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寺兔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是在她搬进学生宿舍开始过起单身生活没多久的事。
原以为因前任未婚夫·天明路礼真行踪成谜的缘故,小兔的这桩婚事自然也跟著告吹,谁知身为母亲的西园寺桔梗又立刻帮她安排了相亲事宜,小兔的忍耐终于也到了极限。
——我的结婚对象,我自己会找。
受到怒气驱使而对母亲丢下这句话的小兔就此离家出走。接著在斑鸠的房间留宿了两、三天后,小兔接受了理事长凤飒月所提「学生宿舍还有空房间,你可随意使用」的建议,开始过起单身生活。
她本来也很好奇,在未徵得双亲许可的状况下,是否真能随便搬进学生宿舍居住,但实际上是在夺门而出的隔天,父亲便已替她办妥相关手续。
老家也派人将日用品及最小限度的家俱送进宿舍,而在她整理之际,父亲打了一通电话。
『一次也好,回家露个脸吧。』
岂止因公务繁忙而难得回家,甚至从没跟小兔讲过几次话的父亲突然主动来电。要小兔不感到困惑才强人所难。
小兔原本心想至少也要隔著电话抱怨个一、两句,但父亲却趁她心生动摇之际擅自决定返家日期,径自挂断电话。
——于是现在,小兔在老家的餐桌上与亲生父亲展开对峙。
「…………」
「…………」
母亲并未出席。现场只有坐在餐桌前的父亲与自己,以及如同雕像一般纹风不动地站在角落的女仆,共三人而已。
(……父、父亲大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吩咐我返家呢……)
小兔置身于早已忘得一乾二净的紧张感之中。自从考上对魔导学园的那天以来,小兔便再也未曾与父亲两人单独共进晚餐。当时也没有好好闲话家常,小兔只是不断地回答父亲单方面的提问。
坦白讲,小兔实在不太瞭解父亲的事。两人既未有过像样的亲子对谈,她也不记得父亲曾跟自己聊过公事以外的话题。
因此今天的约见实属特例,或者该说是太过出人意表,导致她完全无暇做好心理准备。
烛台上点燃的烛火无法帮助她平心静气,每当火光摇曳一次,小兔就会不由自主地跟著紧张起来。
只有在将料理送至嘴边时,小兔才会趁机瞥视父亲的脸庞。感觉皱纹好像稍微增加了一些,但预设状态为面露严肃神情这点,则是始终未曾改变。束手无策的小兔,只能双肩僵直地像具机器人一样品尝料理。
「学园生活怎么样?」
被这阵明明低沉,却又格外响亮的嗓音询问,小兔顿时吓得双肩大大抖动了一下。
「什、什么怎么样……」
她一含糊其词,父亲立刻投射出一道严厉的目光。小兔也不甘示弱地虚张声势。在这当下绝不能退让,毕竟今天她可是挟著彻底抗战的态势回到老家。
「跟、跟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啊。您应该也有从母亲大人那边听说了吧?我的成绩也不太好,所属小队更是一支长年垫底的队伍……!」
「…………」
「可是我并不打算离开学园!就算成绩再怎么糟糕,我也绝对——」
「——我问的不是课业方面的事。我是在问你有没有交到朋友。」
「………………………………咦?」
这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问题,令小兔瞬间哑口无言。
朋友?我这个父亲刚刚说出了『朋友』这个词汇吗?
「既然都这么坚持要留在学园,这表示你起码有结交到一、两个朋友对吧?」
父亲阖起双眼,将餐点前菜煎比目鱼挪至餐叉的背上,再缓缓送至嘴边。
他到底想怎样?那个过度严格到毫无人情味的父亲,竟然关心起女儿的人际关系,这是毫无前例的反应。由于迟迟等不到回答,父亲用餐巾擦拭嘴角时赏了小兔一道冷眼。
「难不成……你都孤单一个人吗?」
孤单一个人?居然能听见这个父亲说出如此平易近人的形容,令小兔感到愈来愈不知所措。
「当、当然有了!朋友……虽然不多,但是我有好几个朋友!」
发言的前后矛盾,说明了这是小兔竭尽所能的虚张声势。
「说来听听。」
父亲改以较为柔和的语调说道。而小兔则是勉为其难地开始讲述,她与学园同伴们之间的回忆,以及一些小事。父亲既没笑,也没生气,只是默默聆听。虽然顺势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实际上小兔的内心却是极为惊慌失措,导致她的发言内容与思绪完全不搭调。
(他、他到底是想怎样啊……?那个父亲大人竟然对我的人际关系感兴趣?不不不,背后绝对另有企图……)
「那男朋友呢?」
(他一定会讲出『立刻跟对方分手』之类的话……!这个家族的成员基本上个性都糟到极点!总是惯用先褒后贬,并将责任全部推到年幼女儿身上的异常——)
「有交到男朋友了吗?」
「……什么?」
「或者心仪的对象也行。有没有令你感到在意的男同学?」
父亲正经地询问。
小兔则是吓得合不拢嘴。
她的思考能力一陷入停摆,父亲旋即正襟危座,双眼笔直凝视著小兔。
