔锋。
「怎么说也不能丢在这里啊。拉碧丝,拜托你变出一支适合这把剑的剑鞘给我。」
哮手持发出淡淡光辉的提尔锋,开口要求拉碧丝协助。
《…………》
「怎么了?麻烦动作快点,我还得赶回去跟小兔她们会合才行。」
《……您打算与提尔锋订定契约吗?》
平淡、毫无抑扬顿挫。然而拉碧丝的声调当中,却包含着一股言词难以形容的沉重压力。
「嗄?」
《我不会阻止您,但要与魔导遗产订定契约的话,就得解除与我之间的契约。于此同时,您也将沦为遭到异端审问会通缉的逃犯。真的没关系吗?》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啦。我只是要回收罢了。若是用你所制作的剑鞘,不但可以抑制这东西的魔力外泄,还能避免被其他人偷走吧?」
《尽管有很多地方比不上我,但提尔锋的固有性能恐怕略胜我一筹吧。只是请勿忘记提尔锋的固有性能带有『诅咒』。只要使用三次实现愿望的魔法,持有者肯定——》
「不会用不会用!我会使用的刀剑就只有你而已啦!」
哮拚命加以否定,拉碧丝开始愈说愈快的说话声戛然止息。
《是这样吗?那就好。》
拉碧丝再度以毫无起伏的嗓音作出回应。但跟刚刚不同的是,从她的声音已感受不到压迫感。
哮露出复杂的表情,启程赶往正在执行破坏术式任务的真理身边。
他一边轻蹴地面,飞越在校舍之间,一边瞄了握在手上的爱剑一眼。
(怎么搞的……总有一种从刚刚开始,这家伙似乎就一直露出怀疑眼神盯着我看的感觉。)
不知为何,哮总觉得自己好像体会到老公被老婆怀疑劈腿时的辛酸感受。
寒风刺骨的校舍屋顶。持续独自对抗魔导遗产的真理,连替冻僵的双手取暖都办不到,只能十万火急地执行破坏术式所需的工程。
(……再一下下就能追上自动咏唱术式了……!)
即便是由魔女动手,像这种临摹魔法发动术式路线的作业,也会伴随着超乎想像的疲惫感。更何况对手若是这类特异魔法或大型魔法的话,必然会造成非同小可的精神耗损。
「等完成这项作业之后,我一定要凤樱花认同我的实力……!」
真理把这个小小野心当作给自己的奖励,继续忍受苦行般的挑战。
距魔法发动只剩五分钟。不晓得能否勉强及时完成作业。
「——好,到此为止罗——」
当真理听见突如其来的声音而睁开紧闭的双眼的瞬间,她感觉到一股冲击袭向左肩。
「呀——!」
发出悲鸣的真理差点不支倒地。
真理在千钧一发时站稳脚步。她咬紧牙关,强行命令脑部集中精神回到原本的作业。比起搞清楚自己遭受何种变故,她选择先集中精神处理术式。
她并不觉得疼痛,只觉得左肩异常燥热。
是再度来到屋顶的梅菲斯特对她开了一枪。
「射偏了耶。那再补一枪好了。」
梅菲斯特装傻般地如此说道,准备开枪击发第二颗子弹。
「——真理!」
梅菲斯特捕捉到一道出现在对面校舍屋顶的琉璃色装甲骑士身影。他高举长剑纵身一跳,启动喷射推进气流,一鼓作气降落至真理的背后,以守护她的勇者姿态着地。
「啧……又是噬魔圣物吗!」
梅菲斯特连开数枪攻击哮。子弹没能击中哮,全数被他挥剑劈落。哮斜举剑刃,与梅菲斯特展开对峙。
「到此为止了,梅菲斯特……我要讨回凤的身体!」
纵使面对魔女猎人化的哮,梅菲斯特依然面不改色。非但如此,她脸上更浮现出一抹游刃有余的笑容。
「给我滚出凤的身体!要是你肯乖乖投降的话,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哮释出交涉空间,然而梅菲斯特竟忍不住捧腹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饶我一命?一命!?我的命并不在这里唷!如今在这孩子体内的就只有一道亡灵而已。你们有办法杀死魂魄吗?即便是专门吸收魔法的噬魔圣物,也杀不死灵魂的唷!?」
「胡说八道……!你若坚持不离体的话……!」
「放马过来呀!我愿意奉陪到底!只不过你的对手不是我——而是这孩子!」
彷佛做出宣言似地放声大喊之后,梅菲斯特向前伸出双手。
「心怀永无止尽之愿望(Summis deslderantes affectibus)——」
这段耳熟的文字排列,令哮顿时心生战栗。
梅菲斯特以樱花的脸露出扭曲的邪恶笑容。
「——召唤制裁魔女之铁槌(Malleus Maleficarum)!」
瞬间,地面浮现出一座红色魔法阵,接着缓缓冒出一具看似是黑色棺木般的物体。
棺木碎散,封藏于其中的两把巨大手枪应声现世。
