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焰之都」炼制工房街,第八十八号工房。
踩着雀跃脚步的飞鸟凝视着砖造屋顶的烟囱冒出黄色排烟的样子,应该是觉得这里展现出了不像是工业区的华丽感吧。
神珍铁制的巨兵——迪恩被送进了这条工房街上一间特别大型的仓库里。
在「Underwood」的战斗中正面对抗巨龙而半毁的它被交给「Will o' wisp」并进行修理。
看到修理过后已经完全恢复原来模样的迪恩,飞鸟开心地大叫:
「迪恩……真的修好了呢……!」
「DeN。」
迪恩的单眼点起光芒回应了主人的呼唤。虽然空洞的身髅还被固定着,不过既然飞鸟已经来了,应该马上就会解开吧。
「明明之前已经变得那么破破烂烂……十六夜同学说的礼物就是指这件事吗?」
「呀呵呵呵呵呵呵!当然这也是,不过不只这样喔!」
这时,吊在工房里的提灯中涌出火焰。
伴随着开朗的笑声,南瓜恶魔——杰克在飞鸟面前出现。
「好久不见了,飞鸟小姐!黑兔小姐!」
「YES!杰克先生也一点都没变,真是太好了!」
「嗯,能听到你的开朗笑声真是让人高兴。」
飞鸟和竖直兔耳的黑兔也打起招呼。
两人环视工房之后,以有点佩服的态度开口:
「不过,借用这种大型工房真的不要紧吗?看起来设备也很齐全,价格应该不便宜吧?」
「呀呵呵!关于这方面,多亏有莎拉大人帮忙介绍。这里似乎是她还隶属于『Salamandra』时使用过的工房。」
莎拉以前使用的工房——听到这个情报后,飞鸟再度环视仓库的内部。
这里到处都设置着似乎是手工打造的蜡烛式提灯,酝酿出不像是工房的时尚气氛;四下散乱的小道具看来经常被使用,让人自然而然能感受到主人投入的情感;这间工房散发出的气息确实很符合同时拥有女性身分和战士身分的莎拉的风格。
参观完一圈之后,飞鸟突然停下脚步。
「杰克,那么礼物是指什么呢?」
她以带着期待的发亮眼神望向杰克。
同样点亮了南瓜头颅的杰克开口回答。
「呵呵……今天请你们来,是因为同盟条件之一:『金刚铁』的炼铁和附加恩惠的仪式已经结束。」
「真的吗?」
「嗯,除了受订的新装备之外,还为乘鸟小姐准备了两个恩赐……话虽如此,在同盟正式缔结之前无法取得『金刚铁』的采掘许可,所以这次是使用了『No Name』宝物库里的微量铁块。」
南瓜头的眼眶中点起认真的火焰。
杰克提到的铁块应该就是仁和「六伤」开会时一并带去的那块「金刚铁」吧。
「然而这个铁块似乎是用于紧急状况,因此份量很少。于是我征求十六夜先生和春日部小姐的同意,优先为飞鸟小姐制作。」
「也……也就是说……我有三个恩赐?」
「真是太棒了!这样一来战力就能大幅提升!」
黑兔兴奋地挥着双手。
飞鸟则因为超乎想像的礼物而惊讶得目瞪口呆。
同时不安也从脑中一闪而过。至今曾经多次受到他人明白指出,久远飞鸟的身体只是个普通少女。无论准备了多么强力的武装,她无法顺利掌控应用的可能性依然很高。就连跟佩丝特练习对战时,也是基于这个原因而尝到惨败滋味。
飞鸟把双手扳来扭去,很难得地以客套语气喃喃说道:
「就算一口气为我准备这么多恩赐……但目前光是迪恩我也未能完全掌握。还是做给十六夜同学或春日部同学会比较……」
「可是,飞鸟小姐。如果你打算以目前的实力和魔王继续战斗下去,你真的会死喔。」
——咦……!飞鸟把话硬吞了下去。
她大概没有料想到绅士的杰克会讲出如此尖锐的发言吧。虽然这是完全没打算修饰的直接指摘,然而也是飞鸟本身充分体认到的情况。看到找不出话反驳的飞鸟垂下肩膀,杰克晃着南瓜头笑了。
「飞鸟小姐,你们三人各自拥有不同的才能。而你的才能是其中特别难以掌控的稀有才能——举例来说,就是晚开的樱花。」
「我是……晚开的樱花?」
「没错。为了让年轻樱花的花蕾能够绽放,送给你的恩惠——是『Will o' wisp』倾注全力的大杰作!当你得到这恩惠时,原本心中怀抱的烦恼雾气想必会化为朝露,随着黎明降临而一并消失吧!」
——所以希望你务必要对自己有信心。
这份热烈的心意和他的发言一起传达给了飞鸟。接着南瓜头的绅士握住飞鸟的双手,把代为保管的酒红色恩赐卡还给她。
飞鸟也受到杰克的开朗笑容影响而放松了紧绷的表情。
「谢谢你,杰克。我会小心使用每一个你为我制作的恩赐。」
「呀呵呵,请你一定要好好使用喔!如此一来那两人也会很高兴吧!」
「……嗯?」飞鸟狐疑地歪了歪头。
假设一人是爱夏,那么另外一人到底是指谁呢?
