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很昏暗,伸明此时已经抵达了车站。
平常车站总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现在却一片寂静,只看到一个老人牵着狗出来散步。垃圾集中处有d只乌鸦一面翻搅着垃圾,一面发出「嘎嘎」的叫声。
自古以来,在熊野这个地方,乌鸦就被视为神的使者,而乌鸦的叫声被当成是不祥之兆。
车站门口的铁栅栏还是拉下来的,无法进入,伸明只好在车站旁的阶梯上坐着等待。他从背包里拿出地图,确认地点,这时天空才渐渐明亮起来。
「喀啦喀啦喀啦」的声音响起、铁栅栏开启了。
收好地图,走进车站里。由于是长途车票,必须去跟售票员购买。
「早安,我想去××县××车站。」
售票员在电脑上键入目的地,列印机「喀哒喀哒喀哒……叽……」地印出了车票。
「来,××县××车站的车票。你要去那么远啊。你还是高中生吧?今天不用上课吗?」
伸明付钱时这么回答:
「……学校没有放假,可是我有重要的事要办,所以……请假了。」
「原来如此,路上小心啊。」
「我会注意的,谢谢。」
售票员笑嘻嘻地看着他。
「要小心……是吗……」
现在要前去的村落,是一个地图上也没有记载的消失村落。而且,是个曾经进行过国王游戏的地方。
那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实在难以想像。为什么整个村子消失了?难道,是因为所有的村民都消失的缘故……?
刚才还觉得没什么,但是,现在渐渐地感觉到,恐惧在内心里开始萌芽。
站在月台的白线后方,听着月台的广播,第一班电车发出隆隆的响声,逐渐接近。电车停了下来,「噗咻」一声打开了门。车里一个人也没有,就像是他一个人包下了整辆电车一样。
伸明在最靠近车门的双人座位坐了下来。没有别人的车厢,带给人非常独特的孤独感。平常闹哄哄的电车车厢,现在却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车内广播着车站名称,车门关上,又缓缓开始移动了。
……电车究竟会把我带到哪里去呢?目的地究竟在哪里呢?
为什么我脑子里尽是想着这些东西呢?难道我已经疯了吗……?
电车一边行驶一边摇晃着,伸明呆呆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从车窗看出去的街景,迅速地向后退去。民宅从眼帘消失,又有别的民宅进入视野。大楼从眼前飘过,又有别的大楼出现。好快的速度。
现在,自己周围的同学,也是以这样的速度在死亡。一个人死去,另一个人随即跟着死去,就像眼前转个不停的景色一样。
电车是有终点的,可是,这个国王游戏有终点吗?如果有的话,所谓的终点又是在哪里呢?
伸明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疑问。
※
阳介,你并没有怀疑我是国王吗?
香织就怀疑我是国王。阳介和香织的感情那么好,既然香织怀疑我是国王,那么她不会眼阳介说吗?你们正一起在搜寻国王的真面目,她应该会跟你说才对啊!
为什么阳介要把夜鸣村的这个讯息告诉我?你可以告诉任何一位没有受到惩罚的同学啊?你想把讯息留下来,应该要找最不可能是国王的人吧。
阳介,你都没有怀疑过,我有可能是国王吗?或者,正因为你怀疑我是国王,所以才故意告诉我这个讯息?
既然如此,目的是什么?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还真是个性格扭曲的家伙,尽是想一些怀疑人性的事。
阳介在死前,赌上他一条命,也要把夜鸣村的讯息告诉我,而且,在他死前,还拜托我要好好保护香织。
我居然还怀疑阳介的人格,真是差劲。
这是智惠美教导我的。
要怀疑别人很简单,要相信别人却很困难。抱歉,我不该怀疑你的,阳介。阳介一定是相信我有能力终结国王游戏,才把后事遗愿交托给我。我相信一定是这样。
※
伸明平静地拿出手机,阅读国王之前传来的那些简讯。
「阳介……真美……义文……大家……」
手机的液晶萤幕被指纹的油垢弄脏了,他用袖子擦拭干净。
「国王的简讯……到底有几则啊?」
这时,设定为无声模式的手机发出了震动,萤幕上显示有人来电。
【来电:妈妈】
发现我不在家里,妈一定很生气吧……早知道,就该写个纸条什么的给她才对。现在都已经坐上电车了……抱歉。就算现在要我马上回家,我也不可能回头了。请原谅我的任性吧。
伸明没有接起电话。
车厢内响起广播声:「下一站是下田车站,要转搭新干线的旅客,请在本站换车……」伸明到了下田车站,马上赶往新干线的月台。
又有人来电了,这次是直也。
「怎么了?我现在正要转搭新干线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直也的声音听来非常慌张。
「早上学校打电话到家里来,说要学生待在家里,禁止外出,也禁止到学校去。」
「关闭学校吗?不过,这样也好。这么一来,同学之间就不会见到面了。」
「也对。还有,警察到每个人家里去询问事情经过。刚刚才来过我家。」
「……警察……他们问些什么?」
「就是昨天晚上在哪里做什么之类的。还有,也问了国王游戏的事。他们知道得很详细,应该是有同学跟警方说明过了吧。喂,警方会不会怀疑我们班上有杀人嫌犯啊?」
「……应该不会。因为很多人都是死因不明。再说,在很短的时间内,突然死了这么多人,有什么凶手可以这么厉害?警方可不是笨蛋啊!」
一切都如同莉爱的预测。面对这些死因难解的案件,警方究竟会如何应对呢?
