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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逆袭的红莲 第二章 选择同伴,还是选择复仇?

Alchemist公司第一研究所设置在远离市区的山岳地区,附近一带除了相关人士以外一律禁止进入。不同于其他研究所,这个地方以开发等级5以上的兵器为主,并且进行着危险又不人道的实验。

但是却又跟接受杉波伊砂武断管理的第五研究所不一样,是审问会公认的研究设施。

「你的动作果然很快呢,朱雀小姐。」

凤飒月观看着呈现在玻璃帷幕另一端的光景,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身旁的灰发女性则是笑咪咪地抬头挺胸作出回应。

「这是当然罗?既然收到正当报酬,Alchemist公司就绝对不会让委托人失望。目前已开始着手量产,相信应该能在境界线的小规模冲突分出胜负之前投入战场。」

多夸几句、多夸几句嘛~Alchemist公司董事长·杉波朱雀,就像个小孩子一样频频磨蹭飒月。

飒月则伸手推开朱雀的额头,冷冰冰地俯瞰着下方的光景。

「居然开出以提供完成品为交换条件,为了希望我方能给予作为燃料的物质……你依旧是疯狂科学家的最佳典范啊。」

「相信您早已明白杉波的理念了吧?我等之所以采行企业体制,完全只是为了筹措资金来满足我们的研究欲望,而之所以保持不投靠任何组织的中立立场,则是为了避免权力斗争或无聊的政治冲突,妨碍了我们的自由研究精神。对杉波而言,资金只不过是用来进行研究的燃料罢了。」

「……从翻脸如翻书似地成为我方专属研究机构的现况看来,这可真是个毫无说服力的理念啊。」

飒月此话一出,朱雀立刻回了句「没礼貌!」并鼓起腮帮子。

「我之所以答应全面协助你们,是因为可以掌握百鬼夜行的研究大权!这场战争的胜败我丝毫不感兴趣!」

气呼呼地不断比手划脚的朱雀,令飒月内心的厌恶感逐渐膨胀。

她那因为自身理念遭到轻视而闹别扭的模样,真的像极了小孩。

建立了Alchemist公司此一危险组织的杉波一族本就异于常人。特别是在Alchemist公司当中身为领头羊的杉波朱雀这名女子,在杉波一族之中更是特异的存在。

朱雀是在身怀杉波遗传基因的『人造天才』当中,唯一一名拥有魔力的异端。

「……百鬼夜行的研究有进展吗?」

飒月一提问,朱雀随即双眼发亮。

「当然有罗!诅咒这东西实在太有趣了!即使尚未解开投胎转世的机制,不过已经分析出控制方法了。我虽然认为只要斩断肉体与魂魄之间的连结,就能顺利加以掌控,但百鬼夜行之诅咒的彻底程度着实令人惊叹。要是斩断与魂魄之间的连结,鬼怪的肉身也会随之死绝喔。」

「那么,意思就是你打算在维持住草薙树夕魂魄的状态下,设法控制其肉体罗。百鬼夜行的身体主导权应该是在草薙树夕手中才对,就连我的英诺森都无法夺走主导权。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朱雀「啧啧啧」地轻轻摆动食指。

「要将其控制,所需的既非魔法,亦非高超的机械技术。反倒该说这些东西根本就拿那头怪物没辙。真要说有机可趁的地方,那就是草薙树夕的心灵。」

「是心灵……并非魂魄,吗?」

「人类的心灵,其实有点像是机械产品。只要给予电气信号(刺激)就会产生反应,既能疗愈伤口、亦能掀起波澜。在控制人心这方面,您应该最是得心应手才对吧?」

「…………」

「提示是梦。以及最心爱的哥哥与情敌。」

朱雀送出一道秋波,开始装起可爱。飒月则是很受不了地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真是下流的兴趣啊。」

