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讨伐克拉肯后,过了一夜。
我们在热海旅馆住了一晚,隔天一早离开当地,依照当初的安排,为了向主管报告事情始末,前往东京都内。交通工具照例是那辆二人静女士所驾驶的轿车,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星崎小姐则坐在后座。
「唉,由二人静开车真的没问题吗?让佐佐木开比较好吧?我看她开车,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担心会不会出车祸,你的脚真的踩得到煞车吗?」
「区区乘客,讲话还真没礼貌呢。」
「我反倒觉得由我来开才会发生车祸呢。」
星崎小姐初次搭乘二人静女士的爱车,盯着这不适合坐在驾驶座上的女童握住方向盘的画面,显得惴惴难安。当我们开上高速公路后,她更是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我想起自己当时也对由二人静女士开车抱着一样的担忧,忽然有种怀念的感觉。
我现在已经放心到甚至能打瞌睡。
但因为一旦睡着就会被骂,所以我都会努力醒着,陪她聊天。
「如果你那么担心的话,搭电车回去不就好了。」
「是佐佐木要我一起搭的,各自回去局里也很奇怪吧。」
「星崎小姐,你该不会是想要省下回程的交通费……」
「……才、才不是!那佐佐木你又怎么样?」
星崎前辈因为我这后辈不以为意的一句话,而绷紧面容。
假如出差地点为外县市,前往工作地时,多会有造访单位的车接送,但等回到公司后,还是会全额拿到自己事前所申请路线的交通费,这对阮囊羞涩的上班族而言是常见的伎俩。虽然金额不多,但意外地会感到心花怒放。
「不,我原本就没打算要申请。」
「要不要我再开快一点?」
「请、请你安全驾驶!」
邻居妹妹与亚巴顿少年由小哔施展空间魔法,送回位于不幸炸毁的公寓附近的饭店之中。昨天白天,当我们在对策局里处理公务时,那间饭店便成了暂时安置他们的设施。
文鸟大大说将他俩送回饭店后,会再返回艾莎大小姐所等待的轻井泽别墅中。自从我们在旅馆道别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所以他目前应该已经回去了。
「话说昨天那到底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
「除了克拉肯和我们之外,其他人的气息突然都消失了。稍微对我解说一下状况,我想也不会遭天谴吧。等下还要和课长报告,我们至少要互相套好说词吧?」
被我指出假报交通费的事后,星崎小姐便明显地转移话题。
我至今仍未对她说明过天使与恶魔的代理战争、随之产生的隔离空间,也未曾提及足以独力歼灭克拉肯的文鸟小可爱,以及我所施展的异世界魔法。
当然也迟迟未解释魔法中年一词。
「你就一问三不知就好。」
「我也想像佐佐木一样,能在空中飞。」
「对不起,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
昨天已经举出我们与阿久津课长的关系,借此堵住星崎小姐的口。当我提及局里的工作与薪水后,她便不情不愿地答应了,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应该说果然如此吗?她似乎有所不满。
至少不满到经过一晚后,还会这样重提旧事。
「要是说作为交换条件,你、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呢?」
「这男人是恋童癖,所以没用的喔。」
「唉……」
前辈从后照镜里,对我投以别有深意的微笑和挑衅眼神。
不过,那也维持不久。
她又因为驾驶的玩笑,而绷紧表情。
「二人静小姐,请你不要胡说八道,扰乱职场秩序。」
「佐佐木,你难道和二人静在交往?」
「我们可是甜甜蜜蜜、打得火热呢。」
或许因为小哔未与我们同行,二人静女士的话锋犀利。我望向驾驶座,便见到她露出不怀好意的奸笑。对她而言,无论事情如何发展,都不会吃亏吧。
她那种谈吐自如的态度,传达出与年龄相符的从容之情。
「你认为她是我驾驭得了的对象吗?」
「……好吧,那倒也是呢。」
当我老实地举白旗投降后,星崎小姐也表示赞同。
能这样对答如流,真不愧是二人静女士。她随后眉目流转,对我露出「谢恩吧」的眼神。看见前辈默不作声,我也只能乖乖地点头。
附带一提,因为星崎小姐也在,我昨晚自重,并未前往异世界轻旅行。她与乖乖前往寝室的邻居妹妹与亚巴顿少年相反,即使旅馆人员在和室铺好了床,她也死缠烂打地窥探着客厅的状况。
床位分配为邻居妹妹与亚巴顿少年住双人房,星崎小姐与二人静女士睡在和室,然后我与小哔使用客厅。
她夜里三番两次地来看我这睡在沙发上的同事。因为待在一旁的小哔有通知我,所以一定没错。结果,一部分也受为了克拉肯东奔西走的疲劳的影响,使我们错过了前往异世界的时机。
因为在等待星崎小姐入睡的期间,我们也不禁睡着了。
「我暂时不会说出佐佐木真正的异能力,还有你和二人静认识的能力者的事。要是被课长问到昨天的事,我也会说克拉肯不知不觉就消失了,这样可以吧?」
「星崎小姐,谢谢你。」
「做为代替,你之后也要配合我出任务喔。」
「好,那是当然。」
「我先说好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会去揭穿你喔?」
「我当然清楚。」
「真的吗?你很轻易就答应了呢。」
「因为这毕竟是工作。」
「……是喔。」
我自己也希望保有局员身分。
这是一个极为合理的妥协条件。
不久之后,阿久津课长也能独立追查出天使与恶魔的代理战争吧。如此一来,无论星崎小姐打了什么小报告,我们都不痛不痒。只要坚称异世界魔法是参加代理战争的奖赏,搪塞过去即可。
虽然对邻居妹妹过意不去,但请容我利用死亡游戏当作障眼法。
如此一来,会从我们身上泄漏出去的情报等于零。
「话说,开在前面的那台车好慢喔,这里可是超车道啊。」
「就算你是开玩笑的,也请不要刻意逼车喔。」
「反正我们有真正的警察手册,就再装个警用警示灯到车顶上吧。」
「…………」
当我思及她已有安装妨碍电波装置的实绩后,觉得她很可能真的那么做,感到不寒而栗。
接着我们就在车内东聊西聊,借此消磨这段时间。
*
在二人静女士的爱车上摇晃了一阵子后,我们在过中午时抵达了工作地点。
我们将汽车停在停车场内,前往对策局所在的办公楼层。之后我连坐到办公桌前暂歇一会儿的时间也没有,阿久津课长便找我过去。在他的催促下,我、二人静女士与星崎小姐一同前往会议空间。
众人在会议桌上的座位一如既往。细长桌子一边坐着阿久津课长,对面则并排坐着二人静女士、我、星崎小姐。能看到课长的前方桌面上摆放着一台接着外接萤幕的笔电。
「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可以当作你们已经处理完克拉肯了吗?」
上司劈头就这么问。
而我们三人早在回程中套好回应了。
「非常抱歉,我们难以回答您的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
「从太平洋北上进入骏河湾的克拉肯在海面上突然消失。我想您也接获通知了,自卫队弟兄们依然在现场搜索它的踪迹。」
无论真相为何,也无论上司如何判断,我这部下能回答的情报仅此而已。二人静女士与星崎小姐也并未坑声,只默默地盯着我与阿久津课长交谈。
课长随即对我们施压。
「如果攻击对象依然活着,就要请你们暂居当地执行任务了。」
就我个人而言,若能在东海道与沿岸宿场町中享受旅馆生活倒也乐此不疲。只睡一晚就离开热海旅馆令人惋惜,再多住两、三晚也无妨。
「属下能报告的事实,就只有克拉肯已经消失这一件事而已。」
任凭他们怎么找,也绝对找不到章鱼龙吧。
毕竟,那可是星之贤者大人挂保证的。
接连听见同样的回答,阿久津课长也有所反应。他的眉毛抖了一下后,闭起原本意图继续追问而张开到一半的嘴,露出暂时陷入沉思的表情。
时间约为十几秒。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们的意图。
他不疾不徐地点了点头后,简单扼要地回应:
「我知道了。我会这么向高层报告。」
「谢谢课长。」
一旦我这么坚持,课长也无法大剌剌地向高层彰显出我们的存在吧。他拥有许多其他能运用的能干部下与人脉,我相信他能恰到好处地处理,他应该颇擅长这种事的吧。
即便是现在这时机,他也可能抢在自卫队前,先行呈报结果。
「话说回来,你都不慰劳一下努力的部下吗?」
「非常感谢你们接连几天执行任务。」
「不不,不那是那样的啦。」
我们与主管磋商结束之后,二人静女士随即催促对方给予奖励。
由于她从前天便开始东奔西走,因此对方也做出妥协。
「有关之后的安排,如果确认了克拉肯已经消失的话,局里会有一阵子忙着善后。你们都负责了现场任务,我想请你们从今天起暂时放假。」
「对对,就是这种的。」
原本脸色难看的二人静女士,表情骤然一变,笑逐颜开。
而这对我与小哔而言,也是求之不得的奖励。
最近异世界忙得不可开交,我也很久没练习魔法了。能获得一段完整放假时间令人满心欢喜。由于无法得知路易斯殿下葫芦里卖什么药,我打算暂时优先处理那边的问题。
唯有星崎小姐露出不满的表情。
对她而言,与其休假,不如获得临时奖金还比较开心吧。然而,在讨伐克拉肯的任务中,她表现较不显眼,因此在我与二人静女士的面前,只能安分地不发一语。
「未来几天希望你们好好休息,消除疲劳。」
「既然是上司的命令,那我就充分享受假日吧。」
望向身旁同事的二人静女士,刻意将话题抛了过来。
她那也是在暗示我「你可别在放假时给我找麻烦啊」吧。
「佐佐木还有公寓全毁的事要处理,在安顿好之前,你可以优先处理家里的事。不过,希望你在放假前,缴交因为应对克拉肯而延后处理的报告书。」
「属下遵命,今天会寄给您。」
公寓毁于祝融之灾后,搬家的事该怎么办呢?
思及我过去平凡庸碌的人生,这分明可谓一件大事,但我完全没有在考虑。因为我暗忖万不得已时,逃去异世界即可,距离我最后躺在自家床上,到底是多久之前了呢?