看看时刻表,已经到了新干线出发的时间。伸明赶紧跑到车厢,找到位子坐下。由于从昨天起,就一直没有睡觉,所以伸明打算利用行驶到××县的这段时间,给自己补眠一下。
经过了8个钟头,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县××市。首先,是到市公所去。市公所应该能查到夜鸣村的地点。
果然,一如预料,市公所就快要关门下班了。不过,总算是在职员离开前,问到了夜鸣付的消息。
【夜鸣村……位于矢仓山山丽,是过去曾经存在的村落。要前往夜鸣村,必须先越过矢仓山隘,在矢仓山隘走上山中小径,才能抵达夜鸣村。那是一个被孤立在深山里的村落。在距今32年前,夜鸣村从地图上消失了。消失的原因不详,也没有留下记录。】
村子在32年前就消失了……想当然尔,那是手机还没有发明的年代。这是怎么回事?
转搭电车和巴士之后,终于到达矢仓山隘的入口。可是,该怎么样才能越过山隘呢?巴士开到这里就折返了,考虑到回家的电车车票钱,可不能拦计程车上山。可是,要靠自己的脚力爬上山,却又太勉强了。
伸明只好站在山隘的入口处,找寻搭便车的机会,希望能遇上对当地路径很熟悉的卡车司机。
10分钟后,一辆卡车停了下来。司机说他知道通往夜鸣村的山路在哪里,于是伸明便拜托卡车司机载他一程。
「好吧,我就载你去吧。」
「谢谢你!真是感激不尽。」
伸明坐上了卡车的副驾驶座。
「小弟,你去那里要做什么啊?」
「我有点事情……」
「有点事……?那里是连本地居民都不太熟悉的地方呢,没人敢靠近那里喔。」
「是吗……」
「因为,经过的时候总觉得很恐怖啊。」
40分钟后,卡车闪着方向灯,停住路旁。
「看到没有?山路就在那边。我只能载你到这里,接下来你自己要小心啰。」
「真的非常感谢。」
找到了,是通往夜鸣村的山路。过去曾经进行过国王游戏的地点。
伸明以夜鸣村为目标,走上山路小径。此时,已经是晚上7点30分了。
山路的路口,挡着一块巨大的水泥路障,就像一堵巨大的墙壁,阻绝外来入侵者,告诉外来客别再往前走了。
原本应该是白色的水泥路障,经过长年的风雨侵蚀,已经变成了黑色,上面还覆盖着苔藓。
路障旁边,有个只能容许一人侧身穿越的窄缝,伸明从窄缝挤到里头去。
另一边的路,像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他感受到诡异的气氛,也厌受到身躯沉重,好像自己背负着很重的东西似的。
全身都汗毛直竖,背脊也传来阵阵寒意。
这是怎么回事?也不过才前进几公尺而已啊。
周遭一片黑暗,而且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刚才听到的引擎声,没有鸟叫声,也没有虫鸣声,转眼间,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心脏的鼓动,还有山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他紧张地迈开脚步。
路……很正常,是一条铺着柏油、宽度大约4公尺,能够容纳一辆汽车通过的小路。可是,山壁的碎石崩落到路面上,周围生长的灌木也覆盖住路面,柏油到处都是裂痕,杂草从裂痕中长出。
现在这条路,只剩中央能够让一个人通行了。或许以前可以开车进来吧,但现在绝对不可能。
就连杂草、树木都像是在排拒着外来的入侵者一样。
伸明朝着这末知的世界踏出第一步。
走了 阵子,看到了像是弯道的反射镜,原本应该也是给开车的人看的,可是镜面已经拆除,只留下一根铁柱竖在那里。每转过一个弯,都有一根反射镜立在弯道口,但是同样的,镜面部被拆除了。
时间越来越晚,周遭也越来越黑暗。伸明感觉到,继续往前走就像是会被这黑暗给吸进去一样。这样走了大约:小时,总算在前方看到了几户民宅。
1间……2间……3间……。
这样的深山里,居然有民宅?当伸明看到房舍时,天色已经昏暗到什么都看不清了。
伸明拿出背包里的手电筒,眼睛能看到的范围,只有手电筒能够照亮的范围。