然而她还没有机会开口发问,杰克就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
「好啦,那么我们前往舞台会场吧!」
「舞……舞台会场?」
「没错!观察飞鸟小姐的战斗至今……我认为你需要让自己去习惯使用恩赐!也就是要尽量不断地累积实战经验!这样一来嘎罗罗兄传授的战术也会派上用场吧!」
南瓜头不断旋转的杰克呀呵呵呵笑着。
产生不妙预感的飞鸟和黑兔看着彼此倒吸了一口气。
「该……该不会是要我参加游戏吧?直接上场实战?」
「正是那样没错~~~!而且现在为了纪念召集会所以不用参加费!请趁这个机会——在『造物主们的决斗』中轻松获胜吧♪」
「咦!」飞鸟只叫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理由自然不必多解释。
因为耀应该也参加了那场游戏。两人正想要提出抗议,然而这时从工房深处传来的粗暴脚步声和似有印象的说话声却打断了她们的行动。
「什么~~~~~~!你说来接收迪恩和『堡垒』的是那些『无名』的家伙们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可什么都没听说啊!」
「请……请您等一下!这事请交给杰克大人处理……」
「罗唆!修理那两个恩赐的人是我!你们全都闭嘴!」
「不行啊!卢奥斯大人!」
「咦?」飞鸟和黑兔发出变了调的叫声望向彼此。
「……是我的幻听吗?黑兔。我好像听见了某个过去曾经有印象,而且带着卑劣感的名字耶?」
「先……先不论那有没有卑劣感,不过卢奥斯这名字,该不会——」
下一瞬间,后门被踹破了。
扬起烟尘在众人面前现身的人,是一个胸前刻着「蛇发女妖头像」旗帜的男子。
也就是数个月前曾败给「No Name」的对象——「Perseus」的卢奥斯正以愤怒的表情瞪着两人。
*
——箱庭五四五四五外门舞台区域,「星海石碑」前的斗技场。
春日部耀前往的地点,是在处处以灿烂雕花玻璃妆点的「煌焰之都」中也显得特别华丽的场所之一。在这条展示回廊中,不只装饰了色彩鲜艳的玻璃,还点缀着散发出宛如星辰般光辉的各式宝石。
这里排列着历代术师们创造出的形形色色纪念聛,是为了表扬支撑起北区后世发展的技术者们的功绩而特别准备的区域。
例如要是能在诞生祭时耀参加过的「造物主们的决斗」等游戏中获得优胜,就可以取得在这个展示回廊中刻下共同体名称和旗帜的权利。另外也举办了美术部门、技术部门等比赛,同样是优胜后就能在石碑的展示回廊中留下功绩。
耀参观着各式各样的珍品名作,有点尴尬地歪了歪头。
(……不过,我参加这场游戏真的好吗?)