机会难得,我也想和小哔商量新居,选择能与爱鸟过着更加缤纷生活的住宅。如今我的财务状况已经获得改善,选择订建住宅也并非不可能。
「课长,我可以出任务。」
「星崎小姐最近都一直出差,你就暂时以学业为优先吧。虽然已经谈好等你毕业后会雇用你,但还是希望你具备身为一名局员最基本的学力,尤其是外语,在拓展工作应对范围上,可是至关重要。」
「……我知道了。」
星崎小姐受到上司严厉的指点,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我或许也学一下英文比较好。即使暂时不需要,但不知道未来如何。我对邂逅小哔后,忽然变得宽广的未来感到一缕不安。
今后的人生,或许光靠母语是无法平安度过的。
「话说回来,你们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我没有。」
「我想赶快处理完杂务,开始放假。」
「属下也没有问题。」
「那么会议就到此为止。」
我原本以为之后会忙好一阵子,严阵以待参加今天的会议,却发现获得了假日。我对上司的发言松了一口气,从会议空间回到充满办公桌的楼层中。
*
同一天,我与二人静女士顺利地完成行政工作,准时下班,离开了对策局。
我回程同样搭乘同事的爱车,在东京都内移动,前往不幸爆炸的自家公寓附近的饭店。这是早上借由小哔的空间魔法,将邻居妹妹与亚巴顿少年送至的地方。
我们与他俩约好,傍晚过后,在同一地点会合。
一行人在饭店客房内碰面,再度搭乘二人静女士的车驶往他处。
目的地为距离有些远的殡仪馆。
出入口挂着「黑须家礼厅」的看板。
以白纸黑墨书写的,是邻居妹妹的姓氏。我从旁望着看板,搭乘的汽车在殡仪馆工作人员引导下,前往馆内的宾客停车场。
今晚我们将在此为邻居妹妹的母亲守夜。
「叔叔,非常抱歉,老是给您添种种麻烦。」
「这些都是托她安排的喔。」
我透过后照镜,看见邻居妹妹低头致意。
对此,我则比着握住方向盘的二人静女士回应。
「是这样吗?」
「在我们为了应付克拉肯而手忙脚乱时,她好像帮忙处理了很多事。所以要是你能对她道谢就太好了。毕竟,包含搬家之类的事,你之后应该还有许多事要蒙她关照了。」
『我们最近都一直受你关照呢。』
「哎呀,小事一桩,这不怎么花时间的。」
二人静女士呵呵笑着回答。她拼尽老命地想要卖天使与恶魔的代理战争参与者人情。为了加强自己与邻居妹妹、亚巴顿少年之间的关系,无所不用其极地持续卖人情。
她之所以帮邻居妹妹张罗丧礼,也是为了确保这个参加者吧。
要趁他人找上门之前,近水楼台先得月。
想到我这邻居孤苦无依,就我个人而言,也大为感激。二人静女士八成也有考量到我的感情,才对她呵护得无微不至。她的得失算盘打得极快,且行动力也高。
此时,邻居妹妹隔着驾驶座椅背,重新鞠躬致谢。
「二人静小姐,谢谢你。」
「你别放在心上,我也有受到你们帮助。」
「但我并不记得自己有特别做了什么。」
「假如那大块头登陆的话,现在可要忙得焦头烂额了。」
由于要守丧,我们先在饭店客房内换好衣服了。
邻居妹妹身穿水手服,我与二人静女士则穿上丧服。虽然二人静女士平时喜爱穿着和服,今天却一反常态,换上一袭全黑连身洋装。轻飘飘的裙摆令她比平时更显稚气。
刚才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隔着车窗见到她时,也吓了一跳。
附带一提,亚巴顿少年则一如以往,戴着王冠,身披披风。但其他人看不见他,所以也没什么。再说他的衣着以黑色为底,风格正式,纵使被人看见,或许也意外地无伤大雅。
「好,到了喔。」
「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几点开始吗?」
「差不多了吧,直接过去也无妨。」
「我知道了。」
我们下了车,按照导览图,进到殡仪馆内。
也有家庭会在自家守夜,但邻居妹妹的家已经爆炸烧毁,所以借用这里的设施。据二人静女士所说,她已经订下直至明天葬礼为止的时段了。
有关往生者的遗体,基于死因惨烈而血肉模糊,并未摆放于守夜会场之中。葬礼会以空棺举行,而仅存的尸骸将于对策局调查完毕后,日后进行火葬。
这部分由对策局与警方介入处理,也知会了死者家属。我在为爆炸案善后时,掌握了种种状况。守夜日期之所以延迟一天,也是受到这一层背景的影响。
「话说回来,你知道是由哪位担任丧主吗?」
「我接到报告说有联络到这丫头的祖母了。」
我代替邻居妹妹,趁现在询问二人静女士状况。
她俩相遇后才过了几天,考虑到邻居妹妹的个性内向文静,应该不敢问东问西吧。另外,毕竟我是以相关人士的身分一同前来,也想掌握最基本的状况,以免冒犯家属。
「她近年来和跟人私奔的女儿不相往来,但住在同一县内,好像是透过新闻知道了爆炸案的事。报告说多亏这一点,才能马上联络到她。」
「她会和邻居的前夫一起过来吗?」
「不晓得,我也无法确定。」
「可是我不记得有见过祖母。」
「这世上有很多家庭都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是,我知道了。」
二人静女士听见邻居妹妹的呢喃后,道出体贴的话语。
但她安慰的话令我感到不太对劲。
不过,我也不便在邻居妹妹面前加以确认,又将话咽了回去。
亚巴顿少年平时比邻居妹妹多话,但自从他搭上汽车后,便不再插科打诨。一如他所说,过去曾多次举办天使与恶魔的代理战争,尽管各时代有所差异,但应该也对凡人的冠婚丧祭有印象吧。
我们自停车场经过大厅,走在殡仪馆的走廊上。
很快就抵达了守夜会场。
在柜台的会场工作人员引导下,我们来到一间较大的和室,里面有一座摆放着守夜布置的灵堂。工作人员说假如要更衣,也有休息室,此外,又另行安排了酬谢吊唁者的圆满餐会场。
因为这是由二人静女士安排的,应该是所费不赀。
包含葬礼在内,必定要价七位数。
当邻居妹妹见到气派恢弘的灵堂后,也不禁道:
「那个,我们家很穷,办不起这么豪华的告别式……」
「你就当作是昨天任务的回礼,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
那里已经有许多吊唁者的身影。
而理所当然,全都素昧平生。
我们一踏入会场便受到全场的注目。
直到我们踏入灵堂之前,走廊都还能听到吊唁者吵闹的的谈话声。但当他们见到邻居妹妹后,人声便戛然而止。随后,众人三不五时地往我们这边偷瞄,压低嗓音,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那孩子来了,你看,就是那个穿水手服的女生。」「她今年春天升上国中了吧。」「我朋友的小孩也念同一间学校,听说她在学校好像被霸凌。」「我听说她妈之前有被通报过社会局。」「唉,真的假的?」
「话说,要由谁收养她?」「我家绝对不行。」「会有人要收养她吗?」「当然是送去育幼院吧。」「收养了青春期的女孩,要是怎么样不就麻烦了。」「那女人的女儿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众人零星的言论传到我们耳中。
虽然我从邻居妹妹的家庭环境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但她家似乎受到亲戚排挤。吊唁者多为年长者,且大半为比我年长的女性,应该多是代替去上班的丈夫前来吊问的吧。
「旁边那小孩又是谁啊?」「是二女儿吧?」「是和那个站在旁边的男人生的吧?」「代表那是情夫啰?」「可是那男的看起来很老耶。」「是有钱人吧?这告别式也很豪华。」
「听说那个和她一起死掉的男人好像也是她的情夫。」「我之前就这么觉得了,她还真是水性杨花呢。」「据说她的死因是因为瓦斯外泄引发意外。」「搞不好是那男人嫉妒那死去的情夫,所以才去作案。」「哇,有可能耶。」
流言蜚语瞬间夸大起来。
这何止是加油添醋的程度,甚至还加肉添菜,都可以煮出一桌菜了。我见识到这宛如周二悬疑剧场的进展,比起反驳,反而不由自主地心生赞佩,使我踏入会场第一步后,便不禁定格在原地。
我感受到自己格格不入。
早知道就在车里多等一下再过来了。
随后,二人静女士的手拉了拉我西装外套的衣摆。
我望向她,听到她牙牙学语地说:
「把拔,人家肚子饿了。」
「可以请你别开玩笑吗?」
我闻言,背脊不寒而栗。
感到上臂起了鸡皮疙瘩。
还有,我也肚子饿了。
这是因为离开对策局后,我们没吃晚餐,就来参加守夜。
「那就不要在意别人,快点坐到位子上。」
「说得也是,如你所说。」
我受到二人静女士催促,走向放在灵堂前的坐垫,尽量坐在后方。自正面看来,依序是邻居妹妹、我、二人静女士,这看在旁人眼里,我彷佛带着两名女儿的父亲。
自认识这位同事以来,我第一次羡慕她过于年幼的外表。
我们跪坐着等待了几分钟后,一名僧侣入场,开始诵经。
*
【邻居视角】
我知道作为冠婚丧祭的一环,有守夜这种仪式。
不过,没想到我人生初次参与的守夜仪式竟然是自己母亲的丧礼,我在上个月之前作梦也想像不到。会场后方摆有一个气派的灵堂,我望着她布置于高处的遗照,这么心想。
同时又感到惴惴不安。
这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以我连吃饭都有困难的现况,假如要我支付,根本也不可能还清。我在搭车时,听到这是叔叔同事•二人静所安排的葬礼,但我还是怕得不敢询问费用。
「那个,我们家很穷,办不起这么豪华的告别式……」
「你就当作是昨天任务的回礼,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
看来我暂时能对守夜与告别式的费用放心了。
然而,如果能收到回礼,希望不是用在这种无聊事上,而是用在更加有意义之处。但在叔叔面前,我也无法老实地道出真心话,只能默不作声。
即便要谈判,也应该去他看不到的地方。
这是因为当我因为母女问题而逆来顺受时,他就会对我很温柔。
如果能被叔叔温柔对待,我什么都愿意做、也想做。
「那孩子来了,你看,就是那个穿水手服的女生。」「她今年春天升上国中了吧。」「我朋友的小孩也念同一间学校,听说她在学校好像被霸凌。」「我听说她妈之前有被通报过社会局。」「唉,真的假的?」
「话说,要由谁收养她?」「我家绝对不行。」「会有人要收养她吗?」「当然是送去育幼院吧。」「收养了青春期的女孩,要是怎么样不就麻烦了。」「那女人的女儿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众人针对我的境遇悄声议论。
我原本以为自己无法避免被送去育幼院。
不过,因为我被卷入天使与恶魔的代理战争中,暂时能住在二人静安排的轻井泽别墅。虽说如果没被牵连,公寓也不会被焚毁啦。
就我个人而言,不再是叔叔的邻居,令我最为哀伤。
「旁边那小孩又是谁啊?」「是二女儿吧?」「是和那个站在旁边的男人生的吧?」「代表那是情夫啰?」「可是那男的看起来很老耶。」「是有钱人吧?这告别式也很豪华。」
