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日(星期二)午夜0点9分】
【6/17星期二00:00寄件者:国王主旨:国王游戏本文:这是你们全班同学一起进行的国王游戏。国王的命令绝对要在24小时内达成。※不允许中途弃权。*命令8:女生座号9号·佐竹舞、女生座号31号·吉川菜菜子要变瘦。以6月17日00:00的体重为基准,体重减轻较少的一方,将会受到惩罚。END】
舞轻轻捏了自己的手臂,「哼哼」地笑了起来,脸上露出的是令人畏惧的恐怖表情。
舞好像很开心,她是真的在享受着这个游戏。
论身材,舞算是细瘦型的人,身材还不错。另一方面,命令中被指名的另一个人菜菜子,则是略微丰腴的体型,明显比舞来得胖一些,换言之,她想要瘦下来,也会比舞更加容易。
舞真的理解这道命令的内容吗?
体重减轻较少的一方,将会受到惩罚啊!舞,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把手放在舞刚才按住我大腿的地方,自己摸了摸,然后询问舞:
「舞,你的身高体重分别是多少?」
「身高159公分,体重大概是42公斤吧。」
「身高应该和菜菜子差不多。虽然我不知道菜菜子正确的体重数字,不过大概估算一下,应该有60公斤吧。」
「那又如何?」
「舞,现在的你就已经这么瘦了,还有可能再瘦下去吗?」
「女人必须时时保持美丽,而且,明天要比今天更美。这是给女性的考验,丑的那一方就干脆去死吧。你不觉得这道命令很有趣吗?」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难道舞一点都不畏惧死亡吗?
「舞,你的确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很好。可是,内心却非常污秽、丑陋。如果你真的相信『女人必须时时保持美丽』的话,就趁着明天之前,把你的心变美丽吧。」
此时,舞的手机响起。来电的灯号在暗夜中闪动着,可是,舞并不打算接起电话。
「是不是菜菜子打来的?你不接吗?」
仿佛完全没听到我在说什么似的,舞径自看着手机荧幕,露出妖艳的笑容。
来电铃声不停地催促着,丝毫不打算停下来,就好像在嚷着「快点接电话啊」一样,仿佛还带着怒气。
好不容易,铃声终于停下来了。直到最后,舞还是没有接起电话。
虽然铃声停止,手机的来电告知灯号还是在闪灭着,我瞪着舞的手机,这么说道:
「我一定要让菜菜子赢。到时候受到惩罚的,就是内心邪恶的你了!」
「那就好好加油啰。」
真是令人气愤。那种语气、那种游刃有余的心态、那种表情。舞的任何举动都令人气愤不已。我像是逃走一般,赶紧跑离舞的面前,眼泪差点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等到时间一到,就算你哭求说「救救我」,我也不会救你的。到那时候,会哭出来叫救命的一定是你,舞!
我跑向菜菜子的家,并且拨打她的手机号码。
「我想要帮菜菜子,现在方便过去吗?」
「嗯,我等你。」
菜菜子的说话声中带着颤抖,想必她的内心非常不安吧。
从学校到菜菜子的家,距离相当远。
我跑了一阵子,来到没有路灯的地方,周围顿时变得一片黑暗。原本应该走一条没有铺柏油的泥土路,但是我决定抄捷径,走田埂小径穿越农田。
四面八方传来牛蛙的鸣叫声,午夜的空气,像是在宣告着夏季已经开始一般。
跑了大约20分钟左右,终于抵达了菜菜子的家。虽然这时造访非常失礼,但是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礼数了。
我按了对讲机的按钮,可是没有人回答,没有人来应门。正当我要转动门把自己进去时,才发现大门并没有锁上,一只女生的鞋子挡在门边,露出15公分左右的门缝,不让门自动关上。
我小心地推开门,向里头张望,同时用细弱的声音呼叫着:「菜菜子,你在哪里?」
我静下心来侧耳倾听,依稀听到走廊那一头有呢喃的声音。屋子里一片漆黑,我也分不清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么说道,然后脱下鞋子,踏上玄关。并且朝着呢喃的声音方向前进。
走到一个门的前方,声音似乎变得更清晰了。此外,还听到「哗啦」的水声。
原来菜菜子在洗澡啊。
我打开浴室的门走进去,只见到地上散乱地摆着脱下的衣服。
T恤是反过来的,胸罩还勾在T恤上。裤子同样是反过来的,内裤也一起被脱了下来,大概是脱裤子的时候,外裤和内裤一起脱的关系吧。
看来菜菜子相当慌张。
我窥探浴室内部,没看到人。浴缸用保温的盖子盖住,里头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莲蓬头还在滴水。
保温盖的下方,传来了闷闷的呢喃声。
我赶紧把保温盖掀开,原来菜菜子泡在浴缸里。
浴缸已经放了九分满的热水,菜菜子脸部朝上,只有鼻子和嘴巴露出水面,就像是缺氧的金鱼一样,张着嘴拼命呼吸着。
菜菜子的脸上没有表情,可能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了。
「菜菜子,你在做什么!」
「我要……变瘦才行……」
菜菜子这么呓语说道。我赶紧把手伸进热水里,想把菜菜子给扶起来。
「好烫!」
我抬头一看,浴缸的保温器面板亮着【加热中】的红光,热水的温度设定在【44度】。
我赶紧拍拍意识朦胧的菜菜子的脸颊,硬把她从浴缸里拉起来。
热水把我的手也给烫红了。
我好不容易把菜菜子拉了出来,让她躺在磁砖地板上。可是,菜菜子的意识还是模糊不清,一直叽哩咕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该用冷水给她淋浴降温吗?这样会不会一下子太冷了?还是该让她俯卧?这样比较容易抚拭她的背部?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菜菜子,会不会想吐?头会不会痛?有没有眼花?有没有耳鸣?意识清楚吗?——为什么要做这么莽撞的事呢!」
我拿来大浴巾和她的衣服,沾水打湿,把衣服靠在她的前额,浴巾则是披在她的身上。
然后我到厨房去,打开冰箱,找到一瓶纸盒装的冰麦茶,拿出来倒进杯子里,手上拿着这杯冰凉的麦茶,赶紧回到浴室。
我把菜菜子的头抬起来,将杯缘靠在她的嘴唇上,让麦茶慢慢地流进她口中。菜菜子「咕嘟」地发出喉音,稍微喝了一点。
大概是突然间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吧,感伤的我不由得流下了眼泪。啜泣的声音在浴室内回荡。
菜菜子的手指头开始微微地动起来了,她缓缓地把身体躺正,用细弱的声音说道:
「谢……谢……」
「没事了,没事了。可是,不要再做这种蠢事了喔。」
真是可怜,害我都不敢正视菜菜子的脸。
不对,这是菜菜子和舞两个人的战争。想要打赢这一仗,就得想出作战计划才行。
——到时候输的就是你了,舞!