「……你应该很清楚西园寺家的状况吧。受到你的祖父……也就是我父亲的影响,导致西园寺家在审问会的立场变得岌岌可危,原本为了在伦理委员会巩固地位而试图与天明路家结为亲家,不料连这桩婚事也跟著破局。如今西园寺家陷入了被这两个组织夹在中间的尴尬状态。」
「…………」
「正如身为一家之主的我有该背负的责任一样,你也有身为西园寺家唯一一名后嗣应尽的职责。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要求你订婚。」
果然不出所料。
终究还是谈到这个话题吗……小兔内心感到有点失望与愤怒。结果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仅缺乏如同祖父那样的信念,甚至只为了保全家族声望与地位,便轻易地企图从审问会跳槽至伦理委员会。
太轻浮了。这个人根本没有权利侮辱因为坚持自身信念、贯彻偏向伦理委员会的思想,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祖父。更何况小兔是这个人与女佣所生下的孩子,她的亲生母亲在生下她不久后便撒手人寰,因此小兔并不清楚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相信她肯定跟小兔一样,饱受西园寺家族成员的谴责欺凌。
撇开自己的缺德行径不提,讲什么大话啊。小兔简直快要气炸了。
「但是,你若有属意的对象,那就另当别论了。」
「!?」
「我也不打算再继续强迫你。你都已经有不惜离家出走的觉悟,当然就代表有倾心的对象了吧。」
「……呃,我……」
「难道不是吗?」
父亲定睛直瞪著小兔。
要是在这个关键时刻让步的话,很有可能会被迫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订婚。
于是小兔下定决心,硬逼自己抬头挺胸地夸下海口。
「当、当然有!我有一个喜欢的对象……已经约定将来要携手共度的对象!」
之后,小兔将立刻感到后悔莫及。
伴随虚张声势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纯属谎言。有喜欢的对象是真,但后半段却引发了不必要的风波。
一听见『约定将来要携手共度的对象』这段描违,父亲做出了下面的回应。
——明天,带他来我们家做客。
事到如今,当然无法反悔。
***
「那么,我还有打工,就先走一步啰。」
到了傍晚五点钟左右,做好离校准备的哮对众人如此说道。
「嗯。我与杉波会负责后续的处理作业。」
樱花整理著占满桌面的文件,开口回应。
「谢啦。今天应该可以享受到睽违已久的提前下班福利。」
「今天只有便利超商的打工吗?」
「嗯。我跟店长商量之后,店长好心帮我调整班表,因此大概八点左右就能回家了。」
「那就好好休息吧。你最近的作息都不太正常对吧?」
被樱花这么一关心,哮一脸高兴地抓起书包挂在肩上。
此时,像天狗一样得意忘形地仰躺在沙发椅上的真理,竖起手指轻弹头上那顶帽子的帽檐。
「嘿嘿嘿~小队能在作战开始短短一小时内就将目标逮捕,可都是托本小姐的福喔?要好好感谢啊~」
「……你只不过是呆站在后门,碰巧撞见嫌犯夺门而出吧。哪有资格自夸啊?」
「当场迅速制伏嫌犯的功臣就·是·我。」
「那只是嫌犯自己撞上你,结果摔了一跤昏倒而已吧。」
「你、你怎么知道……并不是!是我的必杀锁喉功大发威啦!」
「对昏迷不醒的目标施展擒拿术,真是个卑鄙下流的魔女。」
「很好——你想打架是不是?没问题,我这就给你好看,看我的锁喉功!喝呀——!——咕啊!」
面对像个冒牌拳法家摆出架势直扑而来的真理,樱花使出完美的蝎形固定加以还击。
「那、那么,我也先告退了……」
小兔从一如往常的两人身旁经过。
「?小兔等一下,你也留下来帮忙啦。」
被叼著薄荷棒棒糖浏览文件的斑鸠这么一叫,小兔停下脚步。而忙著用关节技伺候真理的樱花,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著小兔。
「西园寺,你有什么事情吗?」
「呃,嗯……我想去添购一些日常用品。」
「日常用品?那类商品在学园的合作社大概都找得到吧?」
「少、少女总有一些私事待办啦!」
将书包抱在胸口,整个人微微发抖的小兔,呈现出一副显然有事瞒著众人的模样。
浑然不察的樱花感伤地嘀咕了一句「我也是少女啊……」,改用腕部固定术锁死真理的手臂,可是斑鸠似乎看穿了小兔的异状。
「草剃,我也要到校外办些事情,我们就一起离开吧。」
小兔推了在门口停下脚步的哮背部一把,匆忙离开小队室。被留在室内的斑鸠与樱花面面相䝼,真理则遭到樱花的关节技完全锁死而口吐白沫。
「今、今天你的打工可以提前下班吗?」
在学园前的斜坡上,小兔出声询问走在身旁的哮。
「是啊。店长说八点就可以离开了。」
「……那下班后,有什么预定行程吗?」