「哎呀,这应该很合您的胃口吧?」

「不,我确实是个邪魔歪道,但我这人并不爱撒谎。」

「您竟然能那么自然地说出违心之论呢。您的一举一动都是谎言不是吗?首先,就连您到底是不是人类都还有待商榷啊。」

「最起码这是我的真心话。能够摧折人心的向来都是实话,而非谎言。倘若会被我所说的谎言玩弄于股掌之间,那你终究承受不了真相。」

飒月交叠双手置于腰杆后方,悄然转身背对朱雀。

「总之比起百鬼夜行,现在请你先加快那项装备的量产化速度吧。敌军的抵抗出人意表地激烈。即便是为了让人民感到安心,我们也需要那股应急的力量。」

「遵命。量产型魔导遗产……只要交由我们办理,一定马上就能问世。」

飒月一度转身,凝视面露得意笑容伫立在眼前的朱雀背影。

只见宛如地狱般的光景,在玻璃帷幕的另一侧扩展开来。

在朱雀的背后,培养器工整地排列至遥远彼端的工厂。而每一根装满淡绿色液体,形似试管的容器里面,都塞了一具全身上下插满管线的赤裸人体。

这些全都是过去遭审问会逮捕的魔女及魔法师。

「感谢您提供燃料。要靠人工手段创造出具备人格的魔导遗产,需要透过降灵术与耗费长久岁月方能完成。不过只要有魔力源及新鲜脑袋,就可以打造出比过往任何一款魔导遗产都还要容易运用的兵器,再也不需要像过去那样让精灵或人类灵魂寄宿于物质之中。因为活生生的人类就可以用来当作替代品罗。」

刺穿试管之中那些躯体的管线,直接串连至培养器的上方。

而与培养器上方合为一体的,是一只只漆黑的盒子。盒子表面附有《The Malleus Maleficarum Production Model"Guillotine"》这么一排文字。

「接下来的正式试验真令人拭目以待呢。」

只见朱雀一脸兴高采烈,对自己的研究成果发出得意洋洋的笑声。

虽然一再诘问骑士团队员,结果樱花还是没能得到什么有力线报。

樱花啃咬着指甲,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往前走。

——粗制滥造,是杀害樱花全家人的仇敌。

她是过去犯下多起案件,使市区陷入恐慌之中的猎奇杀人犯。虽然一度被逮捕到案,却在押送过程中逃逸无踪,樱花的家人就是在当时不幸遇害。

她是长年来被列为通缉要犯并遭到审问会持续追缉的魔女。樱花也打从成为魔女猎人的时候开始就不断追查,然而无论再怎么拚命试图收集情报,始终掌握不到她的行踪。

「凤?」

听见一阵耳熟的声音,樱花这才霍然抬起头来。

小兔坐在营火旁边,抬头望着她的身影,映入樱花眼中。

看样子她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之间走回35小队的帐篷旁边了。用营火烧着开水的小兔,面带畏惧神情凝视着樱花。

斑鸠也坐在附近,露出瞪视般的目光窥探樱花的样子。

「……抱歉,我在想事情。我去领了粮食回来。虽说几乎都是军用口粮,但另外还有清汤、豆子及肉罐头。全部加在一起应该就能煮成一锅汤才对。」

「凤……发生了什么事吗?」

樱花忙着动手从背包里取出食粮,小兔却是一脸担心地窥视她的脸。

见樱花感到诧异不解,一旁的斑鸠喝着咖啡微眯双眼说道:

「你喔……有注意到自己现在脸上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吗?」

「……?」

「你脸上挂着彷佛接下来要准备去杀人的可怕神情喔。」

樱花试着触摸自己的脸颊,这才首度惊觉自己板着一张脸。

对于被自身表情吓到的樱花,斑鸠露出傻眼神情。

「简直就像看到半年前的你啊。小兔都被你吓坏了,别闹了好不好。」

「抱、抱歉。我在思考关于今后的种种方针,导致表情自然而然地变僵硬了。」

樱花蹲在水泥砖块上,伸出双手烤火取暖。

「西园寺,你有办法用我收集到的这些食材作点料理吗?今天动了一整天,我都快饿死了。」

樱花面带淡淡微笑拜托小兔,小兔总算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小兔一边确认樱花收集回来的食材,一边沉吟着思考食谱。

「……只有这些食材果然还是有困难吗……」

樱花有点沮丧地垂下双肩,却见小兔抬头挺胸说道。

「请别小看我好吗?依靠食材是二流料理人会作的事。祖母大人曾经教导过我,无论什么样的食材都要能够发挥出最大限度的风味,这才是成为贤妻的铁则!」

况且啊——小兔补了这句话之后,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高丽菜及蕃茄。

「在占领黑市之后,我就顺手保管被弃置在摊位上的蔬菜罗。反正就算摆着不管那些东西也只会腐烂罢了。」

「哦哦,真是太了不起了。你立下大功了啊!」

受到夸奖的小兔,边哼着歌边开始动手做料理。

先把两只大饭锅倒满水挂在营火上,其中一个准备用来煮汤,另一个则是用来给罐头加热。小兔又利用煮开水的期间,在木板上开始切蔬菜。

她的表情虽然比战斗中来得像话许多,但就连樱花也看得出她仍在勉强自己。大概是为了弥补自己因目睹有人死在眼前而无法动弹的失误,才努力地试图大展身手,煮几道拿手料理给众人品尝吧。

