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35试验小队为了赚取积分而准备出击时的事。
地点为学生餐厅。当哮吃完饭打算回小队室时,18试验小队的学生们突然跑来找他抗议。哮询问缘由,才得知原来是35小队与18小队似乎向审问会申请了同一个目标,结果造成了双重预约的疏失。
审问会一发现这项疏失,立刻取消较晚提出申请的18小队核准令。明明为了执行任务而用心准备,却被撤销核准令的18小队,当然无法接受这种结果。核准试验小队活动申请书的工作,大部分都是由学生会负责包办,不过因梅菲斯特费雷斯一事,导致学生会无法发挥正常机能,大概就是造成这次疏失的主因吧。
为此,18小队才跑来向35小队宣达名叫抗议的命令。
他们表示,只要35小队放弃任务,18小队就能获得核准。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乖乖辞退这项任务吧。」
「不不,再怎么说也办不到啊……毕竟我们也为这项任务做了不少前置工作啊。」
身为队长的哮,自然不能答应对方要求。
对方是18小队。在不久前还保有名列一年级前茅的优异成绩,不过却因数个月前发生的那场英雄袭击事件而导致状况丕变。
一人战死,另一人则似乎因目睹友人丧命而精神失常,最后自行办理退学。队员人数不足致使成绩一落千丈的18小队,如今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而哮也因为理解18小队的现状,所以即便对方摆明是来找碴,他也没有跟著勃然大怒。
「既然彼此状况都不太妙,那何不联手执行这项任务呢?校方应该是允许小队联手出击与分配积分才对,而这次的目标为C级。纵使采用分配制,相信对彼此也都大有帮助。」
哮带著和蔼可亲的笑容提出建议,不料对方的女队长竟给了他一个嗤之以鼻的回应。
「抱歉,我们才不屑跟虾兵蟹将小队联手。这项任务对你们而言太过危险,更重要的是若与你们联手,搞不好会害死我们啊。」
态度高傲的女队长交抱双臂,毫不客气地这么说。
纵使是哮,脸上笑容也不禁一僵,但若此时发飙的话,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坦白讲,35小队若能与18小队联手执行这项任务,便可大幅提升成功率,因此在这个关键时刻让谈判破裂绝非上策。
尽管哮为了设法争取联手出击的机会而持续放低姿态,但此时却有人突然伸手搭住自己的肩膀。
回头一看,赫见樱花神情严肃地站在背后。
「我一直在旁边安静听著,但实在忍不住了……开什么玩笑。先提出申请获得核准的是我们。一切都只是你们自己动作太慢造成的吧?」
樱花走到哮的身旁,趾高气昂地鄙视著18小队的女队长。
樱花一登场,女队长的骄傲表情立刻明显一僵。
「凤樱花……!」
「又是你啊。我记得你是18小队的队长没错吧?你直接找我麻烦时,我倒还对你有一点点好感,但要是波及我的队友,休怪我不客气!」
「你、你也未免太自我感觉良好了吧!?这次的事与你无关……!麻烦不要因为之前曾担任魔女猎人就得寸进尺……!?」
「哦,原来如此啊?瞭解,那我就不得寸进尺了。话说你找草剃有什么事啊?前资优生。」
樱花并非不懂察颜观色,而是刻意采用触怒对手神经的尖锐言词。只见女队长顿时气得脸红。
樱花在学园中是个著名人物。不仅因她是史上最年少即当上异端审问官的前魔女猎人,她那无懈可击的优异成绩,更是众多学生们的羡慕对象。但相对的,有人看她不顺眼也是个不争的事实。特别是在资优生当中,也有人会对她采取阴险的骚扰手段。
接下来甚至连争论都称不上了。樱花只是单方面地拋出大量毒辣发言轰炸女队长。面对纵使感情用事地出言不逊,也只会用正确言论展开反击的樱花,女队长只能毫无招架之力地气得浑身直发抖。
心想樱花实在说得太过火的哮正准备介入制止,忽然感受到女队长散发出一股杀气。
(啊,这种感觉不太妙。)
哮发动扫魔刀提升脑部处理速度,闪身挡在樱花面前。是匕首,或是枪械呢?哮边预测对手可能使用的凶器边摆出应对架势,迎面而来的却只是拳头。
泪眼汪汪的女队长挥出一记拳头。
哮冷静地分析现状,思考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要闪躲还是防守呢?
(唔——)
考虑到善后处理,哮归纳出来的结论是——硬吃这一拳。
而在解除扫魔刀的下一秒,这记重拳随即直接击中哮的脸颊。
***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樱花对除了哮以外的小队成员描述完方才发生的事情后,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喝著红茶默默聆听的真理重重地叹了口大气。
「这算什么,太难以置信了……分明就是对方的错。哮究竟要当个烂好人到什么地步啊……」
樱花点头同意真理的回应,面露狐疑神情。
「我完全搞不懂他为什么要保护我。那种程度的拳头我轻松就能闪过……再说,凭草剃的身手要挡下那拳也很简单。他为什么不躲……为什么白白挨了那一拳……我完全无法理解……」
「什么?你在意的是那个环节啊?或者该说你真的不懂吗?」
面对一脸正经地表示自己无法理解的樱花,真理赏她一记冷眼,意有所指地笑了出来。
「与其说不懂察言观色,倒不如说你就只是迟钝而已吧?」
「为、为什么变成是我迟钝啊!?」
见樱花双手拄著桌面,准备向前探出上半身,小兔为了保护茶壶连忙将之拿起。结果不出
所料,被樱花双手使劲一撑的桌子猛然晃动起来。小兔庆幸自己成功守住茶壶,接著为樱花的杯子倒满红茶。
「凤,在哮挨揍之后,现场状况有何变化呢?」
「后来就不了了之。因为草剃说双方就此停战……」
「就是这么一回事。18小队的队长若对你出手,你一定会反击吧?那样一来,我们与18小队联手执行任务的选项大概会就此消失。因此草剃透过自己默默挨揍的结果换取双方停战,进而保留了35小队与18小队缔结同盟的可能性啦。」
听小兔这么一说,「啊」了一声的樱花露出傻眼的惊愕表情。
但她旋即使劲摇摇头,重新换上一张不开心的臭脸。
「不不不,话虽如此!首先我无法理解他为何这么坚持想跟那些人合作。我期望草剃能表现得更有尊严一点啊。」
樱花用力点头如此说道。真理也竖起食指轻抵嘴唇,整个人靠到沙发椅的椅背上。
「你这样讲确实有道理呢~为人和善虽是哮的个性,不过我也认为他有必要再对自己诚实一点呢。」
真理说著,望向帮自己倒红茶的小兔。
「吶吶小兔啊,以前的哮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说他原本脾气似乎非常暴躁。」
「就算你问我……我是在升上高中部后才认识草剃,当时他就跟现在一样是个烂好人啊。与其问我,还不如问从国中部时代就认识他的杉波喔。」
小兔转眼望向小队室的作业桌。
只见斑鸠戴著护目镜及口罩,一手拿著喷漆罐在制作物品。乍看虽是像极了缎冶师的服装打扮,制作的却是手工制的1\4比例西园寺兔软胶公仔(白色兔女郎ver)。
注意到视线的斑鸠推高护目镜,露出窃笑神情对众人竖起大拇指。
「为什么用那种很渴望的眼神看我这边啊!我有意制作你们所有人在魔女狩猎祭时换上那身装扮的公仔,所以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漏掉任何一人啦!」
「……你没听到我们刚刚聊的话题吗?别在那边制作莫名其妙的公仔,过来加入我们的讨论吧。」
小兔将樱花方才说过的内容转述给斑鸠听,并询问过去的哮是个什么样的少年。斑鸠放下喷漆罐,从白衣口袋里掏出薄荷棒棒糖,坐在椅子上跷起腿。
「以前的草剃与现在有什么差异……吗?这个嘛,他确实是变得有点像烂好人,不过那个男人的本质可是一点都没有变喔。凤你应该也知道才对吧,毕竟你们曾在国中二年级的演习中交过手啊。」
樱花有点尴尬地视线四处游移。在异端审问官资格遭到剥夺而被编进35小队当时,樱花完全不记得哮的事情。
「很抱歉,我记不太清楚……坦白讲,我觉得跟现在的草剃既有点像却又不太像……只记得他是个常因剑术遭人侮辱而冲动的少年……」
「大致上算吻合吧。简单来说,当时那家伙是个比现在还稍微————」
斑鸠竖起食指,面带微笑对众人说道。
「——可悲一点的少年啊。」
接著斑鸠一脸怀念地,开始叙述自己与过去的哮之间的回忆。
***
四年前,对魔导学园国中部迎新典礼。
『不准嘲笑刀剑!』
突来的怒骂声,吸引斑鸠转眼望向声音来源。
离异端审问会总部有一小段距离的竞技场。
一名眼神格外凶狠的少年,只身纠缠数名学生。只见他暴跳如雷,宛如马上准备动手杀人的感觉。而看起来与他进行交谈的学生们,则似乎并不清楚对方为何如此勃然大怒,显得惴惴不安。
由于鼓号乐队刚好吹响乐曲,因此那场骚动并未特别吸引其他新生们的目光。
觉得迎新典礼无聊透顶的斑鸠,则从伫列中探头远眺那名少年。
外表看起来没什么特别。随意切齐的一头黑发,以及如同利刃般尖锐的眼神。个头虽然不高,但由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可以看出他拥有相当发达的运动神经。被缠住的学生们虽遭少年瞪视,后来多亏教师出面解围,他们便自少年身旁一哄而散。周遭的学生们也不经意地与少年保持距离。
学生们八成并非因为刚刚那阵怒骂声,才与他保持距离的吧。
恐怕——是受到挂在他腰际的那把日本刀影响。收放在只上了一层漆的朴素刀鞘内的利刃,对周遭学生们发出「别靠近我」的警示。
在以枪械为主流武器的这个时代还随身佩刀……除非有所坚持,否则就连近身肉搏时也没人会想要选用刀剑作为武器。因为现代更重视能够与枪械并用的匕首或格斗术。
少年方才大声怒吼『不准嘲笑刀剑』。简言之就是因刀剑遭到其他学生调侃才动怒吧。
(那种人就是世间俗称的『怪人』吗?)