「听说那个和她一起死掉的男人好像也是她的情夫。」「我之前就这么觉得了,她还真是水性杨花呢。」「据说她的死因是因为瓦斯外泄引发意外。」「搞不好是那男人嫉妒那死去的情夫,所以才去作案。」「哇,有可能耶。」
这群亲戚不只对我有兴趣,甚至开始谈论叔叔与二人静。
四处开始讨论这些空穴来风的流言。我不禁胡乱臆测「他们之所以刻意前来没什么来往的亲戚告别式,就是为了能像这样三姑六婆地道人长短吧」。
「把拔,人家肚子饿了。」
「可以请你别开玩笑吗?」
我对二人静演戏般的话觉得无比烦躁。
像这样与叔叔拉近关系真是狡猾。
太狡猾了。
下次我也要叫叔叔把拔。
在学校里,有些学生会误称老师为爸妈,虽然在我升上国中后,还从未见识过,但就读小学时,曾多次目睹过。
我想用这种作战。
一会儿后,僧侣入场,坐在灵堂前开始诵经。
吊唁者坐在摆放于灵堂后方的坐垫上,侧耳听经。
放眼望去,无人哭泣。
不只如此,甚至没人感到悲伤。
理所当然地,我自己心中也毫无波澜。
或许是对这一连串的仪式产生兴趣,亚巴顿在会场内轻飘飘地东飞飞西晃晃,以灵堂为中心开始盘旋。他看了看僧侣身上的法袍,又闻了闻摆在一旁的香炉气味,真是肆无忌惮。
而位于鸦雀无声的会场内,我也无法警告他。
过了一会儿,僧侣低喃:「请各位捻香。」
在他这么低喃后,又继续如背景音乐似地诵经。
坐在前方的老妪站了起来,走向位于灵堂前方、僧侣背后的香炉。我事前已经瞭解过守夜时需要这么做,但不清楚规矩。
然后,立刻就轮到我了。
「以亲属关系来说,接着是轮到这丫头吧。」
「没错。」
我曾在不知哪本书上看过,与往生者血缘愈近的人,需要愈早去捻香。
也就是说,刚才去捻香的人是丧主,是我的祖母。
叔叔与二人静为了引导困惑的我,起身前往捻香,我也跟随在两人身后,走到香炉前。他俩在香炉前退开一步,我则在两人的注视之下,一如祖母在众人面前所做一般,鞠躬致意并捻香供养往生者。
我依样画葫芦,将香粉撒入香炉中。
这费了我一番工夫。
且自然而然地升起一股怀疑。
当捻香时间拖延时,诵经是否都不会中止呢?类似一首歌从副歌前段进入副歌,再历经乐器独奏,逐渐酝酿气氛,将情绪推向最后一段的副歌,却因为捻香迟迟无进展,而又回到主歌的旋律──僧侣也许会边敲木鱼或佛磬,边这么即兴发挥。
「她妈妈明明都死了,居然能这么平心静气呢。」「我听说她被她妈虐待,是真的吗?」「我想是不会啦,但该不会是她对瓦斯开关动手脚的吧?」「喂喂,人家会听到的啊。」
背后传来素未谋面的亲戚窃窃私语的声响。
虽然我在搭车时问过了,但在会场中果然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
比起母亲的葬礼,他更加珍惜现在的家人吧。
取而代之的是有一名女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狠瞪着我。她与其他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吊唁者互为两极,眉头深锁,恶鬼似地地盯着我看。
她年纪约为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眉清目秀,在充满中年人以上的守夜会场中,算相对年轻,似乎无人与她同行,她远离旁人,独自坐着。
她那身体面亮眼的丧服与她的眉头一样,处处都有皱褶,令人在意。
当吊唁者捻香完毕后,接着再由僧侣讲经开示。
以时间而言,约几分钟而已。
当僧侣开示结束、离开会场后,守夜仪式也随之终了。
这一连串的流程之中,叔叔与二人静都会悄声给我提醒。
原本鸦雀无声的会场再度因为吊唁者开始交谈,而闹哄哄了起来。灵堂前摆着许多坐垫,原本坐在该处的人受到会场工作人员引导,鱼贯地移动到另一间房间。
之后预计将举办招待吊唁宾客的圆满餐餐会。
我原本也得参加。
不过,叔叔与二人静一起提出其他建议:
「就算不留到最后,在这时候回去也行吧?」
「我的想法也与二人静小姐一样,你觉得呢?」
原因为吊唁者对我们的眼神。
坦白说,那令人相当不自在。
众人移动时,也三不五时地对我们行注目礼。
途中,一名吊唁者走了过来,阻断了走向另一间房的人潮。是那位自我们造访会场后,就一直狠瞪着我的女子。她走到我面前后停下脚步。
有什么事吗?
在我感到疑惑不久后,她便语气强硬地问: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黑须小姐的女儿吗?」
「是,我是……」
「!……」
当我诚实地点头后,对方便打了我一巴掌。
会场回荡起一阵清脆的声响。
没想到对方劈头就赏我一巴掌,令我不禁踉跄一下。
随后,一旁伸出一只手,宛如扶住我的身体一般,绕到我肩膀与背后,轻柔地支撑住我即将失去平衡的身体。我自然地望过去,便看见了叔叔的侧脸。
这令我怦然心动。
这是天大的美事。
「无论你有什么苦衷,能请你别使用暴力吗?」
「一来就这么凶悍,要叫警察吗?」
叔叔与二人静露出严厉表情,盯着对方。
不过,站在我面前的女子并未浮现出畏怯神色。
她不在乎旁人眼光,尖声嚷嚷:
「要死的话就自己去死啦!因为你妈是妓女,拐骗别人的男人,所以才会牵连他的啊!我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肉,你们母女要怎么赔我!?」
我感到被叔叔碰触的肌肤变热,能被叔叔碰触身体的机会过去屈指可数。应该说,他第一次主动来摸我,就是日前在隔离空间里被他抱住的时候吧。
无论我如何渴望,他都不曾碰触这具身躯。
因此,我满心欢喜到甚至觉得眼前的女子毫无所谓。
甚至能感谢她说「谢谢你打了我」。
「你是她母亲交往的男性的太太吗?」
「他们怎么可能在交往!?」
看来她老公外遇了。
自她专程来到守夜仪式,找外遇对象的女儿呛声撒气这一点看来,她对母亲恨之入骨。这样也能理解她一直瞪着我的原因了,她丧服上的皱痕是因为她才刚办完自己老公的葬礼,就直接跑过来了吧。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母女的,就算死也不会原谅你们夺走我和他的幸福,我之后会一直诅咒你变得不幸,不管你搬去哪里,我都会追过去,并一辈子恨着你。」
「我身为女儿,对家母的所做所为感到抱歉。」
「啥?所以又怎样?就算你道歉他也不会回来了啊!」
「…………」
那是想要我怎么办?
叔叔与二人静也露出伤脑筋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女子再度朝我举起了手。
这次她的动作被一旁的叔叔看见了。
原本放在我肩膀与背后的触感消失。
他踏出一步,抓住了女子挥下的手腕。
「我再说一遍,能请你不要使用暴力吗?」
「你这色狼,放开我!他是色狼啊!这个人是色狼啊!」
对方高声呐喊子虚乌有的诽谤。
这导致周遭目光更加好奇地聚集而来。
明明被叔叔摸到,却提出这么奢侈的主张。我多年来无论多么渴望他碰我,他却连用指尖轻摸一下也没有,就连他给我食物时,都极为小心谨慎。
「真没办法……」
「亚巴顿,麻烦祢了。」
二人静继叔叔之后,也朝女子踏出一步。
而我这使徒彷佛打断她似地,呼喊了恶魔的名字。
我能忍耐她对我再三辱骂。
不过,如果她说叔叔坏话,我便会怒不可遏。
『唉唉唉,希望你别因为这种小事使唤我。』
「请别让她晕倒。」
『真希望你在隔离空间内,也能发挥这种狠劲呢。』
亚巴顿飘浮于空中,轻飘飘地靠近该名女子。
唯有我能亲眼见到他的举动吧。
听到亚巴顿的名字,二人静也停下动作,转向了我,她应该认为状况能交给我们处理吧。叔叔也露出惊讶的表情,盯着我看。
于是,恶魔的指尖碰到了该名女子的颈部。
同时,对方双腿瘫软地跪倒在地。
她的身体失去支撑力,就这样疲软地瘫坐在地板上。
「……这、这是怎么了……」
她对自己肉体的变化感到诧异。
叔叔也放开了她的手。
我面对着她,神情冷淡地道出过去发生的事:
「你的先生对家母并没有什么兴趣。」
「啥?那他为什么会在你们家待到那么晚?」
「据他本人所说,他起初是看上我的身体。」
「别胡说八道了!他才不会喜欢你这种小孩呢!?」
「以前当家母不在时,我曾被他袭击过。」
「啥……」
假使我对叔叔说我当时怕极了,希望他安慰我的话,他是否愿意和我发生关系呢?倘若他是因为我未成年,而不敢出手,那么得知我已有经验后,或许会愿意跨出一步。
这有一试的价值。
毕竟,我曾被袭击是事实,即使房事后落红,也没有任何问题。
「我认为去查查他是否有其他犯罪行为,也是为了这社会好。」
「你、你别撒谎了!他为什么会喜欢你这种小丫头……!」
「你先生说他就喜欢我这种丫头。」
「别胡说!」
不知道叔叔又是如何。
我好在意。
在我们争执时,殡仪馆工作人员跑了过来,不知是吊唁者找他们过来,抑或他们听见女子泼妇骂街而跑来,几名身穿西装的男子匆忙惊慌地靠近。
我见到这一幕后,转身背对着瘫坐在地的女子。
「不好意思,我们先告辞了。」
一如叔叔与二人静的提议,我应该乖乖回去比较好。
我从守夜会场朝向大厅,走过了走廊。
我事前听二人静说。葬礼似乎是由祖母操持。既然如此,我们不在场也无所谓吧。他俩也体恤我的想法,默默地跟了过来。
我们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儿,便听不见吊唁者的声响了。
确认到四下无人后,他们两人道出两极的结语:
「说得真好,大快人心啊。」
「不过,我认为应该尽量别诉诸暴力。」
「对那些听不懂人话的人,就只剩下揍到懂这条路了吧?」
「但以结果来说,就是这样你手背上才会长出那个烙印呢。」
「唔唔,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刺耳啊。」
虽然我不懂手背上的烙印是什么,但就算我问了,他们多半也不会告诉我实话吧。我明白两人会四两拨千斤地敷衍过去。尽管觉得不甘心,但我仍默默地倾听两人的对话。
亚巴顿在步于廊下的我们身旁飘来飘去。
正当我们走出殡仪馆时──
身后传来一道乒乒乓乓的匆忙脚步声。
「等一下!请等一下!」
我转过头去,见到捻香时最先站起来的那位老妪。
应为我祖母的女子朝着我们跑了过来。
她年约六十,脸上与四肢明显看得到皱纹,但背脊挺直,身体感觉相当健康。我们停下脚步,转了过来,她则脚步稳健地走向我。
话说回来,我没去问候她。
因为我们抵达会场后,仪式很快就开始了。此外,在仪式结束后,我又立刻被母亲男友的太太缠上,找不到时间和她说话,一部分也是因为她身为丧主,一直忙进忙出。
「抱歉我这么晚才来打声招呼,我是你的奶奶喔。」
「对不起,我没问候您一声就打算回去了。」
我老实地低头回应。
而后她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叔叔身上。
「话说回来,请问你是联络我来葬礼的人吗?」
「不是,不是我。」
「那么,请问你和我家孙女是什么关系?」
「我和黑须同学住在同一栋公寓,是她的邻居……」
「啥?你该不会也想染指我孙女的财产吧?」
「……财产?」