小兔不轻易说泄气话的态度实在很了不起——樱花如此心想。

她原本想针对安排小兔单独行动一事表达歉意,但最后还是决定作罢。一方面是觉得不能辜负小兔的坚毅表现,另一方面则是认为,正如斑鸠所说,像自己这种不擅言词的人,话一出口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

或许是疲惫不堪的缘故吧,三人均闷不吭声。

樱花眺望着旺盛的营火,竭力试图压抑住眼看就快决堤的情绪。

(……我到底有多自私自利啊……)

樱花任由十指陷入环抱住膝盖的双臂,在心中如此告诫自己。

(现在并不是能为了自己采取行动的时候。我还有必须守护的同伴……在草薙回归之前,我……)

纵使心里这么想,翻腾的愤恨之火却未随之消散。她甚至很想现在就追查到粗制滥造的下落,以自己所能联想到最为残虐的处决手段送她下地狱。妹妹临死之前的神情,始终烙印在脑海当中。宛如诅咒一般,侵蚀着樱花原本即将愈合的心灵创伤。

「……我不晓得你独自一人在烦恼些什么,但你的模样令人看了就静不下心耶。」

斑鸠突然抛出这句话。

樱花霍然抬头,这才发现斑鸠露出刺探般的目光观察着自己。

连小兔也一边动手作料理,一边担忧地凝视着樱花。

樱花连忙粉饰自己的表情。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疲累罢了。」

「你说谎的技巧真不是普通地差耶。好歹我们跟你也已经相处整整半年了,要不发现也难啊。」

「……这真不像你呢。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樱花半开玩笑地如此反问,斑鸠竟面露严肃神情,明确地作出回应。

「这不是废话吗。我不能担心你吗?」

樱花顿时目瞪口呆,连小兔也同样张大嘴巴,还差点松开手中用来搅拌高汤的汤匙。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啊?」

「呃,没什么……抱歉,谢谢你。我很高兴。」

「对、对不起啦。那真的是一句跟你超不搭调的台词……」

「丑话说在前头,我不是担心你们个人的安危,而是担心整支虾兵蟹将小队才讲出那句话。要是继续维持这种七零八落的状态,我们不可能活着离开战场。」

面对反射性地开口道歉的两人,斑鸠露出略感不满的神情,伸手撩高秀发。

「开场白太麻烦了。我肯定是那种前戏若太过拖拖拉拉就会发火的类型。」

突然开起黄腔的斑鸠则令樱花感到百思不解。

斑鸠夹杂着叹息如此说道。

「我就趁这个机会坦白吧。」

「……什么事?」

「就是关于我的过去。」

樱花倒抽一口大气。

「先前尝试解救草薙他妹时,我不是答应过你们了吗?等事情落幕后我就会全部说明给你们听。」

「……是有这么一回事没错。因为发生太多事,我都忘记了。」

「我就把关于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们吧。」

斑鸠手捣胸口,一脸慵懒地说道。

向来几乎绝口不提私事的斑鸠,想不到居然会主动讲出这种话。

「我并不会强迫你们也抖出自己的过往,尽管放心吧。我只不过是想要一吐为快而已。」

语毕,斑鸠开始游说关于自己身世的所有一切。

自己是因为Alchemist公司实验而被创造出来的『人造天才』之一。有一个名叫伊砂的挚友,与她一同负责精灵方面的实验。后来创造出一个名叫金丝雀的精灵幼儿,并因内心萌生道德观念而设法逃离设施。

接着在数个月前爆发的那场第五研究所骚动当中,造成伊砂不幸丧命,以及获知金丝雀还活在人世的事实。

加上运用链金术制作出被视为禁忌的『贤者之石』,并将之嵌入自己体内的事情。

这过于惨烈的往事,令樱花及小兔均无言以对。

「在过去,我对自己人生以外的事物丝毫不感兴趣。总觉得只要能够顾好自己的栖身之处就足够了。可是,我还有一股不小心遗留在过去的情感,还剩下非得背负不可的事物。」

「…………」

「所以我如今才会置身于此。我有个实实在在的战斗理由。就连这一战也是一样,既然选择参战,我就不打算白白浪费这次机会。我一定会抓住敌人,设法查明金丝雀的下落。」

语毕,斑鸠轻轻叹了口气。

「你可以尽量怪罪我。我是凤打从心底厌恶的犯罪者之一,同时又是个体内嵌有魔导产物的异端份子。想逮捕我的话就动手没关系,不过我会拿出全力抵抗就是了。」

听完斑鸠这席话,樱花轻轻摇了摇头。

「……我并不打算那样做。贤者之石固然危险,但我们以往频频受到这股力量帮助,却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仔细回想起来,斑鸠截至目前为止的研发成果都很不自然。她总是可以运用几近无法取得的贵重抗魔素材打造武器,为击退敌人贡献一份心力。