即使从远方看,也知道那3户民宅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他照亮那3户民家,惶恐地往前靠近。
民宅就像是古老的农家一样,有着以夯土打造的墙壁,还有用茅草架起的屋顶。
窗框上早已经没有玻璃,墙壁和屋顶都破破烂烂的,腐朽不堪。朝墙壁踢一脚,砂石便哗啦啦地掉下来。伸明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框,朝房屋里头窥探。
是厨房吗?有水龙头、流理台、餐具橱柜。橱柜里有一半的碗盘整齐地叠放着,但是另一半的餐具却都被打碎了。
把灯光指向地板,地上散落着残破的碗盘碎片。餐具碎片附近,还扔着镰刀和锄头,看来这里真的是农家。忽然,黑暗中发出一道闪光。
朝那发出闪光的地方看去,原来是菜刀反射的光芒。
刚才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可是现在风势却突然变强,扫得树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伸明用手电筒照照周围。
接着,伸明继续往山村里走,又看到了好几户民宅。每一间都一样,都是好几十年没人居住的破落房舍。
4间……5间……6间……7间……。
其中有一栋房屋看起来比其他民宅都来得大,应该是村子的集会场所吧。伸明赶紧走上前去。
这栋集会所是水泥建造的,有两层楼。一楼的入口有拉门,墙上则是爬着藤蔓。
白色的墙壁有烟熏的痕迹。这栋建筑物显然和之前那些农家不同。
先用灯光照亮入口,伸明发现,拉门的门把被人用铁丝紧紧缠住,没办法拉开。
是要避免他人侵入吗?伸明看看四周,发现了一个能够容许一人钻过的窗口。
「只好这样了……」
伸明捡起石头,朝窗户扔去,喀锵一声,玻璃发出巨大的碎裂响声。伸明又拿石头把窗框边的玻璃敲掉,才爬进房子里。
一股猛烈的腥臭味传来……他忍不住掩住鼻子。
是木材腐烂的臭味、发霉的臭味、皮肤烧焦的臭味、以及生肉腐败的臭味。总之,就是东西烂掉的臭味。
这许多种臭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他的鼻子,让伸明感到想吐,实在很恶心。
室内湿度很高,让伸明觉得全身黏答答的,全身都在冒汗,不过也可能是在冒冷汗。
他把掌心渗出的汗水抹在衣服上,又用手抹掉脖子的汗水。就只有嘴巴里干干的缺乏水分,他用舌头舔舔干燥的嘴唇。
心脏的跳动更加剧烈,仿佛全身都跟着震动一般。
周围是完全的黑暗,全身的感官之中,视觉和听觉都不管用了,皮肤感觉到一阵阵压力。
只有嗅觉完全正常运作,令他相当痛苦。若要形容现在的感觉,应该说就像是在海里,闭着眼睛、塞住耳朵、全身都承受着水压,仿佛要把身体压扁一样。
如果说,体认危机的第六感真的存在的话,现在一定是在告诉他,别再往里头走了。
伸明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并且用手电筒照亮室内。
这是宴会厅吗?屋子中央排列着三个纵长形的矮桌。
地板上铺着已经腐朽的榻榻米,原本架在窗框上缘的窗帘,已经被扯裂了。
32年前……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这个村子在这32年间,都是这样排拒外人进入,所以不再有人前来造访吗?
每往前走一步,脚踩的榻榻米就往下一沉。
耳朵听到滴答……滴答……的规律水滴声。是水龙头吗?还是哪里漏水了?
2步……3步……4步……5步……伸明继续往里头走。往四周看看,这间宴会厅后头还有3间房间,以及通往楼上的阶梯。
得要赶紧找到线索才行。伸明走向最靠近自己的那间房间。
先朝第一间房间望一眼,用灯光照一照。这间房间大约2~2坪大,当灯光照到墙壁时,他看到房间的墙壁被染成了红黑色。
是血吗?如果真的是血,那可不是普通的量啊。到底是喷出了多少的血,才能把墙面喷成这样呢?