叔叔这么回答后,祖母的表情起了显著的变化。
她原本笑容可掬,神情却瞬间转为严厉。
祖母用瞪视般的眼神看着叔叔道:
「你是想拐骗我孙女,再向她的养父榨取钱财吧?那边那小娃儿是你孩子吗?不惜利用小孩,也要接近我可爱的孙女,真是一个下流龌龊的男人。」
小娃儿是指二人静。
被人提到的她则愣了一愣。
她突然被人这么说,似乎吃了一惊。
此时,祖母又从那两人转向了我。
接着,她露出灿烂的微笑,连珠炮似地说:
「不可以依靠这种莫名其妙的男人喔,也不能依靠来殡仪馆的亲戚,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想高攀你养父的人渣。在你成年之前,奶奶都会好好守护你的。」
她单方面地贬低叔叔,令我觉得烦躁。
什么养父,什么财产,我根本搞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不过,我这孙女立刻厌恶起这初次见面的祖母了。
「奶奶我和你爷爷离婚了,一个人住好寂寞喔。以后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呢?你住的公寓也烧掉了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好意思,请问祖父也在这里吗?」
「你不用在意那窝囊废喔。」
我没想到不仅母亲,竟然连祖父母也离婚了。
祖母谈话间毫不掩饰自己与祖父不睦,包含母亲对我的态度在内,令我心中升起许多想法。不必拿自己家庭与别人比较,而感叹自己有多不幸,这世上这种家庭绝不算少。
我理解当我询问祖母的事情时,二人静为何说出安慰之词了。
「二人静小姐,请问你是怎么联络她的亲戚的?」
「为了方便,就办了领养,再让代理人去联络他们了。」
「对方好像误会她被好人家收养了。」
「看起来是呢。」
叔叔与二人悄声聊着我的事。
他们和我们拉开了点距离,轻声细语,不让祖母听见。
我也只能勉强听见内容。
我在失去监护人后,似乎由二人静安排,被不知何方人物收养了。思及我与亚巴顿的关系,她绝对不会随意安排,因为她很重视与他之间的合作关系。
不过,我不能对此一无所知,等抵达轻井泽后,要再好好确认一下。假如可以的话,希望叔叔领养我当女儿,我好想看他对成为养女的我产生情欲的模样。
「别理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和奶奶我一起走吧。」
「…………」
『嗯~以我这恶魔的感觉来说,最好是不要喔。』
不必亚巴顿说。
我也应该拒绝祖母的请求。
在她眼里,我肯定就像一株摇钱树,证据就是她以往从未联络过我。更重要的是,她一见面就批评叔叔,使我绝对不想靠近她。
于是,正当我这孙女对祖母心生种种盘算时,二人静插嘴道:
「一样是婆婆的话,依靠我这婆婆还比较实在呢。」
「啥?这小鬼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喔?你说我是小鬼?敢说我这毫发无伤地活过明治维新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人是小鬼?」
二人静与祖母对峙,开始了一场婆婆对决。
她还抬头挺胸。
二人静的外观怎么看都是一名女童,所以这段对话十分突兀。祖母也误以为自己被小孩挑衅,明显露出烦躁神色。二人静与亚巴顿一样,是以她的方式在引导我吧。
「叔叔,不好意思,我们能不能赶紧回去呢?」
「真的可以吗?」
叔叔与二人静截然不同,直到最后一刻都体谅着我与家人之间的关系。
他的言行举止从公寓爆炸案后始终如一,和基于自身立场发言的亚巴顿与二人静不同,如果不是我太自以为,他就只是单纯地尊重我的想法。
所以我好开心。
我也愿意为了叔叔付出种种努力。
「我的亲人给您添了麻烦,非常抱歉。」
「没那回事,那我们回去车上吧。」
「是。」
叔叔向我示意后,我便从大厅走向停车场。
二人静对祖母露出骄傲的表情,迅速地跟着我们移动。飘浮于空中的亚巴顿也轻盈地飞在空中,跟随我们。而祖母见我们转身离开,在背后鬼吼鬼叫似地对我道:
「等、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奶奶,您能帮我向祖父问安吗?」
「!……那家伙该不会做了什么吧?是这样的吧!?」
我转过头去,简短地这么说。
并不再出声回应。
虽然对未曾谋面的祖父过意不去,但暂时请你挡在祖母前当靶子吧。当她注意到祖父与我毫无关联时,我应该已经搬到新家了。
祖母站在大厅前目送我们离开,随即拿起手机,不知打给了谁。
『你也很坏心呢。』
「我认为请他帮这点小忙也无伤大雅。」
我们离开祖母身边,直接坐上汽车,离开殡仪馆。
*
我们出席了邻居妹妹母亲的守夜仪式,并未参加圆满餐会,直接回到了公寓附近的饭店之中。葬礼现场状况对伤心的她而言,彷佛遭受双重打击一般,令我十分过意不去。
包含是否参加明天的葬礼在内,我预计要与二人静女士讨论一下。
等回到饭店客房后,再借由小哔的空间魔法瞬间转移到轻井泽的别墅中。文鸟大大目前正在自我约束不用网路,但在收到简讯联络后,还是来客房迎接了我们。
于是,我们来到别墅的客厅中,面对面地谈话。
「虽然很突然,但明天就处理你们搬家的事如何?」
正端起茶杯喝茶的二人静女士,抬起脸这么说。
我坐在她身旁,沙发对面是邻居妹妹与亚巴顿少年,艾莎大小姐则坐在类似寿宴主角位置的单人沙发上,小哔站在矮桌的栖木上。
『我是求之不得,你呢?』
「我就算再住在饭店一下也没关系。」
「新房的水电、瓦斯、网路都已经能用了,我也叫人赶快布置了家俱,能过最基本的生活,对方报告说明天早上就能交屋了。」
「……这样啊。」
「但还来不及安排人力,也不能让来历不明的人进到屋子里吧?未来暂时要请你自己煮饭、洗衣,或是请你来这边处理。」
『这附近好像有很多能吃的野草,无可挑剔呢。』
「亚巴顿,最近开始变冷了,会摘不到野草喔。」
『我是开玩笑的,你别那么认真地回我。』
话题提到了邻居妹妹与亚巴顿少年的新居。
似乎已经决定搬家日期了。
既然是由二人静女士所安排的屋子,理应具备相当程度的保全系统,带着爆裂物的自称亲生父亲也不可能再突然来访了,就这一层意义而言,我也能感到放心。
同时,我也感到有些焦虑。
我自己也必须解决新居问题。
当我思考此事时,同居人便立刻催促我道:
『他们决定搬家地点了,你呢?』
「小哔,我现在恰好在烦恼这件事。」
「唉,佐佐木,我想提议一件事。」
「艾莎大小姐,怎么了吗?」
「你就拜托二人静,和我一起住在这里呢?这间屋子有很多房间,如果是你和鸟鸟的话,我想她也不会不愿意。我也能多一个讲话的对象,会很开心的。」
我没想到这一点。
这里以舒适度而言是最高级的。
而且,就算不说,一日三餐也会端出美味营养的饭菜。
尽管如此,思及我们与二人静女士的距离感,我心中不太愿意做出这选择。
「唉唉,她说什么?」
「她提议说我们要不要也住进这里。」
「我是无所谓喔?但要和我约好绝对不会毁了这里。话说,那只文鸟已经算住进来了吧?当我们在走廊转角恰好碰到时,我都会被鸟给狠狠撞上啊。」
『…………』
听她这么说,小哔也有些过意不去。
目前由她照顾艾莎大小姐,使我心中不想继续欠她人情。此外,我们未来不一定会与她继续合作,毕竟,她算颇具影响力的人物,我不太敢与她同住。
「那个,我想对叔叔提议……」
「怎么了?」
「既然这样的话,就和我们一起住呢?」
『原来如此,这是好提议呢!好主意!』
随着邻居妹妹的提议,亚巴顿少年顿时出声附和,令我感到一股压力。
他应该想在她身旁安排即使在隔离空间内也足以应付天使的战力吧。历经克拉肯袭击事件后,一如我在热海旅馆中所确认的,他对小哔的评价起了变化。
「那传出去不太好,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尽量不要。」
「……这样啊。」
中年男子与并非自己亲戚的未成年少女同居,一点也不正常。
因为我目前有公权力做靠山,所以不会遭人逮捕,但这也不一定能持续下去。未来,当我与阿久津课长闹翻扯破脸时,也无法否定不会有与各有关单位成为敌人的可能性。
虽然对不起邻居妹妹与亚巴顿少年,但这么一想,我目前想身家清白地活下去。至少当我的户籍还存在的期间,都要注意不留下莫名的事前评价。
「我想就算我们不住在一起,也能充分帮助到两位。」
『这样啊?但我认为住在一起,在各方面都比较方便。』
「视状况而定,我想也能让小哔住在你们家。」
『嗯,吾无所谓。』
「啊、不,那就不用了,不能让叔叔那么麻烦。」
在邻居妹妹退让后,便先将我新居的问题搁置一旁。
等到异世界时再慢慢思考吧。
就我个人而言,考虑到未来要养大型犬,想尽量买一间宽广的独栋透天。目前有别于低薪的前份工作,于对策局担任公职的话,在远离都心的郊外买一间透天,也并非绝对不可能的选项。
玄关旁要设计一个散步后洗脚的地方,面对屋外的墙要四处开多扇小窗,客厅旁要盖一座能常照日光的室内阳台,而就算不到宠物运动场的程度,但我想在宽广庭院中铺上草皮,与爱犬一起跑跑跳跳。
一旦这样开始想像,就觉得这可不妙。
光是这样幻想,就能变得幸福无比。
为此,异世界的贸易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
「话说回来,小哔,今晚的安排……」
『和上次隔了一天,你要提早过去吗?』
「如你所说,可以麻烦你吗?」
『嗯,吾知道了。』
努力朝着同时养多只狗狗的梦想迈进吧。
我们与在客厅中放松的众人道别,前往睽违一整天的异世界。
*
我们自轻井泽的别墅出发,一如以往,首先拜访穆勒伯爵。
自上一次造访已经隔了一段时间,或许发生了某些状况,因此我严阵以待。然而,这次却天下太平。我们在此观赏了艾莎大小姐的影片讯息,并拍下伯爵本人的回应,实施最近的例行公事。
据穆勒伯爵的说明,路易斯殿下在佐佐木男爵领地闹得人仰马翻后,结束了对建设于雷克坦平原上的堡垒的视察,已经踏上归途了。他早已离开途经地点•埃特里姆,差不多应该抵达首都了。
于是,我们选择前往佐佐木男爵领地。
我与穆勒伯爵一同透过小哔的空间魔法转移过去。
我们依照惯例从空中俯瞰工地现场,见到一座气派的堡垒。
四周已经盖好了八成城墙。
此外,彷佛环绕住城墙一般,过去为营帐区的区域逐渐替换成由石块、木材筑成的建筑。道路的铺设似乎也同时在进行着,能见到石板路延伸向四面八方。
「盖得还是一样快呢。」
『坦白说,吾也没想像到能开拓得这么快。吾之前或许也提过了,这应该有法力高超的魔法师协助吧,魔偶的动作还是一样俐落。』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星之贤者大人这么夸奖别人。」
『尤利乌斯啊,你知道术者是谁吗?』
「对方似乎不太擅长与人社交,我有去确认过了,但并未能见上一面。如果勉强人家,害术者辞职的话,我们也会很伤脑筋,所以就通过现场人员进行交流。」
『虽然会麻烦你,但如果你知道了什么的话,请告诉我们吧。』