相信那些素材铁定都是透过贤者之石所创造出来的东西吧。

「一旦制裁你,那么使用噬魔圣物的我也等于同罪。魔导之力是由使用者来决定其善恶倾向。杉波你并未将其用来为非作歹,我认为那是一股理应由你拥有的力量。」

若换作过去的自己,是绝对不会讲出这种话的。

这一切全都是拜哮所赐……或者该说是拜真理所赐。

是真理对魔导的心态改变了樱花的想法。

「总之,这些就是全部罗。我该说的秘密全都交代完了,感觉还真是出乎意料地舒畅呢。」

这么说的同时,斑鸠却彷佛突然想起某事似地轻拍双手。

「啊,我忘记还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秘密没讲。」

「「?」」

「——我呢,可是把草薙视为异性抱有好感喔。」

小兔及樱花虽然瞬间差点充耳不闻,但却立刻大吃一惊地霍然起身。

「「骗人的吧!?」」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面对颇感诧异的斑鸠,樱花边游移目光边微微抽动嘴角作出回应。

「我、我还以为杉波你……那个……对男生丝毫不感兴趣。」

「我男女通吃喔?」

实在是有够讨人厌的告白。

「虽、虽然得以确信你平日对我的亲昵行动纯粹只是在开玩笑……但想不到你竟然喜欢草薙……!?」

「没礼貌!我对你的亲昵行动才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好吗!?」

「就算你全力加以否定,那也很令人感到不舒服就是了!」

「只不过视为异性喜欢的对象是草薙啦。很抱歉,但我已强行夺走他的初吻,麻烦两位千万别忘记这点罗。」

「「什么!?」」

说完「我吃饱罗。」之后,斑鸠端起摆在一旁已经冷掉的咖啡送至嘴边。

小兔及樱花内心虽然忐忑不安,却仍很想相信既是强行夺走,那就代表并非哮所自愿。

((……不过,真相究竟是如何呢?))

「嘻嘻嘻,感觉好像有点变成参加毕业旅行的气氛罗!」

斑鸠面带奸笑,观看着难以完全消除掉内心疑惑的两人。

而或许是斑鸠的告白成了引信吧,只见小兔在片刻过后也缓缓抬起头来。

「……我、我也要自白。相信你们都已经知道我家的情形,但我当时并未详细说明关于自己心灵创伤的来龙去脉。」

小兔在坐垫上摆出正襟危座的姿势,耸起肩头并结结巴巴地开始游说。

自己是情妇的女儿,承受着来自西园寺家的冷淡待遇。引发导致哥哥不幸身亡的意外事故,因此而不断被指责都是自己的错,同时在精神层面也持续被天明路礼真逼入绝境。

「后来婚约由于天明路礼真下落不明而宣告取消了。或许再也没人能够阻止西园寺家的衰败……但我觉得这样也好。反正那个家本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倘若有朝一日我能好好独立成为审问官的话,我会抬头挺胸回去报仇雪恨。让那个家的成员们见识到我已变得如此强悍的事实。」

报仇——纵使字词的意义完全相同,然而小兔的报仇与樱花的报仇,在本质上却是南辕北辙。

试图以正经方式完成复仇计划的小兔,看在樱花眼中显得格外光彩夺目。

「为……为了能达到这个目的,我绝不能再闹出像今天那样的失态表现。」

小兔收起原本怯懦的神情,拿起铝杯分装煮好的热汤。

但拿在手上的铝杯却突然发出咔哒咔哒的震动声响。

「另、另另、另外啊,我、我!将、将将将将来,预定要成为草薙的太太!请两位牢牢记住这件事吧!」

小兔满脸通红、支吾其词地表明最重要的一件事。

斑鸠及樱花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吃惊的反应。

「你、你们为什么都不觉得惊讶啊!?」

见小兔因两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反应而不知所措,樱花只能轻搔脸颊面露苦笑作出回应。