屋里充满了腥味……是这些血的味道吗?榻榻米上,也留着好多血痕。
那些血痕围绕出一个倒地的人形,仿佛曾经有个人身体折曲成「く」字形倒在榻榻米上,而且头部被砍断,才留下了这些血痕。
是谁在这里遭到惩罚了吗?
真是残酷……一定很恐惧吧……一定很痛苦吧……一定很难忍受吧……。大量喷出的血,散发出血腥味,让人在脑海中清晰描绘出这里发生的惨剧。
「血……人形……斩首……」
这回伸明不再感觉到想要吐了,而是直接吐了出来。他赶紧捂住嘴巴,远离这个房间。
「还有……其他的……线索吗?……还有……其他的线索吗?」
他拖着踉跄的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向其他房间。这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凌驾在精神力之上,躲藏在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操弄着他的精神活动,将他的灵魂敲得粉碎。那股力量为了某个目的而不停地活动,让人能够达到无我的境界。
或者,说得简单一点,自己已经疯了?
伸明被另一间房间所吸引,走了进去。那里有木制的桌子、木制的椅子、木制的书柜,书柜上放着许多书籍。
走近书柜后,伸明把里头的书一本一本翻出来看。
「不对、也不是这个!没有一本书提到国王游戏吗!」
他翻过一本又一本,确认内容毫无帮助后,就顺手扔在地上。
「不对、不对!至少该有1个人,会把国王游戏的事给记录下来吧!」
书柜上的书,全都被他翻遍了。
「没有!这里根本什么线索都没有!」
地上散落着满地的书,他随手捡起一本,想要把里头的书页给撕破。
对了……如果是用笔记本写下来的话,就会放在书桌里。伸明跑向书桌,拉开最上层的抽屉。
里面放着铅笔原、原子笔、印泥、印章这些小东西。
不对!我才不是来找这些东西的!他把抽屉拉出来,将抽屉内的东西倒在地上。
接着,拉开中段的抽屉,里头空空如也。
最后,拉开最下方的抽屉,里面放着大约10本笔记本。他把所有的笔记本部拿出来,一本一本翻阅着。
笔记本大多记载着村里的年节大事,还有村民名册、农作物收获量……其中有一本,在封面上写着【关于怪异事件的记录】,伸明慌张地翻开来閲读。
【概要】
1977年8月20日22点53分记录。
我的生命,因为无视于命令,再过—个小时就要终结了吧。但是我绝对不服从这样的命令。所以,我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后,为了后世的人们,我要把这怪异事件的概要写下来。
1977年8月8日,寄来了一封没有注明寄件人的黑色信封,打开信封确认内容,里面只放了一张纸,写着某种命令。凡是没有服从命令的人,都一个接着一个离奇死亡。
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8月9日,最初的牺牲者,种田大辉、梅田静世,上吊死亡。
8月10日,斋藤高志、武田幸子、富长美智子,早上发现死在自宅,身体已经被分尸肢解。
我们赶紧通报警方,向警察说明一切。告诉警察,这死去的5人,是因为没有服从信封内的命令,才会离奇死去。
可是,警方完全不采信这样的说法。警方认定,这是连续杀人犯所犯下的案件。警方要求村民尽快离开此处避难,并且说,警方一定会尽快找到凶手。
原本是个和平的村子,都是和蔼可亲的村民,现在却变成了地狱。
近藤雄一和近藤美千代打算离开村子,结果却一样,遭到惩罚而死亡。这真是一场恶梦。
而且,那些死去的人,身旁都会留下一个文字。但是文字代表着什么意义,却没有人能解释。
警察考虑到事件的严重性,将全村管制包围起来。可是,就在警察面前,工藤妙却突然心脏麻痹死亡。之后,中村久子的头部也被砍断。明明没有人下手啊。
可是就在大家面前,她发出惨叫声后,头部就瞬间落地了。
从这一刻起,警方也改变了态度,认为连续杀人犯不可能办到这种事。这时,又收到了「做出游戏中不必要的行为者」的命令,这道命令,导致村民接连死亡。
不知为什么而死去,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着,无法遏止。
这道命令之后,活着的村民只剩下我、三上文子、丸冈修平,以及平野道子4个人。
现在,我的生命也只剩下不到20分钟了。
我的死期已经开始倒数。我好害怕……我害怕死亡,正在书写中的手,也不断地颤抖。
可是,我绝不服从这道命令,因为我绝对不要杀人。所以我把剩下的时间用来记录这起事件,传达给后世。
有许多警察和学者为了解决这个事件,来到我们村子访查。这些学者的见解,将记录在下一页。
这时,伸明注意到村民的姓氏。这是偶然吗?他非常好奇地想要翻到下一页,但是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刚要转头看的时候,后脑杓已经遭到硬物殴打。
「呜…………是谁……」
他捂着被打的地方,结果又是一记重击。伸明就这样失去了意识。还没有听到对方说了些什么,伸明就这样倒在地板上不动了……。
当伸明重新苏醒过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
「好痛……」
他想伸手触摸被重击的头部,可是双手却动不了。
「嗄……?」
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身体也被绳索缠住,动弹不得。
「可恶……究竟是谁干的!」
他踢着脚,这样大喊着,却没有人回答。
难道!我会被人绑着,放在这里自生自灭?被扔在这个不可能有人前来的地方?