「嗯——有一间我常去的拉面店,但最近都没时间,所以我打算利用今晚去一趟。既便宜又好吃,更重要的是摆在店里的漫画续集——」
「光吃拉面很容易造成营养不均衡耶!」
小兔突然将脸凑近哮,脱口说出这句话。
哮不禁为之一愣。他又不是天天三餐都吃拉面,吃饭时也都有考虑到营养均衡的问题……或者该说哮因为缺钱的缘故,基本上都只吃蔬菜类的料理裹腹,身体反而很渴望吃到油腻的重口味食物。
「假、假、假如、假如不嫌弃的话,今晚要不要到我家、吃、吃、吃顿饭呢?」
「……?小 你目前住在女生宿舍对吧?那边不是禁止男生入内吗?」
「我、我说的不是宿舍……而是老家,西园寺家的、宅、宅、宅邸。」
虽因结巴得太过严重,演变成就像饶舌乐歌手的说话方式,但哮大致上仍听得懂她想表达些什么。只不过哮当然也注意到,这次的邀约不太自然。西园寺家与小兔之间的关系直到不久前仍然势同水火,小兔才因此离家搬进学生宿舍。在这种状态下又被叫回老家吃晚餐,而且哮还成了受邀对象,这再怎么想都有问题。
「可是,那个……其实有个条件……」
小兔露出忸忸怩怩的神态,反覆做起交握双手又放开的举动。
哮看穿了这一切,伸手轻拍小兔的脑袋。
「别勉强自己啦。你得回老家一趟,又邀请我去,代表必有相当的理由吧?」
「啊……唔。」
「我可以理解,所以你就别再含糊其词,好好把事情交待清楚吧。无论任何事我都一定会帮忙啦。」
被哮露出一如往常的好好先生笑容这么一说,满脸通红的小兔便结结巴巴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
当哮与小兔在上学路线的斜坡上讨论事情之际,樱花、真理及斑鸠则不动声色地躲在暗处观察他们。身体躲在电线杆后面,由上到下依序为樱花、斑鸠及真理的三人,像根糯米团子一样探出头来,聚精会神地聆听两人的对话内容。
「听不太清楚耶……要不要再靠近一点?」
「再靠近会被发现啦……西园寺的视野十分宽阔,她可是个狙击手啊……」
「早知道我就带收音麦克风过来用了……」
双方距离大约三十公尺远,小兔与哮的嗓门也不大。从对话内容中能够汲取到的关键字少之又少。
她们三人所听见的,只有从小兔口中说出的「双亲」、「碰面」、「婚约」,以及哮的「我奉陪」、「穿制服没关系吗?」等词汇。
再加上小兔露出有点微妙的幸福神情,以及哮脸上也浮现出害臊的神色。
樱花与真理顿时变得脸色惨白。
「这、这这这、难、难、难难难难、难道这是……」
「事、事事事事情还不确定。冷、冷冷冷冷静一点,我们现在还未成年。就、就算再怎么样都未免太急了更何况草剃与西园寺怎么可能发展成那种关系——」
「对、对对对对嘛——对哮而言,小兔就像是妹妹一样,或者该说是只把她当成宠物一样看待……」
就在樱花及真理极力试图让彼此冷静下来之时,斑鸠插嘴补了一句话:
「草剃应该很喜欢小兔身为女性的相貌喔。这也难怪啦,毕竟她的身材那么姣好。况且那家伙是个闷骚色狼,有时候也会偷瞄小兔的胸部。」
「但那只不过是外观上的偏好,要、要要要说到订婚的话,对象的内在也很重要——」
「再怎么说小兔也是个满积极的女孩喔?即便是草剃,此时不是也接纳了小兔的攻势吗?」
「可、可可可可是距离这么远,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聊什么嘛!只凭刚才那几句话就确定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太妥当——」
「是吗?我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喔。实际上他们还满配的啊。」
樱花与真理同时愣住,斑鸠则是不动声色地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窃笑神情。
小兔与哮并肩走下斜坡。
樱花与真理彼此互看了一眼。
「追!」「追上去!」
同时转身面向前方,开始跟踪像情侣档一样远离现场的两人。
西园寺家位于离市区有一段路程的竹林之中。横亘于美丽竹林之间的通道整修得十分完善,在微微照亮脚边的灯光投映下,竹林显得十分绚烂夺目。
尽管原本就有预料到宅邸八成很大,但在听说整片竹林都是属于西园寺家的腹地时,哮也忍不住大吃一惊。先前有听说西园寺家自从好几代之前便渐趋没落,然而看在身为一般平民的哮眼中,简直富裕到令他不禁想问「哪里没落了啊?」的境界。
「只有门面能看而已啦……」
「话、话说啊……跟伯父伯母见面时,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好歹也是必须伪装成未婚夫跟小兔的双亲见面,言行举止自然也必须小心谨慎为上。
「这个嘛……料理送上桌时照常享用没关系,但刀叉记得从最外侧开始依序使用,以及尽量注意避免发出敲击声就行了……」
「呃,好。瞭解……我知道了。」
「……语调也是照往常一样就好。如此强迫你未免也太过苛刻了。基、基本上只是充个场面而已,我会尽量担起应付父亲大人的责任。」