「是,我知道了。」
穆勒伯爵向文鸟大大低头致意,似乎有些心花怒放。
看来他还是一如往常,最喜欢星之贤者大人了。
之后,我们降落到地面上,与法兰奇先生碰面。
根据他的说明,当路易斯殿下离开后,并未发生什么值得报告的问题。堡垒工程仅剩下内部装潢,目前转为建造城墙与开垦邻近区域。
「所以说,老板,之后在自治层面上会有很多问题。」
「对,的确如你所说。」
我们在堡垒中的一间房里交谈。
一行人站在预计成为贵宾室的房里说话。
家俱摆饰尚未搬运进来,室内空无一物。
「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一如我之前所说,能否由你继续管理这座堡垒呢?我会定期来访,将各位决定的事项转告给高层。」
「不好意思,如果您这么说的话,我也会随意指派人手的喔?因为过去大家在此都随心所欲惯了,所以也有很多人喜欢上这里,但不是所有人都瞭解您的为人。」
法兰奇先生所说的正是我们的目标。
希望大家本着以下犯上的气势,团结一心。
「不好意思,包含那一点在内,希望也能麻烦你。」
我记得自己过去也说过一样的话。
我想起自己曾高高在上地说要全权委托他开拓领地,感到相当羞耻。不过,他也没想到我会委托他人事大权,乃至于永久统治吧。
就此国贵族而言,此为利益与权力中心。
不过,也是我等绝不退让的要塞。
毕竟,从零建立起组织运作,艰辛至极。
例如公司章程等,规定一项职务权限都要绞尽脑汁了,假使当场临时决定,未来必定会出问题。倘若想要认真规范,当然不是能在实践慢活人生中的规划中,挪出点时间就能搞定的事。
这有别于指派谁负责某某工作,谁担任某某大臣,指定看似擅长的人上任后就结束的家家酒。而且,负责实际现场工作的是文化与价值观都与我迥然相异的异世界人,若要统领众人,建立组织,我有信心必会一败涂地。
如果让出堡垒权利,就能逃避这些辛苦,也太划算了。
我若无其事地望向肩膀,见到文鸟大大点了点头。
我也获得国政专家挂保证了。
「您、您是认真的吗?这样您根本没有好处啊,如果我们失败的话,您用来开发这里的费用全都会付诸流水啊。」
「协助开发雷克坦平原的是住在埃特里姆城的各位乡亲,所以,我原本就打算把建造出来的堡垒送给穆勒伯爵,能请你答应吗?」
「老板……」
法兰奇先生的目光轮流逡巡于我与穆勒伯爵之间。
眼神中流露出「真的假的?」的意思。
而伯爵阁下也代替我这不中用的佐佐木男爵,亲自提出意见:
「既然佐佐木男爵这么判断,那我也会尊重他。」
「穆勒伯爵,请恕草民直言,为什么会找上我这一介市井小民……」
「如你所知,佐佐木男爵无法常驻于此,从以前就在考虑需要能代为管理的人物,既然他本人亲自指名你了,我也不愿提出异议。」
我与穆勒伯爵事前并未套好话,但他配合着我这么说。
对他而言,能增加和敌国之间的据点也并非坏事。
「可是,我不仅不是贵族,还只是区区一介厨师……」
「我绝不会勉强你,如果你想以厨师这条路为优先,还请介绍你认为不错的人才给我,我会再与对方交涉。不过,就我个人来说,你愿意接受的话,我会非常开心。」
「…………」
「在资金方面,我保证会透过马克商会,挹注同额款项。」
我犹若乘胜追击似地,再度强调资金来源无虞。
将种种工作推给他,令我觉得十分歉疚。
然而,这以异世界而言,并非全是坏事。倘若一切顺利的话,将能为人生增添缤纷色彩,他也能在几年后将职务交给他人,提早退休,和我与小哔的目标一样,过着悠游自在的慢活人生。
倘若他在现职就享受酒池肉林,也是全无所谓。
至少我认为这个协商内容,对在场所有人而言都是有利的。
「我知道了,我、我会努力的!」
「法兰奇先生,谢谢你。」
「如果你遇到什么问题的话,不要拘谨,来寒舍找我吧。」
由于也取得了伯爵阁下的同意,对我而言,感到放下了肩上重担。
我不经意地从贵宾室的窗户望向屋外。远方小哔所轰出的大洞中,一只巨龙飞向天际的景象映入眼帘,它们似乎也过得很好,真是万幸。
如此一来,我可以认为国境上的堡垒相关职务,已经脱离我的管辖范围了吧。
*
既然在赫兹王国的工作结束了,我们接着便前往卢恩格共和国。
我自二人静女士于现代社会拥有的仓库中,将商品搬进位于异世界的凯普勒商会仓库中。然后,带着我所进货的货物目录,造访约瑟夫先生,近期这项工作也成为我的例行公事了。
我来到商会的会客室,进行本次的贸易。
金额上的利益一如上次,每样商品的成本都低得吓人,现代社会中的进货价格也稳定了下来,因此能放心地进行交涉,我放心到至今从未将损益平衡点放在心上过。
于是,当交易事项全部结束后──
于会客室中作陪的马克先生找我商量:
「之前请您带来的无线电出了一点状况……」
「你是指那台安装在这边商会中比较大的机器吗?」
「对,如您所说,从前几天起,就无法和王国那边通讯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能否让我看看那台机器呢?」
「是,烦请您看看了。」
我听了马克先生的商量内容,从会客室起身移动。
由于约瑟夫先生希望能秘密地运用无线电收发器,因此无线电设置在某间商会楼上的房间内,门口随时都有人看守,仅限我们出入,天线与发电机则设置于房间内的阳台上。
房间内中央附近摆了一张桌子,机器就放在桌上。
我稍微操作一下后,发现的确无法开启电源。
尽管我调整了一会儿,但仍无法厘清故障原因。
此时,我请马克先生给我一些时间,回到现代社会以同型替代机提供保固服务。因为我事前就考虑过这类故障,所以在二人静女士的仓库中囤了好几台调整完各种设定的无线电以供备用,而我便从这里拿出机器。
将机器交换之后,自然立刻能开启电源。
隔了一段时间后,我在定期与赫兹王国互相报告的时间,再度挑战通讯。结果很轻松地就能取得联络,通讯音质也与过去并无两样。
一会儿后,通讯结束,马克先生便向我鞠躬致谢:
「佐佐木先生,真是不好意思,看来是我手拙,弄坏了它……」
「因为这种状况还满常见的,所以还请你别放在心上。」
毕竟,这在拿来后便故障了,应该是拿到原本就有瑕疵的机器了吧。
当我俩交谈时,约瑟夫先生也提出问题:
「佐佐木先生,不好意思,我想请问这机器是能随意替换的吗?无线电对讲机也是如此,就我看来,这些机器好像全做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对,我手边还有几台备用的。」
「请问有多少呢?」
「五根手指头能数得出来的数量,但就算这些全都故障,我还有其他库存。因为我事前就预想过会发生像这次一样的状况,假使您需要,我能立刻带替代机器过来。」
「真是太好了。」
为慎重起见,故障的机器等回到现代后,再与二人静女士商量看看吧。
今天要在卢恩格共和国住一晚。
我受凯普勒商会招待,过了纸醉金迷的一晚。
隔天,在对方清点完我带来的货物后,便当下交付货款,结束这次的交易。我在约瑟夫先生与马克先生的目送下,回到赫兹王国穆勒伯爵的领地埃特里姆城。
回归的地点是我来到异世界后接连住宿的上流旅馆。
我坐到客房客厅中的沙发上,与小哔交谈。
『这次没发生什么麻烦事就结束了呢。』
「如果每次都这样,就太好了呢。」
『若硬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我们爱顾的餐厅主厨暂时都不会在厨房了。』
「抱歉,因为我个人的方便,擅自进展了很多事。」
『不,对他而言这是出人头地的机会。他过去让我们享用到了美食珍馐,吾之前也思考过必须好好酬谢他。』
「他的餐厅本身还在营业,等下要去看看吗?」
『嗯,好。』
之后几天,我在小哔的指导下练习魔法。
我这次尽情地将时间全耗在通勤魔法上。
因为我已经学会了被分类于上级魔法中那个类似光束的魔法了,所以或许也能学会通勤魔法,我这么说服爱鸟,并请他教学。然而,直到最后一天,我依旧毫无斩获。
师父对我最后的指点是「慢慢努力吧」。
*
【邻居视角】
于守夜仪式的隔天,我与亚巴顿在二人静的引导下,来到新居。
地点离她的别墅只要步行几分钟。
我曾透过在学校图书室内读过的书籍,得知轻井泽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别墅区。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实际漫步于此。建造于此区的豪宅犹如隐藏在树林茂密的山中一般,零星地座落其中。
这与东京都内开窗就彷佛能触及邻居家、栋距狭窄至极的住宅判若云泥。
建筑物本身也气派非凡,与二人静的豪宅相比,虽然规模较小,却仍是我家那烧毁的公寓根本无从比较的,这里似乎能容纳进整栋公寓。光是建坪就近百坪了吧,还是豪华的二层楼建筑。
我们站在玄关前,交换简短的感想。
『这也是一间美轮美奂的豪宅呢。』
「这是卖家在快拿去卖前留下来的,像这种等级的房子,以前都是找亲朋好友私相授受,但最近就比较困难了,对方预计要在下个月公开出售,我在那之前用最低价先买下来了。」
「只有我和亚巴顿要住在这里吗?」
「你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但我觉得这房子太大了。」
「这里以外的房子都离我家太远了。」
『这不是一间很赞的房子嘛,我很喜欢喔。』
「维护屋子所需的帮佣等我找到人之后,就马上派他们过来,这么一来,家里多少也会变得热闹了吧?你也可以让花美男男妓住下来喔。」
「家事方面就拜托你找人了,但后者大可不必。」
「是喔?那家伙也是,你们明明很年轻,却都性致缺缺呢。」
那家伙指的是叔叔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赞成她的意见。
他对性欲应该要更诚实一点。
附带一提,我与话题中的人物自昨晚在二人静的别墅道别后,便没有再见过面了。据他本人所说,他要回去炸毁的公寓附近的饭店,那只凡事与叔叔形影不离的会说人话的文鸟也同行离去。
为了保险起见,我请二人静联络了他的手机,通知今天的预计行程。
「站在外面也不是办法,要不要看看屋内?」
「我知道了。」
我跟随二人静的引导,从正面大门走进屋内。
门口如饭店大厅,连鞋柜也让人疑惑地想这究竟是几人用的,光是玄关就与我以前家中的居住空间差不多大了,考虑到延伸于后方的门厅,即使加上我家的厨房、卫浴设备等,也望尘莫及。
『这里的格局是怎么样的呢?』
「我听说是七房一厅,然后,还有地下室之类。」
「独栋透天有七间房,到底是要做什么用?」
「有很多用途吧?招待客人或是金屋藏娇之类的。」
「…………」
我沿着别墅的走廊往内前进,来到了客厅。
这里大得吓人,至少有十五坪以上。
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里七上八下。
我有种来到学校之类的公共场所的感觉。
我应该无法把这个空间看作是自己家。
而且,屋内四处摆放着一眼就能得知要价不菲的家俱,例如大型沙发组,那个大小对平凡家庭来说,别说摆放了,连搬进来都有困难,那一组沙发大概等于我过去多少年份的营养午餐费呢?