环顾四周,半个人影都没有。伸明踢着脚,同时用最大的音量大喊:
「救命啊——!」
可是,他只能听到回音。
对了,用手机!手机照理说应该放在裤袋里,可是,却感觉不到手机。手机不见了……。
究竟是谁打昏了自己?还把我绑在这里?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只有……直也、香织、以及国王。
这时他想起来了,笔记本上写着,生还的村民中,有一人名叫【丸冈修平】,丸冈这个姓氏,不就是跟香织一样的姓氏吗?
……这是怎么同事!
阳介,请你告诉我真相吧!为什么你要把夜鸣村这个地点告诉我!
阳介一定是信任我,才会告诉我这个线索吧!
因为,你在临死之际,还在拜托我,要我保护香织,对不对!
伸明的内心充满困惑,想要相信的意念,和陵疑的心情纠葛在一起,他想要知道答案。
不舍、难过、害怕。还有独自一个人在这里的孤独感。
为什么人不能有这些再正常不过的感受呢……
「智惠美……直也……救我……」
说完这句话,伸明就像睡着似的,又闭上了眼睛。
沉静了好一阵子,不知过了多久。
「你总算醒来啦。」
听到了人的声音。伸明抬起头来,看到一双脚。慢慢把视线移高,原来是香织站在他面前。
「是你把我打昏的吗?」
「是啊!」
「我实在不愿相信香织你会这么做。」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伸明,你就是国王对吧?是你把阳介、真美、班上同学杀死的,对吧!」
香织以双手掐住伸明的喉咙,用憎恨的语气质问道。
「原来我中计了……决放手……我不能呼吸了……」
「你总算懂啦!没错,你中计了!是我和阳介决定的,我们要把你引诱到没有人烟的夜鸣村,把你给杀了!快点说出真相吧!」
「我……没办法说话……你先把手放开!」
他用浑身的力量大喊,香织倒退了2、3步,放开了手。好不容易终于能够呼吸的伸明,喘了好几口气。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吧。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阳介的演技还真不是盖的。」
「演技?」
「阳介在临死前,跟我说了什么,你知道吗?」
「就是告诉你夜鸣村这个地点,要你去解谜,对吧?」
「没错,他的确是这么说的。可是,当时他是为了阻止我去死,才跟我说这些的。」
「你在骗我!因为阳介明明跟我说『要杀了伸明』。」
「我没有骗你。就在他死前,他还跟我说『香织拜托你了』,他是流着泪这样拜托我的!」
「阳介怎么可能拜托你这种事!骗人!骗人!」
「他是说完『我喜欢香织』之后才死的。如果我是他想要杀掉的敌人,他会跟我说这些吗?他是为了把我引入陷阱,才说这些话的吗?阳介已经死了,我当然无法证明……可是,在我看来,是香织你认定我是国王,他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附和你说的话吧?照这样说来,一开始说要把我引诱出来杀掉的人,是香织才对,阳介只是附和而已吧?」
「是……是我说的没错。」
「果然如此……。『香织拜托你了』的意思,是要我阻止香织,不要让你杀人,还有,不要让你在国王游戏中丧命,这是他话里的意思。因为,香织一旦杀了我,就会被警察逮捕了。」
「既然他这么想,为什么不跟你在电话里明说呢?」
「他能说什么?说他喜欢的人,想要杀我吗?这种话很难说出口吧。」
阳介说过,他打了好几通电话给香织,一方面是担心她,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在自己死去之前,劝阻香织「绝对不可以杀人」,这是他最后的遗愿。
「如果我想的没错,阳介根本不想要你做出杀人的行为。因为他不认为我是国王。假使他认定我是国王的话,一开始就不会阻止我去寻死了。」
「我……我一直认为伸明就是国王……」
「我只是要把我的想法告诉你而已。香织你想怎样就随便你吧。不过,你先想想杀人是什么滋味。之前死了这么多好朋友,我的心里真的很懊悔、很难过。所以你千万不要铸下大错啊。」
香织的表情扭曲起来。
「我、我该怎么办才好?阳介,你告诉我……快告诉我啊,大傻瓜……」
香织拿出学生手册,望着手册。伸明用温和的语气问她:
「你在看什么?」
「全班同学的……合照。」
「能让我看看吗?」
香织把照片从手册里拿出来,拎在伸明的眼前。
那是球类运动会结束后,全班同学集合起来拍的照片。她把这张照片缩小列印之后,夹在学生手册里。班上同学都穿着体育服装,男生举着球棒和手套嘻笑着,女生则是用手比出V字,摆出性感姿态。