穿越竹林后,道路顿时变得开阔,一栋庞大的洋馆随之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间中西合并,呈现出少许复古风貌的宅邸。完全无法想像占地的坪数究竟有多大。在哮看来就跟一座城堡没什么两样。
一抵达玄关附近,两名女仆立刻毕恭毕敬地鞠躬行礼,并带领两人入内。穿越大门后,迎接的是有如饭店大厅一般的宽敞玄关。墙上挂著昂贵的画作,以及存在感特别强烈的野鹿标本做为装饰,梁柱及中央楼梯的扶手均刻有富丽堂皇的装饰图纹。在从天花板悬挂于半空中的豪华吊灯照耀下,哮不禁吓得微微颤抖。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就连他的脑海当中,也只浮现出「喔喔喔」的感叹词。
当哮饱受震撼之际,一名身材高大的稳重中年男性出现在上方的楼梯平台。
年约近六十岁的这名男性,目光锐利地看著哮。
哮不由自主地缩起双肩。他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正是小兔的父亲。
「……上楼吧。餐点已经准备妥当。」
小兔的父亲只简短知会一声,便径自调转脚步。
小兔则是牵起畏畏缩缩的哮的手臂,迈步登上中央楼梯。
紧接著,这一家人立刻开始享用晚餐。
在小兔引领哮进入的餐厅中,有刚才见过的两名女仆在角落待命,哮被安排坐在最前面的座位,小兔则坐在哮旁边,小兔的母亲坐在隔了好几个空位的后方座位,小兔的父亲则是选择坐在哮的正对面。
母亲与小兔长得一点也不像。而父亲虽有一头金发,脸部造型却酝酿出一股庄严稳重的绅士气质,与小兔也是毫无共通点。
现场弥漫著一股紧绷气氛。虽然只是演戏,但他本来就有设想与小兔双亲初次见面会是颇严苛的紧张局面,实际状况却是超乎他想像之外。父亲散发出来的魄力自不待言,连来自母亲的那道极端露骨的轻蔑眼神,更是让哮的整颗心揪成一团。
哮虽按照小兔事前的交待,依循餐桌礼仪将料理送入口中,却完全食不知味。看著每次汤匙不小心敲中餐具,引发清脆响声之际,母亲便跟著狠狠抽动眼角的反应,哮都不禁被吓出一身冷汗。
(超乎想像啊……!)
客场劣势。对于有生以来从没品尝过超过中等鲔鱼肚的高档食材的哮而言,他所具备的餐桌礼仪,也就仅止于吃饭前说声『我开动了』,以及吃饱后说声『感谢款待』这种程度的概念。基本上他完全搞不清楚哪些举动是正确的,以及哪些举动又是错在什么地方。
「这是带骨的油封鸭肉。」
女仆虽主动讲解主菜名称,哮却有听没有懂。对他而言就只是一份看起来满时髦的炸鸡。
(有必要用刀叉吃这道料理吗……!?)
反正都留下骨头了,他实在很想用手抓起来直接大快朵颐。当他饱受这种不知所措的焦虑情绪折腾之际,却见小兔的母亲一脸傻眼地拿起餐巾擦拭嘴角。
「最近的男孩子居然连餐桌礼仪都如此不成体统呢。」
「对、对不起。」
哮连忙道歉。小兔的母亲则是见机不可失地开始说教。
「毕竟你说令尊令堂在你年幼时便已撒手人寰,欠缺完善教育也是莫可奈何……但你好歹是与西园寺家的成员进行交往,我会很希望你能具备最基本的礼仪观念。」
「……非、非常抱——」
「还有,听说你是小兔所属的试验小队队长?学业成绩糟糕是小兔自己的责任,但小队成绩不振就是你的问题了吧?」
这波说教毫无脉络地延伸至课业方面。但由于她的发言内容一针见血,哮自然也无从反驳。
之后,这名母亲滔滔不绝地祭出接近冷潮热讽的说教攻势轰炸哮。
一旁,双手握拳摆在膝盖上,一再忍耐的小兔,最后终于忍不住举手重拍桌面起身大吼:
「这算是头一次与人交谈时该用的正常对话内容吗!?你要说我的坏话也就算了,但我不准你批评草剃!难道西园寺家是一个会对客人如此没礼貌的世家吗!?」
「——我又没徵询你的看法。」
仅用一句冷淡回应就打发掉小兔的怒吼。这名母亲甚至连正眼都不看小兔。
从最初见面的那一刻起,哮便已察觉到这对母女的关系非比寻常。踏入这栋宅邸后,母亲从未曾将视线投射至小兔身上。与其说是冷淡,倒不如说这名母亲显然是单方面地讨厌小兔。
最主要的原因,大概就是小兔身上没有流著这名母亲的血液吧。
西园寺兔是父亲与情妇之间所生下的私生女。她之所以在西园寺家受尽不平等的待遇,主因全出在——
「目前是用餐时间。你们都给我安静。」
——这名乍看起来正经且严谨耿直的父亲身上。
虽然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但坦白讲,由其外貌实在看不出他是个会包养情妇的人。只不过,他若没有做出那种有违道德的举动,小兔也不可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但这终究是个难以想像的事实。
小兔的父亲从油封鸭上挪开刀叉,定睛看著哮。
「草剃同学……你那已过世的双亲,生前从事的是何种行业呢?」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哮显得有些畏缩。
