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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外地的某处山岳地带。和缓白雪静静飘降的山谷中,有一间山林小屋。
幻想教团第二斥侯班待机所。
住在这间小屋里的人,都如此称呼这个地方。
「——意思是说,审问会总部,濒临崩塌?」
在暖炉旁边操作大型无线电对讲机,留着一头醒目蓝发的少女,搬出不太开心的语调对着麦克风说道。
《不,并非如此。我们要营救的重要人物应该是被隔离于地下设施才对,而遭到破坏的大概是终极监狱的一部分而已吧。》
「……这样啊。」
《然而根据情报显示,审问会总部已失去足够收容所有重要人物的设备。要修理必定得花费相当多时间,因此预计审问会将会把人移送至其他设施。》
少女的指头『咚咚咚』地敲打着桌面。
「那么,应该趁胜追击。摧毁学园,现在是大好机会。」
《…………你是笨蛋吗?》
「我不是笨蛋。鹅妈妈才是笨蛋。摧毁学园,是我的目的。我要替妈妈报仇。」
《感情用事的,有一个凶煞就已经够多了。我们并不希望挑起战争。》
「会那样想的,也只剩鹅妈妈跟大蛇而已。幻想教团期望战争。魔女们,憎恨人类。」
《……这点我并不否认,但并不是所有魔女都想与人类互相残杀,也有许多魔女期盼迎接一个没有战火的世界。》
少女弯曲五指,握成拳头状。
「……没有战火的世界?那种世界有什么乐趣?鹅妈妈跟大蛇所期盼的世界,只是单纯的私欲罢了。又不是大家都希望那样。」
《……你的想法与凶煞一样呢。够了,把麦克风交给大蛇。》
「不要。我话还没说完。袭击学园,现在正是——」
少女话还没说完,匆见一只手悄然自背后伸了过来。
只见一名穿着凌乱和服的高瘦男子站在少女背后。年龄大概不到二十五岁。一头蓬乱到极点的修长黑发及苍白肌肤,都与身上的和服格外相衬,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宛如幽灵一般。更重要的是,他那被划下一道水平伤痕的双眼,所代表的意义是……
眼盲。他的双眼早已完全失明。
嘴角叼着肉干的男子明明看不见,却仍一把从少女手上抢走麦克风,准备接听通讯。
少女顿时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
「大蛇,不要妨碍我。」
「好啦好啦吵死了吵死了——给我退下吧,渣滓。」
渣滓。一般用来形容经过数次冲泡而导致风味变淡的茶叶或咖啡。
同时也是和服男子·大蛇呼叫少女时所惯用的绰号。
「别叫我渣滓。小心我把你砍成两半喔。」
「哇喔——还真亏你敢对自己的师父讲出这种大话呢。办得到的话就来啊。」
「……………唔唔唔。」
「喏,糖果给你吃,乖乖待在一边吧。」
大蛇将棒棒糖丢给少女,赶走她之后接起无线电。
「——唷,我是大蛇啦。我的徒弟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你务必再用心一点教育她好吗?她虽是贵重战力,但品行方面的问题实在太大了。》
「哇哈哈!就算你对本大爷这样讲也没用啊。打从我收她为徒的那时开始,她就是那种个性了。」
大蛇彷佛说笑一般豪迈地笑了片刻之后,收起笑容接着说道:
「……我大概可以料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重要人物……草剃树夕越狱了对不对?那孩子早已进入青春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早晚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是的。由于凶煞与梅菲斯特的强袭作战以失败告终,因此这样的状况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判断成好机会就是了……》
「哼,就是因为你把事情交给那个变态处理,才会造成这种结果吧?聊年前也是一样,都是那家伙害我们被全世界逼入目前这种处境。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本大爷与你应该对这点再清楚不过才对吧?」
《那是高层的指示,我也没办法。内侧也有不少人期盼挑起战争,因此高层才认为只要派遣像凶煞那样的狂人出马,就能加快激发战争的节奏吧。》
「…………然后呢?老大你打算怎么办啊?」
《趁运送途中袭击护送车,抢回重要人物。》
听完鹅妈妈的计划,大蛇嗤之以鼻地轻哼一声。
「我原本还以为你会命令我杀死她呢。」
《就算对你下达这种命令,我也不认为你会乖乖加以实行,更何况那也并非我所期盼见到的结果。更重要的是,只要我们的目的能实现,就有办法拯救她,因此我不会下这种命令。》
也是啦,大蛇如此回答。
一旁的蓝发少女则是『喀哩喀哩』地不断摆动棒棒糖敲击牙齿。
「……只由本大爷与渣滓两人出手吗?援军呢?」
《敌人恐怕会在移送时准备诱饵车辆吧。预料也有可能采用空运方式。》
「单凭我们两人根本忙不过来啊。」
《我们这边已准备好数架『英雄』,应该会在作战开始前送抵你们那边才对。》
听见英雄一词,大蛇不怎么开心地挖了挖耳朵。
「……是所谓的魔导龙骑兵吗?别想要本大爷承认那种东西是英雄!」
《肉体虽是人偶,魂魄却是本尊。只不过缺乏自我意识就是了。》
「收纳魂魄的容器截然不同,缺少自我意识也只是理所当然的结果罢了。Alchemist社那群大笨蛋……竟然制造出那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以后就算遭到祖先责骂也不关我的事喔。」
《总而言之,应该是可以发挥战力才对。虽不知对方会派出多少辆诱饵车辆,但到时就请你大显身手,临机应变执行任务吧。》
「好好好。这边都已经在山里窝上好几个月的时间了,很高兴有机会能够重新回到人多的地方啊。」
《作战开始的日期为后天,我会再跟你联络。在那之前请先作好相关准备。》
鹅妈妈挂断无线电的同时,大蛇也摘下耳机组丢回桌上。
「喂,渣滓,真是太好了呢。这是你的头一次实战喔。有没有自信啊?」
大蛇边将手置于头上边喊了少女一声。
只见嘴里叼着棒棒糖,坐在窗边桌子前面开始整理枪械的少女,正一脸气呼呼地怒瞪着大蛇。替两把小型机关枪插上长度特别夸张的弹匣之后,少女举起双枪瞄准大蛇。
「当然有。我随时都能,击溃,审问会。」
语毕,少女使劲咬碎叼在嘴里的棒棒糖。
***
在小巷道的结界迷宫内进行探索后,总算发现毒贩根据地的哮等人,边提防内部状况边闯进去。
可能因为这里真的极为隐密吧。很幸运地据点内空无一人。
内部装潢看似一间经过改造的酒吧,有舒适的沙发椅与透明玻璃桌,吧台的棚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这些酒全都是加入天然魔导遗产药草泡制而成的私酿酒。光是查获这么多瓶私酒,应该可以换得相当可观的积分才对。
但现在并不是在意什么积分的时候。
「……树夕。」
哮只用手背轻轻触摸被带进后方寝室安置,睡得十分香甜的树夕脸颊。
陷入沉眠的树夕,似乎有点怕痒地微微蠕动嘴角。
光是这样看着正常睡觉的树夕,哮就已经高兴到几乎快要掉下眼泪。
距上次触摸妹妹已经睽违了整整5年之久。没人可以体会哮到底有多么渴望这一刻的来临。他深刻地体认到能够像这样以普通家人身分与她相处的机会究竟有多珍贵。
可是在满怀欣喜的同时,内心也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之情。
自从发生树夕虐杀了多数人命的惨剧以来,到现在已届满5年。
随着当时的记忆涌上心头,哮忍不住用力地握紧拳头。