虽是心不在焉,但斑鸠仍露出内含少许好奇心的目光,静静眺望著少年的侧脸。尽管稚气未脱,却仍威风凛凛的那张侧脸,散发出从他的实际年龄完全无法想像的粗野氛围,以及彷佛身经百战的魄力。
搭配专注直视前方的严肃表情。
他的站立姿势与腰际刀刃合为一体,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一把利刃。
他的身影格外令人印象深刻。
同时却也觉得他与自己一样有某种缺陷……斑鸠如此心想。
(……有趣的家伙。)
这是作为人造天才诞生,过去在Alchemist社只视研究为生存意义的斑鸠,首度『对他人』产生明确『兴趣』的瞬间。
斑鸠虽因其卓越技术力,而被期待能立刻成为异端审问官『锻冶师』,却因自己想上学,而以学杂费及生活费全额减免的身分进入对魔导学园就读。
不过老实说无聊死了。尽管基于想见识外面世界的好奇心,而撇下许多事物逃离Alchemist社,但她到现在都还没遇见任何有趣的人事物。
迎新典礼完毕,大家开始放学回家时,斑鸠不经意地在校园内闲逛。
由于住在学园内的学生宿舍,因此斑鸠没有放学后离开校园回家的必要。
当她走下楼梯平台之际,忽然听见窗户外面传来一阵闷响。
好奇心如同雷达一般自行启动,斑鸠快步冲下楼梯,隔著窗户往外看。
只见在底下的校舍后方,有一名男学生手捂脸颊倒在地上,另有十名男学生团团包围住一名少年。
『是那个家伙。』
斑鸠将手拄在窗框托著下巴,静观底下的互动情形。
团团包围住少年的男学生们,是因今天早上的迎新典礼而盯上少年的集团。
她隐约理解状况为何。大概是佩刀少年因为被叫出来刁难,最后就先下手为强了吧。无视于挨揍的男学生,另外十名男学生杀气腾腾地对著佩刀少年破口大骂。
少年侧身后移半步,愤怒的双眼绽放出火红目光。
『想动手就放马过来……我随时都能奉陪。敢瞧不起剑术,你们通通做好觉悟吧!』
那副模样全然可谓凶神恶煞。少年咬牙切齿地摆出应战架势。
『我绝不会输给任何人!不管是枪械或魔法,我通通都能砍成两半!』
少年释出雄雄霸气,而其余男学生们虽然有一瞬间感到胆怯,却仍发出咆哮,争先恐后地
面对感情用事地发动袭击的学生们,同样感情用事地悍然应战的少年身影显得十分英勇,看起来甚至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不料,10分钟后。
却只有佩刀少年独自一人倒卧在校舍后方。少年被打得体无完肤,而他所对抗的男学生们则几乎毫发无伤。
『这家伙是怎样?只会耍嘴皮子吗?』
『逊毙了。我们走吧,理睬这种角色只是浪费我们的时间。』
『拜啦~武士小子~』
学生们逐渐远去,少年则依旧仰躺在地面上,嘴巴紧抿成ヘ字状,鼻青脸肿地仰望著天空。
明明撂下那么凶猛的狠话,这一败简直难看到极点。
然而,从头目睹这一切的斑鸠却有个难以理解的疑点。
『你为什么不拔刀?』
斑鸠出声询问呈大字状倒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察觉到从二楼窗户窥视著自己的身影,顿时皱起眉头。
『什么?你是谁啊?』
『只是个观众罢了。吶,你为什么不拔刀?』
少年并未拔出腰际的佩刀。斑鸠认为毕竟对方人多势众,起码也该使用武器应战才对。即便那是落伍的肉搏战专用武器,但既然是因刀剑受辱而发展出这场争执,就应当展现实力给对方见识一番才对。
谁知少年直到最后都并未拔刀出鞘。斑鸠颇在意他不肯还手的理由。
瞪视著斑鸠的少年哼了一声。
『我还没丧失尊严到得拔刀对付空手应战的人。』
『哦……真是奇怪的尊严呢。』
哮眉关深锁地将脸撇向一旁。
看来他似乎也有自己「不太寻常」的自觉。
『爱怎样讲随便你。一旦舍弃掉倾注于刀剑上的尊严,我就会失去自我。反正原本就只有这家伙陪伴著我……我紧抓著这项原则错了吗?』
『…………』
紧抓不放。坚守唯一的尊严、唯一的存在意义。
就像过去的自己满脑子只想到实验一样,说不定这名少年脑子里也只装满有关刀剑的事。或许他跟自己十分相似,斑鸠如此心想。
斑鸠的嘴角漾起一抹微笑。
『有够拚命呢。』
『拚命错了吗?全力以赴错了吗?』
『我不觉得那是一份崇高到值得你紧抓不放的尊严啊。』
正如后来察觉到研究对自己而言并不是那么崇高的行为一样,斑鸠询问少年——对刀剑是否也抱持著相同的看法。
然而少年却笔直瞪视著斑鸠并这样宣告。
『想笑就尽管笑吧。反正不管别人怎么讲,我都不打算改变自己的作风。』
少年说他既无意舍弃尊严、也无意改变自己。
他明明走上了,与舍弃研究、不愿留在Alchemist社当个怪物的斑鸠完全相反的道路,斑鸠却觉得他——
『你这人真有趣。我很中意你。我最喜欢个性刁钻的家伙了。』
——看起来非常耀眼。
『在说什么啊……话说你到底是谁啊?』
『嗯——?要问别人名字时,应该先自我介绍不是吗?』
『……你这家伙有够讨人厌耶。』
少年一脸不服气地说道。
被形容成很讨人厌的斑鸠,反倒乐不可支地笑了出来。
『……我叫草剃哮啦。是为了当异端审问官改变世界而考进这间学校。』
『我叫杉波斑鸠。是为了歌颂青春岁月才来这间学校读书。』
草剃哮与杉波斑鸠就这么相识了。
话虽如此,其实也只是斑鸠单方面对哮感兴趣,此时两人的关系跟『朋友』一词完全沾不上边。
幸好,两人成了同班同学,注定得一起度过国中部的三年时光。
若要以单纯且浅显易懂的明确词汇,来形容草剃哮这号人物——答案就是笨蛋。
『错不了,肯定无误。无从袒护。草剃……你简直笨到不管是我或其他任何一名教师,一定都束手无策的地步。』
这是班导师在发还考卷时对哮说的一段话。
哮接下老师已经打完分数的考卷。
所有学科无一幸免地通通挂零。
并不是发生了没写名字,或者答案填错格之类的失误。
而是所有考题连同答案卡,没有任何一题写对。
『还是说你并不笨,只是在耍我们这群老师?』
『我很认真作答。』
『既然很认真作答,为什么还能考出这种分数?这只是单纯的学力测验耶?问题内容也只是复习国小学过的基本学科内容。难道你连小学程度的问题都不会吗?』
『嗯。』
『嗯什么啊,这种状况起码该回答「是」。』
对魔导学园并没有所谓的入学考制度,只要有意愿,人人都能申请入学。然而由于国中部的超严苛体能训练、术式学及对魔导学等特殊学问,以及高中部的试验小队制度难度过高等因素,因此据传能够顺利成为异端审问官的,大概只有入学人数的百分之一。
然而这次举行的,就只是小学水准的基础学力测验。是再简单不过的考试。
结果哮竟全部挂蛋。可见他当真笨到非比寻常的地步。
可是面对班导这番极其正确的训诲,哮却是毫不畏惧地如此反呛。
『我是个除了剑术以外一无是处的人。因此凡事都只会用刀剑解决。刀剑办不到的事我一概不懂,也不打算管那种闲事。』
『…………』
『以上。』
啪!