梅菲斯特双手抓住手枪,枪口笔直对准哮。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那家伙有办法使用噬魔圣物!?」
《噬魔圣物并非藉由肉体,而是透过灵魂订定契约。》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她能使用!?」
哮困惑不已地询问拉碧丝,不过回答他的却是梅菲斯特。
「是弗拉德抢在这孩子的灵魂之前向我投降了啦。我都刻意把过去的心灵创伤转化成更凶恶的影像反覆重播了,结果这孩子死都不肯举白旗。就在我打算变本加厉时,这组双枪主动对我表示『我可以给你使用,但相对地必须减轻折磨她的力道』。大概是不忍心见到自己的主人走向崩溃的地步吧,真是个会替主人着想的优秀魔导遗产呢!」
梅菲斯特摆出像是轻舔枪身的姿势,诡谲地吐出舌头。
「说真的!她可是发出了相当悦耳的惨叫声唷?妈妈原谅我、爸爸原谅我、小雫原谅我……啊,对了对了,她也有喊出你的名字耶。草剃~~草剃~~地叫个不停呢!哇哈哈哈!你稍微慢了一步罗,哮同学!」
哮用力咬响了臼齿。
针对摧残樱花心灵的梅菲斯特所涌现的杀意,如今已窜升至最高点。
「我现在立刻把你拖出来宰了!」
「你办得到吗~!你真的有办法对这孩子痛下杀手吗!?」
梅菲斯特扣下左手握住的手枪扳机,射出一根闪耀的光柱。
哮为了保护背后的真理而发动扫魔刀,试图以拉碧丝的剑身劈落光柱。
——然而,就在光柱接触到剑身的瞬间——
《唔唔唔!》
先是听见拉碧丝倒抽一口大气的声音,随后哮身上的装甲突然碎散。
哮也因魔女猎人化状态突然莫名解除而哑口无言。
「拉碧丝!?」
《……是、是弗拉德的固有性能所致。》
梅菲斯特放声大笑,这次改以右手握住的手枪瞄准哮。
「你不晓得这款噬魔圣物的性能吗?只要知道术式,这组双枪就能贯穿任何魔法。而魔女猎人化的术式……可惜可惜,这孩子可是背得滚瓜烂熟唷。」
「……可恶!」
「魔女猎人化有点像是英雄化魔法的复制版。而强化系魔法的术式基本上都很细腻,只要一被凿出缺口就会自行解除罗。」
梅菲斯特边说边扣下右手手枪扳机发射子弹。
《不、可以——快闪、避。》
虽然听见拉碧丝断断续续的警告声,哮却无法闪躲。因为真理就在他的背后。
哮迫于无奈,只好以肉身发动扫魔刀改变光柱轨道。可是旋转光柱威力完全超乎哮的想像,在改变轨道之际也同时大大地震退了哮。
「唔啊……!」
尽管避开骨折的命运,然而手腕肌肉纤维断裂的情况却相当严重。再加上因为哮被震退的缘故,导致真理毫无防备。梅菲斯特立刻举枪瞄准真理。
「你想得美!」
哮猛蹴地板,再次挺身化作真理的盾牌。见光柱疾射而出,哮像是往前冲刺般挥剑防御。只可惜单凭肉身终究无法完全卸除劲势,光柱掠过哮的右肩。
光是这样就挖掉哮的一小块肌肉,肩胛骨也同时震碎了。鲜血如同喷泉般倾泄而出。
哮叉开双脚,不动如山地守护真理。
「明明是以肉身战斗,你还真拚命耶。但那股力量……叫扫魔刀是吧?会对肉体造成极大负担对不对?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梅菲斯特一边嘲笑哮,一边动作纯熟地用手指不断转动手枪。
哮则由于右肩胛骨被击碎,因此只能用左手握住剑柄。
《非常……抱歉。我立刻……重新构筑术式……治疗……您的伤势。》
拉碧丝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弗拉德所发射的光柱,甚至连魔导遗产的术式都有办法贯穿。就跟先前让英雄·亚瑟王之剑鞘无力化时的状况一模一样。不同于真理正在进行的术式破坏作业,以魔力构筑而成的光柱会因附加反魔法功能,而具备能够贯穿魔法及术式的犯规性能。对于将术式直接刻划在表面的魔导遗产·拉碧丝而言,就像是脑部直接挨了一记重击而造成机能暂时受损一样。
魔女猎人化是高阶固有魔法之一,需要复杂的术式及庞大魔力。此外反魔法的反噬力大概也会拖垮术式构筑的速度。
况且即便再次魔女猎人化,仍旧无可避免地只能运用剑身防御,最终也只会招致相同的结果。背后的真理肩头也已流出大量鲜血,好像只要轻轻一碰她就会倒下的样子。
非好好保护她不可。毕竟真理可是正在赌命进行着拆解魔导遗产的作业。
(起码……在小兔抵达之前,我说什么都不能倒下!只要她能及时赶到,机会一定会跟着来临……!)