正如先前所说,在北区流通着掌控「精炼、制造结晶、链金术」等精密技术的恩赐。也因为具备了这种土地特质,这里的人类非常多。众所皆知,人类作为种族的力量并不强大,除非拥有特殊出身,即使说是最下层的等级也不为过。然而在这个北区,透过人造或灵造来让恩惠具体化的技术相当受到重视。
也因为如此,人类特有的独创性和技术力获得了高度评价,让这里成为比较适合人类居住的土地。尤其是展示于「星海石碑」中的共同体更是成为取得「Salamandra」保证的共同体而备受好评。
聚集在斗技场的参加者也同样都是些试图建立自身功绩而用心警戒的强者们。耀不由自主地茫然思考着……像自己这种人,真的适合加入这个有许多制作者彼此竞争的集团吗……?
(光是参观展示回廊就已经感到十分开心了,进一步引起负面评价或许对共同体没有好处……吗?)
耀歪着脑袋思考。与俗事隔绝的她对于这种微妙的细节并不熟悉,虽然不久之前还有三毛猫可以帮忙说明,然而现在它已经不在耀的身旁。在巨龙之战中身负重伤的三毛猫决定留在「Underwood」,把大树当作度过今后余生的场所。
(…………)
耀以心不在焉的眼神望着展示品。这也是两人讨论过后才决定的事情。
三毛猫和耀在同一天出生,是一只已经度过十四年岁月的老猫。对耀而言,它可以说是比亲人更亲的存在。
然而正因为如此,三毛猫比任何人都担心耀的人际关系。
「——小姐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今后必须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下去才行。」
听到裹着绷带的三毛猫这么说,耀并没有否定。这只是总有一天必定要面对的别离提早来临了而已。虽然会感到寂寞,然而拒绝这提议等于是背叛。
内心极为不舍的耀将三毛猫托付给「六伤」的嘎罗罗,请求他帮忙治疗伤势与照顾今后。同盟对象的「六伤」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请求,欢迎三毛猫成为同志。
获得大树环境也很适合疗养的保证后,一人一猫都迈向新的开始。所以从今以后,无论碰上什么事情耀都必须自己一个人做出结论。
如果无法办到这一点,她就没有脸面对三毛猫。
(嗯,嘎罗罗先生也有为我打气,我必须好好努力才行。)
耀握紧双拳。
嘎罗罗自称是她的父亲——春日部孝明的友人,在各方面真的都很照顾「No Name」。然而关于父亲的经历却绝口不提,只在临别时讲了这么一句话:
「——我现在还什么都不能说。如果你依然想知道孔明的事情,就去追寻那家伙留下的轨迹吧。光是那样做,应该就能明白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之后的两个月内,耀试着找寻父亲的轨迹,然而却什么都还没掌握到。
就连蕾蒂西亚也坚持「希望你现在能多等等」。在这种情况下,耀来到这个名为「星海石碑」的展示回廊。
(听说这里是箱庭都市数一数二的展示回廊,说不定会有爸爸的作品……不过果然不会那么简单就找到呢。)
耀双手抱胸开始烦恼。虽然以「生命目录」来报名游戏并看看周围反应也是可以采用的做法之一。
然而耀果然还是觉得,自己去参加这种由著名铁匠或雕刻家竞争名誉的游戏应该会引起他人反感。若是参加之后只有自己一人被认定是捣乱者并臭名远播那还无所谓,然而耀想避免这样导致「No Name」身为共同体的负面评价也跟着扩散……
咕咚!
痛……好痛。那么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历经几番思量,耀还是一直没有想出答案。不得已,她拿起那个刚刚砸中自己脑袋,形似钝器的锐利物体。
(……这是什么?)
是一个十字型而且先端呈现弧形的钝器。如果要具体形容,这外型算是类似「榔头」。
……不对,应该说这东西正是榔头吧?
(真危险,如果被打中的人不是我,说不定已经受了重伤。)
耀看了看周围,然而展示回廊中的大量行人形成阻碍,不可能特定出犯人。或许这种事在工艺之街的「煌焰之都」中算是十分平常?耀侧着脑袋思考着,这时——
咕咚!
