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与欧姆子爵周旋完之后,久违地在异世界练习魔法。
我回到作为我们据点的上流旅馆,度过了几天。
主要练习的是我在隔离空间中学会的类光束炮,施展本身并无问题,但由于这是相当危险的魔法,便由小哔教导我如何运用它。这魔法的应用范围广泛,可减少威力、增加范围等等。
多亏这样,这魔法用途大增,彷佛魔法光束。
而取而代之地,我先搁置了学习新魔法。
就我个人而言,希望通勤魔法差不多应该出现一点进展了,但无论我怎么念咒语,别说施展魔法了,甚至感受不到出现魔法阵,或身体发光等迹象。
我打算下次再继续努力。
于是,我们结束为期几天的轻旅行,回到现代日本。
我在自家公寓确认抵达时间后,发现稍微过了清晨六点一些,这与当初预计的抵达时间差了近一小时。
小哔旋即测量数值,飞向桌上的笔电,借由魔偶开始「咔啦咔啦」地敲打键盘。
萤幕上显示出文字编辑器与黑色画面。
我明白他正在输入一堆指令码。
不过,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随着魔偶操作键盘,文字便在漆黑的画面中,飞速地由下至上地窜了过去,有种超级骇客之感。
他的IT技术在短短期间内追过了我,这令我五味杂陈,有点开心,又有点落寞,视窗标题显示出我从没印象有安装过的应用程式。
父母看着孩子长大就是这种心境吗?
魔偶操纵滑鼠与键盘的动作也灵活自在,造型也与过去不同,他应该每天都更新了一点细节的部分吧,这只文鸟真是充满了进取之心。
『嗯,这比起以前的模型,果然比较精准呢。』
「你发现什么了吗?」
『抱歉,吾目前还无法说有何发现,原因不明。不过,如果无法掌握时间流逝差异到某种程度的话,我们也会很困扰。因此,吾推测出几种原因,列举为候补,尝试算出近似的数值。』
「这、这样啊,谢谢你帮我们想了这么多。」
『你别放在心上,这过程相当有趣。』
「…………」
我感觉他又在进行很困难的事了。
假如我参一脚,应该也只会妨碍他吧。
我转而检查对策局配给下来的手机。
现代日本仅过了一晚,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问题。
我不以为意地按下电源,显示画面。
结果,见到了课长曾打来的通知,凌晨五点有一封,几分钟前又有一封,他总计联络了我两次,而那当然都被列为未接来电。
而未接来电并未留下任何附加讯息。
「……是什么事呢?」
以时间而言,我有预感这是紧急传唤,课长虽然也是不输星崎小姐的工作狂,但应该每天都有好好睡觉。如此一来,他极可能接获了出乎意料的警讯,必须赶紧处理。
坦白说,我超懒得回电。
我好想假装不知情,等去上班后再听他说。
当我厌世地这么想后,私用手机便开始震动。
我暂时将局里给的手机放在桌上,拿起私用手机。
结果,萤幕显示出二人静女士的名字。
这似乎是她打来的。
我无法无视她,便乖乖接起了电话。
「……喂,我是佐佐木。」
『你家的文鸟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一接起电话,二人静女士便迫不及待地劈头大骂。
她的语气与平时戏谑的态度截然不同,有种严肃感,即便我无法见到她的表情,但也能受到她真的生气了,隔着电话也能察觉出我们初次对峙时的紧张感。
但我理所当然地一头雾水。
「请问你怎么突然骂人啊?」
『你该不会不知道状况吧!?』
「我想我应该不知道。」
『哇哩咧,你们真是王八蛋!王八蛋!』
二人静女士隔着电话,反覆咒骂着下流的词汇。
随后电话便戛然中断。
当我疑惑着到底发生何事时,原本贴在耳边的手机开始震动,当我检查萤幕后,见到有人传来一封简讯,寄件者则是刚才和我通电话的人。
简讯内容为我自己也知道的社群网站的网址,我也有它的帐号,在入局之前会三不五时地发推,但最近担心个资外泄,而极力不碰它了。
「…………」
当我确认过网域后,就点下她传来的网址。
出现在浏览器中的是某用户的推文。
对方似乎上传了影片,在我点开后便立刻播放,我的视线自然而然地望向影片下显示的发推纪录,那是前天晚上发的,设书签和转推次数已经超过五位数了。
算被广为转传的一篇文。
而令人在意的帐号名称为☆之贤者 summer。
这帐号似乎才新创不久,追踪人数也介于五十至一百之间,相当少,恐怕是有名人引用了这用户的推文,才爆炸性地增加了点阅数吧。