过了好一阵子,菜菜子摇晃地撑起上半身。她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把手挂在我的肩上。她的全身都被热水烫红了。
然后菜菜子开口说道:
「以前,舞曾经瞥了我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叫我『海狮』。而且,是用很小的声音跟我说。我真的觉得好屈辱——如果只是开玩笑,那倒还好。如果她是面对着我,直接跟我说,我还比较能接受!」
菜菜子全身仿佛恢复了力气,用她的毅力站了起来。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心中抱着一股「我不想输」的意志。
等到菜菜子冷静下来之后,我才用温柔的声音对她说:
「其实,你根本不必这样虐待你自己。舞的体重只有42公斤,她再怎么样也瘦不了多少的。」
说这些话的同时,我的心中却浮现出一股不祥的念头。
舞为什么会那么有自信?那股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舞是处于不利的一方。
难道她另有妙计?
除了减轻体重之外,还有别的技巧——?
剪指甲和剪头发——不对,头发和指甲的重量太轻了。
有人天生就是容易瘦的体质,能够轻易地减去重量——可是,她现在只有42公斤而已,还要再减重,应该很闲难吧。
还是抽脂手术——要做那种大手术,根本不可能在今天一天之内完成。
我的脑子里尽是浮现一些愚蠢的点子。
「啊!」
突然间,我闭住了气,用手捂住嘴巴。
——把身体给砍掉一块!把手或是脚给砍掉,这么一来,体重就会大幅减轻。对舞那种人来说,的确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我的眼神落在菜菜子被热水烫红的手臂上。想着她拿起锯子,叽嘎叽嘎地把手锯断的模样——
不过我随即摇摇头,把那不切实际的幻想给甩出脑海。
「不可能,正常人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我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再一次看着菜菜子的手和脚。
思考方向——对,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好好地从正确的方向去思考。想出切断手脚这种方法也没意义,这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有了!」
为什么之前的我都没想到这么简单的答案呢!对呀,这样就行了。这么一来,就简单多了,我只要——
“妨碍舞减重就行了。”
在她努力想要减重的时候,故意去打扰她。假使她真的想要切断手脚,我就阻止她,这样不就行了吗!我现在该做的,并不是思考如何帮助菜菜子,而是要去妨碍舞减重才对,这样才是实际的做法。
我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从旁人的眼光来看,一定像是夸耀胜利的笑容吧。
走出浴室后,我打电话给舞。连续打了三次,舞才接起电话——
我先深呼吸一口气,让心情镇定下来,然后开口说道:
「你现在在哪里?我们可不可以见个面?」
「见面做什么?」
「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还有——刚才我们不是吵架了吗,所以我想要跟你和好!」
「骗人。」
「是真的!刚才真的很对不起。你现在在哪里?」
「今天跟你通电话感觉好无聊。你说的话,都不带有感情呢,奈津子。奈津子平常是这样说话的吗?就我的记忆所及,奈津子是个很开朗、很率直的人。内心总是有着一股温柔,可是,现在却完全感觉不出你的温柔。」
「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说,你的个性改变了。要不要让我猜猜看,奈津子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啊?」
我的内心萌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气。舞冷冷地说道:
「你想要妨碍我。你认为,与其协助菜菜子瘦下来,还不如跑来妨碍我。心灵纯洁的人,绝不会选择妨碍我这个方法,而会选择帮助菜菜子才对。奈津子,你也变成坏心眼的人啦。」
「才不是呢!不是你说的那样!」
「哎呀,怎么突然又有感情啦?怎么样,被我猜中了吗?呵呵呵,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我根本不可能再瘦下去了,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砍断自己的手臂。」
我咬紧了牙关,力道之大,几乎要把臼齿咬碎。
「果然,我猜得没错!你真的疯了!你现在在哪里!快点告诉我!」
「我才不告诉你呢。这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话了。你想想,要妨碍我的最好方法是什么?就是杀了我。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说『奈津子再过不久,一定会杀死朋友的』,没错吧?这样吧,今天晚上11点50分的时候,我们在刚刚聊天的学校长椅那边碰面吧。」
话才说完,舞便径自挂掉了电话。
「开什么玩笑!舞,为什么你要这样逼我呢!」
我的内心陷入挣扎之中,变得越来越扭曲,充斥着愤怒和憎恨。
我无力地拖着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到洗脸台前,用手撑着洗脸台。现在的我,几乎没有力气站直,只能将全身的重量倚靠在洗脸台上。
抬头看着镜子,镜中的我仿佛面带病容,看了就令人不悦。充满了憎恨的黑色瞳孔,反过来瞪着我自己。
我扭开水龙头,用强劲的水流冲洗自己的脸,力气之大,几乎要把自己的脸皮给剥下来。
——是你逼我做出这种决定的。
我已经做了决定,一定要去妨碍舞。对舞的愤怒和憎恨,驱使着我这么做。
关上水龙头之后,我诅咒自己的命运。
我被自己的父母抛弃了,甚至还非得要参加这么可恨的游戏。
我有个妹妹,名叫智惠美。智惠美现在跟父母住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她是在温暖的家庭中、被父母温柔呵护长大的。
她现在一定过着快乐又毫无拘束的幸福生活。
说不定还交了男朋友。
她应该不可能有机会体验到这么悲惨的【国王游戏】吧。虽然我们是姐妹,但是,为什么人生际遇有这么大的差别呢?
