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第五研究所,经由地下道试图逃回地面的35小队,在走了将近20公里的路程之后,总算抵达通往外界的出口。
哮打开桥梁底下的地下道入口门扉,慎重地确认外面的情形。
外头静得出奇,枪响与炮声感觉格外遥远。
也察觉不到有其他人在场的气息。
「……好,应该没问题。」
哮一度关上门,转头确认队友们的状况。
樱花及斑鸠仍在沉睡。其他成员们也都伤痕累累,全身上下沾满泥泞与沙石。
真理跟小兔脸上的表情都很僵硬,一眼便可看出,她们均对接下来准备面对的未知考验感到极端不安。
尽管并不是适合笑的状况,哮却仍刻意挤出笑容。
「大家看起来都很惨呢。」
哮这么一笑,真理及小兔也彷佛受到牵引似地跟着笑了出来。金丝雀虽然从刚刚脸上就一直挂着不太服气的神情,却还是有好好地将斑鸠背在背上。
紧接着,哮转眼望向学生会长,星白流。
流对哮点了点头,随即开始向众人说明关于今后的事情。
「接下来我们要动身前往反体制派的根据地。由于根据地入口位于东北地区,因此我们必须移动到那边才行。」
「东北……距离相当遥远耶?真的没问题吗?」
真理一脸不安地提问,只见流露出一如往常的吊儿郎当神情笑着回答。
「没、没没没、没没没问题。」
「「「「喂!」」」」
这阵与表情极端不搭,激发出内心不安情绪的声音,令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吐槽她。
「开玩笑开玩笑的啦~我早就在附近安排好一辆车子罗。高速公路非但沿路有不少盘查哨站,而且还有ETC及监视镜头等令人不安的要素,但改走一般省道的话,我就知道怎么抄捷径。总之,放轻松上路吧,放轻松一点~」
「……你为什么有办法保持如此乐观的心态呢?」
小兔开口询问,流就这么张大眼睛双手擦腰,面带窃笑神情回应。
「因为就算想得再沉重也无济于事啊。建议你们也试着享受这种状况比较好喔?这是一趟逃亡之旅耶~?令人感觉很兴奋很刺激啊。就把它想作类似修学旅行的行程吧。」
哮总觉得,流这种毫无紧张感可言的粗线条表现像极了某人。
该怎么说呢,他脑海中迳自浮现出了一名笑容跟猫十分相近的白发男子……
倒也并非不信任她,但哮就是不擅应付这种类型的人物。
「草剃同学。」
流突然伸手握住门把,同时开口叫了哮一声。
经由门缝透射进来的外界光芒宛如逆光现象一般洒落在流身上。
流缓缓对哮伸出手掌。
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哮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一点也不像。眼前这人跟那个男子截然不同。
此时流的表情,带给哮一股足以令他完全改观的安心感。
「接下来我必须向遵守约定的你回报这份恩情。所以一同启程吧要展开反击了。」
因为她露出了跟那个满脑子只想利用他人的男子大不相同,充满人情味的和蔼神情。
于是,哮毫不迟疑地握住她的手。
不料,六小时后。
「……唔唔唔。」
双手靠在汽车方向盘上的星白流,瞪视着地图发出沉吟声。由流负责驾驶的汽车正停靠在路边,其他车辆接连不断地自车旁呼啸而过。
流维持相同姿势,足足沉思了将近三十分钟之久。
坐在副驾驶席的哮一脸不安地持续凝视着流的侧脸,最后见她霍然阖上地图,哮忍不住蠕动喉头发出咕噜声响。
流转头对坐在身旁的哮展露嫣然微笑。
「抱歉,人家迷路了!」
「喂!」
流害一行人苦等许久之后所作出的结论,令哮忍不住狠狠地开口加以吐槽。
流则哈哈大笑,双手合十向哮及坐在后座的虾兵蟹将小队成员们表示歉意。
「呃,哎呀~这是因为啊,倘若使用导航系统或手机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审问会捕捉到我们的所在位置~……然后人家又是现代小孩,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过纸本地图的经验嘛~」
「你不是说日常的训练已经让你很习惯阅读地图了吗!」
哮一脸紧张地出声诘问,却见流噘起嘴唇反呛。
「真要这样讲的话,那就换哮同学你来看地图指路啊~既然都坐在副驾驶席了,看地图应该是你的任务才对吧~」
「除了剑术以外我什么都不会,我从一开始就声明过这点了吧!但学生会长依旧要求我坐副驾驶席不是吗!」
「啊哈哈,这可不是能趾高气昂地用来强调的事唷☆」
「……~简直令人火大到极点……!」
哮紧握拳头,努力压制内心的怒气。
果然还是拿这人没辄啊。