「呃……这个嘛……就以往发生过的事情来看,大致上就能察觉了啊。」

「那程度可不止完全穿帮而已喔?只不过我还真没料到你居然会发表下嫁宣言就是了。」

斑鸠一开口附和樱花的发言,小兔顿时眼泛泪光。

「什么~~~~~~!?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啊!?」

「从一开始就知道罗。好了好了别紧张,否则热汤会溅出杯子喔。」

斑鸠从小兔手中接过装有热汤的铝杯。

樱花也从整个人微微颤抖不止的小兔手上接过杯子,用双手轻轻捧住杯身。

好暖和。喝了一口之后,发现滋味简直鲜美到令人无法相信这真是临场做出来的料理。从昨天开始就什么都没吃的樱花,直到现在才有点为时已晚地想起自己空腹的事实。

在不知不觉之间恢复平静的自身心灵,令樱花感到相当不争气。

得到帮助的反倒是自己。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守护垢小队,但实际上本身才是那个被救了一把的人。

然而自己却是满脑子只想到要报过去的血海深仇……

窝囊到令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苦笑神情。

(或许杉波才是那个最替小队着想的人也说不定……)

她大概十分清楚队友们的精神状态吧。

就连斑鸠都不惜坦承自己过往的经历,只希望能更进一步了解关于樱花的事情。

此时此刻若再保持缄默,那自己就真的会变成一个不懂察言观色的白目了。

「……我是个孤儿。在被理事长收养之前,我的名字叫作峰城樱花。」

面对开始吐露自己过去身世的樱花,斑鸠微微侧头感到疑惑。

「峰城……?我是晓得你与理事长之间算是没有血缘交集的亲子关系啦……」

「话虽如此,峰城也不是我原本的姓氏。峰城是头一个领养我的家族姓氏,凤则是第二个姓氏。我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父母亲究竟是谁。我在懂事以前就被送进孤儿院,长久以来都被当成无名氏抚养长大。」

这是她自从向哮吐露以来,第二次开口述说自己的事情。

随后,小兔及斑鸠只是默默聆听着樱花的声音。

「樱花是峰城家的家人们替我取的名字。」

樱花虽然有些迷惘,却仍抬头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际,述说自己的回忆。

——那璀璨亮丽的美好日子,以及心灵几近崩溃的绝望。

——迫使自己亲手夺走家人性命的可憎仇敌之事。

听闻樱花的惨烈过往,小兔及斑鸠均默然不语。

樱花则是面露苦笑,将喝完的汤杯摆回地面上。

「抱歉……这并非适合在用餐时提起的话题啊。」

樱花拿起毁损的建筑物木料丢进营火当中,随之抱住自己的双膝。

感觉很奇妙。但难为情或神清气爽之类的情绪并不多。

内心反而觉得相当过意不去。有点担心在得知了自己这种人的过去后,是否只会给她们造成困扰罢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导致你今天表现不太对劲的主因是吧……」

面对斑鸠彷佛恍然大悟般的这句发言,樱花不禁露出不解神情。

「你的仇人——在这座战场之中对不对?」

听斑鸠说出正中红心的预测,樱花顿时低头不语。

真的敌不过这名少女啊——她如此心想。

「粗制滥造……我也知道几桩由那家伙所犯下的案件,同时也听到那家伙有可能身在此地的风声。」

「……只是风声,没有确切证据。」

当樱花静静阖上双眼如此说道,斑鸠随即伸手轻抵自己的胸口作出回应。

「你很想找那家伙报仇对吧?」

「…………」

「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也行喔。」

樱花诧异地霍然抬头。

「反正继续留在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正当待遇,上头也吩咐我们可以随意行动,那么就算为了讨伐粗制滥造而采取行动也没关系吧。」