(……不要紧。当时的惨剧绝对不会再度上演。)
哮这样对自己说,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
此时——
「……哥……哥?」
微微睁开眼的树夕,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一股不迳而走的紧张感转眼即逝。哮立刻换上温柔的表情,靠近树夕身边。
「睡醒啦?感觉如何?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会痛?」
「……?为什么,哥哥会……树夕怎么会……?」
可能是对于自己如何来到此地的记忆还有些暧昧不清吧,树夕挺起上半身,伸手轻抵额头。
但树夕绝非丧失记忆。
不只如此,她反而还能鲜明地回想起来。
无论是不久前的杀戮记忆,或是五年前的虐杀回忆。
「……树夕……又……!」
「没关系,我会陪着你。」
「可是……树夕……又杀人了啊……!?」
「那不是你的错。只有我明白这点。」
哮搂住树夕的肩膀,把她拉进自己怀中。
然而树夕仍压抑不住对自己所作所为的畏惧之情。
「……哥哥你根本不清楚……什么不是树夕的错,绝对没这回事啊……!树夕的身体,就是会实现树夕的心愿啊……!」
「……不对的是你的身体,并非你的心灵。」
哮让树夕的脸埋入自己胸口,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
正当兄妹俩紧紧相拥之际——
「——草剃,我有话对你……咦!」
突然开门走进寝室的樱花看见两人抱在一起,顿时发出一阵反常的尖叫声。
「你、你、你们兄妹两个人在做什么……!」
基本上个性算是正经的樱花,不知为何竟脱口讲出这句有点搞笑的台词。
而被狠狠打乱原有步调的哮,也只好放开树夕的肩膀。
「…………看样子你也已经大大地受到杉波她们的影响了呢。」
「——!?」
「别那么发自心底地大受打击好不好……」
他边面露苦笑边轻枢脸颊,而神情呆滞地坐在床上凝视着樱花的树夕,则是迅速闪身躲到哮的背后。
树夕一边从哮背后缓缓露出半张脸,一边不安地看着樱花。
樱花换上温柔表情站到两人面前,微微弯腰看着树夕。
「我们算初次见面吧。我叫凤樱花……隶属于对魔导学园鸦试验小队,是草剃的队友。请多指教。」
樱花伸出手掌。
树夕交互看着樱花的手掌与相貌,短促地「啊」了一声。大概是看到头发之后,联想到樱花就是以前哮所提起的那名留着一头晚霞色秀发的女性吧。
树夕提心吊胆地伸出自己的手跟樱花握手。
「树夕……我叫树夕。是哥哥的……妹妹。」
「嗯,我听说了。草剃说得没错,你长得真可爱。」
面对樱花的笑容,树夕顿时羞红双颊。
「不必担心。我敢保证事态不会再继续恶化下去。」
「…………」
「你是我恩人的妹妹,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
樱花的诚挚态度,令树夕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低头默然不语。
而她脸上的表情则闪过一丝阴霾。
哮猜想树夕大概是感到有点不知所措吧。
「抱歉啊……如你所见,她还满怕生的。除了我以外,她从没跟其他人好好交谈过的经验。」
哮神情复杂地说道,樱花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不会,没关系……倒是草剃,麻烦你过来一下。我想跟大家商量之后的行动。」
同意樱花提案的哮轻轻点了点头。
樱花向树夕挥手道别,转身离开寝室。
就在哮也准备随后跟上之际——
「……哥哥。」
他突然被树夕叫住而回头观看。
只见树夕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双手紧紧抓着床单不放。
「我马上就回来,你在这稍等我一下。」
为了使她安心的哮如此说道,可是树夕却始终面带不安神色地低着头。
「……别担心。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说服大家理解……但我绝对会设法解决你的事情。」
既无自信、亦无确切证据。然而哮仍旧只能这样说。
他强压住那股快要陷入自我厌恶的感觉,打开房门,前去与队友们会合。
就在关上房门的瞬间,哮看见树夕微微蠕动了她的嘴唇。
「……了我……」
纵使声音没传入耳中,他也能藉由嘴型看出她讲了什么。
但哮却宛如塞住耳朵不肯聆听似地关上房门。
哮步出寝室后,发现成员们各自坐在椅子上。
樱花则背靠墙角站在一旁。众人均不发一语,十分担心地看着哮。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哮开口赔罪后,便走到吧台前的位置就座。
樱花看着哮说道:
「草剃,关于接下来的事情……」
「等一下。我有话要先对大家说。」
「……没关系吗?」
「总不能害大家在一无所知的状况下被卷入这场风波吧。况且我原本就打算在今天坦承这件事情了。」
听见哮的决心后,樱花默默阖上双眼。
哮将双手摆在膝盖上,下定决心开始向成员们吐露事实真相。
「那孩子——草剃树夕是我妹妹。身为SS级危险指定的她,原本被关在禁忌区域终极监狱里头。」
小兔及真理脸上均浮现出惊讶神情。
樱花是因先前已听哮说过而毫无反应,不过连斑鸠也只是默默地眯起双眼而已。
「我猜,她大概是擅自越狱了吧。」
「越狱……从禁忌区域的终极监狱吗!?」
真理向前探出身子,表现出更为诧异的反应。
这也难怪。若说到终极监狱,那可是在审问会当中戒备最为森严的设施。其坚固程度,甚至与Alchemist社第五研究所的精灵复原设施不相上下。
见到真理的反应,哮也只能低头。
「那孩子就是这么危险。过去……她曾在我们的故乡,残杀了许多条无辜人命。」
「…………」
「但请你们别误会。那是因为树夕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并非出于自己的意志。另外她也只有在被置之不理时,以及自己有生命危险时才会陷入失控状态……平常其实很乖巧。」
「…………意思是说……」
「她是——」
就在哮准备开口讲出真相时——
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斑鸠突然出声说道:
「崩坏症候群。」
在场视线全数集中至斑鸠身上。
「草剃的妹妹就是罹患了这种疾病。这是一种满常发生在非继承血统之变异魔女身上的症状。具有与生俱来的体内幻器出现裂痕,或是幻器护膜较为脆弱的病状,纵使并非有意,也会迳自为周遭带来魔力灾害。相信你们应该也有听说过才对吧?」
真理及小兔都有听说过这种病名。
「一般魔女可以透过缚狼锁压抑这种症状,然而草剃的妹妹魔力生成量异于常人。魔力含量一旦过大,即便没转换成魔法也能对人类造成危害,以及引发异常现象。换言之她本身就是具移动力的灾害。」
「那、那……在我们忙着讨论后续的这段期间,她岂不是也很危险吗?」
「这倒不必担心。崩坏症候群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让病患释出一定程度的魔力。我猜她在抵达此地的过程中已使用了大量魔力,照理说应该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再次达到饱和状态。幸亏草剃他妹妹罹患的并非龟裂型症状,因此虽然满了就会外泄,但在那之前都不成问题。」
小兔一边轻抚胸口松了口大气,一边窥视哮的脸色。
哮却试图反驳斑鸠的说明。
「喂,杉波——」
「草剃你安静。由我解释比较快。」
「等等,不是那样的。你的说明……」
「给我闭嘴!」
斑鸠断然打断了哮的发言。