影片中映出似曾相似的文鸟大大和金发女孩。
他俩探头盯着笔电的前镜头,嘻嘻哈哈地开心聊天,交谈的语言似乎为异世界语,留言中能不断见到有人吐槽文鸟为何会说话,以及询问这是哪国语言。
「好厉害!我们在这板子里耶!」『这叫做影片,这世界的人任谁都会把他当作日记来用。』「百姓也用得着这么方便的东西吗!?」『嗯,对。』「难、难以置信!」
『这也能和位于远方的人交换影片,交流情报。』「这也算是鸟鸟你刚才解说过的网路吗?」『嗯,如你所说。』「拍到我们没关系吗?」『只要不向其他人公开影片就好。』
简单归纳他俩的交谈,大概就像这样。
背景则是我也似曾相似的顶级大饭店客厅。
「…………」
唉,糟了个糕。
小哔,你闯祸了呢。
『你有没有听到我和那丫头的声音啊?』
位于桌上的小哔注意到手机喇叭发出的影片声音而转向了我,魔偶也停下动作,原本「咔啦咔啦」敲打键盘的声响也安静下来,自然使得影片的声音在房内显得清晰了起来。
「那个,小哔,是这个……」
『怎么了?你又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文鸟大大轻飘飘地飞到空中,停到我的肩膀上。
我则将手中的手机举到他前面。
那则上传到社群网站上的影片仅短短几分钟。
影片恰好重播,在小哔面前从头拨放。
我与他一同再看了一次。
「好厉害!我们在这板子里耶!」『这叫做影片,这世界的人任谁都会把他当作日记来用。』「百姓也用得着这么方便的东西吗!?」『嗯,对。』「难、难以置信!」
『这也能和位于远方的人交换影片,交流情报。』「这也算是鸟鸟你刚才解说过的网路吗?」『嗯,如你所说。』「拍到我们没关系吗?」『只要不向其他人公开影片就好。』
我手机的萤幕映出,文鸟大大与艾莎大小姐开心地交谈,我莫名地觉得意气风发的小哔好可爱,他有如自己的事情一般,得意地讲述着网路的事。
『…………』
「…………」
我等影片拨完后,观察肩上的他的状况。
结果,我发现文鸟大大明显地定格了。
他虽然才认识网路不久,但也正确地掌握到眼前所呈现的状况,会对这世界造成怎样的影响。即便我看了他一会,他也毫无反应。
正因为如此,我对这影片感到疑惑。
不公开便不会引发问题的影片,为何大剌剌地被公开了呢?在我这么想时,不经意地见到影片下方显示出的观看人数,这代表这则影片是开直播上传的。
我有预感这是小哔在操作网路时失误了。
他应该是搞错录影和直播的按键了吧。
我常感觉因为两个按键紧紧相连,应该也会有人手误按错吧。在我之前的公司里,也有一名同事曾在酒席之间按错按键,而不幸直播出无趣的影片。
「…………」
唉,喝酒误事啊。
原来如此。
我蓦地回想起告别异世界时,穆勒伯爵所说的忠告。
「小哔,你还有这时候的记忆吗?」
『…………』
我当他的沉默是否定,应该没错。
而之所以能在短短时间内冲高点阅数,原因应该在于讲出神秘语言的文鸟,以及在它身旁的异国美少女吧。能见到有人留言说文鸟应该是有真人配音,也有人认为这单纯是娱乐影片。
另外,也有许多人认真地研究他俩交谈所用的语言,使我能容易猜想得到这成了书签与转推暴增的部分原因,毕竟,这世上有一堆闲人。
过了一会,我的手机发出来电铃声。
萤幕上显示出二人静女士的名字。
我在动也不动的小哔面前,操作通话钮,接起了电话。
我随即听见了对方的嗓音传来:
『怎样?你瞭解自己所处的状况了吧?』
「谢谢你,课长传讯说要找我,如果我没接到你的联络,就会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和他交谈了,这可说是千钧一发吧。」
那才算是最为凄惨的状况吧。
我轻易能想像出被他找去会议室,被迫看了影片,再被问「佐佐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而被我们用来解释艾莎大小姐出身的二人静女士,也绝对无法置身事外。
我俩今后必定会同时被局里放逐吧。
甚至能猜想到在国内失去容身之处的可能性。
『你就赶紧去找那男人吧,我也束手无策。』
「对不起一直给你添麻烦,真的万分抱歉。」
『真是的,我是抽到下下签了吗?』
「我们会努力,绝不会让事情演变到那种地步……」
『……我期待你有好消息。』
对方挂断了电话。
她平常多是等我先挂断,所以我难以估测她目前心中有多愤怒。由于最近多处蒙她关照,导致我感到十分心虚啊。
「小哔,你该不会搞错录影和直播了吧?」
我将手机收进怀中,询问位于我肩上的他。