为什么只有我——。我好羡慕那个从来不知道我存在的妹妹。
可是,我并不怨恨智惠美,因为我们是姐妹。和别人相比,虽然我的生活环境称不上「绝对的幸福」,但是,我有照顾我的奶奶,还有健太朗。
我和健太朗一定会有幸福的未来。我们会一起参加高中大赛,变成全国知名的人物,还会有人邀请我们上电视。
“我现在过得很幸福喔。我是姐姐,旁边这位,是我的男朋友健太朗。我们一起夺下赛跑冠军了!”
虽然有点矫情,不过这是我炫耀的方式。
“现在你在哪里?我们见面吧。你也带你的男朋友来吧。”我想这么对她说。
我用压抑着情感的语调,对菜菜子说:
「发生什么事的话,就打电话给我。我要去妨碍舞减重。」
【6月17日(星期二)凌晨2点23分】
离开菜菜子家之后,我再一次打电话给舞,不过想也知道,她并没有接电话。
我已经打定主意,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找到她。
先想想舞会去什么地方。可是,我对舞的了解实在太少,几乎是毫无所知的程度。
我大概知道舞的家在哪一带,详细地点并不是很清楚,而且她应该也不会待在家里吧?不过这也很难讲,总之,先到舞的家去一趟吧。
大概跑了15分钟吧,我站在一户门牌写着【佐竹】的民宅前方,佐竹就是舞的姓氏。
眼前是一栋三层楼的豪华住宅。
说真的,我很羡慕她,有这样富裕的家庭,有父母跟她一起生活,能够过着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
至于我家,则像是电影里出现的那种「北国之家」——或者说,像是夏天会在海水浴场旁边营业的老旧杂货店。
我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绕着她家转了一圈,屋内没有一点灯光。所有的灯都关了,这就表示他们家人已经就寝了。
现在是半夜时分,如果她的父母都睡着了,我也不好按对讲机叫舞出来。于是我决定等天亮之后再过来一趟。
我在路边打电话给其他朋友,想问问看舞经常出入哪些场所,还有她的交友关系如何。可是,却没有人能答得上来。
——舞,没想到你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耶。真是个孤单的女孩子。你并不是不想再交朋友了,而是你根本交不到朋友,对吧?
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因为你交不到朋友,才想出来的托词吧?
交了朋友之后,就会越来越担心被朋友背叛?
依你的个性,人家不背叛你才怪呢。
——像你这种人,就是得了网路依赖症。交友关系非常不稳定,也不懂得拿捏朋友之间的距离,所以才会在网路上肆无忌惮地留言,执着于网路世界,就像国王一样,用高傲的目光鄙视他人。
在网路上交朋友,以为自己真的有好多朋友,但是那全都是错觉,事实上,你一个朋友都没有。
这种人,反而是最怕寂寞的。或许在网路上可以找到一大堆聊天的对象吧?或许在网路上,别人会对你有所尊敬吧?
我的心里,已经充满了对舞的憎恨。
我四处跑着,搜寻舞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微亮了。
山边的云彩透出了光芒,清晰分明的棱线上,悄悄地露出了一点太阳。朝阳的光线投射下来,缓缓地将市镇街道染成了白色。
清新的早晨来临了。
我的双手双脚,都被朝阳照耀着,看着那令人眩目的朝阳,我突然想起了健太朗。
健太朗那带着阳光、温柔、充满朝气的笑容,永远都留在我心里。
——奈津子,这样的表情不好看喔。这样的表情不像是奈津子喔。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呢。
原本充斥在我心中的憎恨,渐渐地变淡了。
为什么我的脑筋那么单纯呢。健太朗,你一定要一辈子对我好喔。
我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给健太朗,不过最后我还是没打。因为他现在可能被什么事情给缠住了,脱不了身。
我相信健太朗说的「我一定会过去的,你等我」这句话,而且我不希望他把我当成不识趣又烦人的女孩。
这绝对不是什么漂亮的场画话。
我试着把健太朗放在天秤上,试着去思考,现在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所卷入的麻烦和我相比,究竟哪边比较重要呢?
难道这么想是错的吗?对女生来说,自己所爱的人,应该要把自己视为第一优先,这是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想法吧。相较于其他男性朋友,女朋友应该是最重要的吧。
可是我和健太朗还不算是真正在交往。假如,我们真的成为男女朋友了,这样的念头一定会变得更强烈吧?会不会一天到晚都沉溺在嫉妒之中呢?