哮受到斑鸠的严肃表情震慑而闭口不语。斑鸠大概非常清楚哮想表达些什么吧。哮想对斑鸠这样说——
你的说明几乎都是谎言。
面对哮试图质疑她为何说谎的视线,斑鸠也以眼神作出回应。
——因为没有公开真相的必要。
「杉波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呢?」
小兔开口询问,斑鸠如此回答:
「在我刚进学园的时候,曾因好奇心而骇进禁忌区域的资料库。资料库里头留有草剃他妹妹的相关档案。」
这也是谎话。
审问会并没有使用情报机器记录树夕的档案。除了相关设施的仪器全都是独立系统以外,相关纪录也全数采用纸本留存。
透过骇客行径取得树夕相关情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斑鸠之所以明白树夕的事情,是因为哮在国中部时代打输樱花,自暴自弃时主动开口告知她的。
而斑鸠会这么强硬地试图隐瞒树夕的事情,一定是为了避免队友们对树夕产生恐惧感。
哮很清楚这点,摆在膝盖上的双手使劲握成拳头状。
现在不是表明真相的时机。
也不是不信任队友,只是她们必定会对树夕心生畏惧。
得知树夕的真面目,以及她的危险性之后,还能保持正常理智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
樱花早已注意到斑鸠与哮两人不太对劲。
他们显然隐瞒了某些事情。
假若换成其他人的话,樱花就算强行逼供也一定会问个水落石出吧。
但她既不能对队友做出这么不体贴的举动,也并不打算那样做。
(……同伴不愿吐露实情,还真令人感到落寞啊。)
樱花一边对感到落寞的自己露出苦笑,一边压低视线。
坦白讲,她连作梦也料想不到哮的问题竟会严重到这种地步。得知他妹妹是SS级危险指定,她内心并非一点都不动摇。就连方才在小巷道内遇见树夕时,她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甚至在跟树夕握手示好时,也不是丝毫不觉得愧疚。
樱花只不过是依循着自身原则,以及对哮的心意采取行动罢了。
樱花对哮的感激之情绝无虚假。多亏与他邂逅,才使她在真正的含义上免于偏离正轨。
只为复仇而生的辛酸与落寞。
宛如独自行走于黑暗之中的孤独感。
以前的樱花深爱那种感觉,也早已作好坦然接受这是自身应受之报应的决心。宛如赎罪一般,持续走在孤单的复仇道路上。
然而哮却在肯定樱花复仇意念的基础上,否定了樱花的生存方式。
于是樱花明白了——独自一人所能办到的事情到底有多渺小。
于是樱花明白了——孤单一人究竟是多么没有意义。
于是樱花明白了——与队友们并肩作战能够创造出多么强大的力量。
正因如此,这次樱花才主动对哮伸出援手。
不要独自承担。干嘛自己一个人伤透脑筋啊,大笨蛋。硬是不由分说地替我背起一半责任的你,为什么反而落得快被自身重担压垮的地步呢……
(……我,就试着用我的方法替你分担吧。)
樱花挪开贴着墙壁的背部,走到哮旁边的椅子坐下。
看着众人的表情,便可深刻感受到她们都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照理说大概会考虑将她送回禁忌区域,接受合适处置以确保其安全才对吧。
但对方是哮的妹妹。虽然心里会有「她是基于不可抗力的因素而被监禁,所以想让她重获自由」的想法,但必然也会同时产生「身为未来的异端审问官,不能容许这种事情」的矛盾念头。
真理也曾面临过类似的处境,最能理解树夕感受的人非她莫属。而樱花则在了解事态的前提下,试着提出一个方案。
「相信大家应该都已经了解目前的状况才对。这是无庸置疑的紧急事态。我也无法放任被指定为SS级的那孩子自由行动。」
「……可、可是,她是哮的妹妹耶?虽说我也不晓得这样做到底正不正确就是了……」
真理态度游移不定地说道。
樱花点了点头,以手轻捂胸口。
「嗯,但是我……身为一名异端审问官,绝不能作出释放她的决定。」
怀着坚定意志的樱花,转而望向哮。
哮松开摆在膝盖上紧握着的双拳,转头面对樱花。
「…………我明白。我的想法也跟你一样。就这样放树夕离开监狱实在很危险……相信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我想也是。」
「立刻把我妹妹移交给审问会吧。这才是最佳方案。」
哮再次握紧拳头。
脸上浮现一抹淡淡苦笑的樱花,低头察看手表型通讯装置。
「既然这么决定,那就立刻行动吧。接下来我们……」
「…………」
「启程护送草剃树夕回禁忌区域。」
众人均大吃一惊地抬起头来。
哮更是吓得差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护送……不是应该联络审问会,请魔女猎人前来才对吗?」
「虽然我也很想这样做……但其实我的通讯装置跟手机自从踏进这座结界之后就出问题了。」
「……咦?」
「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啊。」
经她这么一提,在进入结界时,哮的耳麦也不知不觉就故障了。
但只要一离开结界,就能轻松找到联络方法。
哮虽然困惑不已,然而看到樱花的表情之后,他便恍然大悟。
樱花非常刻意地摇摇头说:
「这样根本无法联络审问会。不得已只好由我们负责护送回去罗。」
语毕,樱花对哮展露笑容。
「探视危险指定等级较高的魔女,会造成相当可观的开销,这点我也非常清楚。若对象是SS级的话,那必定更加难以估算吧。」
「……难不成你……」
哮从椅子上起身。
樱花一边轻抠脸颊,一边移开视线。
「我十分明白这是违法的行为,毕竟我无法断言绝对没有危险……但我相信草剃你所许下的承诺。」
承诺。
——只要有我的陪伴,就不会让树夕对队友们造成危害。
樱花相信他说的这句话。
「……所以,那个……你们兄妹两人就好好度过这大约一小时的相聚时间吧。」
吃惊的不单只是哮而已。
小队全体成员均被樱花这个出人意表的提案吓得哑口无言。
而樱花或许也觉得有点尴尬吧,就这么将头撇向一旁,拚命试图用浏海遮住自己的脸。
率先发出笑声的是斑鸠。
「……你还真是讲出了不仅大胆,而且超不像你平常作风的话呢。」
「我、我也有自觉啦。」
「换作是以前的凤,管他是不是自己人,早就立刻呼叫魔女猎人并罗哩叭唆地强调什么义务或职责之类的——」
「我现在还是觉得有很多不妥的地方啦。」
「只不过呢……就凤而言,她的表现已经够好罗。这次你倒是很懂得察书观色呢。」
受到夸奖的樱花,顿时感到更尴尬地任由视线四处游移。
小兔也接在斑鸠之后,一脸诧异地看着樱花。
「如果对方不是哮的妹妹,我想你大概也不会这么客气吧……但要是想要我夸奖你的提案也不是不行喔。」
「~~啧,你以为自己有多伟大啊,西园寺!」
「人家都好心夸奖你了,你就坦然表现出开心的模样好不好——?」
面对『呵呵呵~~』地发出得意笑声的小兔,樱花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至于坐在沙发椅上的真理,则是不发一语地眺望着樱花。
视线夹带着类似无法苟同,或者该说是打死也绝不会认同的意念。
樱花大概也注意到了吧,随即与真理互瞪。
「…………」
「…………」
「……………………简直不搭调到恶心的地步啊。」
樱花默默走到真理身旁,用双手使劲捏住她的脸颊。
真理也不服输地反捏回去。
「拟猜素个不董擦艳孤树的轮股喝劣赭~~!(你才是个不懂察言观色的人格分裂者!)」
「逼一微收危呵消对打承衣ㄟ又喝一ㄉ译晃西~~!(别以为稍微跟小队打成一片就可以得意忘形啊!)」
就在两人上演毫无意义的互捏戏码时,斑鸠挨近哮,在他耳边讲起悄悄话。
「……你就默默地接受这番心意吧。就算没将事实讲出口也没关系。」
「可是……我不能害你们承担多余的责任——」