流所驾驶的是一辆八人座厢型车。众人依照驾驶席为流、副驾驶席为哮,后座第一排是樱花、真理,第二排则是金丝雀、小兔、斑鸠的顺序就座。
所有人都脱下制服换穿便装。由于35小队目前遭到通缉,因此自然不能再穿着对魔导学园或魔导学园的制服四处跑。
哮身穿羽绒外套搭牛仔裤,樱花穿着高领毛衣及裙子搭配雪靴,真理穿着牛角大衣搭不同颜色的帽子及围巾,小兔则是一身雪白打褶大衣及白色裙子,斑鸠换上黑色大衣及黑色牛仔裤。金丝雀则是基于方便行动的理由而换穿运动服,同时戴着耳罩掩饰耳朵的特征。
至于流则是身穿皮革外套搭配有破洞的牛仔裤,同时戴着一副大尺寸镜片的太阳眼镜。
流所穿的,简直就是极端不搭调兼超级可疑的装扮。看见哮面露僵硬神情,流随即将太阳眼镜推高至头顶,板起一副正经的模样。
「说到变装,一定是首推太阳眼镜吧。」
「我总觉得你这身装扮已经过度不搭调到令人想笑了啊。」
就在流因哮这句率直感想而大受打击地发出「咦——!」的惊叹声时——
「那个……学生会长,需要换我担任司机吗?」
坐在后座的樱花向前探出身子,介入哮与流之间提问。
虽说樱花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没什么精神,但她或许是察觉到气氛有异,此时才会如此毛遂自荐。
樱花的表情并不如同以往那般威风凛凛,而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在完成了她设为毕生目标的复仇大计之后,到现在也才过了一小段时间,因此会这样也是无可厚非。
「不可以唷,小樱花。就跟看黄色书刊的标准一样,未满18岁是不准开车的唷。」
「我基本上已经透过审问官特权考取驾照了。」
「但一直处在紧张状态的你想必累坏了,所以就再多休息一会儿吧~更何况让小孩子开车只会令人怀疑啊~」
外貌最像小孩子的你讲这种话也毫无说服力可言吧哮如此心想。
不过前半段倒还满有道理就是了。
「别太勉强了。你的背部应该还很痛吧?即便被灵银刺中的伤口痊愈了,痛楚应该也还得花一段时间才会消退。」
「这……没事的。解除吸血鬼化之后,灵银造成的伤害便随之减轻,再加上弗拉德也替我医治了伤口,所以我不要紧。况且我获得了充分休息,若再继续颓废下去也不好。我想,开车反倒比较能够排解郁闷的心情。」
樱花用手整理睡乱的头发,如此说道。
樱花刚睡醒的模样还满罕见的。她整理头发的举止显得格外性感,看得哮不禁怦然心动。
「?怎么了吗?」
「呃,没事……」
哮忍不住移开视线。
『全部都一起比较好……我不要只有一半。全部都与哮你一起完成比较好。』
在听她说出那句话,并应允了她的要求之后,内心就出现了另一个特别在意她的自己。
当哮试图压抑住这股非分之想时,突然觉得心窝挨了一记肘击。
尽管力道不重,哮仍不禁发出一阵浅短呻吟声。
哮压低视线察看自己的腹部,只见一个盖着黑布的物体正端坐在膝盖上。
自从上车后就一直坐在膝盖上的那个东西正窸窸窣窣地蠕动……
「对不起,不小心反射性地这么做了。」
……并简短地嘀咕着说道。
这个物体就是拉碧丝。
至于她坐在哮膝盖上的理由,则是因为她亲自指定要坐在这个位置。
拉碧丝目前正被一块用来封锁魔力的黑色布料从头盖住整个身子。目的是为了避免审问会侦测到拉碧丝的魔力。虽说拉碧丝在发动神只杀手化术式的当下,会呈现出强制解除审问会控制的状态,但由于魔力情报已被登录在资料库之中,因此被审问会发现的可能性极高。
基于相同理由,弗拉德现在也被收置于封印魔导遗产的专用手提箱之中。
跟拉碧丝不一样,弗拉德是归飒月掌控,所以它目前是被完全封印住了。据流所言,她有可以彻底解除飒月控制的方法。虽说还不清楚究竟是何种方法能够助弗拉德摆脱飒月的支配,但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她的说词。
「干、干嘛突然顶我啦……很痛耶。」
「非常抱歉,系统出错了。我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采取这样的行动。」
冷淡地丢下这句话之后,拉碧丝迳自撇头望向窗外。
自从在魔导学园发生过那件事之后,拉碧丝的行动令人不解之处就随之变多。而每次一询问她做出这些不解行动的理由,拉碧丝必定只会回答「系统出错」。再仔细回想,先前与樱花进行『全部都一起比较好』的那段对话时,哮也感受到拉碧丝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黑色气息。
该不会是作为搭档的她在吃自己的醋吧?