问题是,我还没有和男生交往的经验,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甩甩头,把健太朗的事甩出脑海。然后,表情凝重地走向舞的家。
【6月17日(星期二)清晨5点2分)
再一次站在舞家门口的我,按下了对讲机按钮。过了一会儿,一位身穿纯白丝缎睡衣的女性出现在门口,大概是舞的母亲吧。
从舞的年纪来推算,她的母亲应该有40多岁吧,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怎么看都只有20多岁,顶多快30岁而已。
她的皮肤非常白晰,手腕和锁骨长得很漂亮。染成亚麻色的头发,还有多层次的刘海,发型则是膨松的中长发。
真的好漂亮。就像是一流大企业门口的柜台小姐一样,而且,感觉非常有气质的样子。
可是,舞的母亲只有外表看起来有气质,一开口便吐出令人不悦的讽刺言语。
「这么早,有什么事!也不想想才几点钟,有没有家教啊?是谁家养出这种没礼貌的小孩啊!」
「这……真是对不起。因为我有急事要找舞。」
「舞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去啦。」
「嗄?这么说,她晚上在家啰?」
「在房间里啊!没别的事了吧?没事就快滚!」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这样的人对应。
玄关大门砰的一声,用力地关上了,但是还能隐约听到舞的母亲在门后头唠叨地说:「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父母,教出这种女儿!」
的确,一大清早就来造访是我的错。可是,她却说得那么难听——何必把别人的父母也牵扯进来呢?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亲生父母的模样,是我的错吗?
我是被奶奶抚养长大的,也是我的错吗?
临走之际,我用脚尖轻轻地踢了放在庭院的花槽一下,这是我对舞、以及舞的母亲的小小复仇。虽然踢的力道不大,可是里面却充满了恨意。
其实我很想把花槽内种的白色百合花全都拔光,可是,我还是忍住了。因为我的内心对自己这么说:
——今天午夜0点,舞就会受到惩罚而死了。到时候,就用这些百合花去供奉她吧。
这时的我,大概已经丧失理性了吧。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具有两种性格。
一个是平常的我,另一个是无法忍受刚才遭遇的处境,内心藏着恶魔的我。
虽然天色已经很亮了,不过街上还是一片安静,我继续四处搜寻舞的踪迹。
如果说,舞昨天晚上都待在房间里的话——从舞的性格来判断,她应该是刻意关上屋内电灯的,因为她已经预测到我会跑来找她了。
被她摆了一道。
她大概躲在房间的窗帘后面,窥伺着独自站在路上的我,还暗自窃笑吧。一定是这样。而且,她也猜到我早上会回来,所以先一步出门去了。
愤怒和憎恨在我的内心不断膨胀,这些怨气该朝哪里发泄呢?
昨天夜里,我还大言不惭地说『我一定要让菜菜子赢』,那时的自信心,现在已经萎靡不振了。
刚才看到旭日东升的时候,我还感觉到一点睡意,但是现在,睡意全都被赶跑了。
因为有点担心菜菜子,我赶紧打手机给她。
她好像穿上了毛衣、罩上了运动服,正绕着她家跑步的样子。
「应该要穿好几件很薄但是透气性差的衣服,最后才套上一件厚的衣服,这样比较有效率。」
听了我的建议,菜菜子在电话那头,用就连挤出声音都很困难似的痛苦音调回应我:
『是……吗……谢谢你……奈津子。』
「没关系啦!不必硬逼着自己说话!还有,要注意不能跑太久,因为太累的话会想睡觉。」
『就照你……说的。等到事情……结束后,我一定请你……喝冰凉的果汁。』
「嗯,放心交给我吧!你愿意的话,榨果汁给我喝也行啊。」
『那你就……拭目以待吧。我会……加油的,谢谢……』
然后就这么挂掉了电话。
「到时候我们一起干杯吧,菜菜子。」
我独自这么说道。
然后,继续在市街上奔跑着,四处张望,搜寻舞的踪迹。既然菜菜子那么努力,我也不能输给她才是。
我对自己的跑步速度和耐力都很有自信。一旦找到她,绝对不会让她逃掉。
【6月17日(星期二)中午12点52分】
过了中午,我在流经我家附近的野川河堤上跑着。这条河大约30公尺宽,梅雨季久违的晴天,露出炙热的太阳,晒得我的皮肤隐隐作痛。
河面反射阳光,散发银色的光辉,一面传出悦耳的流水声,一面流过河道。
河畔以相等间隔种植着樱花树,当然,这个季节早就没有樱花了。
当春天来临时,这附近会开满樱花,和散发耀眼银色光芒的河水相互辉映,到时所有人都会忍不住驻足欣赏这幅美景。银色的河水衬托着盛开的樱花,两种颜色融合在一起,创造出一个近乎奇幻的世界。
然后,樱花的花瓣飘落在河面上,随着水波缓缓流去。
看着看着,就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可是,当爽朗的风吹拂过我的身体时,我的笑容消失了。
我瞪大了眼睛,因为舞就站在河的对岸。
我紧紧握住拳头,小声地说道:
「找到你啦!」
舞是否也同时发现我了?从她的行为来看,应该是还没有发现才对。
总之,先找到能够过河的桥梁吧。虽然得要走回头路,不过,有一条桥就位于距离这里50公尺的上游。
距离桥有50公尺,桥的长度有30公尺,过桥之后再跑到舞的位置还有50公尺。
总计130公尺。
追得上吗?
我浑身颤抖,那是即将上阵拼搏的兴奋表现。下一秒,我已经朝着桥的方向全力冲刺。
当我跑到桥头的时候,还重新确认一下舞的位置。还在那里——。大概是还没有发现我吧。
她正缓缓地踱步走向下游方向。
真是个笨女人,都这个节骨眼了,还没有发现我。你真的这么无忧无虑吗!
过了桥之后,我来到河的另一岸。接下来,我和舞之间只剩下直线道了。
我看着缓缓前进的舞的背影,想象着她被死亡威胁,哭喊求救的模样,心中不禁浮现冷笑,同时也感到雀跃。
我跨出右脚,左脚向后猛踢。
就在这时——。舞停下了脚步,朝我的方向回头了。她看着我的脸,嘴里喃喃地说了些什么。因为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我听不清楚她的声音。
她到底说了什么?