「你说多余?你是认真的吗?如果是的话,连我也会痛扁你一顿喔。」
被斑鸠怒瞪的哮顿时沉默不语。
哮很难得像这样遭到斑鸠怒瞪。
「你要是觉得多余,那就随便你,但这种好事你这辈子再也碰不到第二次了。那孩子也只剩现在有机会尝到自由的滋味。」
「可是树夕她……」
「我晓得。一旦得知那孩子的真面目,相信凤必定会中止这项计划吧。到了这种时候,只要是能够利用的,管他是不是队友都好好利用一番就是了。」
「…………」
「……妥善运用你们兄妹两人能够独处的这段时光吧。做或不做,还是保持犹豫不决的现状,全都是你的自由。」
「杉波……我……」
「我认为全都是对的,这个选择题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毕竟这本就不是能够轻易作出决定的问题……尽管烦恼吧。可是,你一定要确实自己作出决定。我可不打算帮你背负你肩上的重担喔。」
斩钉截铁地讲完这段话之后,斑鸠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樱花等人。
斑鸠的眼神虽是冷淡,却也暗藏着一丝温柔。
哮则是在看过一如往常吵吵闹闹的队友们之后,才压低视线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10分钟后。简短作完自我介绍的鸦小队一行人,直接把哮晾在一旁,成员们全部集中到树夕身旁。
「——好啦,所以说呢,接下来轮到身为小队时尚领袖的我——二阶堂真理,来替小树夕搭配合适的服装罗!」
这突如其来的事态,令树夕有点焦虑不安地左顾右盼。
「请,问……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意思就是,难得能有一场没外人打扰的兄妹约会,当然要好好打扮一番才行啊!」
「……约会?」
「放心吧,小树夕。大、大姊姊我会把你打扮成一个美人啦……!」
树夕虽然一方面对喘着大气缓缓逼近的真理感到有点害怕,另一方面却也不知所措地交缠着十指。
「……可是,树夕并没有做那种事情的立场啊……为了大家好,树夕还是赶紧回到禁忌区域比较……那个……」
「哎唷——那种事就先别管它吧!我也跟小树夕一样是魔女,所以你不用感到愧疚啦。」
「……魔女?」
「没错。你看,这是我的项圈。在场的大家都把我当作一般人,根本不在意我的魔女身分喔。除了某人以外。」
不敢与任何人四目相对的树夕显得有些惶恐。
「…………但树夕还是觉得不太好。这样会给各位造成麻烦啊。」
「不要尽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跟哮那么像好不好——!喂,你们也别光在旁边看,快点过来帮忙啦!」
真理指着小队成员,得意洋洋地挺起她那平坦到不行的胸部。
「你那种显然是硬要炒热气氛的表现实在有够烦人耶……为什么会是由二阶堂你扮演主导角色啊?」
「问我为什么,这还用说吗?在这群人当中,大概也只有我看得出服装打扮究竟时不时髦吧?」
真理身形轻灵地转了一圈,面露几乎快要冒出枳符号的灿烂笑容,帅气地摆出V字手势。
大家的双眼全都眯成直线,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是怎样啦?」
「想也知道树夕八成会被换上一套没品味到极点的服装啊。既然是那样,就该轮到我出马罗。我会让树夕展现出女性应有的雍容及优雅气质!」
小兔呵呵呵地发出高亢笑声。
此时,樱花伴随着轻咳声加入对话。
「完全欠缺这类审美观的我或许没资格讲这种话……但麻烦两位把握原则,尽可能把她打扮成不会太过醒目的模样。」
「你有够死脑筋耶——稍微花俏一点又没关系。况且她可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子,不讲究服装反而会显得很不自然好吗。」
真理噘起嘴唇说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手边能用的服装并不多。必须从事先准备好的变装用服饰里头挑出一套合适的服装。选项十分有限啊。」
樱花一边竖起食指,一边督促两人先静下心来。
小兔及真理先是有点不满地看着樱花,随后转移视线望向坐在床上的斑鸠。
正确来说,是望向摆在斑鸠身旁那口超巨大的波士顿包。
接收到两人视线的斑鸠打开包包,从里头取出衣物。只见各式各样的服装,宛如一长串粽子似地接连登场。里头显然塞满了超出包包容量的大量服装。
「——我可是准备得很齐全喔?」
「你干嘛这么用心啦!?」
樱花板起脸孔问。
「要我准备变装用服装的人明明就是你啊。我只不过是尽我所能而已吧。」
「我并没有要你准备得这么周全吧!」
可供选择的服装款式简直多到眼花缭乱的地步。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树夕成了一具任凭摆布的更衣娃娃。
这件不好、那件不搭,一套又一套地被迫换个不停。
第1套,连身洋装搭配草帽。
「……呃……怎么样呢?」
「哎呀好可爱唷。」
「有种夏天来临的感觉呢。」
「……虽然适合,但露肩未免也太不符合时节了吧?」
「嗯……有可能会感冒啊。」
第2套,浴衣加圆扇。
「……对不起……好冷喔……」
「黑发果然还是得搭配浴衣才相衬啊。」
「有种夏天来临的感觉呢。」
「咦,小树夕……你的胸部还满……」
「否决。太过不符合时节,反而容易引人注目。」
第3套,对魔导学园高中部女学生制服加沙漠之鹰。
「……啊,总觉得,好像还满便于行动呢。」
「不错喔~~那种用双手拚命拿着大型手枪的感觉,实在很不错唷~~」
「每天都在穿的我们对这套服装没什么感觉,不过这样看来很不错呢?」
「果然……胸部起码比我还有料……!」
「穿着制服,一旦被要求确认ID号码的话,马上就会被拆穿……所以否决。」
第4套,比基尼。
「好难为情……唷。」
「完美。」
「又回到夏天的感觉了呢。」
「杉波!你绝对是故意的对不对!?这是针对我胸围的讽刺对不对!?」
「你是笨蛋吗——!」
不知为何,频频推荐夏季服装的斑鸠提案接连被打回票。
结果,最后还是决定采用真理的选择。
宽松的运动服搭配牛仔裤,头顶则加上一顶棒球帽。
「我已经用心选出不会太朴素也不致太花俏的搭配罗。棒球帽也能遮住脸部,感觉还不赖吧?」
如何啊?真理挺起平坦的胸部说道。
大家虽不太能够接受真理自信满满的态度,却一致肯定这样的穿搭并不会招人怀疑。
「不会很奇怪吗……?这是树夕头一次……穿上较为正式的服装……」
树夕一边忸忸怩怩地蠕动身体,一边在意自己的模样。
「OK~~OK~~小树夕穿成这样十分可爱唷。」
真理笑容满面地轻抚树夕的头。
「……谢谢你们。」
树夕一边低头向下,一边显得有点开心地羞红了双颊。
而这个动作,似乎戳中了真理的萌点。
「小树夕——我将来绝对会设法变成你的姊姊!」
极为感动的真理一把抱住树夕。
瞬间,樱花及小兔分别从背后赏了真理的后脑勺两巴掌。
「你趁乱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性骚扰也该有个限度吧,你这个变态围巾女……!」
「你们也不用动粗吧!?」
三人开始吵了起来。
不知该如何应对比较好的树夕,则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此时,斑鸠轻轻戳了树夕的背部几下。
「别理这三个笨女孩了,我们先去化妆吧。」
「化、化妆……?树、树夕没化过妆……该怎么办才好。」
「不必担心。跟我来,我负责帮你化。」
斑鸠边说边引导树夕坐到镜台前面。
斑鸠从包包里取出化妆组,面对面坐在树夕眼前,开始动手替她上妆。
或许是因为不习惯吧,树夕整个人因紧张而绷紧双肩,微微颤抖不止。
「不要乱动。」
「啊,对、对不起……」