直也被推倒在地上,伸明和秀树伸出脚踢他,一旁的智惠美赶紧过来阻止。阳介和香织则是在照片的边缘,两人站在一起,露出开心的笑容。
「这张照片,是两个月前拍的吧?我也有一张。虽然球赛输得很惨,但是,大家脸上的表情,真的好灿烂!」
「两侗月前……那时候好开心啊。阳介也在、真美也在、大家都在!可是……现在却……」
真想要回到过去。
「香织你真厉害。连我一个大男生,来到这里都不免感到害怕,你一个女生居然敢来。你不怕吗?」
「我当然很害怕……可是……可是……」
香织的肩膀抖动起来。
「不用多说了,我能体会你的感受。你一定很勉强自己吧!因为一心只想要杀了我吧!」
「嗯嗯……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伸明,你真的不是国王吗?」
「不是我!虽然现在我无法证明,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们一同找出真正的国王吧!」
「……我明白了。」
香织虽然有些踌躇,但还是靠近伸明。她脸上的恐惧表情消失了,变得和善许多。
「得要帮你解开绳索才行。」
「太好了,谢谢你!」
「说『谢谢你』很奇怪吧?因为之前是我把你绑起来的。」
伸明笑了出来。他的心情平复了,刚才那些恐惧、紧张、迷惘、寂寞都一扫而空。香织绕到伸明的背后,准备把牢牢系紧的绳结给解开。
「能够笑得出来真好,香织!……你怎么了?」
「没事……嗯,这样真好。」
「嗯?你的声音怎么变小了?」
「我马上就……帮你……解开……」
「不必心急!慢慢解开就好。」
突然间,伸明背后那里传来了两人的手机简讯铃声。
「……同时……收到简讯?」
「我要快点……帮你解开……」
「嗄……?是收到了午夜0点的国王命令吗?还是……有谁要受惩罚了?」
「我要尽快解开!」
「喂!香织……现在几点钟?……难道说,你哭了吗?我在问你啊,你有没有哭?回答我!」
伸明勉强转过头去,可是只能看到香织低着头弄绳子,看不出她的表情。
「好牢啊……我绑得太紧了……嘶嘶……解不开。」
香织一面吸着鼻子,一面尝试解开绳结。
「我才……嘶嘶……没有哭呢……。我找不到粗的绳子,所以只好拿细的绳子来绑……」
「不要骗我!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现在骗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伸明大声喊道,用力地左右摇晃头部。
「刚才……很自然地……就流出眼泪了……是因为悲伤吗?我也不懂……只觉得突然放松了心情。」
「不会吧……为什么……」
原来,是紧绷的情绪突然得到纡解,内心感到平静安详,眼泪就自然而然掉下来了。
「你看了刚收到的简讯了吗?」
「我在专心解开绳子,没时间看。」
「别管什么绳子了!把简讯给我看!还没确定受惩罚的人是香织啊……」
「怎么能不管绳子!我……我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我不解开绳子的话,伸明你会一直被绑在这里啊!我马上就会帮你解开了。」
「你不必管我会怎样啦……」
「为什么解不开呢!现在又没时间去找剪刀什么的……」
「香织,你的正义感总是比别人强呢。」
所以在搜寻国王这方面,也是一样拼命。伸明看着香织,突然想起一件事。
香织很清楚,自己再过不久就会受到惩罚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你就一面解开绳索,一面跟我聊天吧。对了,上次棒球赛,阳介有打出安打吧?」
「现在怎么突然提这个?他只有打出1支安打啦。」
「那家伙也只能击出1支安打吧?难怪会输球。嗯?不对!应该说全体队员都要负责。」
「……我们当然希望能够打赢啊。女生也在场边加油,可是你们男生太丢脸了。」
「的确,女生都拼命地加油呢!谢谢你们。虽然最后结果还是惨败。」
「真是差劲透了!」
「说差劲太过分了吧?我们球场上的人也很努力耶。」
「再怎么努力,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输了.」
「好严厉啊!不过,那天真是开心!还有什么事?咦?应该有很多好玩的事可以讲啊,为什么现在偏偏想不起来?」
他想用说话来转移香织的注意力,让香织心情平静下来,可是,不管他怎么想,都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真是没用。就连安慰同学都办不到吗!我变成香织的累赘了吗!