从舞的表情、还有嘴唇的动作来推断,她说的话应该是「真有趣」。
什么「真有趣」!这种时候,你还说得出口。
舞究竟要怎样玩弄我,才肯罢休呢。我的胸口再度涌现了怒火。
这是一场得要赌上性命的残酷「游戏」,可是舞却非常享受「游戏」的快感,就像是在玩乐一样。她一定是没有体会过被逼入死角的感觉,才会以为这一切都只是玩玩而已。
既然如此,我一定要让她明白,这场所谓的游戏,究竟有多么难受。
我一定要让她深切体会到「我再也不想跟这种游戏牵扯在一起了」。然后,我要让她为此付出代价。
距离舞只剩下30公尺。我一面跑着,一面向前伸出手,准备抓住舞。
就算快0.1秒也好,我一定要抓到你,然后紧紧地抱住你,就像是许久未能再会的情侣,想要倾诉爱意一般,紧紧地将你抱住。
只不过,你我之间拥有的不是「爱意」,而是「恨意」。
想不到这两者竟是如此相像。「想要早一点见到你」的心情,是一样的。
我一定会紧紧地抱住你,用力到几乎将你的背脊折断,而且,也不会再放开你了。
突然间,前方的舞蹲了下来,把什么东西放在地上。然后,用我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了「礼物」二字,随即转身逃跑,钻进一旁的灌木林中。
「才不会让你逃跑呢!礼物?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你的命!」
我抵达了几秒钟前舞所站的位置。
舞究竟在地上放了什么?
只见那里摆了一把美工刀,刀背的地方沾染着像红色莲花一样的血迹。
在美工刀旁边,则放着一张对折的纸条。我拿起纸条,打开一看——
【奈津子想要阻挠我。所以,我也要阻挠奈津子和健太朗的感情。这样才能算是扯平了。附记:你要不要用这个,把菜菜子的脂肪切掉啊?】
我想起了舞之前说的话:
“真有趣。”
「真有趣?到底哪里有趣了!什么叫『扯平了』,少瞧不起人!」
我朝着灌木林的方向,用尽丹田的力气大声喊道:
「你要对健太朗做什么!」
我把纸条撕成碎片,扔向灌木林。
连纸条都写好了,这就表示,舞从一开始就打算要把纸条交给我。
难道说,被我发现,也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她故意等在无法立即逮到她的河边,一旦我想要追她,她就可以立刻逃进树林里,这也是预先计划好的吗?
打从一开始,她就在那里等着我——。我完全被舞的计划给耍得团团转。
当我看到沾血的美工刀时,就会不由得停下脚步,接着又会看到一旁的纸条,然后打开来看。
她就可以趁这个时间逃得远远的。
一切都按照舞的计划在进行,连我都被她给玩弄了。
「啊啊——可恶!」
我完全忘了思考美工刀上的血迹究竟是谁的血。还有,舞究竟会对健太朗做出什么事。我甚至忘了思考健太朗现在是否平安无事。我的情感与思考,全都凝聚在舞一个人身上。
于是我咬紧牙关,冲进灌木林。灌木林里杂草丛生,枝叶茂密,就像迷宫一样,我在里面到处搜寻舞的踪迹。
头上的茂密树叶遮蔽了午后的阳光,我跑到了太阳无法照耀的阴影之中,空气突然变得好冷,而且还带着湿气。
但是我的内心既焦虑又灼热,细小的树枝一直打在我脸上。我不顾眼前那些树枝,甚至不想伸手去拨开,只是一味地向前奔跑。
不知道我在树林里找了多久?到头来,我还是没有抓到舞。
真是令人悔恨。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好可悲。
我擦掉夺眶而出的眼泪,忍不住喊出声来:
「健太朗……」
我的背靠在一棵大树旁,身体慢慢滑下,直到我坐在地面上。背上的衣服被树皮掀了起来。
就在此时,我失去了意识。
【6月17日(星期二)晩间11点15分】
我的手背感到一阵不快,好像有什么在搔痒似的。
缓缓地把视线移到手背后,我看到一只小麦色的蜥蜴,站在我的手背上。
「呀啊啊啊啊!」
我吓得站了起来,赶紧把手上的蜥蜴给甩掉。
真恶心。我一面擦着被蜥蜴爬过的手背,一面盯着趴在地上的蜥蜴。
——蜥蜴笑了。蜥蜴看着我,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你还有时间睡大头觉吗?还不快点醒来!”
蜥蜴好像在这么对我说。
蜥蜴是爬虫类。对,舞也是——。
「连这种地方都看得到那个女生!假面人!」
我想要使劲踩死那只蜥蜴,可是蜥蜴动作很敏捷,转瞬间就钻进落叶堆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看四周,什么都看不清,天色一片漆黑。
「糟了!应该还没有过午夜0点吧?我真是的,在这里做什么啊!」
我赶紧拿出手机来确认时间,可是,大概是电池耗尽了吧,画面一片黑暗,毫无反应。
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了。
我冲出灌木林,沿着河岸奔跑,想要跑到能够确认时间的公园。
公园里的时钟显示着【23:35】,我们约定的时间则是23点50分。
我吞了一口口水,摸摸自己的侧腹。上衣口袋里,有个长约10公分、硬硬的东西。
——是舞送给我的礼物。
我马上转头赶往约定见面的地点,也就是学校校园。我的脚步一点也不沉重,反而觉得好轻快。
——为什么会这么轻快呢?