班导用卷起来的考卷挥打哮脑门的清脆声音,响彻整间教室。
『那你为什么想当异端审问官?难道你真的认为,自己光靠剑术就能够成为异端审问官吗?』
『嗯,我当然认为自己办得到。』
这次轮到脸颊惨遭挥击。
『对魔导学园除了对魔导学及战斗技术以外,也跟其他普通学校同样,会安排学生们接受一般学科教育。考试成绩太糟糕的话,即便是国中部也有可能会被留级喔?』
『……留、留级。那、那就不妙了。』
『既然知道不妙就给我用功一点。这场学力测验跟下次期中考的难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这次学力测验考了鸭蛋的你,一旦面对期中考……应该不难想像自己会落得何种下场吧?』
『……唔唔。』
『假使你有心求学的话,老师也很乐意助你一臂之力,懂吗?』
老师叹了口大气。
嘴巴紧抿成ヘ字状的哮,因听见留级一词而冷汗直流地杵在原地。
背后的同班同学们轻声笑个不停。发现自己遭到取笑,哮顿时更用力地紧抿嘴唇。
『我会自己设法搞定!不需要老师的创明!』
他明显是在逞强,不过哮仍调转脚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放学后。在被夕阳余晖染红的教室里,彷佛独自一人惆怅地坐在窗边的哮,对著滩开平放于桌上的书籍释出浓浓杀意。放学后在学园内散步的斑鸠,发现独留于教室内的哮身影,于是便开门走到他身旁。
哮并未注意到斑鸠走进教室。很好奇他究竟在看什么书的斑鸠探头窥视,发现原来那是一本问题册。
虽说是问题册,但也只是专为小学生设计的数学题……也就是算术习作。
哮压低视线直瞪算术习作,全身狂冒冷汗地喃喃自语个不停。
『奇怪……为什么啊……?我在小学学到的概念就是乘法比加法厉害……假如加法是小太刀,那么乘法就是野太刀……除法则是斩马刀……虽然得视使用时机而定,但杀伤力及破坏力应该都相差悬殊才对……』
『…………』
『但是为什么1+1等于2,1X1却是等于1啊……!?如果乘法比较厉害的话,照理说1X1应该是要大于2,换句话说就是变成3或4或5才对吧……!?为什么加法反而裸过乘法啊!?』
『…………』
『可见构成1+1这个算式的1,以及构成1X1这个算式的1,两者之间的实力必然有明显差距……!1+1,也就是说只要把实力相同的两个1相加起来,力量值本来就会变成2……但1X1并非2而是1的意思,就代表其中有个1不是在扯后腿就是没用处……!可恶,没把这方面的细节讲清楚,我有办法解开这种问题才怪!这本习作简直瞧不起人……!』
哮气得浑身颤抖不止,用左手拚命压制住企图抽出腰际佩刀的右手。面对一本算术习作,因情绪过于激动而意欲拔刀劈砍的少年身影显得非常离奇。
该怎么说呢,就是个尽往难搞方向钻牛角尖的耍笨少年。
(想用这种思考模式解算数题的家伙,真是太有趣了。)
差点忍不住笑出声音的斑鸠连忙用手捣住嘴巴。
此时哮总算察觉到斑鸠的存在。哮宛如面对弒亲仇敌一般怒瞪斑鸠。
『……有什么事吗?杉波斑鸠。』
『哎唷,你记得我的名字啊。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拐进了满有趣的错误方向,所以想要帮你一把啦。』
斑鸠走到哮前面的位置坐下,跷起腿。斑鸠虽然身穿国中部制服,但上面又多披了一件白袍。在斑鸠来看或许觉得非常意外,不过哮是以看著怪人的眼神直盯斑鸠不放。这也难怪,因为斑鸠在班上也是个程度绝对不亚于哮的著名怪人。
『……师父曾说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必须单凭一己之力克服,才能习得致胜诀窍。所以我向来都只靠自己解决问题。』
『哦~这份毅力确实值得钦佩,但你真有办法独自搞定这次的期中学力测验吗?个人认为还是趁现在提前拟妥对策比较有帮助。』
『别逼我重复同样一句话。我说我不会借助你的力量。知道的话就快点回家去吧。』
尽管态度相当尖锐带刺,斑鸠却是既不畏惧亦不儍眼,只是耸耸肩头接著说道。
『为什么凡事都只想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呢?你的学力明明就糟到趋近绝望的地步了啊。』
『……就算不会,我还是要硬拚到底。』
哮将摆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头状,始终不肯让步地坚持要独自一人面对考试。与其说不依赖他人是一项美德……倒不如说看起来也像他害怕依赖他人。
进入国中部就读到现在已过了一段时间,而斑鸠这段期间一直都在观察哮。
这个人对任何事都总是卯足全劲。吩咐他做的事情就算办不到也会硬拚。纵使遭人轻视,即便老师也宣告他无法成为异端审问官,他也绝不轻言放弃。他既非虚情假意,也并非不信赖任何人。
大概是某种近似强迫观念的理念,促使他有如拉动马车的马一样竭力狂奔吧。斑鸠虽然摸不著头绪,但他那拚命的模样却令她愈看愈觉喘不过气。
以他现在的成绩,大概不是留级,就是勒令退学。而无论是面临留级或其他困境,这名少年一定都不会放弃吧。
对斑鸠而言,哮是她好不容易才产生兴趣的陌生人。在这个节骨眼放弃实在有点可惜。
『……那好,你就自己努力吧。反正我只是在一旁看你用功K书,顺便小声自言自语罢了』
『别妨碍我,回去吧。』
『才不要。我为什么非得听你的命令不可?』
『…………』
『第8题,你答错了。』
面对连看都没看,就边盯著漫画杂志边指出错误的斑鸠,哮摆出一张由衷不服气的臭脸。之后斑鸠也寸步不离地陪哮K书。哮虽然好几次不厌其烦地叫斑鸠回去,斑鸠却始终未曾让步。
到最后,哮终于不再拒绝斑鸠的指导。
入学至今已经过3个月的时间。拜斑鸠所赐,哮以补考惊险万分地通过了期中考不及格的难关,多多少少提高了升上二年级的可能性。
斑鸠在放学后留下来陪哮自习已成了惯例,起初决定对她视若无睹的哮,到最后也逐渐养成了不发一语地接纳斑鸠指导的习惯。
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称得上交谈的对话。哮向来都摆著一张臭脸对准桌面,斑鸠也总是边看漫画边随意指出哮的错误之处罢了。
尽管这对斑鸠而言是一段极其无聊的时间,但她仍日复一日地在放学后留下来陪伴哮。倒也不是出于一片好心,纯粹只是这段时间令她感到格外平静罢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碰到明明无聊,却又感觉十分自在的吊诡状况。
先前明明那么专注于生物工学及兵器开发研究,明明只为了那两个领域的知识学问而活,这对斑鸠来说堪称是个意外的新发现。
斑鸠翻阅被夕阳余晖渲染成橘红色的漫画杂志内页,回想起过去的往事。
这股气息。明明无聊却又觉得自在的奇特状况。
(……尽管一点也不像,但只有气氛格外相似呢。)
斑鸠不经意地——忆起与自己的姊妹•伊砂相处在一起的那段时期。除了研究以外,就只有跟伊砂在一起时,才能让她体会到所谓心平气和的感受。
虽说哮与伊砂不太相似,然而跟他在一起就能感受到相同的气息。
察觉到视线的斑鸠抬头一看,发现哮正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
下垂发丝盖住耳朵的斑鸠微微侧头,露出不解的神情。
『……怎么了?』
『你为什么想成为异端审问官?』
哮突然开口提问。斑鸠思考片刻后,静静地做出回应。
『因为没其他选项。』
『这话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的意思。唯一肯接纳像我这种怪人的地方,大概也只剩下这里而已。』
『…………』
『哎,就算深入追究也只是个无趣的话题罢了。』
哮八成也察觉到背后另有隐情,因此他并未追究到底。
『那你呢?你为什么想当异端审问官?』
『为了改变这个世界。』