小兔的父亲则是目不转睛地注视著哮,丝毫没有移开目光的意思。
此时说谎有可能被识破,而且也没有意义。更重要的,是哮对家世引以为傲。
他希望能够尽量避免在这件事上说谎。
「……我家,是开道场的。」
「传授格斗技的道场吗?」
「不,是剑术。我们家世有发展出草剃真明流及诸刃流两种独创流派……听说,以前曾经是满出名的道场。」
「…………」
「尽管家已经没了,但我的身体仍牢记著这两种流派的所有技巧。」
语毕,哮微微低头,轻搔脸颊。
小兔的父亲听见剑术一词,旋即稍微睁开原本眯成横线的双眼。母亲则是发出「哇!」的惊呼声,用手掌轻捂嘴角。
「竟然说剑术,真是太野蛮了!意思是说你自幼便被灌输了杀人的方法吗?」
「呃,这,您也不用形容得那么……」
「难道你敢说不是吗?对往生者讲这种话或许有点过分,但照理说应该有其他更适合用来教导小孩子的知识学问吧……」
小兔的母亲对哮投射出一道再露骨不过的轻视目光。
哮强行压下心中怒火。他虽然无法忍受剑术被形容成派不上用场之物,但被批评为野蛮就另当别论了。其他比较正经的剑术流派也就算了,但草剃真明流是杀人剑、诸刃流则是屠魔剑。再怎么看都是不折不扣的野蛮战技。
一旦被对方搬出事实抨击,哮也难以反驳。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小兔的父亲松手放开餐具,一度微微起身重新调整坐姿。
「哦……!」
他露出显然很感兴趣的眼神看著哮。哮则对他的意外反应感到诧异,忍不住眨了眨双眼。
「剑术吗……现在虽然道场几乎已经完全消声匿迹,但著名的流派依然传承了下来。」
「呃,是的。听说是这样没错。」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描述一下吗?你家所传授的,是什么样的剑术?」
小兔的父亲举止粗鲁地用手肘拄著桌面,一手抓起油封鸭的骨头部位,大口咬下一块鸭肉。
哮顿时目瞪口呆,小兔更是大吃一惊地任由叉子白手中掉落。
小兔的母亲则是气得整张脸扭曲变形,丢下一句「告退」便离开餐厅。
「……嗯,原来如此,真令人感兴趣。换言之草剃的两种流派,分别是对人用的剑术,以及对幻想生物用的剑术吗?」
「呃,是的。由于幻想生物的数量也随著审问会的活跃而锐减,因此为了追上战争频传的时代潮流,而开创了对人专用的真明流,并逐渐将重心转移至真明流。只不过后来……真明流也因枪械的发展而没落了。」
「不,剑术在现代依然被视为重要的近战技能。虽说大型武器与枪械的相性确实很差,但刀剑却是十分优秀的辅助武器。密探行动时也需要能够纯熟运用匕首的技术啊。」
小兔的父亲把只剩下骨头的油封鸭丢到餐盘上,竖起食指接著说道。
「审问会轻视剑术是不争的事实。我认为除了志愿成为锻冶师与药师以外的学生,通通应该安排剑术做为必修课程才对。」
哮因剑术获得称赞而笑逐颜开。
「我实在很高兴能听见您这么说……!无论使用何种刀剑兵器,均能将草剃的剑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因此我相信即便是在现代,必然也派得上用场……!」
小兔的父亲对目露兴奋神采的哮轻轻点了点头。
「我在审问会内接掌现今这个职位之前,是魔女猎人部队的狙击手。为了让自己有办法应对近身肉搏战的状况,我只接受过一次近战指导做为参考。」
「您受过剑术指导吗?」
「嗯。当时我前往年事已高的柳生剑术传人家中拜访,并学会了一些剑术心得。当时亲眼目睹高手的对决后,我的感想是剑术与狙击之间有彼此相通的特色。在尚未出招之前,事先预测对手的举动,透过先见之明策动攻势的模样,与狙击手针锋相对时的气氛十分类似。那次拜访非常具有参考价值。」
小兔的父亲一脸正经地继续说道:
「话又说回来,当我跟你同样年纪的学生时期,也像小兔一样在试验小队担任狙击手的角色喔。」
「竟然有这回事!」
「嗯,当时我的本领还不赖。只可惜视力有点糟糕,在成为魔女猎人后表现不如其他队友。再加上受到家里的方针影响,导致我只能放弃在最前线大显身手的机会,被迫投入政治层面的活动。」
假使可以,我也很想以现役魔女猎人的身分再多处理几份任务啊。
小兔的父亲颇感遗憾地讲出这句感想。哮则是兴致勃勃地聆听著小兔父亲的发言。
「…………」
这种状况带给小兔一种彷佛置身梦境之中的感觉。
这是她头一次见到如此口若悬河的父亲。
她内心的困惑感更胜于惊讶之情。她以往擅自想像成满脑子只想出人头地的父亲形象逐渐崩解。
父亲偶尔会侧目瞥视小兔的脸庞。小兔尽管总是立刻移开视线,但仍有一种父亲会利用对话空档看著自己的感觉。
他关心自己。这项事实对小兔的心灵造成了极大震撼。与其说是难为情,不如说是脑海深处有股不知所措的感觉。
当晚宴到了酒酣耳热之时,小兔的父亲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深深吐出一口气。
「……我这女儿,小兔她的表现如何?在试验小队有善尽职责吗?」