连我自己都不了解为什么。
我站在校门口,往学校内窥伺,发现有个人正在操场上跑步。
是菜菜子。她穿着连帽的运动夹克,裤子则是密合贴住双腿的紧身裤。看起来就像个努力减重的拳击手。
她一定很拼命吧。我却没有帮上什么忙,真是对不起她。
看到菜菜子努力的模样,我忍不住流下了泪水,然后,开口喊道:
「菜菜子!」
我用手抓住关闭的校门,轻松地翻越过去。大概是听到声音了吧,菜菜子往我的方向张望,然后跪倒在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或许是身心俱疲了吧。
我跑到菜菜子的身旁,用手摸着她的背。
「站得起来吗?」
没有回答。菜菜子的右手用力抓着地面的沙土。我刚才没注意到,原来她双手都戴上了滑雪手套。
菜菜子用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地说道:
「我拼命地跑,想要更瘦一点。我……不敢吃饭。有好几次……口渴……想喝水,可是……我好害怕……都不敢喝。我还跑去捐血,甚至还去上好几次厕所,可是……都出不来。我真的很想要……再轻一点……」
然后菜菜子转身仰躺在操场上。我惊讶得几乎尖叫出声,只好赶忙用手堵住嘴巴。
菜菜子的脸色非常差,缺乏血色,双眼下方带着黑眼圈,脸颊好像也消瘦了一些。她的嘴唇因为没有补充水分的缘故,咦经干裂了。
那些干裂的裂痕,都渗出血来,而血液又凝结在嘴唇上,形成一条一条的疤痕。
人居然能在一天之内有这么大的转变。
「我拼命地……想要再瘦一点,所以……不敢吃饭……口渴……想喝水,可是……我好害怕……都不敢喝。我一直跑去上厕所……可是……都出不来。我还跑去……捐血,不知道我的血能不能帮到别人……我只是想要……再轻一点……」
她仰望着夜空,像是呓语一般重复说着类似的话。我把脸埋在仰躺的菜菜子胸口。
「你真的很努力,真的很努力!说话很费力吧,不要再勉强自己开口说话了!」
我从菜菜子那里得到了勇气。一种名为觉悟的勇气。
「晚安。今天的星星格外美丽呢。」
背后传来了说话声。还有逐渐逼近的黑影——
我赶紧抬起脸,回头看。身后站的是穿着印有鲜艳花朵连身洋装的舞。
她的锁骨洋溢着美艳的气息,细瘦的手脚大胆地暴露在外,这身打扮,最能够突显她身体的纤细程度。
虽然这么说有点令人懊恼,但是刚才回头看见舞时,我的内心不禁觉得她好漂亮。
「我想,应该要准备这个东西才对,因为要正确地测量体重。」
舞把右手抱着的数位体重计摆在地上。
「菜菜子,你现在体重多少?」
「我不知道……体重……我害怕……所以不敢量。……我担心……要是量了却发现体重没有减轻……我会更害怕……」
说话断断续续的菜菜子,如此回答我的问题,然后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掩着脸。
那种心情,我可以理解。
「你最近一次量体重时,体重是多少?」
「……61公斤。」
舞用游刃有余的门吻这么说道:
「你变胖了呢,小海狮。不过,这次你总算是减重成功啦,对吧?要不要量体重?谁先量好呢?」
我瞪着舞,用充满怒气和憎恨的眼神瞪着她。这次一定要让她好看!
菜菜子满面怒容地站了起来。
「又叫我海狮了……海狮又怎样!海狮是很可爱的动物!我喜欢海狮不行吗!我先量!你这个木乃伊!」
菜菜子把手套扯下,扔在一旁,然后脱下鞋袜,丝毫不在意丢脸与否的问题,把运动衣和紧身裤全部脱掉,全身只剩下内衣,接着,她闭上眼睛,缓缓地站上体重计。
荧幕上显示的数字还在跳动着。
我一直在等待结果出现。体重计测量正确重量只要几秒钟,可是这短短几秒钟,却让我感觉好久好久。
要是结果不如预期,就要接受惩罚——也就是死亡。
之前我看过杂志,上面写说有人曾经在一星期内减重16公斤。换句话说,每天平均减掉2公斤。菜菜子今天这么拼命,应该可以减更多才对。
至少也有2公斤,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瘦3、4公斤。
液晶荧幕上显示的数字不再跳动了。
菜菜子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数字,小声地说道:
「——57.8。」
她在减重之前有61公斤的话,就表示她瘦了3.2公斤。
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菜菜子。
「你真的很努力!真的,你已经很努力了!」
「嗯、嗯……会痛啦,奈津子。放手啦……」
「我·不·要!因为我很高兴,你真的办到了!」
虽然胜负尚未有定论,但是我几乎确信菜菜子赢得胜利了。就像虽然学校还没寄来考取的通知信,但是自己算算分数也知道一定考取了,心情是一样的。
菜菜子站得不太稳,全身都散发出过度疲劳的神色。量完体重之后,大概是放下了心中那块大石头吧,她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
「对、对不起!我好像太得意忘形了。」
「没关系,谢谢你,奈津子!明明不关你的事……你却这么为我着想……我真的好开心。」
「真正努力的人是菜菜子啊!」
我坐到菜菜子身旁,一面笑着,一面抚摸她的头发。
「你想喝什么?我去买给你喝。喝什么好呢?运动饮料怎么样?」
我想站起身来,到体育馆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那里去,菜菜子却抓住我的手腕。
「还没有……等舞的测量结果出来再说吧。」
我有些不悦,不过还是「嗯」一声点了头,一口答应她了。
「还好这里只有我们在。假如男生在场的话,一定又会鼓噪着说什么『只有穿内衣耶』之类的话。不过,虽然都是女生,但是在操场上脱到只剩下内衣,还是会觉得有点丢脸吧。」
舞用嘲讽的口气这么对我们说道。她解开连身花洋装的肩带,连身洋装就这么咻的一声滑落到地上,仿佛那些印在布料上的花瓣飞舞落下一般,看起来真是美丽。
舞脱下连身洋装后,我看着舞,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你的肚子——」
「我的肚子怎么了?」
舞不解地歪着头问道。
「你缠在肚子上的是什么——」
「绷带啊。因为流了一点血。抱歉喔,让你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跟干不干净有什么关系!」
我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快沙哑了。
「我做了什么不能说,那是秘密。」
舞的腹部从肚脐到骨盆的地方,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就像是束腹一样。而且,被绷带包裹的左侧腹,还微微地渗出红色的液体。
舞有洁白的肌肤,上下都穿着纯白的内衣裤,腹部包裹着白色的绷带,在这样的衬托下,红色的晕渍看起来格外显眼。
我想不通她究竟做了什么,而且实在很难认定她的精神状况是正常的。
「现在轮到我量体重啦。」
舞单脚踩上体重计,荧幕上原本显示【0】的数字,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舞究竟做了什么?”