他那娇小的身躯随即抖了一下。
『对不起,吾、吾居然闯出滔天大祸了!』
小哔翩然飞起。
移动到桌上。
他在该处转向了我,随着道歉,同时用力一鞠躬。文鸟深深鞠躬的模样可爱得要死,要是被他这样道歉的话,我就会无条件地原谅他啊。
『对不起!吾知道这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事,但真的很抱歉!』
「不,你不用那么在意,毕竟事情都过去了。」
『吾或许会剥夺了你在这世界的安身之地……』
「如果变成那样的话,暂时住在异世界就好了啊?」
『吾居然铸下这等大错!啊,吾根本无从致歉!』
小哔疯狂道歉的样子也好可爱。
他因为反覆鞠躬而上上下下的头部,特别可爱迷人。
『吾没想到吾会败给醉意,弄错网路设定……』
「不会啦,我们人类也会搞错,所以那也没办法啊。」
名人弄错影片设定而闹上新闻的糗事,还算是司空见惯的事。
也有人会在剪辑中误上传了影片,这社会上常常发生这类失误。大多数人会在发现后,立刻删除影片,但小哔并未发现,就直接睡得不省鸟事了吧。
我脑中浮现他昨天早上睡在矮桌上的身影。
不对,那与其算在睡觉,还不如说是醉瘫在那里还更为贴切。
「反正这件事迟早都会穿帮,只是稍微提早了一点而已喔。」
『吾行事过于轻率,真的很抱歉!』
我感觉照这样下去,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道歉。
正因为他充满自信与从容之情,所以无法原谅自己饮酒过量而失误这类的过错吧,我懊悔不已地暗忖「假如能更早获得穆勒伯爵的建议的话就好了」。
他过去莫非也有类似的体验?这么一想,就会觉得原以为完美无缺的星之贤者大人也与我们同样身为人类,他再三道歉的模样令我涌起一股亲切感。
无论如何,我打算稍微拨出一点时间处理此事。
「小哔,总之我先去找主管聊聊。」
『对不起,吾愚蠢至极,是一个被人喻为星之贤者就得意忘形的蠢货,吾居然这样糟蹋了你的好意,唉,吾真的无可救药。』
小哔因为自我厌恶而深感绝望。
他可爱的鸟嘴不断吐出道歉的话。
『吾暂时不上网了。』
他竟然主动提出不用网路,这次的事情让文鸟大大受到相当大的打击。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可爱得要命,对我这饲主而言,甚至不敢表达出不满。
我决定要好好协助他处理这次的过失。
「谢谢,那我马上去一趟对策局。」
『好,还请小心。』
「我会顺利糊弄我主管的,你就安心等着吧。然后可以请你去陪陪艾莎大小姐吗?她和二人静女士两人共处,应该也会觉得担心吧。」
『嗯,吾知道了,吾发誓不会再犯下这种错了!』
以上班时间而言,现在还太早。
不过,我的精神状态也让我无法在家悠哉度过。
而能避开满员电车这一点,也使我选择立刻出发。
我不经意地想,小哔在异世界被暗杀时,原因莫非也出在杯中物吧?否则的话,一般人也动不了星之贤者大人一根寒毛。
*
我在比平常上班更早的时段,转乘电车前往对策局。
其间,我并未连络课长。
他只要检查我的位置资讯,即可轻易判断出我这下属正在上班途中。而实际上,阿久津课长也并未再打电话来了。我在这段时间里,思索向他解释的借口而搜索枯肠。
我从未觉得通勤时间这么短过。
转眼间就早早抵达对策局了。
我穿越大厅,前往我们工作单位所在的楼层。
而阿久津课长则天经地义似地在该处等着我。
他今天也潇洒地穿着看起来很高档的西装与闪亮亮的皮鞋,手上戴的璀璨手表肯定足以买下一台全新的普通轿车,并添购一堆配备。
「佐佐木,来会议室一下。」
「属下遵命。」
我跟着上司,走在局员还零零星星的办公楼层之中。
我们来到三坪大小的狭窄谈话空间。
我在此隔着会议桌,与课长面对面。
房内除了我与他之外,当然并无他人。
「我想你应该也瞭解状况了。」
「对,没错。」
我原本预料他会用会议室的显示器拨放该影片,但他或许甚至不想多费工夫,一坐下来后,便立刻切入主题,他恐怕坚信我与该影片有关吧。
「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她是谁?」
他维持平时的冷然面容,不由分说地逼问我。
「她」指的无疑是艾莎大小姐。
总之,先稍微装傻一下吧。
「有关这件事,我想我之前也已经解释过了。」
「我从影片的背景找出该地点,又确认了饭店大厅的监视器后,发现有貌似你和二人静小姐的人物出入该饭店,我想你该不会说你和这没有关系吧?」