「放松肩膀的力道。在化妆时要维持自然放松状态才是最好的。」
树夕依照吩咐放松力道收敛表情。
「乖女孩……这样就对了。」
虽说真的不太明显,但斑鸠仍轻轻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斑鸠一边替树夕涂上一层淡淡的粉底,一边开口小声说道:
「……关于你的哥哥。」
「……?」
「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希望你都能谅解。」
「…………」
「不管是他的事情,或是你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
大吃一惊的树夕虽试图出声回应,斑鸠却以一句「不要乱动」委婉地制止了她。
「我猜那家伙大概不会挑选你所期盼的答案。」
「…………」
「你或许会觉得那样太过分……但做出选择的人不是你,是那家伙。我相信最难受的……肯定不是被选择的那方,而是必须作出选择的另一方。」
「……………………」
「所以……你千万不可以恨你哥哥喔。」
「………………………………」
「无论憎恨谁都不合理喔……知道了吗?」
树夕看得出,在斑鸠那双平静的眼眸当中,彷佛隐藏着一丝悲伤神色。
树夕陷入沉默。
她就这么面无表情,笔直凝视着斑鸠。
而直到最后一刻,树夕仍旧没有对斑鸠的说词作出点头的回应。
时间超过12点,午餐时段的市区非常热闹。
因为假日的缘故,路上满是情侣档或携家带眷出游的拥挤人潮。
在市区的某间露天咖啡厅,出现了一对兄妹的身影。
结果,哮决定接受樱花等人的护卫,与树夕一同度过短暂的家族团聚时光。
樱花等人则在不远处一边守候着他们,一边警戒周遭的动静。
对每个月顶多只能会面五至十分钟的两人而言,这是一段极其珍贵的时光。哮换成穿着风衣的便服装扮,树夕则是穿上斑鸠带来的宽松运动服,搭配真理带来的牛仔短裤,头上带着一顶变装用的棒球帽,完全变成一名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
可能是不太习惯人潮吧,显得有点行迹可疑的树夕左顾右盼地环视着周遭。
「户、户外人真多耶……」
「害怕吗?」
「不是……只是觉得有点惊讶而已。」
树夕忸忸怩怩地在意着自身装扮。
哮则是一边用手拄着脸颊,一边面带微笑地看着树夕。
「你的装扮很适合你,用不着担心啦。」
「是、是吗……总觉得两只脚凉凉的。」
虽然显得不太好意思,但大概是听见哮夸奖她服装很适合而感到开心吧,树夕稍微露出了笑容。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个样子啊。」
树夕像是遥望远方一般,从露天咖啡厅内眺望着街景。
就连这种平淡无奇的风景,树夕也从未看过。
穿着普通女孩的服装、稀松平常地在市区享受餐饮、理所当然地闲话家常。
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初体验。
不管他人有什么意见,这对树夕而言都是一段无可取代的美好时光。
但是,树夕的表情看起来却有些无精打采。
彷佛如今仍在监牢内眺望着外面一样,神情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大家通通都是好人呢。」
「?你是指小队成员们吗?」
树夕轻轻对边啜饮咖啡边询问的哮点了点头。
「她们几位全都像哥哥所说的一样啊。就算知道树夕很危险,仍然愿意把树夕当成哥哥的妹妹看待。」
树夕显得疲惫不堪地露出虚弱笑容。
「真理小姐很迷人呢。」
「嗯。唯一的小瑕疵就是嘴巴毒了点。」
「小兔小姐感觉好像姊姊一样。」
「她在小队里头比较像是妹妹,所以才想装出大姊姊的风范吧。」
「斑鸠小姐则是像妈妈一样。」
「再怎么说她都是个满会照顾人的家伙啊。」
「……………………樱花小姐,长得很漂亮呢。」
「……嗯……也是啦。」
哮一边含糊其词,一边咕噜咕噜地喝光咖啡。
其实哮也跟树夕同样感到很紧张。
毕竟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正常地跟妹妹相处过的经验。或许旁人会觉得不太正常,但他们兄妹俩就是已经这么久未曾面对面交谈。
更何况树夕是女孩子,而且不是像小队队员那样少了根筋的女生。面对生性怯懦的妹妹,哮也不由自主地感到有点紧张。
再加上她身上穿着与往常那套紧束衣截然不同的服装,看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呐,哥哥。」
「嗯?你想吃东西吗?是不是肚子饿啦?」
「不是的,树夕想拜托哥哥一件事,可以吗?」
「好啊,尽管开口没关系。这是大家特地为我们兄妹制造的时间,今天不管你有什么要求,哥哥都会答应喔。」
哮挺起胸膛这么一说,树夕随即露出淡淡的微笑神情。
「这样啊。那——」
树夕带着笑容恳求哮。
「——请哥哥亲手杀死树夕好吗?」
即便被街上的喧闹声淹没,这句话仍确切地传入哮的耳中。
这是树夕第二次向哮提出同样的要求。
第一次则是五年前发生虐杀惨剧的那一天。
如今哮依然能够鲜明地回想起——
树夕在那一天所流下的泪水。
「树夕今天真的过得很高兴,也很开心。原本还以为这辈子都绝对盼不到这一天的到来。所以……树夕已经够幸福了。」
「…………」
「…………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吧,哥哥。」
树夕低下头,紧紧抓着运动服的衣摆。
哮则静静地看着树夕。
「树夕……杀死了许多人。害许多人……陷于不幸。哥哥虽然说不是树夕的错,但这是跟自己有关的事,所以树夕自己很清楚。五年前,树夕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夺走了许多条人命。」
「…………」
「树夕的力量变得愈来愈强大。像昨天也是因为审问会的设施再也压制不住,才导致树夕能够跑到外面来。要是继续放任不管,树夕又会杀死许多人……恐怕会多到完全无法和五年前那次相提并论的地步。」
「…………」
「所以树夕本来就该死。可是……树夕不想死在其他人的手上。」
「…………」
「由哥哥动手比较好。」
树夕双眼噙着泪水,笔直看着哮。
哮也同样凝视着树夕。
「抱歉,我办不到。就像五年前我的回答一样,我无法亲手杀你。」
哮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树夕的要求。
泪水沿着树夕的脸颊悄然滑落。
「天底下有哪个哥哥会想杀死自己的亲妹妹?」
「…………」
「不管别人怎么讲,我都是你哥哥。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希望你死,我也会是唯一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人。」
「……哥哥。」
「这才是所谓的家人吧?」
哮握住树夕的手,并以双手轻轻包覆。
「当哥哥的,就是该保护自己的妹妹。」
哮脸上浮现出悲伤的微笑神情,一手轻轻抚摸树夕的头发。
树夕低下头,泣不成声。
哮见状,随即加强握住树夕手掌的力道。
「假使有一天真的非得杀死你不可……就算无可奈何的那一瞬间真的来临了……那么杀死你的时候——」
哮右手握拳抵着自己的胸口,语气坚定地说道。
「——也就是我丧命的时候。」
在哮正直的眼神当中,完全看不出任何一丝虚假。
而哮的这句话,也急速减轻了树夕心中那股无边无际的孤独感。
一同死去。
光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轻轻松松超越了树夕期盼哮能够杀死她的心愿。因为这句话正是树夕心中极其残酷、极其任性、极其甜美的真正愿望。