哮二话不说立刻回答。一般人听了大概会想笑,斑鸠却颇在意他如此回答的理由。
『为何有改变世界的需要呢?』
『因为那是我的使命。』
『……你该不会是犯了青春期特有的那种毛病吧?』
『我只是跟你一样,也没有其他选择罢了。』
哮紧握拳头,眉关深锁。
『这是我仅剩的挣扎手段。』
『…………』
『我想救一个人。而如果想救回那个人,我就只能设法改变世界。』
『…………』
『我只剩……这条路可走。』
哮神情认真地再次低头紧盯习作本。
斑鸠则手拄桌面托著脸颊,目不转睛地凝视著哮的脸。尽管认识才没多久,但他既笨拙,又鲁莽,而且耿直。
斑鸠看得出在他的耿直表现背后,暗藏著一股难以测度的深邃黑暗。
明明是个少年却爱逞强,平常总是摆著一张臭脸,不过看著这份耿直却令她感到心旷神治。
(这样仔细一瞧,其实他长得还满可爱的呢。)
斑鸠用指尖拨开正看向桌面的哮的浏海,试图仔细端详他的容貌。
『……?』
(宛如黑曜石的双眼,皮肤也很细致。)
哮不耐烦地拨开她的手,但斑鸠笑咪咪地捏捏哮的脸颊,又尝试触摸他的眼睫毛,或试图抚平他眉间的皱纹。
到最后甚至还企图伸舌头去舔哮的脸颊,搞得即便是哮也不得不抽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你从刚刚开始就在搞什么啊……!』
『我对你感兴趣,所以才开始进行触诊啊。我想透过触摸捏扯及轻舔等方式,更进一步瞭解你这个人。』
『这算什么……!?』
『?又没关系,摸一下也不会怎样。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也能顺便脱掉衣服。』
哮退避三舍地更进一步拉开与斑鸠之间的距离。斑鸠则好奇他为什么那么排斥,试图挨近哮的身旁。于是哮在教室里来回逃窜,斑鸠则像个变态一样穷追不舍。
可是斑鸠实际上毫无恶意。她只是把以前那种「见到感兴趣的东西就拿来研究」的习性,原封不动地套用在他人身上罢了。
哮固然不擅交际,但这个时期的斑鸠也好不到哪去。就不知该如何与他人相处的这点而言,她的症状甚至比哮还严重。
彼此甚至连如何对他人示好都一无所知。
之后又经过了好几天。
事件发生在某日第二堂课结束后的下课时间。
一阵痛楚,伴随著啪的清脆声响袭向斑鸠的脸颊。
斑鸠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反应,只是轻轻磨蹭变红肿的脸颊。
眼前有名气得脸红的女学生。她是班上成绩最优秀的同学,身旁还带了好几个女跟班换句话说,就是那种装腔作势的女人。
斑鸠被她赏了一记耳光的理由很单纯。
因为是斑鸠主动挑衅了她。
事件起源于资优生跑来找斑鸠聊天。恐怕无论是好是坏,资优生都对维修保养科目成绩比自己优异的斑鸠感兴趣吧。尽管资优生对斑鸠明明经过整整三个月,却仍不知自己叫什么名字的嚣张态度觉得傻眼,不过她仍从简单的自我介绍开始,单方面滔滔不绝地对斑鸠描述成绩、家境、以及自己究竟有多么优秀等情报。
虽然不记得名字,但斑鸠也知道资优生这号人物。斑鸠认为她是个『庸俗到其实很有趣的女人』。明眼人看了就知道,她从一开始便完全无意跟斑鸠建立所谓的友谊关系,纯粹只想夸示自己有多么优秀的企图也是露骨到极点,然而斑鸠并不讨厌这种分明十分狡猾还装作老实的人。斑鸠又不能公开自己的真正身世,因此便适度转移话题,称职地应付这位资优生。
然而,当话锋转移到哮身上时,斑鸠对她的评价立刻急转直下。
『话又说回来,杉波同学跟草剃同学似乎很要好,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没什么,不过是普通的同班同学罢了。只是跟他聊天的机会确实变多了呢。』
『我不晓得你是抱著何种心态跟他来往,但若要交朋友的话,建议你还是考虑一下对象比较妥当唷。』
『你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他很野蛮不是吗?在开学典礼时显露的那种眼神……完全就是神经病的眼神嘛。而且还佩带刀剑乱晃,肯定是个怪人啦。甚至笨到令人好奇他为什么要考进这间学园的地步,又爱摆高姿态,感觉超恶心的。』
『…………』
『而且你不觉得他身上有股野兽的腥臭气味吗?光是有他在,就会害整间教室弥漫著一股野蛮人的臭气,一闻到就很想吐啊。』
资优生跷著脚,嗤之以鼻,用彻底瞧不起人的语调取笑哮。
『杉波同学,奉劝你还是别跟那种男生来往比较好。我认为在你身旁,有更适合成为你好朋友的对象唷。』
原来如此,斑鸠心想。这个女人是在对我说『只要你肯跟草剃哮绝交,就有资格当我的跟班』。
斑鸠面露嫣然微笑。
这还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因愤怒及不耐烦而展露笑容。
『——像是一坨大便的女人。』
『…………咦?』
由于事出突然,资优生表情瞬间一僵。斑鸠则是双眼微睁,从自己脑海中的资料库里翻找出资优生的相关情报。
纵使不记得名字,斑鸠依然握有大量关于她的情报。
斑鸠以全班同学都听得见的声量开始爆料。
『我知道你敌视草剃的理由。开学典礼时霸凌了那家伙的主谋,就是你的男朋友没错吧?』
『…………』
『为了帮自己的男人而企图在班上孤立草剃让他变成笑料,你还真爱自己的男朋友啊?话虽如此,你好像还有其他男人就是了。高年级有一个,同年级有两个……还有一个老师对不对?真了不起啊,著实难以想像你在不久前还只是个小学生呢。看来那地方松垮到反而令人钦佩了。』
正确人数其实更多一点,不过斑鸠为了她的声誉而讲得比较客气一些。
『要自诩为女王是没关系啦,但若真想摆架子的话,奉劝你还是拿出真本领比较妥当。你想把其他资优生拉进自己的圈子再登上首领宝座对不对?我想就算利用老师及其他男人帮你维持好成绩,也是有极限的喔。若不稍微自行动手争取的话,总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唷?』
『…………』
『需要大姊姊告诉你,一般人通常怎么称呼你这种女人吗?』斑鸠霍然探头逼近资优生的眼前,轻轻笑了一声。
『婊•子。真是个贴切的字眼呢。啊哈哈!金玉其外,只有大腿附近布满结实肌肉的感觉实在棒极了!』
——于是,忍无可忍的资优生便出手赏了斑鸠一记耳光。
斑鸠并没有因为挨打就愤而还手。一切尽在她预料之中。她要的就是这种发展。
但为什么采取了这样的挑衅行动,连斑鸠本身也搞不太清楚。
资优生侮辱哮的言行,不知为何令她感到格外火大。
简直形同自己遭到侮辱一样的感觉。
在全班同学注视下大出洋相的资优生,怒气冲冲地直瞪斑鸠。
『你给我记住……!』
撂下这句著实像极反派的台词后,斑鸠不禁面露苦笑。
『不好意思,麻烦再说一次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我实在记不住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人事物啊。』
第二记耳光袭向斑鸠。
这次斑鸠就轻松闪过了。
资优生又出了一次大糗。班上同学们则是窃窃私语,或面露嘲讽神情看著资优生。资优生顿时满脸通红,逃也似地冲出教室。
国中部时代的草剃哮,在门外听见了发生于教室内的整场骚动。
杉波斑鸠被班上的资优生赏了一记耳光。而哮也明确地理解到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自哮入学以来,便不断被一个男人找麻烦,那个资优生就是他身旁的女生。
她就是那种货色。经过这三个月的时间,哮自然有所体会。每天固定被找到校舍后面,遭到同年级同学与高年级学长们的霸凌,要想不有所体会也难。
哮很清楚那种人下一步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但他不懂。
为什么杉波斑鸠要讲出那种近似挑衅的话语呢?