哮以左手握住剑柄,使劲咬紧牙关。
(绝不能再给她任何开枪的机会——别退缩!缩短距离争取时间!)
哮起脚蹬地,发动扫魔刀冲向梅菲斯特。
当哮采取行动的同时,梅菲斯特也跟着开枪发射光柱。哮凭藉毅力及骨气改变了光柱轨道,就此笔直冲向梅菲斯特。
两把手枪与剑刃剧烈交击,贴近的两人目光彼此交错。
「啊哈哈哈哈!怎么样啊?跟发誓要并肩同行的少女展开生死对决的感想如何呢?这一战啊,可是自从国中部那场死亡游戏以来的二度交手耶,我还记得唷~」
「少在那边给我擅自读取樱花的记忆!」
「啊哈!平常明明都叫她凤,现在却改叫樱花啦!真是太好了呢!这孩子开心得要命呢!」
「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挣脱心灵枷锁的哮终于发飙了,但却无法劈砍她。纵使落在梅菲斯特灵魂的掌控之中,这具肉体依旧是属于樱花的。
在这种状况下杀死梅菲斯特,就等于是杀害樱花。即便处在理智断线的状态底下,哮也并未忘记此事。
而持续与哮对峙的梅菲斯特,突然微眯双眼、收起从容不迫的神情。
「…………那孩子似乎快回来了呢。虽说派的是傀儡,但还真想不到她竟有办法摆脱那么多人的追击耶。」
梅菲斯特指的恐怕就是小兔吧。尽管被她察觉了,但只要再继续施压,届时就有办法与小兔联手夹攻梅菲斯特。如此一来应该能大幅提高胜算才对。
本以为梅菲斯特会开始感到焦虑不安,没想到她竟扬起嘴角,露出令人发毛的诡谲笑容。
「我想到一个好~~点子罗~~♪我们接下来就来玩场证明友情的游戏吧。」
梅菲斯特将这句耐人寻味的台词挂在嘴边,同时吐出长长的舌头。
舌头上黏着一张画有扭曲魔法阵的符咒。梅菲斯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触摸哮紧握长剑的左手。
「你们之间的羁绊究竟有多深厚——就让我好好考验一下吧!」
这句话令哮为之战栗。
(不妙——!)
察觉到梅菲斯特的想法,哮为了拉开双方间距而将力气聚集在双脚。
五秒后,屋顶响起门扉被踹开的声音。
「二阶堂!你没事吧!?」
哮苦等许久的小兔终于抵达充满战栗氛围的屋顶。
小兔则在踹开沉重大门的瞬间,对眼前的光景大感惊愕。
受伤的真理、满身疮痍的哮,以及高举两把手枪对准哮的樱花。
小兔毫不迷惘地用『白色死神』指向樱花。
「——是西园寺吗!?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等等,别开枪!梅菲斯特并不在我的体内!」
樱花突然一边这样大叫,一边移动左手手枪对准小兔。
小兔肩头为之一震,一脸诧异地交互看着针锋相对的樱花与哮。
「我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凤?你真的是凤本人吗!?」
「……应、应该没错。肉体的主导权突然回到我手上……然后……」
樱花摇了摇头,似乎对突然恢复正常的意识感到困惑不已的样子。
「那梅菲斯特跑去哪……?」
小兔的视线自樱花身上移开,转而望向哮。
哮也神情僵硬地注视着小兔。
理解到梅菲斯特做了什么事的小兔,不禁咬住嘴唇。
(……太恶劣了!那个魔女!)