又挨了一记。
(………………)
耀用力握紧手中的榔头。一次还可以说是偶然,连续两次就是故意。而且这攻击甚至连拥有如野兽般锐利五感的耀也无法察觉到,绝不是普通的投掷。
(………………)
耀静静地摆出备战态势。既然已经发生过两次,那么再有第三次也不奇怪。
她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准备对应第三次的袭击。
耀的心胸可没有宽阔到莫名其妙遭受袭击还可以笑得由来。如果是十六夜,应该会主张要是挨打两次,就要回敬二十次才符合行情吧?那么自己必须回敬两百次才够。
耀等待着应该从展示会场的人群中袭击而来的榔头——
「……没事吗?」
「!」
这次她真的吓得往后跳。
突然有一个不认识的少女对她说话,让耀差点因为过于惊讶而跌倒。
这也难怪。既然耀已经提升了五官的感应度,想在不被她察觉的情况下接近根本不可能。明明应该是这样,少女却突然在她的面前出现。
这是个完美到不自然的奇袭。
「呃……那个……?」
耀半张着嘴巴看向声音的主人——一名看起来和自己同年龄的少女。
这时她再度吃了一惊。
对方拥有如同花蜜般甜美的娃娃脸,有着和缓波浪的双马尾以及和明显稚气的脸孔根本不搭调的诱人身体曲线。身高虽然和耀差不多,胸前却呈现很有女人味的丰满起伏。身上那套装饰着黑色和蓝色蕾丝的哥德萝莉塔服装还以暴露的半透明布料来彰显着胸口和美腿的魅力。
明明穿着怎么看都像是在引诱男性的大胆服装,她的眼神却纯洁无瑕,身体也毫无防备地展示着。要是被这样的少女凝视,无论男女肯定都会心跳加速。
然而这过度具备魅力的外貌反而刺激了耀的警戒心。
(这女孩……不是人类?)
而是偶像——小恶魔直接具体幻化成形的少女。这种想法从耀的脑中一闪而过。
然而没注意到耀心生警戒的少女凝视着她的脸,再度开口发问:
「……头没事吗?」
「啊……嗯,没事。不过这是你丢的吗?」
少女点点头。
光是这样一个动作就极度惹人怜爱。就算是耀,也不能把如此可爱的少女打飞出去。起码拥有这程度常识的耀嫩后——
咚!
「!」
只回敬了一记手刀。而且算是挺用力,差不多是会把岩石打破的强度。
「这样算扯平了。」
「………………………………………………………………………………………………嗯。」
神秘少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看来她似乎有在确实反省。
耀重新振作起精神打算自我介绍,少女却打断她的话。
「你也要参加游戏?」
「……游戏?你是指『造物主们的决斗』?」
少女点头表示肯定,接着以纯洁的眼神凝视着耀的脸孔。
虽然耀也算是话很少,但是这少女却比她更加沉默。耀从来不曾和比自己还寡书的人对话,这少女是初次碰上的强敌。
彷佛是受到少女眼神的鼓励,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要参加的耀点了点头。
「……是吗?你会参加啊。」
少女露出了浅浅微笑。
「太好了。这样,就可以履行和孔明的约定。」
咦——在耀讶异到讲不出话的那瞬间。
少女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如同烟一般消失。
「——怎么可能……!」
消失……没错,的确是消失了。
不是消除了存在感,也不是以高速离开,更不是飞上天空。因为这些物理上的欺瞒手法不可能骗过耀的五感。
突然出现的少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在耀眼前消失无踪。
(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不……更重要的是……!)
孔明——认识她的父亲,春日部孝明的人都这样称呼他。那么刚刚那少女提到的「孔明」,或许也是指父亲。
(该不会……真的有爸爸的线索?)