一股无穷无尽的安心感,包裹住树夕。
「……真的吗?」
「嗯,我敢保证。但不是现在。在面临真正的极限之前,我会一直守护你。」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虽然无法下手杀你……但唯独保护你的这个承诺,我一定要贯彻到底。」
所以啊——哮语带恳求地对树夕说道。
「让哥哥努力到最后一刻好不好?」
握在左手手心的树夕手掌微微发烫。
处在悲伤情绪之中的树夕,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哥哥真的是……只有顽固的这个老毛病……始终没有改变啊。」
泪眼汪汪地看着哮的树夕如此说道。
「你一定要……遵守约定喔?」
「当然。今天过后,我也绝对会再去探视你。」
「……嗯。」
「等我当上异端审问官之后,就能赚进更多更多钱。相信到时候……也一定能争取到更多会面时间才对。」
「……嗯。」
「然后……总有一天,我一定……」
原本准备讲出最后这句话的哮突然打消念头。
那是个异想天开的白日梦。过去他曾立志追求一个名叫『改变异端审问会』的目标。
而这个目标,如今仍在改变了形态后深藏于哮的心底。
哮的目的,就是让妹妹树夕能够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那恐怕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但在哮的内心深处,始终还无法完全放弃这个梦想。
「只要哥哥可以遵守承诺……树夕也愿意再努力坚持一下。」
树夕露出彷佛得到救赎般的笑容,答应了哮的要求。
——哮并不知道。只有『在发生万一时,愿意与她一起死』的这句话,传入了树夕耳中。
她的心灵早已濒临崩溃边缘,哮却完全无从获知这项事实。
离开露天咖啡厅的两人来到街上。
「哇……」
目睹平淡街景的树夕,忍不住发出感叹声。
哮则是一边为双眼闪闪发亮地走在身旁的树夕介绍市区,一边踏上通往学园的道路。
「哥哥,那个一直在转圈圈的是什么东西?」
「那叫摩天轮。据说到目前为止,那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一座摩天轮喔。」
「哇……好大喔。」
「……你想坐坐看吗?」
「那、那个可以坐吗?它的体积那么庞大耶?要升上半空中一定很不容易吧?」
树夕提心吊胆地交互看着摩天轮与哮。
脸上再也不见任何一丝僵硬神色的树夕,看起来就跟普通女孩子没什么两样。
哮则是对于能够见到树夕露出这种表情一事满怀感激。
自己非得好好感谢樱花等人不可。
「我们去搭一趟吧。能俯瞰整座城市的景色喔。」
哮按下刚刚购买的便宜手机的通话钮,小声地向樱花表达了他们兄妹俩要前往搭乘游乐园内部那座摩天轮的意愿。
《放心吧,你或许看不到,但我们几个都在你们附近。不过异端审问官的数量有逐渐增多的趋势。你需要尽可能采取安全路线引导你妹妹前往目的地,但务必保持低调。》
「了解……不好意思啊……还麻烦你们担任护卫……」
《这没什么,先开口的人是我。》
听见这阵彷佛引以为傲的嗓音,哮反而感到愈来愈过意不去。
「……谢谢。我会负责承担后续的所有相关责任。」
《这是我的建议,责任自然该由我来扛。》
「别胡说八道了。我可是队长,承担责任本来就是队长的——」
《再讲下去会引起路人怀疑。我要挂电话了。》
单方面被挂电话的哮,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轻抠脸颊。
树夕看着与队友讲电话的哥哥,神情柔和地微眯双眼。
哮向树夕伸出手掌。
「走罗,树夕。今天就陪哥哥尽情玩上一整天吧。」
哮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等待着树夕的回应。
眼眶泛泪的树夕先是一度低着头——
「嗯。」
但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光是树夕轻轻回握哮的手掌这个举动,便让哮的内心感到十分安稳。
(……啊,是啊。)
涌上心头的这股感情,使哮不禁湿了眼眶。
(我……就是为了这份暖意……)
他回想起,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到对魔导学园。
在当初与妹妹邂逅时,也是以这样轻轻触碰的举动揭开序幕。
(……我不想失去。)
纵使世界再怎么黑暗,也绝对要保住这孩子……他如此心想。
哮……是树夕的哥哥。
是无可取代的家人。
——然而,世界却是完全容不下这份羁绊。
在前方,等待交通号志的人群当中——
出现了一名并未融入川流不息的人潮,而是伫立在那直瞪着他们两个人的介入者。
有个人满怀浓烈杀意,企图袭击没人注意到的兄妹两人。
感受到这股杀意的哮,下意识地提高警觉,转身面向前方。
「这幅景象真是太滑稽了——一个披着假面具的异端,竟然与另一个异端并肩走在大马路上。」
不会吧……哮心想。
不祥预感成真了。
哮看见……在大型百货公司林立的大马路正中央。
透过人潮间隙直瞪他们两人的雾谷京夜身影。
「……京夜……?」
「别叫我的名字。唯独被你叫到名字的时候……会令我感到恶心至极。」
即便置身喧闹的人潮之中,京夜的声音仍然很明确地传至哮的耳边。
虽说京夜向来都习惯用那种挑衅般的语气,可是过去他从未曾对自己展现过杀意。
为什么京夜会出现在这里?
哮一边忆起数天前与京夜邂逅时的情景,一边提高警觉。
从刚刚开始,身上就冒出一股彷佛背脊轧吱作响的不适感。
有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哮试图用手机与队友们取得联系。
谁知道手机传回来的却只是一阵杂讯。
小兔、真理、斑鸠,通通都没有回应。
哮不明就里。然而这股气氛、这阵杀气、这种状况……实在太过险恶。
哮一边加强警戒心,一边挺身站到树夕前方。
「……你来这里做什么?找我有事吗?」
「我来干嘛……?你在开我玩笑是不是?」
「我并没有开你玩笑。我只是想跟我妹妹一起度过这个假日,有事的话——」
交通号志由红转绿,人潮再次开始流动。
京夜的身影短暂消失了几秒钟,而当他再度现身时——
在他旁边——多出了吉水明的身影。
哮停止发言,定睛凝视着明。
就跟日前在走廊上看见幻觉时的状况一模一样,明脸上带着嘲讽般的笑容。
「……吉,水……为什么……你会……」
面对不该存在的人,哮的思考瞬间停格。
现在的明是复制体。因急速成长的缘故而导致她的体质远比普通人来得虚弱。就算真的从昏睡状态当中清醒过来,照理说应该也无法再次起身行走才对。
一脸笑咪咪地注视着哮与树夕的明,始终笑而不答。
(不对……!这家伙不是吉水!)
哮的第六感敲响了警钟。
面对困惑不已的哮,明伸出了长长的舌头。
「——动手吧,主人。杀了他们吧!」
明说道。
依旧满怀杀意的京夜,则彷佛要抽出手枪似地侧着身子。
「……哮,我现在就回答你,让你明白我来这里的目的!」
京夜缓缓举起右手,摆出弯曲手指扣住扳机的动作。
其嘴角则受到怒火及杀意牵引而霍然上扬。
「还用多说吗……!当然是来狩猎魔女!」
他睁大的双眸露出炯炯目光,直视着哮——不对,是树夕。
哮心生战栗。脑内警报声大作,毛骨悚然的恐惧感笼罩住全身。
哮连忙放声大喊。
「树夕!快逃!」
哮使劲推开树夕,转身面向京夜。
京夜则开口编织言灵。
咏唱出魔女猎人的宣言。
「心怀永无止尽之愿望——」
「京夜……!」
「——召唤制裁魔女之铁槌!」
哮发动扫魔刀,箭步向前疾驱。
在慢动作化的世界当中,哮明确地目击到——
站在一旁的吉水明化作深绿色粒子迸散,团团包覆住京夜的光景。
(——拉碧丝!快来!)