然后,也许是轻井泽的标准配备,一如二人静的别墅,客厅一角也能见到一座气派典雅的暖炉。那并非徒具外观的假货,而是真能烧木柴取暖的设备,一旁也早已准备好了燃料。
『这是一间很赞的屋子,你也这么觉得吧?』
「老实同意亚巴顿的话虽然让人不爽,但这对我们来说实在太奢侈了,我真的可以住在这种豪宅里吗?一如我过去所说,我们要等之后才能支付你代价。」
「我可是对你们抱有期待喔?你就当作是预先投资吧。」
「亚巴顿,人家这么说喔。」
『只要你一声令下,我都会游刃有余地完成所愿。』
「就这一层意义来说,有没有天使或他们的使徒在这附近扎根的啊?趁那家伙有空时,赶紧铲除他们比较好。」
『我也赞成你的意见,他们的力量十分强大,就算在隔离空间内,也能构成充分的战力。在新天地和他俩合作先发制人,可是一项非常有吸引力的建议呢。』
「但我认为不能老是让叔叔那么辛苦。」
「如果是你去拜托,他不会说不要的吧。」
「不,是我不喜欢这样……」
「什么嘛,你讨厌他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想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而被叔叔讨厌。
对亚巴顿和二人静而言,虽然立场不同,但在天使与恶魔的代理战争中过关斩将都符合他们的利益。不过,如果最后遭到叔叔厌恶,对我这使徒而言,则一无益处。
如此一来,不与亚巴顿缔结契约,被母亲男友侵犯还比较好。
『根据我之前和他说话的感觉,抢先积极地有所表示,还可能争取到好印象,你怎么认为呢?如果你不讨厌他的话,这时候就请人家帮忙吧。』
纵使在二人静面前,亚巴顿依然道出我的真心话,侃侃而谈。
真不愧是自称恶魔的人,这种趁虚而入的方法真是阴险。
「不,我不这么认为。」
尽管我运用代理战争的奖赏,以恶魔之力点燃叔叔的性欲,他还是没对我出手。我不认为能这么轻易就跟他两情相悦,必须要更加正式地倾诉衷情吧。
假如只是让他喝醉,应该会立刻被他逃走。
毕竟,参考我在学校图书室中阅读过的众多书籍,倘若男方被女方求欢,便会轻易地跨过最后一线。至少,于代表我国的种种文学巨作中,这种风俗民情随处可见。
那为什么叔叔无论如何都不侵犯我呢?
我认为必定是自己目前缺少了什么魅力。
「亚巴顿,我们还没对他提出好处。」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只能闭嘴了。』
「无论我们要做什么,都必须先知道叔叔想要什么。」
没错,我认识叔叔,却又瞭解不深。
目前针对这一点,应该要再三主动征询他的意见。
亚巴顿也未提出异议。
在我们这么交谈时,二人静身上传来一阵热闹的旋律,而她在我们注目之下,用娇小的手拿出我过去看过好几次的私用手机。
「哎呀,说曹操,曹操到。」
「是叔叔吗?」
「嗯,我接一下电话。」
看来是叔叔打电话来了。
二人静向我们说一声后,接起了电话。
「喂喂,是我。」
我听见她状似交情甚笃地接起电话,令我不经意地想到:
这两人该不会其实已经做过了吧?
若真是这样,也能理解他和我保持距离的态度了。叔叔为人诚恳,如果要对得起二人静的话,即便受到其他女人求欢,也不可能会为之倾倒。
先不论他俩有无交往。
「你现在在哪里?」
不过,这么一来可就伤脑筋了。
我与叔叔都一无所有,才应该是天生一对。
然而,此时此刻,我觉得叔叔离我好远。
「你已经到屋子前啦?那自己走进来就好。大门没有上锁吧?对对,就是建筑物正面的那扇门,从那边经过门厅,沿着走廊直直走的话,就会看到客厅,你们自己过来吧。」
二人静连珠炮似地说明后,将手机拿离开耳边。
叔叔收到她之前传的简讯,似乎已经过来了。
「彼此都住在走路可达的范围内,像这种时候就很方便了吧?」
「是,我认为你说得没错。」
她将手机收回身上,洋洋得意地说。
我感觉到有人从玄关走到客厅外。
当我确认这一点后,正面询问她:
「话说回来,二人静小姐,我有事想趁现在问你。」
「什么事?」
「你和叔叔很亲近,你们有男女之间的关系吗?」
「唉唉~?你要问这个吗?现在在这里问这个?」
「你无法回答吗?」
从她平易近人的态度里根本看不出实情。
假如有不知内情的人在场,应该会觉得这是孩子在胡闹胡说吧。但她远比我祖母年长。在知道这一层背景后,就只觉得她是在试图糊弄过去。
「你喜欢那种的啊?」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们的关系。」
如果我向叔叔传达我的好感,结果却被他拒绝的话,我绝对会很伤心。应该说,我会精神受创吧。二人静或许已经看出这一点,但我不会做出由正面肯定的态度。
思及我与亚巴顿的关系,她也会察言观色吧。
「别看他那样,可是拥有相当厉害的东西呢。」
「是那样的吗?」
「也因为这样,我小小的穴穴……」
「希望你别擅自对根本没看过的东西发表评语。」
客厅入口传来人声,对二人静的戏言做出回应。
随着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叔叔走了进来。
「喔,你真快啊。」
「如我在电话里所说,已经走到大门外了。」
啊,太好了。
他俩似乎没有发生关系。
叔叔板着一张脸盯着二人静,从此能判断出她刚才所说的令人不快的发言都是她随口胡诌。虽然我对叔叔那里是否厉害有兴趣,但等之后再详细确认吧。
「这真是一间气派的别墅呢,之前都没人住吗?」
「不错吧?恰好私下都没人使用。」
如果有其他可能的话,就是叔叔另一名同事•浓妆姊了。
那名魔法少女也很可疑,但以年龄而言不太可能。
当我思来想去时,亚巴顿在我耳边悄声低喃:
『你该不会想要一一去确认吧?』
「那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你也真了不起。』
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我而言,没有比与叔叔之间的关系更重要的事了。我如今原本理应被带进他的屋里,极尽肉欲横流之能事。然而,却从一旁杀出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程咬金,变成目前这副德性。
无论何时见到站在叔叔肩上的文鸟,都令我万分羡慕。
我也渴望能二十四小时接触到叔叔的身体。
「话说回来,二人静小姐,我有其他事想找你商量,你方便吗?」
「什么事?」
「听说厚木基地联络局里,说想要为克拉肯一事致谢。」
又是工作吗?
我听见自己也有印象的字词后,心中感到遗憾。
毕竟,我昨天听说他能暂时休假的啊。
*
我们从异世界回到现代社会,在投宿的饭店中检查手机讯息。
由于阿久津课长事前告知我们可以休假,因此我认为他不会传什么讯息给我,不过,当我望向手机画面,却通知我有一通未接来电,以及收到一封简讯。
此外,我的私用手机也收到一封新简讯。
未接来电是我没见过的号码。
然后,简讯则各来自阿久津课长与二人静女士。
前者传到局里配给的手机,后者则传到我个人手机里。
我打开上司的简讯,上面写着那封未接来电来自厚木海上自卫队,吉川一佐甚至联络了课长希望向我们致谢。
课长则说他将我的联络方式告诉对方,希望我们自行连络。
另外,二人静女士联络了我今天的行程。
她说已经安排好位于她别墅附近、邻居妹妹与亚巴顿少年的暂居地点,一早会过去验屋检查。简讯正文除此之外,还附上新居地址于地图网站上的连结。
我想就厚木基地一事向二人静女士确认她的意见。
『看你一脸凝重,发生什么问题了?』
「不算是问题,但或许需要外出一下。」
『你不在家时,如果有什么吾能做的,你就尽管说吧。』
「小哔,谢谢,可以请你马上带我瞬间移动吗?」
『嗯,交给吾吧。』
文鸟大大十分体贴,超级温柔。
我望向手机时钟,自收到二人静女士的简讯,时间并未经过太久。于是,我选择先去找他们。我将局里配给的手机丢在桌上,借由小哔的空间魔法,移动到轻井泽别墅中。
再从该处前往邻居妹妹的新居。
于早晨时光,走在连接别墅的山中步道上,感觉极为奢侈。我置身于与都会拥挤吵嚷的喧嚣、塞满人潮的爆满电车互为两极的大自然环境,在凉爽的空气中深呼吸,这奢侈到每一口呼吸似乎都需计价收费。
走过去只需要几分钟。
我站在富丽堂皇的别墅正门前,致电屋主。
结果,对方要我自己登门入内。
我如二人静女士所指示,走进玄关,踏入屋内。
当我脱掉鞋子,站到门厅内时,听见内部传来人声。
那是邻居妹妹与二人静女士的嗓音。
我受到声音引导,往前迈步,当我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儿后,如我在电话内所确认,出现一间宽广的客厅,能见到她俩在客厅中央交谈,也能见到亚巴顿少年悬浮于一旁空中。
「你和叔叔很亲近,你们有男女之间的关系吗?」
「唉唉~?你要问这个吗?现在在这里问这个?」
「你无法回答吗?」
「别看他那样,可是拥有相当厉害的东西呢。」
「是那样的吗?」
「也因为这样,我小小的穴穴……」
二人静女士正对邻居妹妹说些无中生有的话。
如果知道她的为人,就会知道那是玩笑,但邻居妹妹与她认识不久。想到我最近常被她投以诧异目光,便想要确实地出言否定。
「希望你别擅自对根本没看过的东西发表评语。」
「喔,你真快啊。」
「如我在电话里所说,已经走到大门外了。」
我望着客厅内的状况,走到两人身边。这豪华的装潢符合它庄严的外观,令人为之震撼。
「这真是一间气派的别墅呢,之前都没人住吗?」
「不错吧?恰好私下都没人使用。」
邻居妹妹则与亚巴顿少年开始在我们身旁窃窃私语。
青春期时容易产生精神洁癖,大人所说的黄色笑话听起来应该相当腥膻污秽吧。假如对方是中年男子更是如此,我难以想像她这年纪的女孩会作何感想。
被她那双眼眸盯着,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有种做了坏事之感。
因此,我这没用的大人为了转移话题,开始与同事聊起工作的事:
「话说回来,二人静小姐,我有其他事想找你商量,你方便吗?」
「什么事?」
「听说厚木基地联络局里,说想要为克拉肯一事致谢。」
「那蓝色魔法丫头该不会也一起吧?」
「阿久津课长传来的简讯没提到这一点,对方也直接打电话来了,但因为我不在家,所以没接到,我想在回拨前问问你的意见。」
「还希望你问个清楚。」
「我知道了。」
若是要为克拉肯一事道谢,也告诉星崎小姐与邻居妹妹才合情合理,阿久津课长传来的简讯中也说希望我联络星崎小姐,不过,邻居妹妹呢?