随著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小兔宛如心脏被紧紧揪住似地双肩猛然一震,连忙低下头。
哮先看了低头不语的小兔一眼,接著马上做出回应:
「是的,当然有。好几次都是因她的狙击,小队才得以死里逃生。虽说她确实有怯场症的毛病,可是在该出手时都必能不负众望。」
「…………」
「我,不对,应该说是我们35试验小队都十分信任小兔的狙击实力。在我们当中,成长最明显的绝对是小兔。」
「……这样啊。我再顺便问一下,你是喜欢上小兔的什么地方?」
「什么!?」
哮不由自主地脱口发出怪声,连小兔也满脸通红地开始慌张起来。
哮不禁怀疑这个父亲怎么会拋出这种问题,但其实这本来就该事先预料到才对。既然是以男朋友的身分登门拜访小兔的双亲,被问及此事本就天经地义。
小兔神情不安地频频窥视哮的脸庞。
在这种状况下得知哮对自己有何看法的感觉实在很可怕,但她又不希望哮以谎言向父亲献殷勤。
小兔几乎快要掉下眼泪了。
哮则是再度看了小兔的侧脸一眼。目睹她满脸通红地低头不语的表情后,哮的慌张情绪瞬间消散。
「大概是她的『坚强』吧。」
「坚强?」
「是。小兔……同学她一开始确实动不动就害怕,也常常在关键时刻陷入动弹不得的状态。可是,我并不认为畏惧失败是坏事。」
哮据实回答出自己喜欢小兔的特质。
「我在那种不加思索、天不怕地不怕地采取行动的人物身上,感受不到所谓的『坚强』。因为那只不过是有勇无谋的表现罢了。」
「…………」
「纵使背负著恐惧感,小兔同学无论何时一定会采取行动。我认为那才是真正的『坚强』。」
哮顿了一下,面向小兔的父亲继续说道:
「我喜欢的……就是小兔同学『坚强』的那一面。」
既率直又不带迷惘的这段话,令小兔不由自主地忘记了难为情的感觉。
从哮的侧脸,一眼便可看出他的发言句句属实。
因此她开心极了。原本以为反正他大概只把自己当成妹妹,或者年纪小一点的女孩子看待,想不到哮竟然有好好将小兔视为一名独立自主的女性。而且还实话实说地表明他喜欢哪些特质。
惊觉欣喜若狂的自己差点笑逐颜开,小兔连忙低下头。
听完哮这番话之后,小兔的父亲点头似地低头向下,静静阖上双眼。
「看样子你似乎比我更瞭解小兔呢。」
「呃,不不,没这回事。」
哮谦虚地回答后,小兔的父亲睁开双眼看著她。
「……如你所知,这孩子是私生子。都是因为我做人失败,才导致这孩子、妻子……甚至这孩子的母亲都吃了不必要的苦。」
这堪称是他首度以父亲的身分,对小兔表明的真心话。
小兔之所以感觉胸口一阵火热,也许是怒气所造成的现象。
「就立场而言,我必须满足西园寺家某种程度的要求。但是倘若小兔本身具备坚定的意志,那我并不打算采取强行改变其意志的行径。纵使结婚对象并非名门世家出身,只要是以入赘的形式完婚,就比安排小兔与名门子弟结婚更能顾全西园寺家的声望,也能确实保住这个世家的头衔。」
「这……」
「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讲这种话,但小兔就拜托你了。你跟我不一样,为人诚恳老实。如果可以,希望你能让小兔得到幸福。」
父亲低头说道。
小兔闻言,使劲紧握摆在膝盖上的双拳。
事到如今说什么漂亮话。少装出一副慈父的嘴脸。你哪有资格讲那种话。以前明明都不肯袒护我。明明就不肯陪伴我度过最难受的时刻。明明企图利用女儿谋取这个世家的利益。直到兄长不幸丧命之前,明明就把我当成累赘一样丢给祖父母照顾。
甚至在兄长丧命时,你都不肯稍微挺身袒护女儿。
谴责的话语接连掠过心海。
然而……
(……为什么啊……)
与内心情感完全相反的泪水,不听使唤地自小兔双眼夺眶而出。
因为公务繁忙,父女从没好好聊过天。话虽如此,父亲刻意闪躲小兔也是不争的事实。从对他人情绪变化特别敏感的孩提时代开始,小兔便深深体会到这点。
至于他为何这么刻意闪避小兔,小兔只能联想到一种可能性。
他该不会是为了女儿著想才这么做吧?一旦以父亲的身分疼爱情妇的女儿,母亲及其他亲戚势必会针对小兔,掀起远比现在更加凶猛的批判声浪。另外他若抱持著希望她能远离郁闷的西园寺家,自由自在成长的想法,那么送给祖父母照顾也是理所当然的安排。
至于她跟礼真之间的事也一样,小时候只是佯装出与他很要好的模样罢了。要是对父亲投诉自己的精神饱受折磨,不晓得礼真会有什么下场,而小兔也没有主动提起遭到他霸凌的事实。关于这点只能说是自做自受。
更何况早在考进学园之前,订婚的相关事宜早已浮上台面,然而父亲强行要求小兔,遵照「西园寺家成员必须前往对魔导学园就读」的这项近似传统习俗的家规。如果是要早点把女儿嫁出去,根本没有必要安排她去对魔导学园。
父亲之所以让小兔远离西园寺家……搞不好是为了……
「…………」
这些或许全都只是一厢情愿的解释。
父亲绝不可能对小兔说明事实真相。而纵使从没好好聊过,持续看著父亲一举一动及背影的小兔,也能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父、父亲大人……请、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