斑鸠并没有非得出面维护他声誉不可的义务。
照理说应该是没有才对。
然而——
『…………』
向来被禁止对剑术以外的任何事物动怒的哮,只有这次决定打破这项禁令。
这笔人情债非还不可。这是他身为草剃哮的尊严问题,与诸刃流的规定一点关系也没有。哮屈指轻触刀柄,随即调转脚步远离教室。
等待午休时间一到,哮便前往校舍后方埋伏。
果然如哮所预料一般,那个女人来到校舍后方。男子们也陆陆续续随后抵达现场,他们的腰际均挂著一把枪。国中部的学生不准携带枪械,但升上高中部后,校方为了方便学生们进行小队活动,因此允许在学园内携带装填麻醉弹的枪械。
换句话说,资优生找来的通通都是高中部的学生。
哮藏身在草丛后面,竖耳聆听他们的对谈内容。
他们的对话不仅听得一清二楚,连内容也完全不出所料。
资优生企图唆使高中部这群男生强暴斑鸠。也就是要实行那句「你给我记住」的意思。哮不屑地哼了一声,同时手按剑柄。
对方手持枪械,正是哮求之不得的情况。
五名男子连同资优生一起瞪视著自草丛里跳出来的哮。这几人的身材都比个头矮小的哮高出一截,而且还手持枪械。
不过,完全没什么好怕的。哮就是为了这种状况而学会了诸刃流。就是为了战胜枪械,而日复一日地熬过了地狱般的修行生活。
反倒该说,来得正好。这是他头一次对手持枪械的普通人施展这项绝技。
哮面露狞笑,抽出挂在腰际的长剑。
『草剃诸刃流真传。草剃哮——乖乖充当我的试刀目标吧,你们这群废物。』
报上名号后,哮挪移剑尖直指带头者。
尽管感到诧异,男子仍旧嘻皮笑脸地举起枪口对准哮,径自扣下扳机。
麻醉弹应声发射。弹速慢到跟实战大概完全无法相比的地步吧。
哮祭出自己所学的异质特技。
扫魔刀。这是草剃诸刃流为了对付鬼怪所创造的异形剑术。是一招藉由提升脑部处理速度,令出招者得以发挥出过人反射神经,以及超越极限之肉体运动能力的禁断绝技。
逼近哮眼前的麻醉弹,被往上挑砍的刀身硬生生砍成两半。
见这群乌合之众大惊失色的僵硬嘴脸,哮再次面露狞笑。
『怎么啦……再多开几枪啊……!这样根本算不上试刀!你们不放马过来的话——那就轮到我出手啰!』
哮起脚蹬地,主动冲向前方的五人组。
即便五人一同发射麻醉弹,哮仍轻松劈落所有麻醉弹,同时在呈现慢动作状态的世界中挥刀反制。由于他已刻意将刀刃磨钝,因此不会造成斩断肌肉之类的刀伤,但在发动扫魔刀的状态下攻击人体,大概也不会只断几根骨头就了事吧。
在攻击命中的瞬间解除扫魔刀,哮眨眼之间便撂倒这五人。
接著他无视于目睹这幕光景而吓得直打寒颤的资优生,低头凝视自己的手掌,伴随著急促呼吸紧握双拳。
——行得通。我很厉害,就算枪械也难不倒我。只要有这股力量,要当上异端审问官简直易如反掌。总有一天我要靠这把刀成为领导者!
哮带著充满自信的表情,将刀扛在肩上。
接著对眼看就快瘫坐在地的资优生,做出前后轻勾手指头的挑衅举动。
『还不够,叫你的援军过来。你应该还有很多打手可以找吧,女王……!』
目睹哮脸上的邪恶笑容,吓得失禁的资优生连忙拿出手机,把她能找的帮手通通叫到校舍后方。
这场乱斗事件,很快就在学园引起轩然大波。
但事件却以『高中部学生与国中部学生大打出手』的名目加以处置。尽管一开始确实是哮单方面占尽优势,不过在撂倒将近20名高中部学生后,哮就被随后赶来增援的国中部男学生们扁得很惨。
而他落败的理由,是因为国中部的学生们手无寸铁。哮不动用刀剑对付赤手空拳的敌人,这个原则弄巧成拙,毫无肉搏战资质的哮就这么惨遭国中部学生们围殴。
之后,结果高中部的学生们遭校方勒令停学处分,而身为主谋的资优生,则因斑鸠的爆料内容全都是事实的真相浮出台面,因此自行申请退学。至于在这起事件中成了被害人的哮,则是只受到在家反省三天的轻微处罚。
等待哮接受完治疗后步出药师医学大楼时,等著他的正是斑鸠。
见到被痛扁一顿而肿胀的脸庞,斑鸠只是不苟言笑地定睛凝视著哮。
哮则是侧目瞥视斑鸠,伸手轻触腰际的佩剑。
『……欠你的人情债已经还清了喔。』
『?我不记得我有卖什么人情给你。』
『啰嗦啊。不管你怎么想,我认为是人情债就是人情债。』
『你那种自以为是的理论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你该不会是为了我才挑起那场乱斗吧?』
被斑鸠探头窥视,哮发出咂舌声转移视线。
『你想太多了。我纯粹只是想确认自己的实力,绝对不是为了你才大打出手。』
语毕,哮急急忙忙迈步离开现场。斑鸠则立刻追上哮,与他并肩而走。
『傲娇已经退流行了喔。』
『小心我扁你喔。』
『话又说回来,应该还有其他更合适的作法吧。都是你害我的计画泡汤了啦。』
『计画?』
斑鸠启动手表型装置,竖指滑动立体视窗。
只见视窗上除了资优生的情报之外,就连被哮撂倒的高中部学生们的情报也一应倶全。斑鸠看著那些情报,露出陶醉笑容。
『只要有这个,根本不需要你的刀剑。要惩治那种资优生类型的未来犯罪者,最好的方式就是逼得他们在社会上走投无路,结果都被你的多管闲事给毁了啦。』
看著斑鸠的侧脸,就连生性冷淡的哮也不禁面露僵硬神情。
『……你的个性真糟糕。』
『一个会拿刀痛扁敌人的家伙没资格数落我好吗?』
并肩而行的斑鸠就这么笑咪咪地紧跟不放,感觉对哮感兴趣得不得了。
哮则是叹了口大气,随后微眯双眼,露出一如往常的尖锐目光。
『既然你是情报高手,那回答我一个问题。』
『哎唷?你又打算主动欠我人情债吗?』
『啧,废话少说,回答我就对了。』
尽管对他耍大牌的态度略感不满,斑鸠仍回了他一句「什么问题啦?」。
哮就这么看著前方,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同年级最厉害的家伙是谁?』
『?你问这问题有什么目的?』
『跟你无关,快告诉我。』
虽对哮的要求感到诧异,斑鸠还是转眼看著窗外。
『最厉害吗……那大概就是她吧。』
见斑鸠抬起下巴,哮也跟著眺望窗外。
只见一名少女从在操场上享用午餐的学生人潮之中穿梭而过。晚霞色秀发随风摇晃,带著丝毫不亚于哮的锐利眼神,只看著前方迈步直进。
『凤樱花。不仅学年成绩排名第一,连实战技能方面的表现也是高人一等。再加上她好像是理事长的女儿喔。』
『……凤,楼花……』
哮紧握刀柄,咧嘴笑了出来。
——只要我能击败她成为第一名,就能朝目标更靠近一步。
这是由「组织领导人=组织内首席高手」的单纯思考回路所推导出来的答案。而斑鸠大概是看穿了哮的思考模式,在一旁窃笑不止。
然而这个时期的哮,却是真心认为他的想法并没有错。
直到一升上二年级,立刻就对上凤樱花为止——
***
——讲完有关哮的往事后,叼著薄荷棒棒糖的斑鸠轻轻耸了耸肩头。
「喏?他的本质一点都没变对吧?」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光看现在的哮还真难以想像呢……的确是个可悲的少年啊。」
啜饮红茶的小兔面露苦笑,一旁的真理则是手拄桌面,口水直流地向前探出身子。
「哮虽然现在也是一张娃娃脸,想不到原来以前的他更可爱啊!吶吶,你手边有照片吗!?我会当作传家宝好好珍惜,转让给我好不好!」
「你这家伙,听完刚刚的故事后,你最在意的居然是那里……!?」
「又没关系!反正你八成也很在意吧!」
被真理这么一指,樱花连忙畏畏缩缩地将脸撇向一旁。
「唔……我、我才没抱持那种不纯洁的情感。只不过若能看到以前的旧照片,那我也许就会……回想起关于哮的往事喔?」
「假如有的话,我也想看一下~」
小兔也以撒娇般的声调,对坐在身旁的斑鸠如此说道。
坐在沙发椅上的斑鸠则是跷起腿,高举双手再次耸耸肩头。
「我怎么可能会有他的旧照片?我绝不会拍哮没换上任何角色扮演服装的照片嘛。」
这句话忠实呈现出个人欲望,而由斑鸠讲出口就显得更具说服力。
三人均露出相当失望的表情重新坐回沙发椅上,并开始讨论为何哮会转变成现在这种烂好人的个性。
坦白讲,斑鸠当然清楚造成哮个性大变的理由为何。
「…………」
斑鸠看著樱花的脸陷入沉思。被她打败的那一天,哮向斑鸠吐露了自己背负的问题,以及关于妹妹的处境。
那次必然只是因为被现实击倒,精神脆弱时,斑鸠刚好在场,所以才向她吐露心声罢了。斑鸠早已注意到,哮对促成自己产生改变的樱花抱持著某种特殊情感。
同时也察觉到,自己或多或少都对此事带有嫉妒的念头。
但即便如此——
「…………」
斑鸠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档。
萤幕上显示出斑鸠硬跟哮勾肩搭臂,用手机镜头高举至头顶往下自拍的照片。
那是国中部时代的照片。
哮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脸撇向一旁,斑鸠则是叼著棒棒糖,一脸开心地做出眨眼表情。
怀念地莞尔一笑的斑鸠,份外珍惜地凝视著那张照片。
哮变了。尽管促成他改变的契机并不是自己,然而在这支小队当中,只有自己熟知改变前的他是什么模样。
一想到当时的哮只属于自己所有,内心便萌生出一抹淡淡的优越感。
而意外发现原来自己也有独占欲的斑鸠,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对斑鸠而言,草剃哮是她头一次感兴趣的他人。不同于身为家人的伊砂,就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而言,他是第一个对象。