想归想,但照理说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拉碧丝身上才对。虽说身为魔导遗产的她很想独占哮,不过她对人际关系方面的事情却是丝毫不感兴趣。
「你在闹别扭吗?怎么回事啦,你不讲我怎么知道啊。」
哮苦笑着用下巴轻钻她的脑门。
「……我都说了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请不要这样弄我。」
哮低头窥视拉碧丝的脸,发现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鼓起脸颊。
还是收回刚刚的壁吾好了。她果然是在闹别扭。
就在哮脸上浮现苦笑神情之际,匆闻后座传来一阵近似沉吟的怪声。
「呜~~~~呜~~~~呜~~~~~~!!」
原来是坐在樱花隔壁的真理所发出的。
真理紧贴在哮的座位后面,对哮、樱花及拉碧丝等三人露出充满妒意的视线。
「为什么你们三个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为什么一直陪伴着你的我反倒被丢在一边?我的旗呢?呐、呐,为什么啊!为什么就是没竖起我的旗啊,哮!」
「咕喔!喂,不要从背后勒住我的脖子啦!」
「在逃离灰色都市时,我曾说过我会追究到底对吧!?快说,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这种紧要关头,你还在胡扯什么住手,会死、会死人啊!」
被真理从背后掐住脖子卯起来摇晃的哮,脸部逐渐失去血色。拉碧丝依旧撇头望着窗外,樱花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痛苦挣扎的哮。
尽管后座第三排静得出奇,但车内简直已经乱成一团。
「草剃同学真受欢迎呢~大姊姊我也好想参加这场爱情喜剧说干脆真的参战算了~!」
「废话少说,你……快点,给我……开车……上路……啦……!」
吐槽完悠哉地观战的流之后,哮终于不行了。结果决定改由樱花担任驾驶,车子则在10分钟后才再度发动上路。
接着又经过1小时,拜接手当司机的樱花所赐,这趟旅程总算变得较为顺畅一些。
然而坐在最后一排的金丝雀、小兔及斑鸠,已经沉默了整整数十分钟之久。
金丝雀始终一脸不悦地手拄窗户看着窗外景色。
斑鸠这边也好不到哪去,她虽偶尔会转眼望向金丝雀,却完全没有主动开口攀谈的意思。
以及——
「……呜呜……」
在这种状况下,最难受的一定是小兔。
尴尬。气氛一整个尴尬到极点。
小兔也因为明了两人的情况而无法跟她们闲聊。
先前一行人才刚步出地下道没多久,斑鸠便旋即恢复清醒。
『……有股,怀念的气味。』
一清醒过来,斑鸠便将脸埋在金丝雀的发丝之中,同时说出这句话。
大吃一惊的金丝雀连忙松开双手,斑鸠因此跌落地面。
整个人跌坐在地的斑鸠,就这么茫然抬头看着金丝雀。
金丝雀原本怒气腾腾地想要破口大骂,却因斑鸠突然起身并伸手轻抚自己脸颊而顿时说不出话。
「…………」
小兔头一次见到斑鸠露出那样的表情。
彷佛找到失去已久的宝物似地……像是重拾自己已经遗失许久的情感一样。
斑鸠露出感慨良多的神情,流下了一行泪水。
接着宛如再也不会放手一般,温柔地搂住金丝雀的身体。
没有言谈。只是默默地、温柔地轻搂着金丝雀。
当然,金丝雀也不可能就那样毫无反应,她立刻出手推开斑鸠。
之后金丝雀便持续无视斑鸠的存在。
(我我我我该怎么办啊!)
要居中调停这沉重的亲子关系,对小兔而言是个太吃力的负担。
(首先这种座位排序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要刻意让我夹在两人之间啦!?我打从心底恨透了安排座位的那个学生会长!我的应变能力根本没有灵活到足以扮演这两人之间的缓冲角色啊!我应该要提议更换座位的。这个位置照理说要安排不懂察言观色的凤来坐才对。像这种尴尬的空间,交给白目的人处理反而比较有效果啊!)