为了避免被发现自己在哭,小兔拚命压抑著声音的颤抖,开口询问父亲。
问一个她一直想问,却始终问不出口的问题。
「父亲大人,您到底是……怎样看待我的……真正的亲生母亲呢……?」
「…………」
「您……不爱她吗……?父亲大人……为何要让我……」
话说到一半的小兔稍稍抬起头来,发现父亲目不转睛地凝视著自己。
目光产生交会。父亲的眼睛,确实与小兔同样呈翡翠色。
片刻的沉默过后,小兔的父亲面带一如往常的正经神情,语气平淡地如此回答:
「我长久以来都生活在西园寺家的束缚之中。如同过去的你一样,我没有任何决定权可言。」
「…………」
「……唯一的例外,就是你的母亲。」
小兔倒抽了一口气。
「那是我头一次自己做的决定。无论是你母亲或你的事。」
之所以用这种词不达意的抽象描述,是因为立场上的问题所致吧。
但对小兔而言,光是这段说词便足够了。
她一直都怀著根本不该诞生在这世上的想法过活。
但事实并非如此。父亲是自己做主选择了母亲,也选择让母亲生下小兔。
她无法原谅父亲。父亲将西园寺家摆在第一位,过往始终不肯赋予小兔人生的选择权,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从没善尽做父亲的义务,这也是事实。
可是当首度听见他以父亲身分讲出真心话之时,小兔稍微——
有种自己得到了一丝救赎的感触。
***
哮感慨万千地在现场见证了两人的互动过程。
他虽知道小兔与家人之间有磨擦,但他并不太清楚西园寺家的实际情况。而小兔的父亲是一位远比他想像还要正经的人物。由他试图化解与小兔之间心结的态度,便可窥见一二。
哮心想,真要说现场有谁是骗子的话,那个人无疑就是自己。
刚才他所吐露的对小兔的情感虽是真心话,但假冒男友留在现场就是不对。即便不晓得小兔的父亲算不算是一名好父亲,但至少自己也不该用谎言回应他所展现出来的诚实态度。
(我果然……还是应该实话实说才对。)
尽管对不起小兔,但再继续维持这种冒牌情侣的关系,也只会令小兔的父亲大失所望。这对父女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出现好转迹象,不能继续撒谎下去。
哮也已经做好挨揍的最坏打算。待会儿只要表示,提议说谎的人是自己就好。
于是哮从椅子上起身,准备向小兔的父亲坦诚一切。
但在此时,他发现能够一眼望尽中庭景致的玻璃窗对面,好像有东西闪闪发亮。
皱起眉头凝神注视的哮立刻采取行动。
那是枪口。目标是小兔的父亲。
不对——是锁定了小兔。
「——小兔!」
他毫不迟疑地当场发动扫魔刀。
***
五分钟前,樱花、真理、斑鸠等三人,躲在种植于西园寺家中庭的观叶植物后面,露出锁定猎物般的尖锐目光监视著哮等人的动静。
「喂、喂喂喂喂喂,总觉得,那边的气氛和乐融融耶……!?」
「那个草剃……居然与西园寺的父亲有说有笑……这……!?」
「哇~看来好感度颇高喔—岳父大人十分中意哮耶—这下子可以直接完婚了啦~」
斑鸠用带有煽动意味的僵硬语调讲出这句话之后,两人彷佛就快要冲进宅邸似地瞬间怒发冲冠。
「毕竟都来向小兔的双亲打招呼了嘛……应该再也没人能够拦阻他们了吧?也无法否定奉子成婚的可能性喔?会是从哪个时期开始的呢……我猜一定是从魔女狩猎祭去他家过夜那次吧……搞不好在我们潜入这里之前,他们已经先滚过一次床单——」
「「你·闭·嘴~……!」」
斑鸠被两人联手扣住肩头,前后左右猛晃个不停。
「呜、呜呜,就、就算真的要结婚……也该事先通知我们一声才对吧……像这样被瞒著,有种惨遭背叛的感觉啊。」
樱花无精打采地露出快掉下眼泪的伤心神情。而真理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只见收敛怒气的她显得十分沮丧。就连斑鸠都心想「这次真的煽动过头了」陷入沉默。
「…………我们离开吧。」
「…………说得也是。」
「哎呀?你们不妨碍他们吗?」
「再怎么说我也没那么不知好歹……虽然不甘心,但既然事情都进展到那种地步了,我也只能接受啊。」
「你别搞错了……我并非无法接受西园寺与草剃交往的事实。我认为他们十分相配。只是……我讨厌被人欺瞒的感觉……」
反覆轻点双手指尖的樱花,相当落寞地低头不语。
「……?」
当中庭变回鸦雀无声的状态时,樱花注意到附近有一阵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
除了她们三人以外,还有其他人在中庭?
就在她如此思索的瞬间——树干后方突然冒出一根枪管。
「!西园寺、草剃!快趴下——!」
樱花对著正在享受晚餐的哮等人放声大叫,同时立刻纵身扑向举枪瞄准室内三人的不速之客。
***
枪声并未响起。恐怕是在枪械上加装了消音器吧。
射出的子弹掠过哮的脸颊,击中餐厅的墙壁。
「草、草剃……!?