「对了,阳介真的有说他喜欢我吗?」
「他有说啊!绝对有说!他说他最喜欢香织了!他最爱香织了!」
「阳介才不会用这种口气说话呢!」
「对啊!不过我说的是真的,阳介说他喜欢香织!说是单相思!这是真的。」
香织一面流泪,一面笑着。伸明也笑了起来,眼泪和笑声混杂在一起。
「我好高兴……伸明,对不起……我来不及……谢……谢……你……」
「对不起?还有,你干嘛跟我道谢!」
香织没有回答。
「该道谢的,应该是得到你帮助的我才对吧!」
还是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跟我道谢?」
没有回答……。
「你还想问些什么事?我都可以回答你!」
没有回答……。
「绳子你慢慢解开就好!反正……时间还很多。」
没有回答……。
「不要不理我啊!香织!喂!你怎么了,香织?」
没有回答……。
「快回答我啊!」
她的最后一句话是「谢谢你」,听起来非常温柔。
香织无力地倒在伸明的背上。伸明从背部感受到香织的体温。微微的体温。
他想把身子撑起,想要转过身去,可是却动不了。
「抱歉……我还是没能救你……」
伸明缓缓低下头,闭上了眼睛。香织就像是靠在伸明背后,拿他的背当枕头一样,陷入了永远的沉眠。
他回头看,却看不见香织的脸,只能看到她的肩膀和背部。
「怎么……会这样呢?抱歉……让你靠在我这没用的家伙背上离开人世。我却没能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说几句可以安慰你的话。」
这时,收到简讯的铃声再度响起。
「又有谁……要牺牲了吗?」
伸明的双眼溢出斗大的泪珠,满溢的眼泪,把自己的裤子给浸湿了。
「居然撑到现在才哭啊……我就说嘛,不准哭这样的命令,根本是办不到的。根本忍不住啊。」
……眼泪无法遏止。我将死在这里,陪伴着香织的遗体,等待别人前来。真的好寂寞啊。直也,你知道我要来这里对吧。我没有回去,你一定会担心,到时候就会来找我了,对吧。
我的性命还剩下几分钟呢?妈……对不起。我是个任性的孩子,还常常叫你「老太婆」,其实我最爱你了。
直也……其余的事就交给你了,拜托你了。
智惠美……抱歉,我好想听听你的声音啊。我好希望再听你用可爱的声音,叫我「伸明」。可惜,没机会……再一次跟你告白了。
还有,我知道这么说很任性,可是我好希望智惠美能拿手帕来,擦掉我脸上的眼泪,我没办法自己擦掉。这眼泪还真是烦人呢。
为什么心情这么平静?平静得出奇,真是不可思议……
「GAME GVER!」
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又是简讯的通知。
……拜托……不要又再引发连锁反应了……这不是我和香织的错啊……忍着不哭真的很难受啊。
伸明用尽全身力量,深深吸气,然后大声吼叫道:
「我恨死你这家伙了!啊啊啊啊啊!」
憎恨!憎恨!憎恨!