这句话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打转。
舞用游刃有余的表情站上体重计,然后看着液晶荧幕。
假如,舞减轻的重量比菜菜子多的话,到那时候——到那时候,我就不得不——伤害菜菜子了。
「要受到惩罚的应该是舞才对!」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地握着藏在里头的美工刀。
看着液晶荧幕的舞,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40.2公斤。」
「40.2公斤?」
我不禁脱口而出。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舞的体重,真的是40.2公斤吗?
我用自己的眼睛看着体重计的荧幕。不带任何情感的数字,的确显示着【40.2】没错。
61公斤的菜菜子,体重减到了57.8公斤,也就是瘦了3.2公斤。
舞原本的体重应该是42公斤,现在则是40.2公斤,减轻了l.8公斤。
没错,菜菜子赢了。
可是,为什么我总感觉怪怪的,无法安心,胸口也感到阵阵焦躁。
舞那副游刃有余的神情,还有,缠在她身上的绷带——
要是舞待会突然动刀,切掉自己的手脚,那该怎么办?如果发生那种事,我一定要阻止她才行。
现在距离这么近,我是不可能让她有机会逃走的。
就在我如此思考时,舞毫不在意地走过我面前。我抓起她那像是树枝般细瘦的手臂,大声叫道:
「你想到哪里去!」
「放开我。我不会逃走的。」
舞把我的手挥开,走到坐在地上的菜菜子面前,伸出了她的手。
「你真的很努力呢。」
「……可、可是这么一来……舞就会……受到惩罚而死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有什么好道歉的。要是我赢的话,菜菜子就会死啊。比赛就是这样,只能认了。好啦,站起来吧。」
舞弯下腰来,把手伸向菜菜子,仿佛像是在说「胜利者应该堂堂正正地站起来才对」。
当胜负已定时,输家对赢家伸出了友谊的手。就是这么一幅令人感动的光景。
「我不能……跟你握手。因为……舞等于是代替我受罚……真的很抱歉!我不该对你口出恶言的!」
「别在意那些啦,我才应该跟你说对不起呢。直到最后都还要跟你起争执,其实这都不是我们自愿的啊。」
菜菜子哭了。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赢得了胜利,但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班上一位同学将因她而死,所以感到难过。
我也忍不住流下泪来。虽然我很讨厌舞,可是,一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还是不禁悲从中来。
就在此时——
舞和菜菜子的手机同时响起,是收到简讯的通知铃声。
【收到简讯:1则】
菜菜子站起身来,抱住了舞。仿佛是在对她说,千万不要看简讯。
舞悄悄地离开菜菜子,回到刚才脱下连身洋装的地方,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6月17日(星期二)晩间11点59分】
【6/17星期二23:59寄件者:国王主旨:国王游戏本文:输的人已经确定。女生座号31号·吉川菜菜子。处以流血致死的惩罚。END】
从舞的身后偷窥她手机荧幕的我,在惊愕之中不禁大声喊道:
「为什么输的人是菜菜子!为什么输的人是菜菜子呢!」
「咦?我输了吗?」菜菜子发出慌乱的喊叫声。原本她抱住舞时,闭上了眼睛,这时却突然扭头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恐怕也难以理解吧。
眼眶中噙着泪水的菜菜子,眼眸透露出迷惘和难舍,以及悲痛的神色。
就像是被关在狭窄铁笼中的小动物,哀怨期盼能够获得释放的眼神。同时也是希望能从这个诅咒中得到解脱的眼神。
她的眼神,似乎也在期待我说些什么。
舞用手轻轻抚摸了菜菜子的头。
「要是我赢的话,菜菜子就会死啊。比赛就是这样,只能认了。好啦,站起来吧。」
「舞!」
我因为愤怒而发狂,用力地抓住舞的双肩,接着又抓住她的头发,把她一脚拐倒在地。
我紧握的拳头,还抓着几根被扯下来的头发。当我放开手掌,那些头发便被风吹起,在空中飞舞。
舞倒在地上,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瞪着我。
「女人为了让自己更美丽,是不惜说谎的。」
「什么?」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把身上的沙土拍掉,继续说道:
「我给了你一把美工刀,难道你没发现吗?刀背的部位沾着血迹,对吧?如果真的拿刀割肉,血迹应该是在刀刃上,而不是在刀背上。所以,我根本没有用那把美工刀伤害任何人。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内。
我就给你一点提示吧。
我在肚子上裹着绷带,并不是因为我受伤了。绷带所渗出的血,也不是我的。那是学校里饲养的鸡的血。我刚刚才亲手扭断了那只鸡的脖子。至于我身上的绷带,真正的用意是这个——」
说完,舞背对着我,把缠绕在腹部的绷带解开。看起来很高级的戒指、项链,就这么哗啦哗啦地掉在地上。
舞把所有的绷带都解开,扔到地面上,然后转身面向着我。
她的腹部根本就没有任何伤口。
「这些珠宝,即使这样看,也还是那么美丽。不过,当珠宝戴在女人身上时,就能更加突显女人的美。这些首饰都是跟我妈借来的。故意在绷带上沾染血迹,只是为了让你们误以为我包绷带是为了包扎伤口,避免你们看到真相。所有的一切都是骗你们的。
还有另一件事,我也骗了你们。这真是再简单不过了。我谎报了体重,实际上,我原本的体重是43.2公斤。女人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美,是不惜说谎的,你们懂吗?」
这个女人太卑鄙了。不管什么所作所为都是那么卑鄙。
菜菜子用双手蒙住含着泪水的双眼。舞捡起了地上的连身洋装,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穿回身上。她没有看着我,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可别说我卑鄙喔。」