阿久津课长真的很喜欢监视器呢。
那与其说是公务,不如称为兴趣也不为过。
我这下属很伤脑筋啊。
我当初报告说,艾莎大小姐是二人静女士认识的人,也是外国的能力者,还说我与她毫无关系。但事实上,我不知为何如今还和她在国内一起行动。
不觉得有问题还比较奇怪。
正因为如此,我斟酌应该如何回覆是好。
「我听说对方会暂时住在我国。」
「虽然有人说影片是配音,但对我来说,更好奇和她说出同种语言的文鸟。如果那并非造假的话,就和之前从天而降的蜥蜴人是同乡了吧?」
「您已经分析过那影片了吗?」
「话说回来,你家里也有养文鸟吧。」
「…………」
他真的一针见血。
课长,如您所说呢。
事已至此,就无从敷衍了啊。
「网路上已经找出拍摄影片的地点了,他们住在很高档的地方呢,从这一点,可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二人静小姐负责打点,你没听她提起她俩之间的关系吗?」
「二人静小姐也听不懂影片里的语言。」
「那是真的吗?」
「至少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目前至少不要撒谎吧,应该避免对方从些许矛盾中,一寸一寸地扯开伤口。我的计画是承认已知事实,但主张自己毫不知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二人静小姐聊聊,却联络不上她呢。不好意思,可以由你联络她看看吗?虽然我想继续等的话,她今天也会来上班。」
「这样啊……」
如果是她的话,不论课长说什么,都能轻易地回覆,从二战前活到现在可非浪得虚名,有道是姜是老的辣。不过,我眼前的人物纵使面对那等对手,似乎也能暗算对方而先发制人。
所以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而我这么左思右想拖时间,似乎不是个好答案。
「不过,我也不想花太多时间。」
「您有什么紧急的工作吗?」
「你之后也想以这国家的国民身分,生活下去吗?」
「…………」
啊,这恐怕是上司对下属的最后通牒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平静说话的身影与平常并无两样。然而,我感受到根据此时的回覆,将大幅改变自己未来的人生。
既然他都这么威胁我了,我也只能下定决心。
「对,我今后也打算为了祖国尽心效力。」
「那你就做出一介局员当为之事。」
「那么事不宜迟,就让我行当为之事吧。」
「这精神值得嘉许。」
我从椅子上站起,移动到架设于会议桌一旁的白板前。而课长或许不知我为何要这么做,他的眉毛挑了一下,却并未出声询问。
我这下属在上司的注视之下,拿起了黑笔。
「请问您还记得,发生在保龄球馆的冲突吗?」
「……怎么提到不相干的事?」
「有许多局员在那次案件里殉职了。」
我在白板上,画出三个一样大的圆圈,正好构成三角形。
第一个圆中写上课长的名字,原本想在第二个圆中写下宅男的名字,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便写下嫌犯两字。接着,我三两下地在剩下的圆里,填入对课长而言为上司的对策局次长名字。
「据说是我们局里次长,掌握到嫌犯组织放出的假消息。」
我从嫌犯组织朝次长画出一条箭头。
课长此时并无反应。
此时,我这下属拿着笔,继续说:
「然而,局员在任务现场上陆续阵亡,却不知为何只有课长被生擒。也罢,若说您具备那样的价值,或许也说得过去。」
我从课长朝嫌犯画出一条箭头。
结果,白板笔画出的线开始变淡。
在这种时候笔没水还真哀伤。我从白板下的凹槽中寻找替代的笔,但找不到一样的黑笔,迫于无奈拿起了蓝笔。这种莫名地无法耍帅的感觉,还真有我的风格。
「啊,或许不能在这里画上直线呢。」
我在三个圆的中央,追加了一个小圈圈。
里面写上某人。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细节。
毕竟,二人静女士不愿加以说明。
然后,我在从课长经由某人,朝嫌犯画出箭头加以衔接三者。
「对嫌犯来说,局员人数减少可是梦寐以求的事吧。」
我在从课长延伸向嫌犯的箭头另一侧,也画上了箭头。
就我个人而言,很好奇位于中间的某人是谁。
假如我和二人静女士交情变好的话,她有一天是否愿意告诉我呢?