梅菲斯特一手营造出来的现状,导致小兔的心跳速度猛然加快。
——她不晓得梅菲斯特到底潜伏在谁的体内。
对于手握着能够翦除她的王牌的小兔而言,再也没有比这更加糟糕的状况了。
哮的剑尖直指樱花,樱花则高举枪口对准哮。真理看起来好像正在执行破坏魔导遗产内藏术式的作业,但也不能排除躲藏在她体内的可能性。
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
「是、是草剃……草剃保护着那个女人……所以、所以不太可能会是二阶堂真理……相信以草剃的作风,应该绝不会让先前遭到附身的我有机会靠近她才对。」
「!?」
「放心……只要有噬魔圣物在,草剃的灵魂应该暂时还不会有事才对。我也是像这样忍耐,如今才能够夺回属于自己的身体的。」
樱花断定梅菲斯特现在附在哮身上,同时痛心地眯起双眼。
「西园寺……或许很难受,但请你与我联手一同制服草剃……单凭我自己,要对付草剃的力量实在太过吃力了。」
小兔困惑不已。手中的步枪微微震动,她愈来愈搞不清楚自己该如何是好。
哮不发一言,只是痛苦地喘着大气。
「你的意思是说……在这种状况下……要我对哮开枪吗……!?」
「如果你不开枪,我们全都死定了!相信我吧……!如今梅菲斯特就在二阶堂的正后方啊!」
口气与樱花如出一辙,毫不客气的态度也像极了樱花的作风。
换作樱花的话,只要是为了保护正在拆解魔导遗产的真理,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哮。如果她真的是本人,而哮是冒牌货的话,她肯定会这样做才对。
但是,另一个可能性又掠过脑海。如果樱花说谎,梅菲斯特其实还潜伏在她体内的话,结果又会如何?自己将对哮造成超乎想像的痛苦,梅菲斯特则趁隙射杀真理。那么反过来呢?不相信樱花说词的自己坚持决定开枪射击她,而钻进哮体内的梅菲斯特则趁隙杀害背后的真理。
哪一种?哪一种推测才是正确答案?我该怎么做,才能同时保住两人的性命?
小兔的呼吸逐渐加快,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止。
(偏偏……在这种时候………)
绝不能在此时此刻陷入呼吸过度的状态。小兔咬牙死命撑住。
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摆脱西园寺家的束缚,而且也透过狠咬礼真一口的方式克服了心灵创伤……然而如今眼前竟又出现另一道新的障碍。
如果这次判断错误,不仅会造成同伴的牺牲,甚至连全城居民都会跟着一起陪葬。
一股空前绝后的沉重压力袭向小兔。面对这种非得开枪射击队友不可的状况。哮手中的剑尖直指樱花、樱花手中枪口对准哮……那自己,该怎么办?不作出决定,大家都会死。所有人都将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赔上宝贵性命。
「呼……呼……!呼……!」
呼吸愈来愈急促,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与队友之间的回忆有如跑马灯一般掠过脑海,妨碍她开枪射击自己的队友。
(别哭!别哭别哭别哭!现、现在只有我能打破这个局面!我非得动手不可!)