不过直到最近,斑鸠才注意到这股兴趣,已然转化成视他为异性的好感。
因此斑鸠觉得有点可惜。当时若能更早一点察觉到自己对哮存有好感,并趁这支小队的竞争对手们出现之前加深双方关系的话……
(真是太可惜了啊……)
斑鸠确信当时的哮也跟自己一模一样。
对哮而言,斑鸠大概也是头一个能够正常进行会话交流的物件吧。
再讲白一点,就是两情相悦。
(早知道当时就先下手为强了。)
怀著这抹下流的思绪,斑鸠用手指轻抚照片中的哮脸颊。
(要是没讲出那段话就好了……那样一来,哮明明就能完全归我所有了啊……)
斑鸠对自己过去向伤心的哮多说的那句话感到有点懊悔,端起小兔倒满的红茶送至嘴边。
***
关上18小队室的门,哮重重地叹了口大气。
哮倒不是想向她们道歉而来到这里,纯粹是为了讨论联手执行任务的相关细节而来。
要跟像那个女队长一样心高气傲的物件进行交涉,原本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然而这次她的高傲自尊心却在筹组同盟的事上帮了大忙。
18小队的队长并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先出手的是自己,而且还不慎殴打了毫无关系的草剃哮。这次的责任全在自己身上,因此决定接受联手执行任务的提案。
18小队的女队长一脸尴尬地如此说道。看样子她原本就打算找哮商量有关合作执行任务的相关事宜,却因凤樱花人在现场而导致话锋整个走偏。根据其他队员的说法,好像是女队长单方面对凤樱花抱持竞争心态,因发现她在现场,才不慎表现出蛮横不讲理的态度。
(总而言之……这下子总算是促成了共同执行任务的方案。挨了一拳能换到这种结果够划算了。)
哮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沿著走廊走向自己的小队室。
(话又说回来,国中部时代也曾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呢……当时跟杉波,以及另一个忘记叫什么名字的同班女同学……)
忆起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哮的脸部表情为之一僵。
他用手指轻搔脸颊,对过去的自己觉得难为情。
同时让他感到更难为情的是,心中竟也有点羡慕过去的那个自己。
「……当时的我真是个大笨蛋啊……」
哮双肩低垂,无精打采地走在走廊上。
(促成我改变的契机,是国中部二年级的那场对抗赛吗……)
因为惨败在樱花手下,导致哮产生改变。
换句话说,虽说是间接因素,但改变了自己的功臣就是樱花。
(不过……其实仔细想想的话……)
仰望走廊天花板的哮,脑海中浮现的并非樱花,而是斑鸠的容貌。
(起决定性作用的,是那家伙的一句话啊……)
想起当时的事,哮不禁发出轻笑声。
***
托斑鸠的福,哮总算也顺利升上国中部二年级。不同于课程内容与一般学校没什么两样的一年级,升上二年级后就得开始接受正式训练。
然而,当轮到哮他们这班上团体训练课程时,理事长不知为何竟跑来参观,而且还拋出了这样一句话。
『——接下来,要麻烦各位同学进行一场类似互相厮杀的测验。』
对魔导学园理事长•凤飒月的这句话,令哮满腔热血随之沸腾。
我就是在等待这个——哮全身因欣喜而颤抖。
全班同学分成20对20的两组人马,举行团体对抗赛。全班被带往位于学园后方,通往禁忌区域的樱花林进行对抗赛。
理事长并没有给学生们商量对策或举行作战会议的时间。全班随意被拆成20对20的两组人马,并可选择自己想用的武器。假如选择装填漆弹的枪械,那么一次最多可以任意挑选两把枪械使用。
学生们提心吊胆地选择自己的武器,并分成两支队伍。
飒月笑咪咪地高举号令枪对准上空。
学生们顿时议论纷纷,其中一名男学生开口发问。
『请、请等一下—……。请问用来区分敌我身分的臂章在哪……?』
『?没那种东西唷。』
『咦?』
『你们既然是一个相互合作的团队,起码也该记住自己队友的长相吧。』
学生们面面相觑,飒月却二话不说,就弯起手指轻触号令枪的扳机。
『差不多可以开始啰。预备……』
『砰!』清脆鸣枪声响起。
但是,在场的学生们却都毫无动静。
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啦?快开始啊。』
飒月耸耸肩头,笑著说道。
『各位同学听清楚啰。这是一场有助你们瞭解这间学园是什么地方的测验。各位认为在你们当中究竟有多少人能升上高中部,有多少人能成为异端审问官,有多少人能参与实战,又有多少人能活下去呢?』
学生们倒抽一口大气,目睹飒月那有如笑面猫一样裂开的嘴巴勾勒出一道上扬弧线。
『——你们认为无法在此全身而退的人,曰后若成为异端审问官,真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吗?』
此话一出,现场旋即爆出第一声枪响。
一名学生应声蹲倒在地。枪械装填的明明是漆弹,倒下的学生却是脸色惨白地手捂肋骨,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地颤抖著。
此时飒月双手一拍,面露灿烂微笑说道。
『啊,我忘记说一件事,虽然用的是漆弹,然而火药量跟实弹相去不远,要是被击中的话,就先做好起码会骨折的心理准备吧。』
下一瞬间,枪声伴随著惊呼声接连响起。枪响彷佛波纹一般迅速扩散,尖叫声更是此起彼落。
学生们如同字面所述一般,展开这场彼此厮杀的游戏。
哮则站在树上眺望著满怀恐惧及憎恨,互相开枪的学生们。早在宣布开始的5分钟前,哮就已经站在这个制高点。
打从听见要举行对抗赛的那一瞬间起,哮就已经预料到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因惊慌而错乱的学生们敌我不分地胡乱开枪扫射,彼此残杀。
明明说是20对20的团体对抗赛,但考虑到既没有准备用来区别敌我的臂章或头巾,也只给予短短5分钟的缓冲时间等安排,显见理事长本来就期待见到这样的情形吧。
之所以故意采取团体对抗赛的形式,并营造出无法区分敌我身分的局面,目的是为了挑起学生们的猜疑心。在如此暧昧的状况下,要想冷静分辨敌我身分,根本就不可能。当第一记枪声响起时,徒具形式的『团队』很容易就宣告瓦解。
关键在于把握现状。
即便以队伍区分敌我,在这种状况下最好认定其他学生都是敌人比较妥当。
目标并非撂倒愈多敌人愈好,而是平安离开战场。避免无谓的交战,等这波乱斗平息后再说。
哮才没那种闲工夫一一闪躲流弹。
等到人数变少,才是轮到哮大显身手的时刻。
他的目标——就只有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冷静行动的家伙。
(高手……会是谁呢?)
他眯细眼睛,像停在树枝上的猫头鹰般凝视。
过不到一分钟,还能行动的人数已锐减至一半以下。有好几名学生与哮相同,都是从一开始便进入临战态势。与其说他们惯战沙场,不如说只是比其他同学更冷静一点的明智之人。枪声由密集渐趋零星,现场也慢慢陷入鸦雀无声的状态。
哮集中意识,只提高听觉与视觉的神经敏锐度。
—虽不知是敌是友,但有人正在盯著自己。哮捕捉到衣服及草木磨擦的微弱声响。
在昏暗之中,枪口闪闪发亮。
「露出马脚了啦。」
哮面露狞笑,起脚使劲猛蹬树枝。
捕捉到目标行踪的哮自树上一跃而下,一鼓作气缩短双方间距。
「——什么!」
暗中锁定哮的学生大吃一惊,自草丛里探出头来。
哮则在著地同时轻蹬地面,更进一步逼近对手。
双方距离明明超过30公尺远,哮却在转眼之间欺近锁定自己的学生面前。
敌人的武器是狙击枪。枪身较长的狙击枪根本无法对应这种近距离的袭击。
他虽连忙试图打开枪套,抽出手枪应战,却是为时已晚。
「草剃真明流——狼之太刀!」
彷佛野狼咬中猎物喉头的凶狠一击,猛然轰中这名学生的下颚。
纵使是材质柔软的树脂匕首,喉咙一旦挨了速度如此飞快的斩击,必会造成对方陷入混乱。只见这名学生手捂颈项,屈膝跪倒在地。要是他大吼大叫起来可吃不消,于是哮朝他的后脑勺顺势再补上一击,让他就此昏厥。
哮压低身子,立刻开始移动。他像野兽一般无声无息地沿著草丛前进,再度爬到树上屏息以待。人数愈来愈少,最后连枪响也戛然止息。
现场恐怕只剩下七人。是敌是友都无关紧要。
(通通都是敌人……只要我能平安离开,我就是赢家。)
剩下的七人,应该都是各自按照队伍编制展开行动。能利用开战前那段短暂时间组队的人
或许不多,但确实有人预测到了这种情况,提前展开行动。
只不过他们藏身的手法太不象话。只要在树上待机,两队的一举一动自然尽收眼底。对自幼就驰骋山野、狩猎野兽的哮而言,侦察敌人藏身位置简直易如反掌。
两队均以三人为一组的编制展开行动。剩余的一人则是单打独斗派……恐怕就是那家伙吧。
哮喜出望外地扭曲嘴角,反手握紧匕首。
(懒得再继续拖拖拉拉下去了——我要一口气收拾掉这群小角色!)