「可是……没人晓得她是否真的在这座战场之中喔。」

「不知道的话只要找找看不就得了。反正再这样下去,你的心情也只会维持在一团乱的状态。明知仇敌就在附近却无法采取行动,简直就是虎头蛇尾到极点嘛。」

斑鸠微眯双眼,在胸前紧握双拳。

「其实我也一样……假使晓得金丝雀人就在这附近,我绝对会不惜借用你们的力量去寻找她的行踪。草薙他不也是为了解救自己的妹妹而向我们寻求帮助吗?」

「…………」

「总之,你自己决定吧。」

决定权被交托到自己手上,樱花紧紧咬着下嘴唇。

「我、我也可以帮忙喔!听完刚刚那段往事,我觉得要你别报仇反而才是强人所难!就让我们想尽办法联手收拾掉那个神经病吧!」

小兔拭去盈眶的眼泪,语调坚定地如此说道。

樱花内心却不禁认为,自己果然还是不该告诉她们才对。博取同感,让她们参与自己的复仇计划绝非好事。

她的确很开心。见到两人情愿为了自己而表现出如此积极的态度,她简直差点喜极而泣。对没有朋友的樱花而言,她们俩早已成为无法取代的重要存在。

但也正因为这样,樱花才——

「——这件事也算我一份。」

声音来自倒塌的建筑物后方。

转眼一看,只见雾谷京夜以背靠着半毁围墙的姿势站在建筑物旁边。

脸上表情既无笑意、亦无嘲讽的色彩。

只有跟过去的樱花极为相似,蕴含着憎恨之火的双眼绽放出炽盛光芒。

「……雾谷京夜!居然躲在暗处窃听,你这人的兴趣未免也太过低俗了吧!」

小兔霍然起身,怒声威吓京夜。

「吵死了,小动物给我退一边去。」

「你、你、你说什么——!」

京夜完全不屑理睬火冒三丈的小兔,迳自移开贴着墙壁的背部。随后面无表情地来到樱花身旁,顺手丢开弹带,并把轻机关枪当作刀剑似地猛然插入地面。

「你想干掉你的仇敌对吧?若是那样的话,我也可以协助你。」

这项出人意表的提案,令樱花顿时心生疑虑。

「……现在是刮起什么风了?你应该是我们的监视员才对吧。」

「那个臭理事长只命令我监视你们,他根本没提到不准我协助你们之类的话。」

「话虽如此,这也不构成你协助我报仇雪恨的理由。」

樱花投射出一道带刺的目光,只见京夜以更加凶狠的视线作为回应。

「复仇就是我的生存意义。既然你对魔导抱持恨意,那我就没有不帮你的理由。反正目的相同,联手出击就能更快收拾掉敌人。」

「我并不像你那样憎恨与魔导有关的一切。」

「那种事完全无所谓。只要憎恨的对象相同,对我而言根本没差。」

京夜像是表明自己句句属实毫无虚假一般,目不转睛地笔直凝视着樱花。

「我能理解你的恨意。因为我也跟你一样。」

此时一旦拒绝,京夜恐怕会对樱花感到失望吧。那么试图拉拢他成为同伴的计划也会随之付诸流水。樱花闭上双眼,沉思了片刻。

结论立刻出炉。

「……抱歉。我虽然十分感激众人的心意,但我还是希望避免小队单独展开行动。」

小兔大吃一惊,不过斑鸠及京夜却是毫不讶异。樱花继续说道。

「只有我们几个孤军深入敌营,未免太过鲁莽。我不想为了个人的复仇计划,而害你们身陷险境。」

「这么说就太见外了。你以往不是也在我们面对私事时帮了忙吗?你该不会是想说你无法信任我们吧?」

小兔摊开双臂如此说道。

樱花轻轻地摇了摇头。

「西园寺……你误会了。我不仅发自内心信任你们,而且在需要你们的帮助时也绝不会有所迟疑。」

「既然如此……」

「我的复仇……就算实现了,能够获救的人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啊。」

小兔顿时哑口无言,陷入沉默。

「我投身战斗的意义,与你们截然不同。既不是像西园寺那样为了未来而战,也不是像杉波那样因为有想拯救的对象,更不是如同草薙那样还有个应当解救的妹妹活在人世。」

「……可是。」

「当然,我还是打算复仇。为了洗刷家人的慽恨,以及我自己内心那股含糊不清的想法,我丝毫没有放弃复仇的意思。只不过,在目前这种状况下把你们拖下水……未免太过不值。我不希望只为了实现报仇雪恨这项目的而失去你们。我的首要之务,就是守护这支小队。」

小兔理解了樱花的心情,就这么低头乖乖坐回营火旁边。斑鸠也没表达任何意见,只是露出一抹淡淡微笑。

这就是樱花的真心话。倘若有该解救的对象,就会借用队友们的力量。假使仇敌近在眼前,也会与队友同心协力报仇雪恨。

但现在并不是时候。守护小队才是如今的优先事项。

「——我无法认同。你跟草薙也是一丘之貉吗?」

京夜露出夹带杀意的凶狠目光怒瞪樱花。

「你打算就这样抱着满腔恨意,戴上假面具活下去吗?你为何搞不清楚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憎恨明明就是一把潜伏在体内的烈火,它是会烧毁五脏六腑、灼烫筋骨肌肉再溢出体外的情绪才对吧。若不一吐为快,它将吞噬掉属于你自己的所有一切喔!」

「我只说现在不是适当的时机,复仇并非我目前应当优先处理的事情。」

「开什么玩笑啊!你跟我不一样,仇人就近在咫尺耶!?现在不撇下一切去干掉对方,那遗像话吗!无论再怎么粉饰、再怎么佯装平静,你自己内心显然都无法妥协啦!」

怒火中烧的京夜破口大骂。站在京夜的立场来看,他必然相当羡慕樱花的状况。他的仇人,凶煞并不在此。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无法接受樱花的判断。