耀猛然抬头,从展示回廊中仰望斗技场,眼中已经没有先前的迷惘。
看来自己获得了参赛的理由。
耀一边寻找着如同花般甜美的少女身影,同时动身前往报名场。
*
——「红玉洞穴」地下澡堂。
北区拥有丰富的降雪量,然而却很少下雨。
即使是吊灯庇佑范围内的「煌焰之都」也不例外。虽然箱庭都市的天候是由管理这地区的「阶层支配者」负责控管,然而常春的东区和北区原本气候就不同,即使是支配者,能做的事情也依然有限。
多亏有吊灯的篝火而使得路上不可能出现积雪,不过水道就另当别论。由于下雪时气温也会下降许多,因此结冻的情沉并不少见。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这里建造了地下水动脉。
「煌焰之都」是外墙其中一面背对巨大山峰的天然要塞。生长着茂密森林的山峰发挥出天然蓄水池的功能,成为这片土地的生命线。
这个城镇就是透过地下道来管理山上流通的水脉。
为了避免地下水道结冻还设置了放热工房,而佩丝特等人造访的这个浴场就算是工房的副产品。
(……不对,这些事情都不重要,我总觉得状况发展不对劲。)
在小孩专用的更衣室中,佩丝特茫然地思考着。
一起逃进更衣室的琳和珊朵拉表现出理所当然的态度,开始和乐融融地脱下衣服乱丢。
「是吗,既然是小孩子专用的公共浴场,大人当然没办法进来。」
「嗯。虽然现在还不是营业时间,不过我拜托柜台的人让我们先进来。」
「哦哦!不愧是珊朵拉!这样滥用权力真的很有共同体领导人的感觉!」
讲得真对。然而这种情况对佩丝特来说相当不妙,因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小孩子专用的浴场里碰到「No Name」的成员。
(现在不可能和飞鸟他们会合……至少如果可以向仁说明情况……)
佩丝特和仁是根据契约而形成的主仆关系,戴在仁右手上的「哈梅尔的吹笛人」戒指就是证据。两人可以透过契约的戒指来私底下进行秘密对话。
只要使用戒指,要把「琳和殿下是敌人」这点告诉仁并非难事,然而——
(……在真面目曝光的那瞬间,两人肯定会痛下毒手。)
即使顺利传达情报,仁能不能继续瞒住对方?这才是问题。
就算仁开始以共同体领导人的身分学会和他人交涉,但基本上还个少年。佩丝特并不认为他具备了事出突然还能彻底隐藏真心的演技。
虽然受到焦躁煎熬,但佩丝特还是决定现在必须保持沉默。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不过两人都接受了现在的状况。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瞧不起我们,但或讦这样正好。)
不管怎么说,首要之务是观察对方的动向。
佩丝特以看开了的态度解开女仆服的扣子关始脱下衣服。虽然她极度痛恨澡堂,但也不能让两人离开视线。于是她跟在先走一步的琳和珊朵拉后面进入浴场……
「啊,仁!你先进来了啊!」
然后滑了一跤。
「「——咦……?」」
仁和佩丝特发出变调的叫声。理由当然不必多做解释吧?
这里可是世界无敌的大浴场——换言之,所有人都光着身子。
*
——稍微回溯一些时间。
很快就脱下衣服的仁来到淋浴处基座的旁边准备洗头。
他以熟练的动作按下装有洗发精的唧筒并搓出泡沫。根据洗发精的香味,这里准备了以一间公共大浴场来说算是相当高级的用品。
应该是使用蒸馏器从花瓣中提炼出的洗发精吧?在「No Name」这算是十足的奢侈品。
仁一边用手掌搓揉着白色泡沫——同时觉得有点为难。
理由自然不必多解释,让他烦恼的种子是默默坐在旁边的白发金眼少年。
(好……好尴尬……!)
相遇之后过了差不多过了三十分钟。彼此之间只有这样的交情,甚至连对方的本名都不知道。现在却处于必须和这样的同龄少年光溜溜肩并肩坐在一起的状况。
问题是面对这超脱常轨——以某种角度来看确实很超脱常轨的这个气氛,仁并不具备能改善现状的熟练技巧。
「…………」
他偷偷横着眼看了看对方。
被称为殿下的少年继续沉默地坐在洗头用镜子前方,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挺着背脊望着装有洗发精的唧筒。这让仁觉得很不可思议。
的确这个洗发精算是高价品,和七位数相较,五位数从庶民的层级开始就已经有着不同的生活基准。
然而这个少年的视线与其说是那类庸俗的眼神——反而更像是因为看到过去没见识过的东西而染上了好奇的神色。
「……呃,那个……殿下小弟?」
「什么?」
听到这很符合称谓的坚毅回应,让仁更为困惑。
他是基于想缓和气氛的意图而使用了「殿下小弟」这种上下矛盾的叫法,然而这个展现出超然气质的少年似乎听不懂玩笑。
那么只能用更简单的玩笑来发动攻击了。仁下定了决心——
「那个……你似乎一直看着洗发精的唧筒……」
「是吗?原来这是唧筒吗?」
哇喔!