哮也为了召唤自己的兵器而在脑内大喊。
瞬间,哮的身体跟京夜一样,被琉璃色粒子所笼罩。
随后,两名魔人激烈冲突。
金属声与爆炸声轰然响彻整条大马路。
惊天动地的强烈冲击,使得周遭的路人们宛如遭到暴风横扫似地全都摔倒在地。
紧接着,人们惊慌失措地开始往四面八方逃窜。
整条大马路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尖叫声的漩涡吞没了逃命人潮。
而在混乱漩涡的中心点,只见深绿色的魔人与琉璃色装甲骑士,就这么维持着巨大炮管与野太刀相互交击的静止状态。
京夜身裹深绿色装甲,企图动用与右手同化的巨大炮管攻击哮。哮则在炮火即将窜出的前夕挥舞野太刀挑高炮口,使炮击指向上方。
千钧一发。猛烈炮击窜向上空。
威力只能以『令人惊叹』一词来加以形容。往正上方击发,状似霰弹的魔力冲击波,夹带着惊人威力划破天际,光是轻轻掠过高楼大厦便造成了将近半毁的凶猛破坏力。
在漫天洒落的瓦砾碎屑之中,运使手上兵器针锋相对的两者依旧僵持不下。
「你怎么会拥有噬魔圣物……!」
「哈!正如你所见,不对,应该说就像你看到的一样!这就代表,被那个混帐理事长看上的肥羊,并不是只有你跟凤而已!」
「……啧,虽然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你仔细听我说!你是奉理事长的命令前来捉拿我妹吗!?不用采用这种强硬手段,我本来就打算要把树夕送回禁忌区域!」
哮在针锋相对的状况下吐露真相,却见京夜扭曲眉梢嗤之以鼻地回答。
「事到如今你还在那边讲什么鬼话。想也知道像她这种大罪人根本没资格装成人类的模样散步闲晃嘛,别笑掉我的大牙好不好!」
「这、这我也知道。不过我会亲自向理事长说明这件事!所以快点收起你的武器!」
推测京夜明白内情的哮,开口恳求他收起武器。
武器。深绿色的巨大炮管。体积庞大到根本不适合称作霰弹枪的这把武器,表面刻有『TheMalleus MaleficarumV“NERO”』这么一排文字。
《哇哈哈!真是个一厢情愿到极点的人呢!罪人还敢这么厚颜无耻啊!》
「!?」
《琉璃色也真是挑了个古怪的家伙当作宿主呢!》
传人脑海的魔力共振……是吉水明的声音。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作尼禄唷。以后请多多指教——但好像也没这必要吧。因为接下来你就要死在我的主人手上罗——!》
嘻嘻哈哈的讪笑声回荡于脑海当中。
尽管过往面容早已荡然无存,但这声音再怎么听都是明的嗓音。
「……她为什么会发出吉水的声音!?」
「…………」
「回答我,京夜!为什么你的噬魔圣物——」
「——闭嘴!别再跟我讲话!」
京夜勃然大怒地震开哮的刀身。
冷不防遭到突袭的哮刀身被拨往上方,导致躯体部位空门大开。
不妙。京夜的目标并非哮,而是另有其人。
也就是在哮背后吓得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的树夕。
「——喝啊啊!」
哮将扫魔刀之力发挥到最高极限,瞬间移动至树夕的前面。
「Buckshot! j
京夜一声令下之后,现场响起一阵沉重的装填声,就在哮纵身跃至树夕面前的瞬间——
一团宛如霰弹的魔力结晶,朝向哮猛然炸裂。
不同于一般子弹,魔力霰弹并非呈现点状,而是形成面状攻击。纵使挡得下一发子弹,但想挡下同时发射的所有子弹根本就是不可能。
哮倒竖刀尖刺透柏油路面,接着使劲地由下往上挑砍。路面应声爆开,柏油碎块飞溅四射。
哮尝试利用路面碎块抵挡无数魔弹,然而想也知道这种小技俩根本承受不了噬魔圣物的一击。
柏油碎块遭到击破,霰弹笔直击中哮的身体。
「唔!」
肩膀、右侧腹、左腿受到轻微损伤。尽管没造成太大的伤害,但要是再多挨个几次,迟早会败在他的手上。
——只能主动出击了!
「京夜啊啊啊啊啊啊!」
虽说在开启空间应付霰弹攻击的最好方式就是拉开距离,但在这种状况下,背对京夜抱起树夕并逃离现场绝非上策。
既然有应当守护的人,除了近身肉搏以外别无他法。于是哮压低姿势,展现出如同猎豹般的动作,一鼓作气逼近京夜。
哮的速度应该快到甚至连肉眼也追赶不上的境界才对。
而在看起来彷佛慢速播放的世界之中,哮目睹京夜的太阳穴附近,竟有大量血管呈现凸起状态。
「草剃……!」
京夜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准确捕捉到哮的动作。
怎么可能,他不可能有办法看清我的动作。人类的反射神经绝对无法——
(——只能跟他拚了!)
京夜举起炮口对准哮,哮则以刀尖直指京夜,两人彷佛打算就此正面对决似地笔直冲向对方。
就在眼看彼此怀着玉石俱焚的一击即将正面冲突时——
「——双方,到此为止了。」
因为现场响起一阵伴随凝重嗓音而来的击锤竖立声,哮及京夜同时停止动作。
京夜的炮口对着哮的额头,哮的刀锋抵着京夜的颈项。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锁定对方要害的姿态,在惊险万分的最后关头及时收手。
而两人的鬓角,则分别遭到两把转轮手枪的枪口抵住。
来者的右手握着一把漆黑手枪,左手则拿着一把首次见到的白银色巨大左轮手枪。
「在人潮众多的地方魔女猎人化,还有同室操戈的敌对行动。你们这两个家伙,应该已经作好接受相对应惩处的觉悟了吧?」
在所有魔女猎人当中,号称最强之男人——铁隼人。
隼人手持双枪抵着两人,散发出强烈压迫感笼罩住现场。
猛一回神,赫见周遭也已聚集了骑士团驾驶的龙骑兵以及其他团员们,团团包围住哮等人。
「退下。若打算继续内斗的话,就先过我这关再说。」
先依言收兵的是哮。
至于京夜——却仍是不肯善罢干休。
就在哮从他颈项上挪开刀锋的那一刹那,京夜的噬魔圣物倏然窜出火花。
然而炮击却是喷向上空。原来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隼人以银色左轮手枪拨开了京夜的炮管,接着又举起漆黑左轮手枪·卡利古拉,朝京夜的肩膀开了一枪。
冲击声,或者该说是炮击声轰然响起。
卡利古拉所击发的一击,并不亚于战车炮,将京夜整个人震飞至遥远的彼方。
「愚蠢的东西。」
隼人一边瞪视着京夜飞走的方位,一边将手枪收回枪套。
哮则是在瞬间的恍神过后,猛然转而望向树夕。正巧目击到树夕已被女性魔女猎人戴上耳机式缚狼锁的场面。
树夕面露死心的表情,静静地接受了缚狼锁的控制。
哮在解除魔女猎人化状态后,连忙试图赶到树夕身边。
「稍、稍等一下!请让我跟我妹妹讲几句话——唔!」
当他伸长手臂的同时,左手却遭人扣住,就此顺势被压制在地面上。
「我有说你可以任意行动吗?」
「我知道,可是求求你。只要一点点时间就好,让我跟树夕讲几句话……!」
隼人无视哮的哀求,把他的双手倒剪至背后戴上手铐。
连想起身都无能为力的哮,本来试图从地面上抬头再多看树夕几眼,谁知突然有股力量揪住他的后衣领,强行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两分钟。」
「……铁队长。」
「已经开始倒数计时,快去吧。」
隼人粗鲁地推了哮的背部一把,并设下时间限制。
不必想也知道这段时间的用意为何。
哮一边在心中暗自感谢隼人,一边快步来到树夕身边。
「……对不起啊……这么快就被逮到了。亏我原本还想说能带你好好欣赏一下外面的世界。」
「没关系,树夕玩得相当开心。况且这一切全部都是树夕的错。麻烦哥哥要记得代我向樱花小姐她们说声抱歉喔。」