樱花也十分能够理解他的感受。并且基于理解他的状况下,摇头加以回绝。

「雾谷,我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无论再怎么逞强,人类都是这样才对吧!」

「错了。并不是我跟你不一样,而是你跟我不一样。」

搞不清楚话中含义,京夜顿时皱起眉头。

「你想拯救的对象,如今还活在人世。」

「——!」

京夜瞬间怒发冲冠,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吉水还活着。你不该为了报仇雪恨而战,而是该为了拯救她而战才对。」

「……那个明是复制人!真正的她已经死掉了啦!复制人这东西就算身体构造及记忆相同,但灵魂却截然不同!那家伙是另一个人!」

京夜猛然挥动手臂,极力否定樱花的说词。

樱花却是不为所动,静静地戳破京夜回应的矛盾之处。

「那你为什么做出将噬魔圣物的疗伤能力转移到吉水身上的举动?」

「关、关你什么事啊……!」

「比起复仇,你更应该把吉水摆在第一位不是吗?难道拯救她并不是你的首要之务吗?」

京夜神情变得益发凶狠,紧握的拳头更是微微颤抖不止。

「必定还有办法能够解救吉水。假使你有心寻找的话,我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罗嗦……」

「毕竟你现在好歹也是35试验小队的队员啊。」

「——少瞧不起我!」

京夜大声咆哮,拔出插在地面的轻机枪扛回肩上。

「我才懒得照顾你们这支恶心透顶的家家酒小队……!你们这群天真的家伙就等着惨死在战场上吧,一群烂货……!」

京夜转身背对三人,迳自迈步离开现场。

樱花虽定睛凝视着他的背影,却又立刻沮丧地叹了口大气。

「……凤,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小兔神情不安地询问樱花。此时只见樱花坚定地点了点头。

「当然。对我而言,你们的安全远比复仇来得重要许多。我之所以与弗拉德订定正式契约,也并非为了一逞复仇私欲,而是为了守护同伴。」

然而樱花却补上一句「不过」,同时伸手轻抵下巴。

「……要拉拢雾谷成为同伴果然还是有困难吗……」

「你也真爱搞怪呢。居然想拉拢那种家伙成为同伴,你果然不太对劲啊。」

斑鸠话一出口,樱花随即交抱双臂作出回应。

「我自己也有同感。站在个人立场而言,我实在不想说服那么粗暴的人成为同伴。话虽如此,我却也能理解他想拯救吉水的心情。尽管企图杀死树夕的举动不可饶恕……但要针对此事给予他何种惩罚的决定权是在草薙手上。」

斑鸠对冷静的樱花露出一抹苦笑。

「附带一提,你认为草薙他会怎么做呢?」

被她这么一问,樱花「唔——」地边仰望天际边思索答案。

「我猜啦……大概会狠狠揍他一顿,把他打到只剩三分之一条命的地步吧?」

「……只剩三分之一条命,那几乎就等于是死透了嘛。」

面对斑鸠的吐槽,樱花笑咪咪地说道。

「但我相信他绝不会杀死雾谷。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是个好好先生、又爱逞强,而且比别人更懂得替小队着想,是个总把自己的事摆在第二位的大傻瓜。要是杀了雾谷,吉水会很伤心……总觉得他八成会搬出这类台词,选择原谅那家伙吧。」

樱花有点怀念地眺望着天空,露出一抹淡淡微笑。

明明才分开没多久,如今却是这么地怀念哮。其他两人大概也是一样的想法吧——樱花如此心想。

这个缺少他的状况,在众人心中都埋下了一颗名为落寞的种子。

(那家伙对队友而言既是同伴,亦是队长,更是恩人。对我也一样……)

想到这里,樱花忽然觉得一股刺痛掠过胸膛。

这股痛楚是寂寞。

樱花察觉到自己比原先所想像的还要寂寞,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潮红。

斑鸠浮现出有点坏心眼的奸笑。

「……脸上表情最充满少女情怀的,其实是凤呢。」

「!?你、你突然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连小兔也对边破音大喊边霍然起身的樱花投出一道冰冷视线。

「……你露出情敌特有的神色了喔。」

「连西园寺都这样!?基、基本上我又不像你们,我对草薙根本就没有……」

「「是是是。」」

「~~~~!你们到底是怎样啦——!」

樱花大声反呛神情哑然的两人。

战场的夜色愈见深邃。这一天,在受到恐惧、疲惫及寒气交击而战栗,阕静的审问会营区中,只有虾兵蟹将小队的帐篷宛如毕业旅行一般吵翻天,反倒让骑士团成员们对她们留下更糟糕的印象。