发现樱花已经移动至驾驶席的小兔,泪眼汪汪地发出「呜啊~~」的惊呼声。接着有如求助一般,转而望向副驾驶席的哮。
结果却看见拉碧丝端坐在哮的膝盖上。
一把无名怒火瞬间涌上小兔心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那边比较好!我也比较想坐在草剃的膝盖上!为什么只有那孩子能获得特别待遇啊!?草剃也真是的,干嘛那么干脆就把膝盖让给那孩子坐啊!为什么不是选我!还露出一脸色眯眯又害臊的表情!色鬼!相较于那个瘦巴巴的小女孩,想也知道一定是我抱起来的感觉比较舒服——)
「金丝雀。」
听见身旁的斑鸠出声说话,小兔脑海中那些充满嫉妒的想法瞬间冻结。
「虽然有很多想讲的话……但对不起,我无法很流畅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斑鸠以含蓄的冷静声调如此说道。
金丝雀则是依旧眺望着窗外景致,一脸厌恶地皱起眉头反呛。
「金丝雀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闭上嘴吧。」
「那可不行。我可是为了再见你一面,而以自己的方式坚持至今——」
「我们根本没有见面的必要。」
「……那你为何跟着草剃来到这里?」
「吵死了,与你无关。」
「当然与我有关。毕竟我是你的」
斑鸠阖上双眼,试着慎选合适字眼说出该传达给她知道的事实。
然而,金丝雀却是抢先一步暴怒,以粗重的低沉嗓音如此说道:
「少在那边摆母亲的架子……!」
这句话夹带着足以终结双方对谈的沉重压力。
凝重气氛再度笼罩住后座。
小兔虽是紧张得双肩微微颤抖不止,却还是先看看金丝雀,再转头窥视斑鸠的脸庞。
只见斑鸠微眯双眼,轻轻叹了口气,与金丝雀同样转移视线眺望窗外景色。
斑鸠还是一样令人捉摸不定。
小兔无从明了斑鸠的感受。因为小兔根本就没当过母亲。年纪轻轻就成了母亲的斑鸠,小兔完全无从推敲其内心感受。
一如往常地不为所动的斑鸠,令小兔看了都忍不住想叹气。最起码在这种时候,你也稍微表现出动摇或不知所措的样子好不好啊?
就在小兔如此心想,准备继续忍受沉默气氛之际,她不小心瞥见了。
斑鸠摆在座椅上的手掌正微微颤抖不止。
(…………)
对斑鸠的了解程度,小兔仅次于哮。
尽管斑鸠平常总是表现出像个成年人的模样,而且散发出捉摸不定的特质,但她也并非完全不会受伤。
小兔所认识的斑鸠,实际上比小兔还要不懂得表达。斑鸠很不擅长表露出悲伤或寂寞之类的情绪。虽说不知那是否受到幼年时期的成长环境影响所致,但总之斑鸠不会让哀伤情绪出现在脸上。
因此只有相处时间够长久的熟人才能发现她的异状。小兔凝视着斑鸠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才总算明白自己被安排在这个座位的真正用意。
原来如此。现场只有自己是唯一一名能够扮演好这个角色的人物。
小兔毫不迟疑地握住斑鸠颤抖的手掌。
「…………」
小兔不发一语地紧握住斑鸠。
不需要『没事的』这句话。因为,根本一点都不算『没事』。
因此,小兔就只是默默握住斑鸠的手。
「小兔。」
斑鸠就这么看着窗外,以几乎没人听得见的微弱声量如此说道。
「…………………………………………谢谢。」
小兔的嘴唇紧抿成一条横线,从鼻子哼出一口气,只用力对她点了点头。
斑鸠则与小兔肩并肩,轻轻靠在她身上。
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就这样默默握住斑鸠的手不放好了。
小兔观望着前排吵吵闹闹的喧哗光景,暗自下定了决心。
「……花。」
「…………」
「樱花,你有听到吗?」
「!?哮?有什么事吗?」
心不在焉地驾驶车辆的樱花,花了足足1分钟的时间才回应哮的呼唤。
由于坐第二排的真理与流总算是安分下来,因此在意樱花状况的哮这才出声跟樱花攀谈,却不管再怎么呼喊都得不到回应。
「我叫了你将近十次,你都完全没有反应耶。」
「是吗?抱歉,我刚才集中精神在开车。虽然平时很常骑摩托车,但我已经很久没开车了。」
樱花藉此强调没什么好担心的意思,但却瞒不过哮。
「你现在还很疲劳对不对?还是换别人开车比较好……」
「我不是说没问题吗?还是我的驾驶方法太过粗鲁了?害你晕车了吗?」
「是没这回事啦……只不过自从离开地下道之后,你好像一直表现出在烦恼着什么事情的模样……所以……」