等到利用高大草丛藏身并缓缓推进的两支队伍即将碰头之际,哮自树上一跃而下。
著陆点为来自右侧的队伍头顶。
首先一脚踹中脑门,就此收拾掉第一个敌人。
其余两人大吃一惊试图转身,不过哮却在著陆的同时运用脚部弹力纵身一跳,笔直扑向他们。
挥舞匕首重击第二人的侧头部,再以其摇摇欲坠的身体当作踏板,袭向已经举枪瞄准自己的最后一人。
不过,对方的动作早了一瞬。
步枪扳机被扣下,漆弹疾射而出。
「——扫魔刀。」
哮提升脑部处理速度。砍掉两发连射的漆弹,随即展开突击。对手并未好好瞄准,只是用手中步枪漫无目的地乱射一通。
这样根本无法准确命中目标。
「哈哈——哈哈哈哈!」
哮放声大笑,用匕首猛刺学生胸口。宛如蜜蜂一般,毫不留情地接连突刺。
学生颓然蹲下,再也无法动弹。
然而他还不能就此止步。
他必须在维持发动扫魔刀的状态下,继续收拾掉剩下的另外三人才行。
肉体濒临极限。骨头虽然没事,手脚的肌肉耗损却相当严重。但在体内大量分泌肾上腺素及安多酚的状况下,哮完全没考虑到肉体损耗度的问题。
哮很享受这种可以完全发挥出自身实力的状况。能够一吐过往累积的所有怨气,让他无法抑止内心的喜悦。
——我要让你们体会到剑术的过人之处!
化身战鬼的哮,准备对听见声音而朝他这边接近的三人小队展开突击。
不过——此时忽闻三次枪响,以及三人的悲鸣声。
原本压低腰杆准备展开攻击的哮自草丛里缓缓站了起来,现出身影。
只见离他约十公尺远的地方,有三名学生蹲在地上。
而那家伙——则一脸若无其事地伫立于中心点。
用手轻拨晚霞色秀发的少女,将子弹装进手枪弹匣,冷眼看著哮。
「凤樱花……」
更强烈的欣喜之情让哮浑身颤抖。
升上二年级的凤樱花成了自己的同班同学,这是他早就确认过的事实。
相同学年的最强学生•凤樱花。她不肯与任何人好好打交道,可说是全学年出了名的独行
至于她是否具备合乎其孤傲态度的实力——就趁此机会确认!
「你就是最后一人吗……」
「…………」
樱花没有回答。不发一语地,只是静静地举起枪口对准哮。哮也斜举匕首,刀刃随之闪现暗沉光芒。
「——就算你是女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哮蹬地直冲而出的同时,樱花也开枪迎击。
发动扫魔刀的哮轻松劈落这发子弹。
这一幕令樱花不禁微眯双眼。
紧接著她连续对哮开了三枪。
「那种东西有效才怪!」
哮边劈落漆弹边急速逼近樱花。
樱花则快步往旁边移动,试图闪躲攻击。
「动作太慢了!」
哮闪身探入毫无戒备的樱花怀中。纵使是能够灵活运用的手枪,樱花也追赶不上哮现在的行动速度。
也许是感受到一股异样的力量吧,樱花企图倒退,她拉开双方间距的反应果然不同于他人,但单凭人类的动作根本闪避不了发动扫魔刀所祭出的一击。
也许是意欲防守,樱花交错双臂护住面门,但只是白费力气。
——得手了!
就在哮信心十足地准备展露胜利笑容的那一瞬间。
脚下忽然传来一道好像有东西被拔开的清脆声响。
「!?」
哮连忙转移视线查看脚边,赫见一根被丝线般的东西绑住的针飘浮在半空中。
陷阱。樱花事先预料到哮会发动突击,因此刻意引诱他靠近周边。
在那一瞬间,诱导他进入事先设置好的陷阱位置。
哮停止攻击,连忙用手撝住双眼。
随后,轰然巨响及强光笼罩住四周。
「唔……!」
是震撼弹。尽管勉强保住视力,但听觉已完全丧失机能。
(……不妙……!)
樱花利用哮瞬间停止动作的空档,趁胜追击似地不断开枪攻击。
哮立刻抽身退离原地,躲到树干后面。
深深吐出一口大气后,哮开始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
虽然没被漆弹击中,但可能是脑袋降温的缘故,令他深刻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发出了剧烈悲鸣。
再加上受到听觉失灵的影响,他彻底失去平衡感。过度使用扫魔刀也为他带来头痛欲裂的后遗症。
在这种状况下,要想再正常施展扫魔刀简直难上加难。
哮紧握拳头,使劲敲打树干。
「……该死……!」
就算想从树干后面稍微探头确认樱花的位置,漆弹也会立刻扑面而来。只稍微瞄到一眼的樱花,如今则是拿掉耳塞,缓缓走向哮。
(孤注一掷地使用扫魔刀展开突击……现在只剩这招可用……!)
心急的哮根本想不出什么像样的作战计画。
只剩不想输的念头在脑海中不断打转。
(我不会输!我怎么可以输!在这种地方……!我要成为审问会的领袖!为了她……为了树夕……我——)
哮全身凝聚力量,准备从树干后面飞冲而出。
似乎早已预料到这点的樱花也停下脚步,姿势端正地瞄准哮。
但樱花的视线却突然从哮身上移往旁边的草丛。
她的脸部表情露出一丝焦虑。准星也从哮身上移开,转而锁定草丛。
紧接著枪声大作。并非樱花开的枪。
樱花惊险万分地躲过自草丛射出的漆弹,随即动用手枪内的所有子弹射击草丛。
「好痛啊!痛死我了……!」
草丛里传出尖叫声,一道白色影子在地上翻滚。
是白袍。班上会穿白袍的同学就只有一个人。像哮这样的高手居然也完全没察觉到,原来斑鸠一直躲在草丛里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
——好机会。樱花已经用尽手枪内的所有漆弹。在补充弹药前形同毫无防备。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哮自树干后面现身,朝樱花展开突袭。
现在的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战术可用,而樱花也无法使用手枪。
樱花的注意力依然只放在草丛那边,连视线都未投向哮的方位。
这下子真的是我赢了!
哮如同野兽一般扑向樱花。
——他那憨直的突击反倒弄巧成拙。
樱花早已算准哮的行动模式。她头也不回地径自朝著哮直冲而来的方向探出手肘。这并非醒目的动作。就只是锁定哮直冲而来的位置竖起手肘罢了。
反击。
对手速度愈快、动作愈大,就愈能提升伤害威力,单纯无比的攻击手段。哮完全著了这招的道。
没能确实锁定目标的匕首扑了个空,樱花的肘击更在擦身而过之际,无情地轰中哮的面门。
肘子深陷鼻梁与眉心之间的部位,导致哮以后脑勺重重撞击地面。
哮对在不知不觉之间仰望著天空的自己感到困惑不已,难受地拚命吸取空气。
发生了什么事?她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被击倒在地?
依旧搞不清楚状况的哮,只觉鲜血自坍陷的鼻梁与断裂的齿缝处涌流而出。
樱花的身影映入视野之中。
樱花静静地帮手枪的弹匣重新装满子弹。
接著轻拉枪机,子弹应声上膛。
哮死命沿著地面翻滚,拉开自己与樱花之间的距离,接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还可以……再战……我……还没输……」
只凭藉朦胧不清的意识以及战斗意志苦撑的哮,重新举起匕首。
樱花冷眼凝视著不认输的哮。
哮踩著踉跄的步伐,挥舞匕首攻击樱花。
「…………」
樱花叹了口气,只稍微后仰身子便轻松避开这一击。
「我还没输……还没完……放马过来……」
身子摇摇晃晃的哮胡乱挥动匕首,但想也知道当然不可能命中樱花。
樱花的视线依然冷若冰霜。她的目光中既无一丝同情,也看不出有任何赞扬其英勇表现的情绪。
「居然……瞧不起我……可恶……可恶……!」
「…………」
「我就只,就只剩下……这个——!」
话只讲到这里为止。
在哮讲完这句话之前,樱花对哮祭出了一波凶猛的连续攻击。
完全不留任何情面。
樱花先给了哮的腹部一记膝踢,再竖肘对准他弯成く字状的背部直劈而下,哮屈膝跪倒在地,樱花随后又起脚踹中他的下巴,最后锁定后仰的脑门补上一记战斧踢。
双膝落地的哮,终于呈仰躺姿态倒落尘埃。
——我,输了吗……?