我再度握紧了口袋里的美工刀。此刻的我真的很想杀了她。
舞好像早就看穿一切似的,瞪着我说:
「想用美工刀杀了我吗?你要是真的敢下手的话,奈津子的梦想就要破灭啰。你不是一心想要跟某人一起参加高中大赛吗?」
她已经摸清楚我内心的想法了。
菜菜子越来越慌张,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上半身左右摇晃着,激烈地颤抖着。接着,她双腿一软,垮下身子坐在地上,抬起头望着夜空。
「我居然还同情你……真是太傻了。我还觉得你很可怜,看来真的是大错特错!你根本不是那种人!」
「我又没有要你同情我。」
舞捡起掉在地上的戒指和项链,扔向浑身颤抖的菜菜子。
「惩罚的时间快到啦,快点把首饰戴在身上,就这样死去吧。菜菜子,你刚才还说我是『木乃伊』呢,木乃伊在下葬前,可是需要陪葬品的喔。」
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于是我拿出美工刀,抵住了舞的喉咙。
「你现在马上跟菜菜子道歉!否则,我一刀割开你的喉咙!」
「奈津子……别这样。你和健太朗的梦想,会因此破灭啊…………舞就算放着不管……她也迟早会死……我相信她一定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菜菜子即使被恐惧和痛苦围绕,依旧硬挤出这些话。
我看着菜菜子,她的眼睛一片血红,睁大到了极限,仿佛眼珠随时都有可能迸出来一样。
菜菜子发出刺耳如指甲刮黑板一般的「叽咿咿」喊叫声,顿时响遍了夜空。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我忍不住这样叫道。可是,舞用甜美却不屑的声音回答:
「你自己去想啊。」
「我不是在问你!」
就在此时,我听到啪的一声,好像是气球破掉的声音。
怎么回事?
我朝声音的来源望去。菜菜子的眼球鼓涨到极点,终于爆开了。
她的瞳孔滴滴答答地流下了鲜血。可能是外层的角膜破裂造成的吧。她眼中流下的血液,把双颊染成了红色。
接着,鼻子也流出了大量的鲜血。
「舞一定……会死得比我还惨……」
菜菜子不支倒地。侧身倒卧的她,弓起背脊,抱着双膝。过了一会儿,就一动也不动了。
只有瞳孔和鼻孔不断地流出鲜血。
「我会帮你盖一座坟墓的,木乃伊。」
「呀啊啊啊啊啊——!菜菜子——!」
我放声嘶吼,大声号哭。一想起菜菜子那么努力的模样,我内心的悲戚就更加深了一层。
菜菜子明明那么努力,死前却还是遭到无情的玩弄与戏谑。
——是舞害死了她,是舞杀死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都是你害的!」
我再一次将美工刀抵住舞的咽喉,她却冷静地抓住我的手腕这么说道:
「我可不希望你误会啰。我也是为了瘦下来而拼命,是真的在拼命,所以才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
舞把苍白的手臂伸到我面前,上面有许许多多的针孔。
「我把自己的血给放掉了。体重不满50公斤的人,捐血最多只能抽取200毫升。可是,我却放血放掉了400毫升。我和菜菜子的差距就只有200公克而已,在极小的差距下,决定了胜负。」
自己给自己放血——。不懂医术的人想要放血,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她手臂上许许多多的针孔,应该是一再尝试的结果。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我看着舞的脸,就像是看到了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怪兽一般。在恐惧中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可是,我不能向她认输!
我用左手抓住舞的头发,右手拿起美工刀,将她漆黑亮丽的头发给割了下来,然后用手抛向空中。
「我现在正式向你宣战。我要让舞受到最残酷的惩罚,到时你就好好享受吧。菜菜子一定也会这么拜托我的。」
「这次只割掉你的头发,算是小小的警告!」
一束漂亮的黑发,在空中随风飘散。
——下一次随风飘散的就是舞,你的小命。
漆黑的头发被夜风吹得越飞越高,最后和漆黑的夜融为一体,消失无踪。
「快滚出我的视线!」
「等一下。」
舞捡起了菜菜子的衣服,搜索口袋,从运动服之中找到了手机,按了好几下按键,才把手机递给我。
「未传送的简讯文字是『感』。你有什么线索吗?」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想也是。还有,刚才收到的下一道命令。」
舞把她的手机递了过来。
舞会这么亲切地把手机交给我,让我看命令的内容吗?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友善?
我讶异地确认了简讯的内容。
【6/18星期三00:00寄件者:国王主旨:国王游戏本文:这是你们全班同学一起进行的国王游戏。国王的命令绝对要在24小时内达成。※不允许中途弃权。*命令9:女生座号19号·本多奈津子、男生座号29号·安田健太朗要变瘦。以6月18日00:00的体重为基准,体重减轻较少的一方,将会受到惩罚。END】
「一模一样。」我不禁脱口而出。舞对我说「加油喔」之后,露出了残酷的笑容,然后抢回手机,仿佛一阵风似地离开了校园。
我既不感到愤怒,也不感到紧张。
只是难以置信。
我只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罢了。
有好一阵子,我完全陷人了恍神的状态之中,无法自拔。
健太朗和我——这次,一定会有一个人死掉。
一想到这件事,我的双脚便不自主地迈开了步伐。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彷徨无助地放任双脚自行前进。
最后抵达的地方,是我的房间。我打开了房间里的灯,把手机插上充电器。
「——可恶!舞,我绝对饶不了你!」
【死亡1人、剩余22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