他将锐利的视线集中凝视一点,那是仿佛能够摧毁一切的视线。伸明深呼吸着,用力踢开周遭的书籍。
……我的朋友们……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闭上眼睛,心里有了觉悟。既然要死,就给我一个痛快吧,不要拖拖拉拉的。
……就在此时,有说话声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
「在你死前,把你知道的那几个字告诉我吧。」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莉爱站在房门口。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跟踪过来的。你这家伙,脑筋真是太单纯了。为什么我要叫你早点出发?为什么我要说,警方和学校很快就会有动作?你猜不透吗?」
「……难道我跟你提到『我要搭第一班车』?」
「我只是去问车站售票员『我是刚才那个男孩子的女朋友,请问他买的是到哪里的车票?』他就很亲切地告诉我了。到了市公所也是,我只是随口问问『那个人刚才在问什么?』他们就把地点告诉我了。」
「打从一开始,你就计划要跟踪我,所以才要我赶紧出发。」
「快告诉我你知道的那几个字!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吧。现在时间已经不够了,告诉我,我来找出国王。」
「找到国王又怎样?」
「我会代替你,向国王复仇,给他惩罚。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才信不过你呢!」
他把脚边的书踢向莉爱。
「你的身后是谁?」
「是香织。拜托你,把香织的遗体放平吧!她这样太可怜了!」
莉爱走进房间里,抚摸着靠在伸明背上的香织的脸庞。
「好可怜啊。」
「你把她身体放平吧。」
莉爱露出微笑,瞪着伸明。
「你告诉我你知道的那几个字,我就把她安置好。我还会叫人来收尸,不然的话,你们会一直曝尸在这里呢。」
莉爱的微笑转为冷笑。
「你这……邪恶的……家伙……」
「快点告诉我吧。」
伸明小声地说了几个字。
「我听不见。」
「…………喝!」
「你故意的?」
「没错!」
伸明故意等莉爱靠近自己,把头贴近他的嘴边,这时突然用尽全身力气赏了她一记头锤。这是内心充满憎恨的他,所做的最后的顽抗。本来想好好揍她一顿的,可是身体动不了。虽然,用脚踢她也行,但是,伸明就是想要瞄准她的脸。
莉爱踉跄地向后倒下,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摸着自己的脸,说道:
「这是最后的顽抗?」
「没错!要我告诉你,你得先把香织给放平。」
莉爱抱起香织的身体,把她平放在伸明旁边,这是香织死后,伸明第一次看到香织的脸庞,还有她无力的身躯。
刚才那个香织已经不在了。跟他一起聊天、说笑、生气的香织,已经动也不动了。
又一股悲伤袭来,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
「我把她放好了,快点告诉我!」
「是【们、的、一、将、个】!快去叫人来!」
「我会遵守约定的。」
抬起头一看,莉爱正看着周遭。
「你在看什么?」
莉爱走到桌子前,拿起一本笔记本读出声来。
「关于怪异事件的记录?」
莉爱喃喃说道。伸明低下头,用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语气说:
「跟你说实话吧,我因为某种缘故,还没有全部看完。而且,应该还没看到最重要的部分。」
「因为你看到一半,就被香织绑起来了,对吧?真是个蠢蛋。」
「拜托你,把这个笔记本交给直也。现在只有你可以办到了。」
莉爱没有回答。临死之前,居然要拜托这种家伙,实在是令人悔恨不堪。可是,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莉爱,拜托你……完成我这个最后的心愿吧。」
「你只有在拜托我的时候,才会叫我莉爱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仇视你的。」
「生还者是丸冈、平野,还有奈津子3人。丸冈……香织。平野……奈美。这是偶然吗?」
突然想起,奈美的姓氏是平野,而香织的姓氏是丸冈。刚才注意力都放在香织的姓氏,却没想到奈美的姓氏「平野」也有关联。可是,奈美和香织都死了。奈美死在海中……香织……则是躺在身旁。但是这绝对没有相关,绝对是偶然。
突然间,头部像是遭到冲床机器左右夹住,越夹越紧似的。伸明感觉到,这股夹紧的力道徐徐增强。力道逐渐升高,痛苦也逐渐增加。他的双耳发出耳鸣,颅骨像是遭到外力压榨一般,弄得他下巴都快要脱落了。
痛楚缓缓地增强,再这样下去,头一定会被挤爆吧?就像用手捏烂一个蕃茄那样。番茄的果肉和果汁会发出啾啾的声音,从手指的缝隙间溢流出来。
果肉,就是被颅骨所包裹的灰白色脑浆。果汁,则是在体内循环的赤红色血液。
被手捏烂的番茄,在松开手之后,会沾得满手都是,看不出原貌,果肉和果汁混合在一起,手掌摊平时,就会向下滴落。
或者,头部会像气球一样爆开,发出爆裂的响声,血肉朝四处飞散喷溅?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头都会从此消失。
「……把笔记拿给直也……拿给他看……」
「我才不要。」
「……告诉智惠美……和直也。要他们……互相扶持……」
「我会的。」
「谢啦。莉爱……你至少应该……多爱自己一点。不然的话……人生很悲哀的。」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任何人都有丑恶的一面……因为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这是很正常的……只是,丑恶会显露出多少的问题……只有累积了懊恼、苦恼等各式各样的经验……人才会有所成长……。希望你……了解……莉爱你一定会改变的……会改变的……我、我已经不行了!我不要让你看到这么残酷……的画面。你快点离开这个房间吧……」
莉爱走出房间时,丢下了一句「再见了,伸明」。
「莉爱这家伙,居然也会叫我的名字啦……」
房间里变得空无一人。只有身边躺着的香织,和被捆绑的自己。他突然变得非常胆小。
「死亡还是……好可怕。救命啊……快来……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