「是……是唧筒没错.就是装着洗发精的容器。」
「原来如此,这下我理解了。原来是藉由按压上面这部分的动作来对内侧加压,好吸起里面的液体吗?是个单纯但革命性的构造。」
「是……是吗?」
殿下似乎很佩服地「嗯」了一声,伸手拿起装有洗发精的唧筒。
到了这边,仁的嘴角因为不妙的预感而有些抽动。
「你该不会……没有洗过头发吧……」
「别讲那种没礼貌的发言,我每天都有洗头。」
「真的?」
「嗯,不过没有自己洗过。」
殿下以认真的表情回应。
……看来他是说真的,平常似乎是由别人帮他洗头。
仁忍不住仰头感叹。
「……我还是问一下,你知道怎么洗头吗?」
「虽然不太懂,但知道理论。要让水和洗发精在空气中混合引起化学反应,制造出泡沫就行了吧?」
「是……是呀!然后用泡沫来洗去头发上的油污。」
「是吗?仁真是博学。」
好!殿下鼓起干劲压下唧筒。或许是多心,总觉得他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在手中制造出大量泡沫之后,殿下以感到很稀奇的态度开始洗头。
仁苦笑着提出疑问:
「你平常都是让仆人帮你洗吗?」
「嗯,有三名专属的部下拨给我使唤。不过格老的技术太烂,所以洗头主要是奥拉和琳的工作。」
「你说琳……该不会是刚才那女孩吧?你让女孩子帮你洗头吗?」
「是啊,怎么了?」
殿下抬起白色脑袋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个动作导致泡沫跑进一边眼睛里,他露出很痛的表情闭上眼。看样子这个人似乎真的不曾自己洗头。
仁目瞪口呆地半张着嘴,提出当然的疑问。
「殿下你……是共同体的继承人之类吗?」
「基本上这称谓是基于那种意思。」
「本名呢?」
「秘密。不过要是你猜中了我会告诉你。」
殿下笑着抬起头。这动作又导致泡沫跑进另一边的眼睛里,他反射性地以沾满泡沫的手去揉眼睛。第一次的洗头挑战很快地就成了大惨剧。
「……自己洗头原来这么难。」
殿下忍着疼痛低声说道。明明应该相当痛他却能如此冷静,说不定算是一种才能。仁暗暗感到佩服。
正当仁也打算开始洗头而把泡沫放到头上的那瞬间——
「啊!仁!你们先进来了呀!」
他滑倒了。
而且还是保持坐着的姿势,连人带椅子很用力地转了半圈。
「「——咦……?」」
这里可是世界无敌的大浴场——换言之,所有人都光着身子。
「骗……骗人……!」
这不是骗人,也不是比喻。
男女共五人的少年少女们以一丝不挂的模样——不,正确来说是除了身上裹着毛巾的琳以外,四名少年少女在浴场里裸裎相见。
然而珊朵拉却以毫不在意这种情况的态度甩着红发跑向仁。
「我三年没有和仁一起洗澡了!以前明明经常帮对方洗呢~!」
「什么啊,原来仁也让别人帮忙洗嘛,我还以为会不会是自己很奇怪。」
「咦……等等……不是……!」
仁惊慌失措到开始语无伦次。
身上围着大毛巾的琳并没有理会仁,而是直接跑向殿下。
「哇喔!殿下自己在洗头!是心境产生了什么变化?」
「不,不是心境变化,而是状况变化。既然没有人能帮我洗,我只好自己洗啊。」
「哦哦!原来如此!」表示佩服的琳以理所当然的态度把手伸向殿下的白发,开始帮他洗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两人给人的感觉真是愈来愈不可思议。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珊朵拉却以兴致勃勃的表情站到仁背后。
「那仁的头发就由我来洗吧!」
「珊……珊朵拉?」
珊朵拉兴高采烈地扭动着手指。为了避免误解这里必须事先说明,珊朵拉依然是全身一丝不挂。
仁遮住该遮住的部分,面红耳赤地在浴室里四处逃窜。珊朵拉开心地追着他跑二册琳则是愉快地旁观着这场景。
只有佩丝特一人——遮住身体并像是在问天般地喃喃自言自语。
(……这个状况,到底是要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