我没对主管报告天使与恶魔的代理战争一事,报告中当然也没写到邻居妹妹与隔离空间的存在。另外,她与亚巴顿少年也没参与到那场位于远洋上的救援行动。
因为厚木基地的自卫队员们不认识她,应该会疑惑地问「这孩子是谁?」吧。
不过,因为她仍旧是讨伐克拉肯的功臣之一,所以令我甚感苦恼。
「叔叔,那是工作的事吗?」
「大概算是工作吧,就是请你和亚巴顿先生帮忙的那件事,似乎需要去找其他组织说说话,但不知道是谁在找我们。」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亚巴顿就在这里等吧。」
『可以吗?我觉得有什么令人食指大动的气味喔。』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想给叔叔添麻烦。」
「哎呀呀,真是个好姑娘。」
我也赞同二人静女士所说的话。
邻居妹妹真是个好孩子。
希望她未来也能顺利成长下去。
「你啊,如果要讨老婆的话,就要选这种端庄娴淑的姑娘啊。」
「先别说我了,你别说那种会冒犯到她的话。」
「……我并不觉得这是冒犯。」
「抱歉老是要你体谅,我想之后会由二人静小姐来照顾你,生活不会像以前那样不自由喔。我最近也常常受她关照,在她面前抬不起头呢。」
对邻居妹妹而言,我是一名从她小时候就单方面施舍她食物的邻居,形象相当可疑。而且,还与为她准备新居别墅的屋主交情甚笃。这种一面倒的权力关系,对她来说只是一种负担。
于是,此时是交棒给二人静女士的大好机会。
趁这次搬家,与她保持距离。
既然亚巴顿少年也在的话,应该能进行得十分顺利。
然后,我也要搬离故居,展开新生活。
当我拜见了这间豪宅后,与大型犬在透天里一起生活的欲望便源源涌现。若是别墅区的话,在庭院里设置宠物运动场也并非痴人说梦,令我好想咏唱订建住宅之术。
即使无法在轻井泽盖这种建筑,日前造访的热海地区感觉也相当不错,不对,干脆搬到冲绳附近好了,有小哔的魔法,这也并非异想天开,天天都是度假天。
一想到这里,我就感到干劲泉涌而出。
「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我们自己去吧。」
「我知道了。」
「等稍微看完房子也行吧?」
「请问我们也能一起看看吗?」
「可以啊,那丫头也不会不愿意吧。」
「不好意思我们突然不请自来,变得很像是侵门踏户。」
「那个,叔叔,我真的不会不开心……」
邻居妹妹也答应让我们参观屋内。
这算是一种拜见理想房屋的最佳机会。
就让我利用来掌握未来新居的构想吧。
*
我们在轻井泽参观邻居妹妹的新家,花了约一个小时。
之后,我们与他们原地道别,前往位于烧毁公寓附近的饭店,移动方式则依照当初的规划,是借由小哔的空间魔法。接着再搭上二人静女士的爱车,驶向星崎小姐就读的学校。
前辈依照阿久津课长的指示,今天在校勤奋向学。
我们在学校前接到她,前往厚木基地。
由于星崎小姐今天前往学校上学,所以做JK打扮,卸掉一脸大浓妆,戴着眼镜,穿上学校指定的制服。透过后照镜看着她,颇有适合待在图书室的文学少女风格。
不过,她出言毫不客气,是我所认识的前辈。
「佐佐木,我之前就很好奇了。」
「星崎小姐,是什么事呢?」
「你老是让二人静接送你吧?」
她不顾自己穿着短裙,大剌剌地翘着脚。
那动作与她清纯且端庄的外观充满了反差。
坐在我旁边的驾驶听见她的发言后,也扬声道:
「你真是观察力敏锐啊,多说说他。」
「果然呢。」
「我的确有驾照,但考过后都没什么开,空有驾照没在上路,感觉一握方向盘就会发生意外。最近一直给二人静小姐添加负担,我自己也觉得非常抱歉……」
「啊──!尽扯些啰哩啰嗦的借口。」
「开车有那么难吗?」
「你就实际开开看吧,反正你也只是嫌麻烦而已吧。」
「呃,请等一下。」
二人静女士彷佛灵机一动似地说。
她随即将汽车停到路肩。
接着,她走下驾驶座,来到副驾驶座旁,门锁不知何时已被打开,车门被她从外侧拉开,她娇小的手握住我的手腕,为了将我拖到车外,用力地拉着我。
「来,快点给我下车。」
「不不,我真的没办法开啦。」
「我或许还是第一次见到佐佐木这么拼命的样子。」
她似乎是真的要换我来驾驶,用令人吃痛的力气拉着我。
我受到她超乎常人的腕力所逼迫,出于无奈,解开了安全带。
然后,如她吩咐,坐到驾驶座上。
「二人静小姐,就算我出车祸,也请你绝对不要生气喔?」
「这可是自排车耶,好了,你就快开吧。」
「……要出发了。」
我回想常识范围内还记得的驾车顺序。
放下手煞车,握住方向盘,试图打方向灯,却不知道哪个按钮才是方向灯,暂时苦思一会儿,又动手尝试着调整拨杆后,启动了雨刷,开始发出唰喀唰喀的声响。
「你绝对是故意的吧?超老梗的。」
「我并没有。」
当我摸了另一侧的拨杆后,方向灯就亮了。
我确认后方路面安全。
因为在后方没看到来车,我便谨慎地踏下油门。
车身也顺着我的操作,缓缓地往前驶出。
我自驾训班毕业后,就不记得自己曾上过路了,不禁有些感动,涌起一股「车子会这样动呢」的莫名感慨。同时之间,我不经意地想「假如我在郊区买房的话,需要开车的机会也会增加吧」。
如果养大型犬的话,接送它去动物医院时,也不可能用双手抱。黄金猎犬的体重据说约有三十公斤,当然需要开车。更重要的是,与爱犬一起兜风,听起来不是令人神往吗?
思及此,这或许是一个大好机会。
我这么暗忖,但不应该就这么得意忘形的。
我直线前进一小段距离,来到路口。
我踩下煞车,逐渐减速,依循汽车导航,尝试左转。
「喂,有脚踏车骑过来了啊!」
「唉!?啊、对、对不起!」
我的注意力放在操作方向盘与方向灯上,忘记确认后视镜了。
我手忙脚乱地将方向盘转向另一侧。
右脚也反射性地用力踩下油门。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喂、喂,佐佐木!?」
引擎发出轰隆咆哮。
我感受到车身后方有打滑的感觉。
车身自路口右转前进,偶然地闪避了自对向车道驶来的汽车,接着差点辗过正打算跨越斑马线的行人,朝着与导航相反的方向开始直直冲去。
于电光石火之际,二人静女士的脚自一旁灵巧地伸了过来。
她踩住煞车,车身发出「吱吱」声响,并停了下来。
紧急煞车后,车内鸦雀无声。
因为惊愕而咽下口水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儿,二人静女士狠瞪着我,并出声谴责:
「刚才到底是怎样?你想炫耀开车技巧吗?还是在挑衅我?」
「非常抱歉,我专注在操作方向盘上,忘记看后视镜了。」
「我不觉得只是那样的程度!」
「我一心想说要闪开脚踏车……」
「不不,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急忙检查车窗外的状况。
所幸无人受伤。
我首先对这项事实松了一口气。
「二人静,佐佐木说的是真的吧?」
「咕唔唔唔唔……」
我不是在展现驾驶技巧,一个搞不好就要闹出人命了。我理解到事情严重性后,背脊发凉,不寒而栗。光是稍微忘记确认,便潜藏着酿成重大事故的可能,开车上路真是恐怖到了极点。
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若无其事地驾驶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吗?
这项事实令我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与异世界的魔法相差无几。
但光是移动一下,要注意的事未免也太多了。
等习惯后就不会觉得了吗?
「我一有空就会去练习开车的,虽然要让二人静小姐辛苦了,但能否请你再多等一下呢?我想去报名驾训班的驾训复习班。」
「这么一来,我暂时都要当你的车夫了啊……」
「我很抱歉,我会尽快改善的。」
「勉强你开车,要是闹出人命,可就大事不妙了呢。」
二人静女士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并坐回驾驶座上。
之后由她掌握方向盘,再度出发前往厚木基地。
*
自从更换驾驶后,我们一路安全驾驶,抵达目的地。
我们下车走向日前造访过的第四航空群司令部的官署,此时出来迎接与引导我们入内的,依然由克拉肯袭击事件时认识的女性干部自卫官•犬饲三尉负责。
我们在她带领下来到官署中的会客室。
吉川一佐的身影已经等在那里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名素未谋面的人在场。
其中一名是日前在克拉肯袭击事件中远远见过的人物。
就是二人静女士口中的蓝色魔法丫头。
她与我所认识的魔法流浪儿童相同,身穿犹若以女童为客群的动画登场人物般的衣着,简而言之,就是魔法少女。那套充满轻飘飘荷叶边的衣服虽然与日本的魔法少女有些设计上的差异,但基本上有种同款式的风格。
盘踞于我国的魔法少女身穿以粉红色为底色的衣着,眼前的少女则身穿以蓝色为基调的服装,且不仅衣服颜色,她的发色也是蓝色,这种脱离人类自然发色的配色,搭配上她身上的衣服,十分醒目。
此外,她身旁坐着一名魁梧的白人男子。
对方看起来年约四十,五官深邃,头部相较于身体的尺寸偏小,教人十分羡慕,一头金发理成常春藤发型,一双碧眼令人印象深刻,是一名帅熟男。
他身穿常在新闻或电影中见到的邻国军服,左胸前挂着五颜六色的勋章,但我根本认不出来那些代表什么,我唯一能从他肩上的老鹰肩章,确认出对方官拜上校。
这代表对方与吉川一等海佐同阶级。
先行到达会客室中的三人坐在摆放于房间中央的沙发上,一字排开,依序为魔法少女、白人男子、吉川一佐。而当我们走进房中后,他们便同时站了起来。
背后则传来犬饲三尉阖上会客室门板的声响。
「感谢你们三位过来。」
率先出声问候的是吉川一佐。
我们在他的示意下,隔着矮桌走到他们对面的沙发上。由于他们依然站着,所以我们也维持站姿,顺序依序为二人静女士、我、星崎小姐,与在对策局会议室中开会时如出一辙。
「初次见面,我是梅森上校,平时都在横田的驻日美军基地。」
此时,白人男子随即伸出了手。
他的手粗犷厚实。
似乎想与我们握手。
「我是二人静,这是佐佐木,旁边的丫头是星崎,你们或许已经听一旁的自卫官介绍过了,我们所属的单位和这座基地无关,你就当我们比一般民众内行一点就好了。」
「好的,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轻松一点吧。」
「嗯,谢谢。」
二人静女士率先与对方握手。
当双方的手接触时,即使仅有些微,但对方的身体稍微颤了一下。他恐怕是知道二人静女士身为能力者的异能力吧,毕竟他对魔法少女有所认知,对异能力应该也有瞭解。
被白人男子粗犷宽大的手握住后,二人静女士的手更显得玲珑袖珍,但假使她一用力,将能轻而易举地折断对方的手,对方会心生畏惧也莫可奈何。
「那、那个,呃……」
此时,位于我身旁的星崎小姐开始显得慌张。
我望向她的侧脸,看到她肉眼可见地不知所措。
而我也相同。
感到相当焦虑。
这是因为他俩是以英语交谈。
我刚才顶多只能听懂我们的名字,先不论未成年的星崎小姐,我这老大不小的成年人因为无法沟通而惊慌失措,实在是太逊了。另一方面,二人静女士竟然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会客室中,吉川一佐与犬饲三尉的目光也聚集到我身上。