面带淡淡微笑的树夕,抬起头来凝视着哮。
哮也因内心充满懊悔及郁闷的情绪而目泛泪光,设法要将树夕的身影烙印在眼中。
「……我绝对、一定会再去探视你……你要耐心等我。」
「嗯,树夕会等,树夕会一直等哥哥前来看我。」
「……树夕,我——」
此时,树夕冷不防抱住双手遭到拘束的哮。
尽管力气羸弱,树夕却仍像是要紧抓住哮一般,拚命地将双手绕到哮的背后。
挂着眼泪的脸颊沾湿了哮的颈项,树夕以嘶哑的微弱声音在哮耳边轻声说道:
「哥哥……绝对要遵守承诺喔。树夕——」
就在树夕准备讲出最后一句话时——
她整个人突然浑身乏力,自哮的肩膀缓缓滑落。
哮却是连撑住她都办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树夕颓然倒卧在地。
她被注入了事先暗藏于缚狼锁之中的安眠药。但明明还不到两分钟,为什么……
哮对隼人投出抗议的视线,隼人却并未回看哮,而是定睛直瞪着他的背后。
「——真是令人感动的兄妹爱啊。虽然我也对打扰你们相聚感到有点过意不去,但我有责任在身,实在是没办法啊。」
一名白发男子,从筑成圆形人墙的骑士团员们后方翩然现身。
异端审问会会长·凤飒月。这名支配者一边撩高浏海,一边慢慢走到哮的面前。
「……草剃同学,相信你应该知道我想讲什么话才对吧?」
哮垂头丧气,沉默不语。飒月则是静静阖上眼睛,语气平淡地接着说道:
「我所追究的,不是有关你在街上大打出手的行为。那是雾谷同学该负的责任。我既无意责怪你,而且我也为了让你有能力自保而事先解除了拉碧丝的使用权限。」
「…………」
「然而,协助危险指定对象逃亡……这可是十足的犯罪行径。即使对象是你妹妹也不例外。你应该立刻向我报告才对。」
「…………」
「……相关处分等日后再另行通知。你就先到禁闭室冷静一下吧。」
飒月转身背对哮,边踩响脚步声边远离现场。
尽管仍能感受到背后隼人的气息,依然垂头丧气的哮还是选择开口询问飒月:
「……树夕将会有什么下场?」
「你所谓的下场是指?」
「我不管变成怎样都没关系。可是,我拜托会长。请不要……再让树夕的状况继续恶化下去了。」
看见处于受制状态的哮难堪地低头恳求,飒月不禁面露苦笑。
「看样子你似乎有所误解罗。再怎么说我好歹也自认是在保护小树夕就是了……但你怎么会说得好像是我在虐待她呢?」
飒月举起双手,装腔作势地摇了摇头。
背对哮并仰望着天空的飒月继续说道:
「算了,反正这也是迟早都得告诉你的消息,我就趁现在讲给你听好了。其实啊,当我向Alchemist社谈到有关她的事情之后,对方释出了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够提供协助的善意。因此,控制小树夕体内力量的研究总算有了头绪。这正是你长久以来所追求的结果……你该感到欣慰,如此一来她就不必再受到自身力量的折磨罗。」
「……这、这是真的吗!?」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令哮双眼瞬间为之一亮。
飒月回头望向哮,脸上浮现出和蔼可亲的微笑。
「我虽然不是好人,却绝不会说谎。相信小树夕必能因此得救。」
一颗斗大泪珠,自哮的眼眶悄然滑落。
他明白即使动用审问会的力量,也难以封印树夕体内的特异能力。也正是因为妹妹的缘故,哮才会表现出比较倾向协助飒月的态度。世上也唯独审问会有办法应付树夕的力量。
其实他一开始无法接受。甚至连在考进对魔导学园时,也为了换取树夕的自由而搬出「我要把你拉下会长宝座」这句话怒呛飒月。
但后来,由于理解到——跟以前比起来有所成长的树夕,是个不得不关进监牢的危险存在,哮才改变了原先针对飒月的反抗态度。
只能依靠他。不管对方双手沾染了多少血腥,只要有那么一丝可能性,就只能把妹妹交托给对方。
哮接受探视的严格规定,就连费用方面,他也承担了自己所支付得了的部分。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相信有朝一日,审问会必能封印妹妹的力量,让她得以享受平凡的生活。
飒月是个危险人物,这是不争的事实。哮也始终对为追求利益不惜牺牲一切的他抱持着疑心。这念头至今依然没有改变,这个人绝对不可以信任。
但是,假如真有办法控制住树夕体内那股力量的话……
「只是……我必须告诉你另一个遗憾的消息。」
飒月对心生希望而感动泛泪的哮说道。
「审问会决定后天要将她护送到其他地方去。毕竟终极监狱的单人牢房已经遭到破坏,因此小树夕将会被移送到审问会与Alchemist社合作建立的另一座新设施。」
「Alchemist社……另一座设施……那座设施在什么地方?」
察觉到对话的方向性渐趋不稳,哮顿时心生不安的情绪。
飒月收起笑容,板着一张扑克脸走到哮的面前。
「我不能告诉你。」
「……!?怎么会这样……那探视呢……?费用的话我可以存钱支付!就算要我负担全额也没关系!请会长设法——」
「不行,我无法批准。她被幻想教团盯上的可能性很高,而且要是以后再度发生类似这一次的事态,相信其他高层干部大概也不会再保持沉默了吧。」
哮的希望遭到斩钉截铁地回绝。
「很抱歉,在对小树夕的处置完全告一段落之前,你不能去探视她。过去是因为与你会面有助于抑制她的力量,所以我才核准你的要求,但要是她又像这次一样,因为一心渴望见到你而造成体内力量失控的话,审问会可吃不消啊。」
「…………」
「她已经进入青春期了。与你同样处在较难自我控制内心情绪的年纪。小树夕的力量也随着年龄增加而日益成长。甚至到了单凭我们的能力已经应付不来的境界。」
飒月挪移勾勒成一条弧线的嘴角贴近哮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道。
「希望你能谅解……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与小树夕好啊。」
陷于绝望深渊的哮,则是双眼空洞无神地凝视着柏油路面。
即便表达反对意见,他也无法反抗。因为飒月的说词极为合理。
该怎么做才对……飒月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考虑这个问题的缓冲时间给他。
飒月用指甲以几乎快刺透皮肤的力道,紧紧抓住哮的肩膀。
「对了对了……你从星白同学那边接收到来自反体制派阵营的邀请对吧……?我虽然还不晓得你会怎么回答,但希望你克制自己,避免作出导致自己失去信用的行动。你就把这件事当作是我拒绝释出探视权的理由之一吧。」
「…………」
「换句话说……不可以恩将仇报啊。」
彷佛遭到舍弃般的残酷事实,令哮顿时无言以对。
所有事情……通通都被发现了。
连同哮企图推翻现状的事情,也全数穿帮了。
飒月并未再多说些什么,吩咐骑士团回收树夕后便就此离开现场。
内心满是茫然与虚脱感的哮抬头仰望着天空。
他感受到原本相系着的树夕小手,从自己手中悄然远去。
天际与哮此刻的心情完全相反,呈现出一片晴空万里的景致。
既无云彩、亦无飞鸟,什么都没有。只有空空如也的特征与哮的心情有所重叠。
少年持续遭到命运捉弄。他因自己的无力,以及过于肤浅的思虑,而持续发出痛苦叹息。
——握有主控权的人,绝对不会是你。
现实却将真相摆到哮的眼前——你什么事都办不到。你无法为你妹妹做任何事。所以你就别再多管闲事,乖乖认命安分一点吧。
蓝天……如此提醒着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