虽然哮认为,因樱花刚完成复仇计划而失去了目标,会出现这种反应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他总觉得情况没那么单纯。
而或许是被他猜中了吧,只见樱花深深地叹了口大气,微眯双眼说道:
「我既不是有烦恼、也不是情绪沮丧。只是觉得事情还没结束罢了。」
「……你是指粗制滥造的事吗?」
哮语带确认地如此说道,樱花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我……确信事情还没结束。」
「怎么说?」
「粗制滥造……密姆拉丝·瓦伦泰曾对我说过。是『审问会放她逃走的』。粗制滥造曾一度被我父亲·峰城和真逮捕归案。但在落网经过将近九年之后,她却在移送途中逃狱,并杀害了包括父亲在内的我所有家人。然而仔细想想就会觉得很奇怪……粗制滥造是A级危险指定要犯,照理说在移送时必然会采取非常充分的戒备态势才对。」
若被列为A级危险指定要犯,那就代表笃定会被关进铁处女之中。竟然容许那么危险的罪犯逃狱照理来说应该是绝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才对。
除此之外,粗制滥造的言谈当中还有另一个疑点。
「……所谓的放她逃走,意思就是说有帮手罗……?」
「八成是那样没错。可是我也曾拚命收集有关她逃狱的情报,却未留下任何详细纪录。」
樱花顿了一顿,倏然眯起双眼接着说道。
「令人在意的是在她逃狱之际,审问会竟没有任何人被她杀害。她可是视杀人为生存意义的A级危险指定要犯耶。跟她交手过的我最清楚……洗心革面之前的那个女人,在逃狱时绝不可能没有造下任何杀孽。」
「……也就是说……」
樱花双手使劲,紧紧握住方向盘。
「我推测是审问会刻意放她离开的。我在战场上结识了一位曾与父亲有过交情的人……那人说,我父亲对审问会而言是个棘手的人物。因此审问会利用粗制滥造杀害我父亲及家人的可能性很高。」
听完樱花的这番说词,哮顿时倒抽一口大气。
有能力办到这种事的人,他只想得到一个。
若是那个男子的话,大概会为了湮灭情报而不惜采取如此毒辣的手段吧。
「我手边没有确切证据。总之,应该早晚都会有展开调查的必要吧。」
听樱花这么说,哮也毫不迟疑地作出回应。
「我也可以帮忙。假如事实真是那样的话,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他。」
「谢谢……不过这件事可以等到一切落幕之后再来处理。」
出人意表的一句话,令哮大感诧异。
樱花则对一脸困惑的哮露出苦笑神情。
「我个人的复仇已经结束了。我很幸运地得以与你联手,终结这桩血海深仇。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想任凭恨意驱使而行动。」
「可是……」
「今后,我打算以35试验小队一份子的身分面对未知威胁。我希望能为了帮助队友及你的妹妹而采取行动。」
「…………」
「我的复仇已经结束了喔,哮。」
如此说道的樱花,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开朗。
她露出了背负着空虚感及罪恶感之人的阴翳表情。
不过,当中确实带有一抹安稳。她大概真的已经放下肩头重担了吧。而倘若这份安稳是由自己赋予樱花的话,那哮便觉得能够稍稍引以为荣。
他可藉此印证,自己确实已替她背负了一半的重担。
「……这样啊。」
哮露出淡淡微笑,转眼望向前方。
「我的事先不谈,现在该被关注的人是你。在小队所有队员当中,最焦急的人其实是你吧?」
「…………」
「虽然你为了避免引起众人不安而强颜欢笑,但我十分清楚你很担心树夕的安危。」
「……嗯,假使说我一点都不担心的话,那就是在说谎了。」
本来他非常希望现在就能立刻赶到树夕身边,营救她脱离审问会的魔掌。
他早已晓得树夕在哪。根据流的说法,树夕好像被抓到Alchemist社的第一研究所当作实验对象。哮不知道树夕在那个鬼地方受到何种对待,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必然深陷超乎想像的痛苦漩涡之中。
Alchemist社第一研究所想必与审问会合伙,布下了相当于要塞等级的警备网。第五研究所和它根本没得比。对第一研究所发动奇袭,差不多就等同于偷袭审问会总部。
靠着现在的小队人力,大概只会束手无策地惨遭全灭吧。因此有必要先转往反体制派的根据地,整合战力后再前往第一研究所。