「我不要紧。伯父没事吧?」
尽管对于这一声伯父觉得有点诧异,但也许是出乎意料之外地不觉刺耳吧,只见小兔的父亲先整理好衣襟再缓缓起身,对哮点了点头。
于此同时,不知发生何事的女仆们也连忙冲进餐厅。
「老爷!您没受伤吧!?」
「与其关心我,倒不如先带我女儿及客人至安全的场所避难。」
女仆们虽听从命令快步接近两人身旁,但小兔只回了一句「我没事」,便与哮一同走向父亲。
「……那是伦理委员会的激进派份子。由于与天明路家的婚事告吹,导致西园寺家在伦理委员会的立场也变得岌岌可危。激进派似乎推测西园寺家是审问会派来的间谍……只是我料想不到他们居然会选择动武。」
「对方击发的是麻醉弹……看来好像是没有杀人的意思。」
「透过伤害女儿的方式进行警告吗?确实像是激进派的行事作风。」
「…………」
「话说草剃同学,那是你朋友吗?身上好像穿著对魔导学园的制服。」
被小兔的父亲这么一问,哮也只能表情僵硬地再度转眼望向窗外。
刚才发动扫魔刀试图挡下子弹之际,在呈现慢动作状态的世界中,哮目击了完整过程。当潜伏于中庭的刺客即将扣下扳机的前夕,他清楚看见樱花从旁边的草丛中飞窜而出的光景。
如今也依然能看见樱花与黑衣刺客扭打成一团的场面。等到樱花从腰间取出手铐逮捕刺客后,这才极其尴尬地看著哮等人。
「打、打扰了……」
「你还好意思说『打扰了』!」
沙沙沙。
「「打扰了……」」
「居然连你们也跑来了!」
哮大声吐槽缓缓自草丛里接著出现的另外两人。
事态发展至此也无可奈何了。草剃决定当场向小兔的父亲坦承他跟小兔是情侣关系一事纯属虚构。
在交待完所有细节后,哮深深地向小兔的父亲鞠躬致歉。
不知为何,其他队友们也跟著一同鞠躬道歉(她们非法入侵民宅,道歉也是当然的)。
「……真、真的很对不起……父亲大人。」
最后,慢了半拍的小兔也低头赔罪。
默默听完说明,且在耳闻小兔开口道歉之后,小兔的父亲缓缓走向她身边。
接著——
「看来你也真的结交到一群好朋友了呢。」
「……唔唔。」
「切记要好好珍惜这份友情。」
「……那……关于提亲的事……?」
「既然被激进派盯上,代表与伦理委员会之间的人脉也会受到影响。西园寺家若想继续在审问会保有一席之地,你留在学园学习便有其意义。」
「那、那么……!」
「你迟早都非结婚不可。但没有急著结婚的必要……就这样。」
为了处理这场纠纷的善后工作而准备离开餐厅之际,小兔的父亲只一度转身面向小队成员。
接著,毕恭毕敬地鞠躬行礼。
「……还请各位多多关照小女。」
于是,在西园寺家再度爆发的婚事骚动就此宣告落幕。开端固然微不足道,结局其实也同样微不足道。
众人一同走向学园宿舍的回程途中,哮对小兔说道:
「……真的没关系吗?你应该还有很多话想对伯父说吧?伯父看起来好像也是想多跟你聊一聊耶?」
小兔看著哮,面露淡淡微笑做出回应。
「没关系。就算继续待在那栋屋子里,也只会换来母亲大人及其他亲戚的酸言酸语罢了。」
「……这样啊。」
「更何况,这并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了父亲大人的所做所为。要是他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打开女儿的心房,那就真的大错特错啰~」
小兔换上一张开心的灿烂笑容。之所以口是心非地展露笑容,大概是因为起码得以与父亲进行了短暂的亲子对话而感到高兴吧。尽管有种三舌难尽的感觉,但既然结果是能够像这样看见小兔的笑容,哮也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此时——
「——总觉得你们好像企图营造出欢乐大结局的气氛喔?但结果到底如何!?你们实际上究竟已经发展到哪种地步了!?快说!」
「——虽然明白事情的缘由,但为什么不肯顺便找我商量!?只想靠你们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这未免也太见外了吧!」
「——我想知道的就只有两件事。你们到底有没有滚过床单?你究竟有没有怀孕?」
哮与小兔同时遭到三人逼问。
就在哮准备开口回答这一切是子虚乌有时——
小兔突然挽住哮的其中一只手臂。
一阵丰满柔嫩的压力落在手臂上,令哮差点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无论事实真相为何——草剃今晚都是只属于我的夫君!我们已经说定了。请你们不要打扰夫妻的恩爱时光!」
小兔先是满脸通红地对三人做出了吐舌头的鬼脸,接著转头面向不知所措的哮,展露出由衷感到幸福的笑容。
或许也是受到截至目前为止的来龙去脉及现场气氛影响,她很罕见地表现出大胆的一面。
「你说对不对啊,夫君~嘻嘻嘻~」
这张笑容及这句台词实在太过可爱、太过耀眼,发挥出令所有人都不禁为之一愣的非凡破坏力。
就连哮也极其短暂地!
「……~~~~」
「咦?你怎么了吗?干嘛用手捂著嘴巴?」
「……没、没什么……事啦。」
真的只有在一瞬间。
『要是有这么可爱的老婆,一定会很幸福吧。』
不由自主地萌生出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