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同盟的Alchemist社第一研究所突袭作战,几乎可说是大功告成。
当天空伴随著朝霞开始转白之时,哮总算是回到了作战结束时的预定集合地点。
突击队的所有成员早已齐聚,成员一个都没少。
「草剃,你总算回来啦。」
只见塞泽怀中抱著一名身裹床单,看起来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女。
「……草剃同学?」
柚子穗也背著一名个子高挑的女性。
看样子第七分队及第六近卫队似乎都成功救回了重要人士。
哮则是带著樱花及京夜回到众人面前。
见哮垂头丧气的模样,众人均察觉到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真理、小兔及斑鸠似乎也都意识到了。
就在众人陷入一片沉默时,哮忽然抬起头来。
「全体成员都还活著吗?真是……太好了。」
哮一如往常地露出好好先生的笑容,开口如此说道。
要看穿他只是在虚张声势简直易如反掌。因为树夕没有跟在他身边一起回来,就代表他此行的目的一定是失败的。
「……草剃……」
斑鸠主动靠近,探头窥视他的脸庞。
哮虽然有点泫然欲泣的感觉,却又立刻收敛神情。
「详情我待会儿再说明。但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哮从背包里取出装有人造人胚胎的容器。
「这具人造人,是还没经过调整的版本对吧?」
「嗯……插槽里头虽然装有你妹妹的DNA原料,不过尚未注入。」
「既是这样——麻烦你采集吉水的DNA,注入这具人造人吧。」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全都为之一愣。
其中最惊讶的,自然是背著明的京夜。
「……草剃……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志消沉的京夜凝视著那个装有人造人胚胎的容器。
哮则无视京夜的询问,伸手搭著斑鸠的肩头。
「拜托你了。吉水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赶紧把她的灵魂转移到替代用的躯体吧。」
听见哮做出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判断,真理当场大声表达反对。
「稍、稍等一下啦,哮!那是为了树夕所准备的道具没错吧!?为什么要让这种混帐东西拿去用!」
「这不是为了京夜,而是为了吉水。再说,吉水也是目前最需要这份救命宝物的人。关于树夕的事情……我待会儿再说明,现在就先别追究好吗?」
见哮面露苦笑神情,真理也无法再表达任何意见。
小兔及斑鸠看起来似乎也都无法认同这个决定,但唯独樱花暗自挪开视线,加强了握住右臂的左手力道。
斑鸠先定晴注视人造人的胎儿,接著才抬头仰望哮。
「……真的没关系吗?」
「嗯,既然说了就不会反悔。」
既然哮做出明确回答,斑鸠自然也乖乖听命行事。
「闪开,别妨碍我。」
「……唔,可是……!」
「快点把吉水放下。」
遭到斑鸠厉声震慑,京夜立刻将明平放在地板上。
明已气若游丝。可能是体内细胞寿命已达极限了吧,只见她全身红肿,肉眼所及部位的皮肤尽皆剥落。斑鸠捡起一小片剥落的皮肤,打开容器插槽。
原本装在插槽内的,是树夕的一根头发。斑鸠用手帕裹住这根头发收回口袋,再将明的皮肤丢进插槽。
一阵类似运转声的尖锐音效响起。
斑鸠把容器摆在明的身旁,接著往后退开数步。
「——要开始啰。」
见斑鸠开始著手进行发动附身术的前置作业,哮随即转身背对众人离开现场。
第一研究所似乎早已被异端同盟镇压。
敌方战力虽然几乎都是无人机,但机体数量相当庞大。
不过在哮等人入侵L6-XXX实验大楼过没多久,所有无人机便自行停止运转。恐怕是由于朱雀丧命的缘故……或者该说是由于朱雀的遗传基因在其他地方觉醒,才导致这些无人机全数断线吧。
哮独自一人漫步于静悄悄的研究所之中,同时抬头仰望天空。
被朝霞照亮的天空一片万里无云。
而哮已对著这片天空立下不晓得多少次的相同誓言。
绝不轻言放弃。
纵使不符树夕的期待,也要救回树夕。
哮伸手探向天际,寻找那一轮明月。
就像是过往的习惯一样,他很想如同抓住希望一般紧握拳头。
可是,在寻找月亮的过程中,哮却突然双脚瘫软地跪倒在地。
「……咦?」
对于双脚发抖不听使唤的生理反应,哮不禁面露苦笑。
虽是试图起身,结果却办不到。
「……喂……搞什么鬼啊……」
他一边苦笑,一边用双手拄著地面。
数颗水珠悄然滴落。
哮用手触摸自己的眼角。
原来是泪水。
「搞什……么啊……」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视野受到泪水影响而扭曲变形,笑容逐渐崩溃。
哮双手掩面。
他压低声音啜泣、咬紧牙关地流下眼泪。
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梦寐以求的抢救树夕作战竟以失败告终。
树夕渴望得到的救赎与哮的心意并不一致。
这是足以造成心灵彻底崩溃,更是一名十六岁少年根本负荷不了的沉重真相。
他不晓得什么是正确,也不晓得什么是错误。
但他仍竭尽所能地坚持至今。
今后大概也会继续采用相同的作法吧。
怎么可能不心酸?怎么可能不懊恼?
「……可……恶啊……!」
就在他以微微颤抖的嗓音发泄内心懊悔情绪之时,匆觉一股暖意轻轻贴上自己的背部。
「这里没其他人。不用忍耐。」
原来是樱花。樱花彷佛覆盖住哮的身子一般,自背后轻轻抱著他。
「你这爱逞强的家伙……大笨蛋……就跟你说不要独自背负重担,到底要讲多少次你才听得进去啊?」
「……唔……呜呜……」
「想也知道你一定很难过。大声哭出来没关系。我会待在这里陪伴你。」
哮忍不住向这阵温柔的安慰声撒娇。
流曾说过,要学会如何向别人撒娇。
原来如此,她所指就是这么一回事吗?哮总算懂了。
不要对自己的软弱感到羞耻。要让软弱转变成刚强的最佳方法,就是痛快地大哭一场。
哮领悟流那番话的含义,认命地握住樱花的手,一味放声痛哭。
樱花则以自己的脸颊轻贴哮的脸颊,静静等待他哭完。
***
离开第一研究所的树夕,带著百鬼夜行登上山头。
树夕经过的地方全部都会遭到百鬼夜行席卷而化为荒野。纵使能够控制行动,但似乎仍无法完全压下接触到任何事物就会自动侵蚀的特性。
「…………」
她并未设定任何明确的目的地。
只是在等待遇见路人,再加以吞吃罢了。
她那空洞的眼神毫无生气可言,脑海中则只是不断反刍哮所说的话。
——哥哥我生气了。
那是作哥哥的哮头一次对树夕发脾气。
其实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心痛或者窝心。
只是有种彷佛心灵完全被掏空一般的感觉。
此时——
「我可真是完全没料到,你居然会这么快就开花结果呢。」
她注意到有一名男子背对朝阳,伫立在山顶上。
树夕感到有点刺眼地微眯双眼,确实地捕捉到那道身影。
一头不随风起舞的白发,一张彷佛笑面猫般咧开的嘴巴。
白发男子低头俯瞰著她。
这名男子见到树夕的身影,随即主动伸出手掌。
「唷,小树夕。好久不见。」
树夕则依然露出空洞的眼神凝视著那名男子。
男子笑容满面。
那是一张虽然和蔼可亲,却令人不由自主联想到毁灭的笑容。
男子——飒月开口邀请。
邀请树夕——
「——假使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与我联手毁灭这个世界呢?」
——踏上通往灭亡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