「你站在队长立场为队友们着想的心态很了不起。那是受到仇恨束缚而害队友们身陷险境的我,所永远望尘莫及的高洁气度。」
樱花接着补上一句「可是」,同时有点难为情地差红双颊。
「……就、就算偶尔讲点泄气话,也没关系喔。那个……当我说出全部都一起比较好时,哮也给了我正面回应……我自然也希望能替你做些什么。」
见她表现出这样忸怩的态度,连哮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害臊起来。
「以前在牢房也曾聊过类似的话题呢。感觉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往事」
就在哮彷佛打马虎眼似地打算开始回忆往事之际,胸口突然传来一阵衣服遭到拉扯的感触。
哮低头察看膝盖,发现拉碧丝就这么揪着他的衣服凝视窗外。
只见她很难得睁大双眼,窗外风景映入了她那双有如弹珠般的眼瞳之中。
「拉碧丝,怎么了吗?」
即便哮开口询问,拉碧丝也没有立即作出回应。
她口吐白气眺望着远方,再度紧紧抓住哮的衣服。
「…………………………雪了。」
自阴翳天际翮然飘落地表的白色结晶。
田梗及群树都被雪花披上了一层白色银装。
「呜喔,真的耶。已经抵达北部地区了吗……景色还真是说变就变呢。」
哮探头凑至拉碧丝的脸旁,与她一同欣赏窗外的风景。
虽说时节已至二月,但冬天还没结束。纵使到了国家概念荡然无存的现在,日本列岛依旧维持着都道府县的行政区域划分,以旧东京、旧神奈川的称谓划分各个区域。而如今一行人的所在位置,应该刚好就是旧群马的北部地带。以前据传只要跨越三国山脉进入新泻就会转变成一片雪景,但古时候沦为魔女狩猎战争战场的这一带,因受到战斗余波影响,而造成数座山脉毁于一旦。其结果,导致来自日本海的雪云飞越原先起到拦截效用的山脉,一路蔓延至这一带。
「拉碧丝是头一次看到下雪吗?」
「……是的,应该吧。但我也不太清楚。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以前好像曾经看过类似的风景。」
就算有看过也不足为奇。与前任契约者草剃命一同四处征战的拉碧丝,也许来过这一带也说不定。
不管是抱持着何种情感,拉碧丝都被这片雪景给迷住了。
「你……喜欢雪景吗?」
面对哮的询问,拉碧丝只是眯起双眼如此回答。
「………………我不晓得。系统出错了。」
伴随着细若蚊鸣的声音,拉碧丝加强了抓住哮衣服的力道。
她的神态看起来,就像是个作了恶梦惊醒之后的小女孩。
换到后座的流一边啃着洋芋片,一边聆听前后两排乘客的对话,脸上同时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宛如因前后两排乘客均按照自己的想法展开对话,而对此感到欣慰一样。
「……不管前面还是后面,每个家伙都只会在那边打情骂俏是怎样。」
听见坐在隔壁跷起腿的真理一脸闹别扭地发起牢骚,流便将洋芋片递了过去。
真理动作粗鲁地抓起一把洋芋片,塞进嘴里卯起来咀嚼。
「这是我头一次跟你好好闲聊对吧?我很不客气地请教一下,看着他人依照自己的意思行动真的这么有趣吗?」
真理连看也不看流一眼地迳自提问。
流舔掉沾附在手指头的洋芋片盐巴,一脸茫然地猛眨双眼。
真理为了避免被前后两排的成员听见而将脸凑近流耳边,小声接着说道。
「这车上的座位顺序,是你考虑过该怎么做才能让队友们互打圆场而做的安排对不对?」
「哦,观察力很敏锐唷~一点也没错。草剃同学跟小樱花彼此都是直来直往的个性,心有灵犀的他们波长合得来。小杉波与小金丝雀的关系不是他人有办法处理的问题,但小兔却具备只要陪伴在身旁就能成为小杉波心灵支柱的器量。」
「……这算什么?只有我是多余的罗?」
「不不,你是这支小队当中最懂得察言观色的队员吧?即便在如今情敌小樱花急速接近草剃同学的状况下,你还能体谅他们的对谈内容而保持沉默,不插嘴当个电灯泡。再怎么说,女人都是一种嫉妒心很重的生物,所以这是相当难能可贵的表现唷」
被流轻轻拍了拍肩头的真理不由自主地发出咂舌声。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一股近似审问会会长的气息。那种气味,跟爱把他人当作西洋棋盘上的棋子般随意摆布的烂人完全相同。」
「哇喔,你还真是个直爽的女孩呢,和我所预料的一样。」
流作出夸张反应,脸上却也同时浮现乐不可支的神色。