「这样一看,被蒙在鼓里的次长,就变得很可怜了呢,据说他最近要为那次冲突扛起责任,被贬去其他单位了,您会不会好奇,下一位接任这位置的人是谁呢?」
「…………」
我装腔作势地低喃,频频盯着白板。
我只要问一句「保龄球馆的冲突都是您自导自演吧?」就也不必刻意写出这些了。不过,我想建立起「我可知道很多事呢」的说服力,就这么表演一番了。
不知我的举止是否有效。
一直默不作声地课长有了反应。
「佐佐木,你是公安的人吗?」
赞啦,阿久津课长上钩了。
这一切都多亏二人静女士所提供的情报。
我最近真的一直受她帮助。
「不,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请别搞错了,是课长您先找我麻烦的啊。」
「…………」
当我们进行这一连串的对话时,他的目光都并未离开我身上。他身上应该带着手枪,我也充分留意他的举止,我也可能被当作间谍,遭他单方面枪击。
有道是死无对证。
依照他的地位,一旦夺我性命后,之后就能任意捏造事实了。
「我希望今后也能和您保持友好关系。」
「你是要我相信这句话吗?」
「还望您能相信,您不觉得假如我有心害您,就不会像这样特地告知了吧?而且,我所追求的代价,只是平凡无奇的局员身分。」
「局员这职称,就那么具有吸引力吗?」
「跟我之前的公司相比,可谓天堂。」
「……是喔。」
课长平时的语气毫无迟疑,此时开始出现停顿。
他恐怕正在凭空揣测种种可能吧,他作梦也没想到眼前的下属,真的一心盼望目前的在职身分而已,这么一想,这画面还真让人神清气爽呢。
「属下重申一次,我对课长毫无敌意,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我想我们也不会有机会进行这段对话。您是否愿意成全我,让我以一介局员的身分,日后也继续为祖国贡献所能呢?」
「佐佐木,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可是,我也无法不发一语。
机会难得,我在此就借小哔的话一用吧。
「这世界比您所想像的,更具备多元之美喔。」
「…………」
由自己这种凡夫俗子来说,一点也不潇洒。
这种话果然由星之贤者大人口中说出才有魄力,当交谈对象噤声不语后,我就强烈地感受到一股耍帅中年人的得意忘形感,使我不禁后悔地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尽管如此,我感觉以结果而言,成功糊弄到阿久津课长了。
这样就能保障近期内的安全了吧。
我相信我们掌握了彼此的把柄,他也会愿意不贸然出手。倘若突然被他从后方开枪,倒也无可奈何,但他应该会愿意考虑一下失败时的风险。
这么一想,这次的意外也绝非坏事。
日后在有关与异世界的事情上,我也会变得容易伸展了吧。
「事情就是这样,希望您能不追究这次的事,我也不会介入课长您的所作所为。然后,属下认为我们处于能互利共生的位置之上,敢问您意下如何?」
总而言之,我唯独不想回去当社畜。
沦落到被政府追缉的身分也敬谢不敏。
重要的是能吃饱睡,睡饱吃,有关这一点,我也与小哔取得共识了。为此还请他务必维持现状,我这下属拼死拼活地向上司突显自己「根本没有想出人头地的野心」的意图。
结果,过了一会后,课长便悄声低喃:
「对,佐佐木,你说的没错。」
「您此话当真?」