远离35小队成员的京夜,独自一人漫步于昏暗的灰色都市巷道内。

他低着头,念念有词地自言自语个不停。

「我当然知道……用不着别人提醒,这点小事我自己再清楚不过。」

樱花所说的那段话始终在京夜脑海中盘旋不去。

首要之务是解救明。京夜老早就明白这点。

延长身体虚弱、生命短暂的复制人的寿命,是有其限度的。若是从胚胎开始培育出来的复制人也就算了,强行施加急速成长处理的复制人更为脆弱。纵使利用审问会的现代装置,也无法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想在找到方法之前延长她的寿命,就只能借助尼禄的力量。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方法了啊……」

京夜面露难过的扭曲神情,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

那是35试验小队成员们一起拍的大合照。

前排是摆出不良少年蹲姿,对着相机镜头耍狠的四人组,以及后面一脸佣懒地将突击步枪扛在肩上的京夜。

加上搂住他的手臂,摆出V字胜利手势的明。

京夜为了避免遗忘复仇之心,总是习惯拿出这张照片端详。

先回想起往日的欢乐时光,接着再回想起失去笑容的那一天。回想起夺走一切的宿敌身影。京夜藉此便能再次确认自己内心的满腔恨意。

然而,这次却无法像以往那样了。樱花的言词掠过脑海,致使他一看见映在照片上的明,复仇心随即烟消雾散,只独留一股焦躁感占据心房。现在不是报仇雪恨的时候,再不赶紧找到解救明的方法,就要来不及了。

即便是复制人——她仍然还活着。

「——不可以唷,队长。你若不好好报仇雪恨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喔。」

京夜霍然拾起头来。

在昏暗的巷弄里头,有一道身穿深绿色洋装的影子伫立在前方。

服装虽然不太寻常,那张脸却是他眼熟的容貌。

「……开玩笑的啦。我只是看主人的心好像摇摆不定,想说非得帮主人回忆一下,这才特地赶过来的唷♪」

脸部五官虽然与明一模一样,神情却是截然不同。

她并非吉水明,而是噬魔圣物『尼禄』。

「……不准给我用那种姿态出现,究竟是要我说几次你才听得懂……!擅自模仿别人的青梅竹马,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啊!」

京夜一厉声斥责,尼禄随即翩然起舞似地移动到他身旁。

接着以魄力十足的嗓音在他耳边呢喃。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这是我该说的台词唷,主人。」

「……!」

「为什么打算把解救复制人摆在复仇前头呢?尼禄有声明过对吧?若主人不继续抱持复仇心,就不协助延长复制人的寿命,尼禄很明确地这样讲过没错吧?」

面对尼禄这番近似威胁的话语,京夜顿时低头不语。

看穿他内心纠葛的尼禄,伸出小巧的舌头轻舔嘴唇。

「我知道唷~无论主人再怎么逞强,内心其实根本就不想杀害仇敌以外的魔女。就是因为你心肠太软,才会少了尼禄的煽动就无法好好作战不是吗?若不这样做,你就无法憎恨他人对不对?」

「……闭嘴。」

「可是总有一天,主人必须要让这股不分对象的复仇心态常驻心中,否则人家会很伤脑筋说?就如同弗拉德渴求血液一样,我想要的是复仇心。尼禄很讨厌那种每次都必须下毒刺激才能起反应的主人喔?」

「……给我闭嘴……!」

「若想延长复制人的寿命,那就更应该乖乖听话好吗?主人的复仇心一旦消失,尼禄的治疗能力也会跟着消失……所以罗?啊哈哈哈哈哈!」

「不要再……用明的嗓音在我耳边讲话!」

京夜以抓起轻机关枪使劲扫向尼禄的举动来取代捣耳朵。但手中机关枪却挥空,被甩向空无一物的地方。尼禄的身影早已消逝无踪。

《知道的话就振作一点吧~主人~这也是为了你最最心爱的复制人好唷~》

「……啧……!」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爱主人爱得要死唷?可是没办法啊,尼禄天生就是被打造成这种个性,还请主人务必牢记这一点唷少》

「立刻给我滚!你这把破铜烂铁!」

京夜一破口大骂,尼禄的笑声总算才从脑海中消失不见。

京夜气呼呼地捡起掉落在地面上的照片,扫视了众人的容貌一眼之后,立刻收回怀中。

然后一脸辛酸地低下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开始往前走。

过去抬头挺胸与队友们并肩前行的英姿,如今在他身上已不复见。

他那弓着背,独自一人行走于昏暗巷道的身影显得格外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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