「虽然不晓得自己跟那个白发妖怪是否相似,但能够随心所欲操纵他人行动,确实令我感到开心。要是事态也能顺着我的想法往好的方向发展,那就更令人高兴了。」
「…………」
「我的脑袋,或者该说精神,从一出生就有缺陷。即便得知家人身亡或朋友丧命,我也感受不到所谓的悲伤情绪。像在学生会成员全军覆没的时候,我虽然会觉得『好遗憾喔』或『真是可惜啊』,但却是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丝毫悲伤的情感。」
流落落大方,宛如闲话家常似地说道。
真理头一次听说这回事。她一脸意外地望向流的侧脸,发现她确实面带笑容,似乎完全没有任何一丝对自身缺陷感到愧疚的迹象。
「可是,我并非不晓得自己以外的人感受到痛苦或悲伤。只是无法产生共鸣罢了。」
在周遭众人均深陷绝望之际,唯独自己还能处在幸福的状态当中。
即便理解周遭众人感到绝望的理由,也无法与他们同甘共苦。
尽管只能凭空想像,但真理猜想那必然是非常孤独的一种感受。
「正因我无法对他人的悲伤及痛苦产生共鸣,因此若想与其同调,就只能设法让内心充斥着那类负面情绪的人们获得幸福。正因这个世界充满了我无法产生共鸣的人事物,所以若不透过这种作法来增加能够得到幸福感受的人,会害我自己变成孤伶伶的一个人。我虽不明白所谓的寂寞情绪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多找几个能跟我拥有相同感受的人比较有趣。」
真理也隐约理解到她想表达的意思。
「就在这样希望他人能够得到幸福而努力奔走的过程中,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乐在其中的感觉。见他人依照自己的想法行动进而展露笑容的场面,实在有趣极了。当我一直心想『这搞不好就是我的人生意义』,到最后便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这种立场的人。」
看着笑逐颜开的流,真理微眯双眼提问。
「意思是怎样?你之所以试图帮助我们,全都是出于自我满足的欲望吗?」
「唔——我还有身为反体制派领袖的立场,因此并非全部都是出于自我满足,但我想应该有三分之一算是吧。」
「…………反体制派的目的是什么?」
「这点就等我们抵达根据地之后再说罗。」
流委婉地结束掉与真理之间的对谈。
(…………讨人厌的家伙。)
看样子星白流此人并不是基于善意或大义名分而协助巧小队,以及担任反体制派的领袖职位。
自我满足。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她似乎是为了创造出一个大家都能得到幸福的快乐世界才发动革命。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真理暗自嗤之以鼻。
只为了与他人产生共鸣,而依照自私想法采取行动?纵使确有其事,也成不了她加入反体制派阵营的理由。反体制派绝不是一个崇尚和平的组织,他们可是一群不惜采取血腥手段也要试图改变世界的狠角色。
而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推敲不出反体制派的真正目的。
审问会意欲驱逐魔导,打造出一个让人类可以安心过生活的世界。
幻想教团则是试图推广魔导,创造出一个让魔女们能够获得平等自由权利的世界。
那反体制派呢?
这个女人究竟想藉由反体制派实现何种目标呢?
「点心~点心~♪三点的点心~是什么呢~嘿♪」
流本人倒是吊儿郎当地开始翻找背包里头的零食。
「喏,这是小真理的份。」
「…………」
「放心啦~里头没有掺毒药啦~♪」
流拿出巧克力递给真理。她睁大那双半阖的眼睛看着生性多疑的真理,但就连这睁眼的动作都令真理感到厌烦。
真理虽是面露诧异神情,却还是接下板状巧克力咬了一口。
车内传出一阵啪叽的清脆声响。
「你会想知道我们的目的也很理所当然。实际上,在所有小队成员当中,就属你最小心谨慎且见过世面。」
「你想说我是个很世俗的人吗?好啦,反正也没错就是了。」
「不不,小队最需要的就是像你这样的队员唷。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等抵达根据地之后,再向你们说明有关我们这个组织的全貌,以及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面对流坚持不肯吐露真相的态度,真理忍不住皱起眉头。