「我可以相信你刚才的话吗?」
「可以,恳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好,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小哔,我办到了喔。
我成功争取到课长愿意妥协了。
我认为他日后也不会再追究查办我周遭的人。
如此一来,二人静女士也会消气吧?我相信等下次贸易之后,支付种种款项时,多添些金额回礼的话,应该就不要紧了,这次文鸟大大也会愿意积极协助吧。
「承蒙惠允,属下由衷感激。」
话说回来,这次谈判还真是惊悚万分。
与课长互探虚实,尔虞我诈,不由自主地令人心跳加速。
*
【邻居视角】
这一天,我在自家客厅中,与母亲一起度过上学前的时间。
房间一角摆放着小型电视,每天早上都不断播放新闻,母亲会边化妆,边看新闻。我视野一角映出母亲的身影,并将课本与笔记本塞进学校指定的书包之中。
正当此时。
电视中传来一道似曾相似的声音。
我不知道内容在说什么,因为自己不认识那种语言,那并非英文或中文,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我心想「不会吧,怎么可能」,注意力却依旧从手边的书包转向了电视。
因为那是我以前从隔壁听过的声音。
那近似曾与叔叔交谈的某人的嗓音。
「…………」
电视中出现一名金发少女,以及一只银文鸟。
我所听见的声音来自于他俩的对话。
根据新闻主播的说明,那是在社群网站中引起话题的影片,前几天才上传至平台。而我所在意的嗓音并非来自那少女,而是文鸟。
他们运用电脑或手机镜头直播出了影片,据主播所说,这直播影片是在知名社群网站上公开。
新闻说因为无人知晓的神秘语言,以及文鸟流畅地使用该语言,与可爱娇俏的金发少女聊天,这样的画面组合广受众人喜爱,电视上一一播出了影片下的留言。
此时,我在意的是文鸟的部分。
那与叔叔所饲养的文鸟品种相同。
而且,我没由来地觉得,它们身上的纹路相同。
「…………」
但他们背后映出相当宽广的客厅空间,那与我家低调含蓄的客厅相比,判若云泥,令我想到亿万豪宅,或顶级大饭店的皇家套房之类的字眼。
这段直播当然并非来自我隔壁的公寓。
『哎呀,这文鸟有在哪里看过吧。』
亚巴顿见我转移注意力,也出声说道。
他的目光也转向电视中的影片。
「祢也这么觉得?」
『你该不会认真觉得,文鸟会说人话吧?』
「我认为那比起祢所带来的争端,可爱多了。」
『嗯──真的是这样吗?』
主播道出拍摄影片的地点,是东京都内饭店的其中一间客房,网友似乎已经找出地点了,主播继续传达希望尊重个人隐私等等。
但我认为当那不幸被新闻播出时,早已徒劳无功。
「祢也觉得有听过那声音吗?」
『应该如你所想,那是同一只鸟吧。』
「原来如此,祢这意见非常可靠。」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就铁定没错吧。
虽然我不清楚恶魔的感官到达哪种程度,但不觉得会输给人类,如果有一丝可能性的话,就乖乖接受意见吧。跷课一天这种小事与和叔叔交流相比,根本是微不足道的误差。
最重要的是,必须先查出和那只文鸟一同入镜的女人身分。
那金发妞和叔叔是什么关系呢?
不可能是父女。
也不太可能是亲戚。
如此一来,她又是谁?
为什么我的叔叔会和野女人在一起呢?