这使我背后莫名地冒出了冷汗。
「话说回来,这两位怎么了?莫非是身体不舒服?」
「他们不太会讲英语,来,就让我帮忙口译吧。」
二人静女士的视线从对方转回我们身上。
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奸笑。
「来,快点自我介绍啊,我会帮你们好好翻译的。」
「……二人静小姐,谢谢你。」
我受到她催促,以日语报上名号。
当我结束后,星崎小姐也接着自我介绍。
二人静女士将之翻成英文,转达对方。
多亏有她,我顺利与对方握手了。
尽管我有听到一些熟悉的单字,却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因此全交给她交谈,假如没有她同行,目前场面不知会有多难看。
我自然而然地想起在前公司时与外商公司开会的经历,当时我也完全依靠会说英文的前辈,自己则在一旁默不作声,等回到公司后,尽管我开始学英文,却坚持不了半年。
因为,没什么机会能用到嘛。
「这是我国引以为傲的魔法少女•爱比中尉。」
「大家好,我叫做爱比!感谢各位日前在我遇到危急状况时出手相救!我听说如果没有各位的话,我就会被那可怕的怪物吃掉了,万分感谢。」
「别放在心上,有困难时就要互助合作啊。」
当彼此寒喧完后,双方便坐到沙发上。
之后的交谈都是对方发言后,首先由二人静女士简短回应,再由她译为日文,转述对方所说的话,由我或星崎小姐回答,接着,她再翻成英文告知对方。
「不过,她和我们的魔法丫头不一样,很有礼貌呢。」
「爱比中尉虽然年纪轻轻,却是非常优秀的女孩,我们也对她寄予厚望。」
「梅森上校,谢谢您!我会为了祖国而努力的!」
「喔喔,真是精神可嘉。」
对话自然主要由二人静女士与梅森上校负责。
应该说,总是劳烦她让人过意不去,使我的话愈来愈少,星崎小姐也相同,她坐在沙发上,抬头挺胸,却显得愈来愈没有精神,搭配上她卸妆后的制服打扮,显得十分端庄。
「这年纪就当上军官,真是前途无量啊。」
「因为听说和军人一起工作,都需要头衔。」
「原来如此。」
「对我们来说,希望她未来也能继续大展身手。」
那高阶头衔与魔法蓝的稚气外观互为两极,是预想到克拉肯袭击之类的事件而授予她的。虽然我对派孩子去打打杀杀有所疑问,但因为是人家家务事,所以我也不好出言批评。
其中,我国的魔法少女•魔法粉也出现在话题之中。
「二人静,你们国家的魔法少女现在在哪里呢?」
「我们的魔法丫头的出身背景有点问题呢,虽然常常能见到她,但没办法知道她在哪里,问那丫头还比较确实吧?」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假使单纯地相信我这同事所转述的翻译的话,双方在自我介绍的同时,正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对方也询问过我与星崎小姐目前的工作单位与身家背景。
于是,过了约三、四十分钟后……
梅森上校缓缓地道出主题:
「话说回来,二人静,希望你正确地翻译我接下来的话。」
「什么?」
对方的态度与方才相比,变得严肃,使我们也端正姿势。
我仍旧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正因为如此,我想至少配合一下上校阁下的举动。
「我国想邀请你们成为我国的能力者。」
「喔?」
「条件保证最少有三百万,且根据你们未来的工作成果,还可能更高。克拉肯甚至能撑过核武攻击,而你们私下歼灭了它,我国对你们有非常高度的评价。」
「但如果能掌握个中奥秘,三百万还算便宜了吧?」
「我知道了,我会去和高层商量金额。」
二人静女士原本与梅森上校交谈,此时目光移向一旁。
她望向等待着翻译的我与星崎小姐。
「就是这么一回事,对方用年薪三百万要我们跳槽。」
「用那点小钱就想挖角能力者,他们是认真的吗?」
二人静女士所传达的内容是我事前预料的主题之一。
毕竟,宅男日前也邀约我跳槽。
「星崎小姐,我想对方说的是美金喔。」
「唉……」
我悄声对气愤的前辈这么说后,她便绷紧了面容。
她脑中目前应该正在用三百乘一百吧。
最近日币对美金的汇率大概是这样。
「那该不会是三、三亿……」
「相当于日本职棒选手的年薪呢。」
对策局的薪水绝对不低。
然而,这是与社会上的上班族比较,与梅森上校提议的金额差了好几位数。这对视财如命的星崎小姐而言,是绝对无法置若罔闻的挖角吧,她在下一秒钟,便露出惊为天人的眼神盯着对方看。
露出这种态度的话,很容易被对方趁虚而入,令我这后辈忧心忡忡。
另一方面,我又怎么想呢?
虽然有阿久津课长这难以评估的风险,但目前为止,我在局里混得还算如鱼得水,至少在职场中保有自己的自由,若要在新天地中享有同样权益,应该又要尝遍种种艰辛。
在该国,不知二人静女士的财力与人脉能派上多少用场,我目前以她的协助为前提,在异世界中闯荡江湖,假如痛失这些奥援,将令人扼腕。而且,我在该国还语言不通。
这么一想,我目前是无法离开日本的。
此外,在金钱方面,我透过与异世界的贸易赚取了丰厚的价差,因此,看在我眼里,梅森上校所提议的条件,并非需要耗费整整一年才能赚取的金额,以收入而言,那等于大幅减少。
「不好意思,请转告对方容我郑重地拒绝。」
「也对,那倒也是。」
二人静女士立刻表示赞同。
另一方面,星崎小姐则出声制止:
「佐、佐佐木,等一下,稍微考虑一下也行吧?」
「对方想要的并非我们身为能力者的异能力,而是我们如何打败克拉肯的情报。假设我们转职过去,被他们判断根本派不上用场,我想就会立刻被放逐的喔。」
「……这么想也对呢!」
幸好她能听得懂。
二人静女士转告梅森上校我们婉拒了。
这或许也如他们所预料,对方乖乖地退让了。
看在外人眼里,我们的职位姑且也称得上是国家公务员,一旁还坐着担负国防大任的吉川一佐与犬饲三尉,正紧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双方在此的谈话内容等于是事前告知而已吧。
我认为对方日后多半会去找星崎小姐。
「还有,最重要是想向你们致谢,有别于未来将致赠的勋章,今后如果各位有什么需要,我国将不吝略尽棉薄之力,各位是帮助了我们伙伴的友军,这是我们的真心话。」
「喔喔,这真是值得开心的感谢呢。」
二人静女士听见梅森上校的话后,脸上笑逐颜开。
她向我与星崎小姐道出对方前来此致谢的原因后,这场在会客室中的谈话便就此解散。根据二人静女士与吉川一佐的共通见解,再考虑对方的立场,应该可认为这份谢礼的含意绝不微薄。
我不太熟悉国际间的人情世故,选择乖乖地收下这份谢礼。
*
在厚木基地中的谈话结束后,我们一行人位于行驶于归途上的车内。
独自坐在后座的星崎小姐说:
「佐佐木,我发现一件事了。」
「什么事?」
我们三人回顾基地中的事,才刚交换完意见。我望着后照镜看她的表情,她似乎脸色凝重。她是否对车内变得安静觉得不自在呢?
「光是在学校上课,根本没办法会说英文。」
她接着道出的话题却令人觉得亲切。
只要是日本人,任谁都会发现且放弃这一条路。
我们的大脑并没有长成能说英语的形状。
「平时不用的话,就算坐在书桌前念了好几个小时,也根本就是白费功夫吧?不管做了多少笔记,但听不懂对方所说的单字或片语,根本就没有意义啊!」
「嗯,对,如你所说。」
我们日本人往往无法察觉到这么单纯的事。
就算我们注意到了,也会在笔记或课本前紧紧握笔死背。
因为这就是念书,还会影响到考试成绩。
「对吧?所以佐佐木,和我一起学英文会话吧。」
「咦?」
「我们之后就每天都用局里的会议室上会话课吧。」
今天在会谈里无法正常发言一事,似乎深深影响到她的想法。对方提出一份年薪三亿日币的契约,不难想像出她对谈话过程只能望洋兴叹,感到极为懊悔。
于是,要上英文会话课。
而且,听她刚才所说的话,她应该是想边学英文,边企图延长每天的加班时间吧,这就有如某些上班族,到了下班时间后,还不打卡离开办公室,而是瞒着主管偷偷准备证照考试。
「但我想我们暂时都得放假喔。」
「……说、说得也是。」
然后,对我而言,她所说的也绝非事不关己。
因为我在英文会话上也屡遭挫折。
今后这类需求也会日益增加吧,我自己也心知肚明学习英文会话的必要性,若有目的相同的伙伴,在维持动力这一层面上,也是求之不得。
「那就在放假时来我家练习吧。」
「你是认真的吗?」
「你是单身吧?」
「我是单身没错……」
「怎么了?你该不会不想吧?」
「那是我想问的。」
我登门拜访不太好吧。
我已经预想到会被她家人和邻居报警处理了,而就算没被报警,也一定会被扫地出门,即使没被扫地出门,恐怕也会如坐针毡,无论如何,我绝对要拒绝。
光是想像那画面,我的胃就开始阵阵抽痛。
「我都被你看过裸体了喔?就算担心那些小事情也无可奈何吧。」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万分歉疚啊。」
「我们在工作上两人一起行动时,你也会考虑这种事吗?」
「正因为我们是同事,所以我才想保持适度的距离。」
「这、这样啊……」
话说,她家是怎样的感觉呢?
因为她自己提出了这个话题,令我自然而然地开始想像。从她对每天的加班津贴也锱铢必较这一点看来,我早已隐约察觉到她的家境并不富裕。
我们就这样针对英文会话课聊了一会儿。
二人静女士所驾驶的爱车来到星崎小姐就读的学校前,停在校门前的路面上,没有看见其他学生进出,但以时间而言,应该也差不多要放学了吧,日暮也稍微低垂了。
因为前辈以工作为优先,我想她应该也没参加社团活动。
「上课时间快结束了吧,你在这里下车可以吗?」
「二人静,谢谢你。」
「我也能送你回家。」
「学校比较好,因为我想找英文老师商量事情,还想去图书室借英文会话的教材回家,我之前去图书室的时候,记得有看过那类的专区。」
「原来如此。」
「佐佐木,我刚才和你提的读书会的事,你要好好考虑喔。」
星崎小姐对英文会话燃起干劲。
她走下汽车,踏着充满决心的脚步,消失于校舍内。
我目送她的背影远去后,驾驶座旋即传来调侃声:
「受邀去高中妹家,你想做什么啊?」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去的。」
「真绝情,你忍心拒绝同事的恳求吗?」
「开视讯通话就好了吧。」
「你还是老样子,真是无趣的男人……」
我们将星崎小姐送回学校后,汽车再度上路。
车内的吵闹气氛稍微安静下来,我回到了从几天前就暂时居住的饭店,在饭店的客房与小哔会合后,施展空间魔法回到轻井泽的别墅里,二人静女士的爱车与局里配给的手机则一起丢在饭店中。
从别墅客厅见到的户外风光仍旧明亮。
平时这还是在局里对着办公桌工作的时间,夕阳自庭树缝隙间经由窗户洒落,清朗气爽,令人想坐在沙发上品茗,度过直到日暮时分的惬意时光。
然而,我决定今天直接前往异世界,也不能让二人静女士一直搭理我们,艾莎大小姐要给爸爸的影片讯息也趁我们外出时,由小哔拍摄完毕了。
『今天真早啊,无所谓吗?』
「也没有其他事,应该可以吧。」
『这样啊,那就去那边吧。』
克拉肯袭击事件结束,事情也忙到告一段落了。
我恳切地想「真希望能继续过着悠闲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