「恐怕你们将会得知太多过于离奇到缺乏实感的事情。」
流眺望着窗外的雪花,简短地嘀咕着说道。
***
「哎呀呀♪我说两位大人物,这是打算去什么地方吗?」
欧洲庇护所·魔导学园东侧。正当鹅妈妈及大蛇为了前往参加和平会谈而准备利用转送装置之际,匆见凶煞无声无息地,自黑暗之中悄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个人总是这样冷不防现身搅局。
鹅妈妈及大蛇事到如今都已经见怪不怪。只不过在凶煞尚未现身之前,大蛇早已抢先一步伸手紧握刀柄。
凶煞带着爽朗的灿烂笑容,踩着响亮的脚步声来到两人身旁。
「……死变态,你跑来干嘛?」
「我并不记得有通知你前来。请你立刻消失好吗?要不然会引发空气污染。」
面对两人相继抛出的冷淡字句,凶煞装腔作势地耸了耸肩头。
「我早就习惯像这种劈头就受到粗鲁待遇的状况,也已经不会感到兴奋了。我再怎么说也是跳槽加入东侧阵营的人,两位就算对我表现出那么一点同伴意识应该也没关系吧。喏,好歹我们也是上一次大战的战友不是吗?」
见到凶煞噘起嘴唇忸忸怩怩地装可爱的模样,大蛇顿时露出打从内心感到厌烦的表情。
「跳槽……?你本来就不打算服从任何人的指示吧。或者该说,谁都知道只要有你在场,所有计划最后必定宣告泡汤。魔女狩猎战争时也是一样。拜托一下,你这家伙真的很碍眼,不要靠近我们好不好。」
见大蛇发出嘘嘘声挥手做出驱赶动作,凶煞一脸不服气地噘起嘴唇。尽管乍看之下彷佛知心老友之间的互动,但由双方眼神均毫无笑意的这点来看,便可断定两人势如水火。
「相处时间够久的你果然很了解我。我确实认为东侧什么的去吃屎算了,鹅妈妈及你的伪善表现,也恶心透顶到反而令我感觉爱不释手。一旦你们当真成为我的伙伴,那我大概会全身鸡皮疙瘩掉满地吧。」
「是喔是喔,谢谢夸奖。」
「但是、然而!不过呢!?唯独这次个人认为,有我同行会让结果变得比较像话一些喔。我虽非你们的盟友,但我一定是凤飒月的对敌啊。」
凶煞啧啧啧地轻摆食指,带着令人火大的表情讲出这段话。
「那个人追求的是破灭对吧?那跟我所寻求的绝望完全不相容啊。要是全部都被他搞砸的话,那连绝望也会跟着消失。有幸福才能更突显出绝望的可贵,即便让失去幸福的世界陷入绝望也毫无乐趣可言!绝望如果成了家常便饭,那绝望就会因而丧失价值啊!企图破坏这个平衡的那人无疑是我的阻碍敌人或者该说是障碍物兼碍事的东西啊嗯就是这样——你们要去参加和平会谈对吧?请容我与两位同行。或者该说这是一场少了我就无法开始的活动对吧?」
凶煞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串长篇大论,最后面露灿烂微笑,以一句「带我一起去」作结尾。
可疑。实在可疑到不行。
但鹅妈妈及大蛇两人,却也都听出凶煞的这番话毫无虚假。
只是坦白讲,他们也同时认为「这并不构成带你同行的理由」就是了。
大蛇双眼眯成一道横线,动手启动转送装置。在装置汇聚魔力的声音逐渐响彻现场的过程中,凶煞唰唰唰地挪动脚步钻入转送装置,硬是挤进两人之间。
大蛇侧目瞥视着面露满意笑容的凶煞,重重地叹了口大气。
「烦……烦死了……烦死人了。好想宰了他。永恒之枪,我可以宰了这家伙吗?」
「我不反对,但那大概只会白费力气罢了。这人极端难死,一旦交手将会成为世上最难缠的敌人,宿主应该也很清楚这点才对。更重要的是,必须列为头号驱逐目标的对象并不是他,而是其他人。要是您明白这几点还坚持动手的话,那请自便。」
「啊,你不肯帮我是吧……」
「是的,请容我回绝。」
大蛇面露由衷感到厌恶的神情,鹅妈妈则是面无表情地维持着阖眼的状态。
凶煞装模作样地张开双臂,亲昵地搂住两人的肩膀。
「哎呀~真是令人怀念啊。让我不禁回想起150年前的往事。在年少轻狂的那个时代,为了博得一位女性青睐而针锋相对的两名男子!剪不断的三角关系!宛如重返那酸酸甜甜的青春时代了啊!」
「你这家伙从那时开始就再也没有老过,本大爷我们与你之间也不是那种关系吧!」
「宿主,理睬他只会徒增疲劳程度而已。无视才是最有效果的手段。真是够了……为何暗夜会选择这样的男子作为宿主呢……至今我仍无法理解。」
身体开始发光,在魔力释出的瞬间,三人突然自现场凭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