强忍泪水、怀着迷惘之情的小兔,就这么将目标——锁定在樱花身上。
「……西园寺……」
「草剃如今……仍像是守护着二阶堂一般屹立不摇。因此你才是梅菲斯特……!」
「………………是吗……」
面对樱花的悲伤表情,小兔拚命强忍着不让枪口产生摇晃。
「我跟你相处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也难怪我没办法……赢得你的信任。在刚认识的时候,我也对你讲过许多难听的评语……尽管事到如今有点为时已晚,但仍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唔!」
「不过唯独这次,请你务必相信我!如果你现在开枪攻击我,一切就真的结束了!我们将无法守住学园、城市,以及队友!你真的觉得这样没关系吗?」
这是一个很迫切的问题。樱花开口说出了小兔刚才不断扪心自问的同一个问题。小兔的枪口因此抖得更加厉害。
「小兔。」
此时,始终保持沉默的哮出声呼叫小兔。
哮抬起头来,双眼笔直地凝视着小兔。
「你如果有迷惘的话……就开枪射击我吧。」
樱花及小兔都对这句话大感震惊。
「先射伤我之后,再对樱花开枪。凭你的速射实力,相信必定办得到。」
「……你……」
「放心吧。我跟凤都不会死。你要开枪射击我们,同时救回我们的性命。」
「…………草剃。」
「我们对你有信心。所以你……也要对我们有信心。」
在哮真挚的眼神当中,找不到任何一丝虚假或不安。
「……——嗯!」
小兔以坚定的语气作出回应。
枪口不再颤抖,而瞄准的目标……依旧是樱花。
不是该选择相信哪一方,也不是该思考哪一方为冒牌货。
如今站在眼前的两人,其实都是本尊。
正因这样,她才非得开枪不可。斑点弹只需击中骨头就行了,没有一击毙命的必要。纵使射伤两人,也能因此救回两人的性命。可以直接排除掉先前的那些假定状况。
「如果开枪能够救回你们——那我,愿意动手!」
小兔内心已不再迷惘。
见到她那毫不犹豫的坚定眼神——
「……恶心死了。」
——樱花口出暴言。脸上浮现出来的情感,既非惊恐亦非畏惧,而是厌恶感。
藏身樱花体内的梅菲斯特,终于露出真正的本性。
「恶心死了恶心死了恶心死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什么自我牺牲!为了取得信任而教人开枪射击自己!?这还是我头一次遇见如此令人作呕的家伙们!麻烦像其他人一样上演壮烈的内哄戏码给我瞧瞧好不好!那样才是所谓的人性表现吧!」
因满腔不悦之情而面容扭曲的梅菲斯特,伸指搭住瞄准两人的手枪扳机。
「不管了!反正在这种状况下,无论你们做什么都赢不了我!」
梅菲斯特一脸僵硬,定睛瞪视着小兔。
「你们不会杀我吧?但我却可以活下来宰掉你们两个喔!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弃械投降……如果现在投降,我倒也可以安排只让你们避过被《奴隶之歌》控制的下场喔。」
正如梅菲斯特的推测一般,哮及小兔不会杀樱花。纵使开枪击中手部或脚部,得到噬魔圣物强化加护的梅菲斯特,应该会不顾伤势而开枪还击才对。
如此一来,哮也就算了,但小兔恐怕会丧命。
明知可能会死,小兔仍不肯放下枪口。因为她若没做好自己也有可能中弹的觉悟,那她打从一开始就不会举枪企图射击队友。
哮也一样。为了防范随时可能来袭的梅菲斯特,他也斜举长剑提高警觉。
「是吗……!那我就如你们所愿,陪你们上演一场同伴间的内哄戏码吧!」
梅菲斯特加强抵住扳机的手指力道。
小兔锁定目标屏息以待,哮也聚精会神地准备发动扫魔刀应战。
在这一触即发的状况下,率先有所行动的——
「……啊……唔……怎、怎么回事!?」
——是梅菲斯特。但她采取的动作不是攻击,而是她的身体突然大大地晃动了一下。
小兔及哮都不明就里地睁大双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菲斯特宛如全身麻痹似地微微颤抖。
「身体……动弹不得……为什么……这家伙……!」
她挪动枪口指向其他方位,身体持续痉挛。看起来就像是樱花的身体正在抗议梅菲斯特的命令一样。
其神态显然如同梅菲斯特遭到某种不明力量控制一般……
等等,不对。小兔及哮两人同时否定了这个想法。
刚好相反。这是——樱花正在试图夺回自己肉体的主控权。
「不准你再……继续污辱我……不准污辱我凤樱花!」
小兔及哮一看就知道这句话并非出于梅菲斯特的意志。