就这么倒在地上,茫然仰望著天空之时,哮目睹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那是一幕令他怀疑自己双眼是否出了问题的美丽光景。
在一片漆黑当中仍旧绽放出光辉的晚霞色秀发及湛蓝眼瞳。一名宛如神话故事中的女武神降临人世般的美少女,冷然低头俯视著哮。
落败的悔恨之情、自己选择就读这间学园的动机,全都飞至九霄云外。
少女以枪口对准哮,双眼笔直俯瞰著他。
「我赢了。」
哮被迫接受败北的事实。
这一战决定了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你比我弱小。比你厉害的高手在这世上多得是。搞清楚自己究竟多么不堪一击。凭你的身手根本休想改变这个世界。
「…………」
输了。
光是这个事实就彻底击垮了哮。
他完全没资格产生不想接受现实的念头。面对这幅宛如强者之象徵的美丽画面,哮也只能认命地接受自己落败的事实。
一行泪水沿著哮的脸颊悄然滑落。
此时此刻……哮首度耳闻心灵崩塌,以及梦想破灭的声音。
哮体无完肤地惨败在樱花手下。
即便使用扫魔刀这门必胜绝技,樱花仍不动如山地冷静识破哮的弱点,再毫不客气地给予迎头痛击。
这是一场无话可说的败北。哮深刻体认到,自己想要达成目的的这条道路究竟有多崎岖难行。甚至可以说是因为他对剑术的力量实在太过自负。
而这份自尊心遭到彻底粉碎,完全丧失自信的哮,跑去探望自己的妹妹树夕。
『——学校那边一切都很顺利喔。世人也都理解到剑术的厉害了。尽管成绩不太好,但我还有刀剑,因此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啦。』
哮硬逼自己挤出开朗的声调,向树夕描述生活近况。
树夕却是撇头不甩哮,沉默不语地板著一张脸。
自从遭审问会所擒,被带进禁忌区域以来,树夕连一句话都不肯与哮交谈。无论哮再怎么搭话,树夕始终保持无视到底的态度。
『哥哥我啊,今后会更努力地力争上游唷。』
连哮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撒这种可笑的谎言。
『纵使万一不小心落败,哥哥也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振作……』
哮八成是希望树夕能够这样回应他吧。
——不要放弃唷。
——哥哥很厉害的。
——凭哥哥的实力一定办得到啦。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审问会的领导人改变这个世界,让你有办法享受普通人的平凡生活。在那之前或许得委屈你受点苦,但我绝对会设法实现这个目标。』
『…………』
『树夕,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因为这是我唯一剩下的人生意义——』然而,哮没能得到他渴求的回应。
笔直看著哮的树夕开口如此说道。
『哥哥,你一点也不懂树夕的心呢。』
『…………咦……?』
许久未曾听见的妹妹嗓音,竟是如此冷淡无情。
『哥哥,你根本就对人心一无所知。』
『树、树夕……哥哥真的有在替你著想——』
『——哥哥知道「解救树夕」是怎么一回事吗?哥哥晓得「拯救人类」是怎么一回事吗?』
『不知道对吧?』
树夕露出像是发怒,又像是哭泣的表情如此说道,之后便低头不语。
树夕将摆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头状,试图开口,阐述她的恳切心愿。
『……假使哥哥真心想解救树夕的话……如果哥哥真有这种想法的话……那哥哥就该把树夕给——』
至此,宣告探视时间结束的警报声响起。
树夕所在的房间灯光瞬间熄灭,哮再也看不见任何影像。
置身黑暗中的树夕,彷佛最后再次强调似地对茫然若失的哮这么说道。
『……哥哥……你完全不懂人心啊……』
眼神闪烁的哮只能无法动弹地呆坐在探访室里,直到被审问官强行拖出去为止。
不仅沦为樱花的手下败将,又被树夕拒于心门外的哮,在下著雨的校舍内四处徘徊。
漫无目的地踩著踉跄步伐来到校舍后方的哮,背靠墙壁缓缓瘫坐在地面上。从阴郁天际飘降的雨水,逐渐夺走哮的体温。
『……这样淋雨会感冒喔。』
当伤心的哮独自待在校舍后面淋雨时,斑鸠出现在他面前。
斑鸠挨近哮,也不管自己同样会被雨淋湿,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
『…………』
肩靠肩的两人直接坐在地面上。
斑鸠不发一语,只为了尽可能让哮冰冷的躯体回温而紧贴著他的肩头。哮则不由自主地依赖了这份温情。
『……全部……都泡汤了……』
『我再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该以什么作为目标生存下去……』
哮主动开口向斑鸠述说关于草剃家的事,以及妹妹的事。
那是一段软弱的泄气话。遭到身为唯一一名血亲的妹妹拒绝,哮必然十分渴望自己以外的某人能够好好安慰他一番吧。
斑鸠默默听他讲述。
『……我该怎么办……』
『…………』
『从今以后……我该怎么活下去才好……?』
斑鸠回答了哮这个有如求救般的疑问。
『在改变世界之前——你只要先改变自己不就好了吗?』
『改变……我自己……?』
『我猜你妹妹其实一点都不希望你改变这个世界吧。你妹妹必定只是希望,你能理解她的感受罢了。』
『…………』
『既然不懂人心,那就只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有办法理解人心不就好了?』
斑鸠抬头仰望雨珠倾泄而下的天空,如此说道。
『像我这种人……真有办法改变自己吗?』
『天晓得。我是不打算改变自己,但俗话说凡事都得试试看才知道嘛。』
『从以前开始,我就搞不懂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就是因为搞不懂……所以我才只能贯彻自己的理念到底…………』
『因为害怕吗?』
『……也许吧。』
『我或许有点明白。无法理解的事物非常可怕。但反过来说,其实也可解读为有趣。我就是因为这样解读,才不顾一切飞往外面的世界啊。』
斑鸠感受著哮的心声,静静开口说道。
接著又继续接话。
『假如你害怕独自一人走上改变的道路……那就让我陪伴你吧?』
『…………』
『正如往常一般,当你力求上进时,我会在旁边自言自语给你听。』
语毕,斑鸠伸手勾住哮的肩头。
『但你若讨厌的话……那也……没关系就是了。』
哮低著头,将自己的手迭放在斑鸠的手上。
在下个不停的冰冷雨水中,只有彼此的体温格外温暖。
哮的心灵获得了少许救赎。尽管可能会偏离自己截至目前为止所走过的人生道路,但内心却涌现出一抹想要尝试看看的念头。
此时哮首度明白,原来有人陪伴是多么鼓舞人心的一件事。
哮向斑鸠不加掩饰地表明自己的率直感受。
除此以外,他找不到更适当的字眼。
『……谢谢你。』
『…………嗯。』
哮认识斑鸠到现在已经超过一年以上。
尽管长久以来在各方面都一直接受她的帮助,不过这却是哮头一次对斑鸠讲出『谢谢』一词。
——哮也是从此时此刻起,才开始努力尝试理解他人的想法。
读了一大堆书籍的哮,虽然还是笨手笨脚,但仍努力模仿他人,并试著让自己成为一个好人。
而斑鸠也总是陪伴在他身旁。她从来没有给过试图改变自己的哮任何建议或忠告。纯粹只是陪伴在他身旁而已。
即便如此,对哮而言,斑鸠算是他唯一的一名朋友。
是极为崇高的存在。
过去如此,现在亦然,未来也不会有所改变————
***
回到35小队室的哮手握门把,忆起与斑鸠之间的这段回忆,忽觉心跳速度有点变快的迹象。
不小心想起那段奇特的往事了。
这下子大概很难正经地看著斑鸠的脸吧。
(……就算我再怎么感谢,也无法回报她吧……?)
或者说,她明明帮了那么多忙,却只用一句谢谢就打发掉,身为男子汉这样做像话吗?当时与其说精神年龄还不够成熟,倒不如说身为男性的自己还只是个小屁孩罢了。
假如现在斑鸠再次做出与当时一模一样的举动,结果会是如何呢?
要是同样在雨中被她握住手,自己会有何反应呢?
「………… (咕噜)」
哮蠕动喉头,伴随咔喳声响打开小队室的门扉。
队友们一如往常地坐在沙发椅上。
队友们转头对他说了声「欢迎回来」。
哮也回答「我回来了」,侧目瞥视斑鸠。
盯著手机萤幕的斑鸠因察觉到哮的视线而抬起头来。
不妙。都是因为不小心回想起那段往事,害哮现在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斑鸠才好。哮感受到自己的脸颊逐渐变红,于是准备移开视线。
不料,在这个时候——
「……」
—斑鸠竟抢先一步移开视线。甚至连脸颊也泛起一抹潮红。她看起来是真心感到害羞,完全不像平常的斑鸠。
「咦……?」
目睹此景的哮,忍不住惊异地发出了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