樱花以她自己的声音,说出这个完整句子。虽然只是暂时性的,但樱花果然恢复正常了。脸庞浮现僵硬的苦闷神色,与梅菲斯特的表情相互混杂成一张不明确的相貌。然而在那张变化莫测的相貌当中,确实存在着樱花的表情。
「我一直都听得到……!包括你那卑贱下流的心声……以及队友们的呼唤声,我全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我回来了!我才有办法回来!」
「你的意识怎么可能还有办法出现!直到刚刚为止不是都还缩成一团躲在角落的吗!我明明已经让你看了那么久的往日凄惨光景耶……!」
明明已经在她心中留下如此严重的心灵创伤,她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纵使没能吞噬其灵魂,但相信魂魄也早就虚弱不堪,肉体主导权理应完全归梅菲斯特所有才对。
「你给我看的东西终究只是幻想……我见识过的地狱,才不是那种东西……!」
「明明都已经一度死心放弃了……还敢耍嘴皮子……!」
「那又如何,不管多少次我都会重新振作起来!打死我也绝对不能……输给像你这种程度的魔女……!」
梅菲斯特一边抵抗着樱花的灵魂,一边痛苦挣扎地晃动身子。
对于过往总是能够强行制伏寄宿躯体灵魂抵抗的梅菲斯特而言,这是她前所未有的初体验。不知是拜弗拉德的恩惠所赐,还是托队友呼唤声的福,原因不得而知。
但是如今,梅菲斯特深刻体认到……
凤樱花这名少女究竟有多么坚强。
「西园寺!开枪射我!」
樱花一边强行压制住梅菲斯特,一边露出誓死如归的表情诉说。
「你如果还稍微认定我是队友的话……就快动手!」
「别开枪!」
「拜托你,快点开枪!西园寺!」
听到樱花的咆哮,小兔加强手指力道扣下扳机。
「——了解!」
一阵清脆枪声响起,子弹疾射而出。只见枪弹丝毫不见迷惘地笔直贯穿了樱花的肩头。受到后座力牵引而往后倾斜的肩口,转眼喷出大量鲜血。
子弹撕裂肌肉的痛楚虽令梅菲斯特不禁发出呻吟声,但她仍咬牙忍受过来了。
「你、们、这群混帐东西啊啊啊啊!」
梅菲斯特的怒吼响彻现场。子弹嵌入肩胛骨,带来了相对剧烈的痛楚。
然而梅菲斯特对这种程度的痛楚早已习以为常。她具有不管挨了多少发子弹,灵魂都有办法坚持到肉体正式宣告断气才离开的顽强韧性。
「——少给我得寸进尺了——!」
伴随着充满怨恨的咆哮声,梅菲斯特举起双枪对准小兔,打算作最后的挣扎。
然而在听见自己开枪的声响之前,由体内传出的声音已使她不寒而栗。
——叮铃————————……!
起初有如铃声般响起的音色,逐渐化作震撼脑部的强烈噪音。
「!?什么!?好、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骨头……脑子快裂开了!」
「唔、啊……!」
「脑子快坏掉了……!这种痛楚,我从来不曾——呜啊啊啊啊啊啊!」
双手抱着头部的梅菲斯特,痛苦地倒在屋顶地板上来回翻滚。
难以忍受的疼痛,笼罩住她的脑部及全身。小兔射入她体内的子弹,是用一款名叫高震动大马士革钢的素材打造而成的斑鸠特制子弹。并非抗魔素材的这款子弹虽然对魔法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却能带给人体超乎想像的「疼痛」。它的杀伤力与一般子弹不相上下,但由于具备一接触到人体体内的磷酸便会发出剧烈振动的特质,因此只要子弹命中骨头,就能经由骨骼神经直接将振动传导至脑部,进而造成剧烈痛楚。
那是一股难以想像竟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剧痛。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咕啊啊啊啊啊啊!」
「唔……啧……!」
樱花在与梅菲斯特的交手过程中,一直默默承受着非比寻常的剧痛。认为跟心灵的痛楚比起来,肉体痛觉根本微不足道的樱花始终咬紧牙关。
相对的,梅菲斯特则是难堪地又哭又叫。放声大喊「我连一秒钟也忍受不下去了!」的她,终于从背包里抽出一张蓝色符咒。
那是逃脱用的符咒《灵体化》。亦可称作灵魂出窍的这门魔法,是除了附身以外,唯一能帮助梅菲斯特脱离肉体的方法。
一条歪七扭八,几乎单靠肉眼就能辨识的邪恶灵魂,从樱花的体内迅速游离。
斑鸠就是为了营造出这种局面,才把大马士革钢制枪弹交到小兔手上。
施展完灵体化魔法的梅菲斯特,魂魄呈现出宛如幽灵般模糊不清的姿态,边制造出时空扭曲现象边快速飘往上空。
(——你休想逃!)
小兔扳开枪机,猛然拉扯退出弹壳。空弹壳发出金属声响掉落在地板上。
小兔在退出闩柄的状态下固定枪身,并用左手伸向腰带抽出一发子弹,直接装填完毕。装入步枪的,是一颗带着蓝彩的银色子弹。
又名灵银弹的这颗子弹,是除了对不死族有效以外,也能对灵体造成伤害的特殊弹。俗称灵银的材质存量极少,它是一款在魔女狩猎战争以前,因为被大量使用于对抗吸血鬼的大规模战役,最后终于被开采殆尽的梦幻材质。
至于斑鸠为什么有办法制造出这种东西,对小兔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因为只要有这颗子弹,以及这把继承了祖父精神的步枪『白色死神』,就能射杀那只亡血灵。
「…………」
梅菲斯特的魂魄已逃至天空的另一端。
挟着肉眼所无法追及的速度,一边左右摇晃,一边不断往上空攀升。
小兔深深地吐出一口白浊的气息,静静屏住呼吸。
一暂停呼吸,自己的心跳声随即传人耳中。不可思议的是,现在这阵心跳声听起来竟格外悦耳。
再来只要收拾敌人就好。完全没有迷惘的必要:心情舒畅到极点。呼吸节奏稳定、脉搏也很正常。
脑袋冷静、内心火热。再加上步枪形同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最棒的状态、绝佳的动机,以及最顶尖的武器一应俱全。
再来只要把自己的全副心力倾注于枪身,毅然击发。
(事情——就这么简单!)
扳机轻巧,心情雀跃不已。
枪声宛如礼炮一般,响亮地冲破云霄。
远方天边,传来一阵亡灵的哀嚎。彷佛与飘浮在暗夜的月亮重叠一般,噬人魂魄的恶魔再也无缘回归自己的肉身,就这么无情地消散于天地之间。
樱花熬过几近令人发疯的剧痛,意识虽然模糊不清,却仍勉强睁开双眼。她的视觉与听觉都不甚清晰,有种自己好像下一秒钟就会陷入昏迷的感觉。
映入视野的是满天星斗。这情景让她得知自己呈仰躺姿势倒卧在地。
只是就算察觉自己躺在地上,她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一边眺望高挂于天空的美丽明月,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
还真是好久没像这样由衷地感到疲惫不堪了啊……
(……好想、睡……)
她准备连同垂下的眼睑一并关闭意识。只不过眼睑是顺利阖上了,但却突然有种身体一直遭到外力摇晃的感觉,她只好疲倦地睁开眼睛察看。
原本漂亮的星空夜景,突然换成好几张格外吵闹的人们脸部特写。
「喂,凤!你没事吧!?喂,快回答我啊!」
「她还有呼吸吗!?快对她做心脏按摩,啊啊,还有人工呼吸,这这、这、这下该怎么办啊草剃!?」
「你可不准给我死在这种地方喔!我已经完成分解术式的任务了!我还要当着你的面炫耀一番,所以你绝对不能给我死掉!」
「好啦吵死人了吵死人了闪开闪开。她还有呼吸,脉搏也很稳定。但为求慎重起见,还是找药师过来比较妥当。既然挨了那颗子弹,相信她的心脏必定非常疲惫才对。」
只见虾兵蟹将小队全员到齐,相当担心地低头看着樱花。甚至连斑鸠都在不知不觉之间来型现场。由她一手握着手枪的模样来看,大概是为了预防万一而躲在暗处待机吧。
(……话又说回来……)
真是一群吵吵闹闹的家伙耶,她发自内心这么想。然而得知他们都如此拚命地担心自己的安危,自己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反感。甚至不禁萌生出想要永远这样看着他们的念头。
樱花在内心暗自苦笑。
(我还真是……没出息啊……)
樱花一方面嘲笑那个完全放松的自己,一方面终究还是不觉得讨厌。只是感觉让他们再这样继续看下去实在有点可怜,于是就鞭策几乎快中断的意识,挤出一丝声音说道:
「……放心吧……我还活着……不必……担心……我。」
她讲完这一句话,随即阖上双眼。
樱花一边将众人由衷松了口大气的神情刻画在心中,一边静静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