「喂,你干嘛在那里自言自语啊!」
附带一提,亚巴顿目前依照往例隐形。
其他人当然看不到他的身影,除了我以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母亲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发出夹杂怒意的嗓音,她的视线离开了电视,恶狠狠地瞪着我。对她而言,这状况不得不让她怀疑,自己的女儿终于开始精神不正常了吧。
「要是你做些恶心巴拉的事,我就赶你出去喔!?」
我的室友这么说,手里抓着手机。
利用那支手机的话,或许就能获得更详细的资讯了。
新闻主播所说的内容,应该都是从网路撷取的讯息,既然如此,只要我稍微搜寻一下,或许能找出更加详细的资讯,举例而言,类似饭店地址等。
「…………」
叔叔能在隔离空间中一招屠杀天使大军,他根本不可能是普通人,一定和我一样,有某种特殊背景,他的文鸟宠物也很有可能真的会说人话。
我这么想着。
脑中并无克制自己的选项。
我随即站了起来,用指梢碰触母亲的头部。
「你干嘛突然摸我……」
「…………」
我感觉有股热流,从母亲的身体进入我的体内。
时间仅几秒钟。
她甚至无法责骂完我,便当场倒下。
同时之间,我原本迷迷糊糊的意识清晰了起来。回想起来,我昨天从中午后,除了水以外就没吃过东西了。我应该有点轻度营养失调吧,而从母亲身上夺走一些生命力后,身体状况便恢复了。
『当事情和他有关时,你就很靠得住呢。』
「能用的东西不用,不是很吃亏吗?」
我捡起从母亲手中掉落的手机。
由于她刚才都还在用,所以萤幕已经解锁了。
我用文鸟、金发、聊天等关键字搜寻,结果,出现几个统整了我所需资讯的网站,我点开最上方的网站,稍微由上至下浏览一遍。
大多与新闻内容相同。
不过,唯独多了一项记载。
而那是我最想知道的讯息。
──就是拍摄影片的饭店名称与地点。
「亚巴顿,我等下想出门。」
『这样的话,我就也陪你去吧。』
「祢果然会跟来呢。」
『如果在我不在时产生隔离空间,你就玩完了啊。』
「……我知道了。」
就算他是个恶毒的恶魔,但在进行难以见人的勾当时,还满派得上用场。
那就任我便利地运用他吧,有需要的话,也可拜托他处理掉那金发妞。不对,这应该没办法,毕竟,这恶魔根据规则无法杀害尘世的凡人。
他过去说让人昏倒已经是能力极限。
『你要放着晕倒的母亲吗?』
「现在也不是夏天,只是稍微倒地不起,也不会有问题。她应该会自己起来去工作吧,因为她最近都当被我夺走生命力只是晕眩之类的症状,不如放着她不管还比较省事。」
『你这个人真的很适合当恶魔的使徒呢。』
「人类无论是谁,脱去面具后,不都是这样吗?」
『的确,我也赞同你的想法。』
如果有亚巴顿助我一臂之力,就能办到溜进饭店客房这种小事了。
我想起前天才道别的人,感到自己心中变得灼热。
*
原以为与课长见面会是一场鸿门宴,但运用我之前听二人静女士提供的情报后,终于千钧一发地化险为夷了。且不只是山穷水尽疑无路,而是能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最后也有所斩获。
课长在近期内即便发现我们形迹可疑,理应也无法正面指责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们也不会在意他的举动,我想相信双方已朝这种理想关系,踏出了一步。
之后,我今天选择先赶回作为据点的饭店了。
无论如何,我打算向二人静女士报告一下。
也必须再找其他地点安顿艾莎大小姐。
而且,我都那样逞了一番威风,实在不想与课长在同一楼层办公,感觉职场的气氛会变得很尴尬,我希望等过了未来几天,让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幸好这职场的工作规则自由。
我想课长也会宽容地看待这种小事。
我应该至少让他愿意妥协到这种程度了。
我这么心想,自对策局所在的建筑物出发不久后。
正当我为了转乘电车,暂时从车站内走到户外之时──
「…………」
大都会的天空仅存于高楼大厦间的缝隙之中,与郊外相比相当狭窄。
我不经意地在云朵斑斑驳驳地点缀于蓝天上,见到某种奇妙的物体。
有某种东西飘浮在该处,那有别于有棱有角的飞机或直升机,有些部位尖锐,有些部位隆起,拥有明确的形状,自此就可看出那无疑是人工产物。
根据移动速度,使我感觉那不同于航空工具。
从地面上看去,尺寸只有指尖大小。
除了我之外,在场的路人也开始同样仰望上方。
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有不少人拿起手机拍着天空。
我自然而然也有股仿效众人的冲动。
不过,我脑中针对所目击的飞行物体,浮现了几种猜想,阻止了我这么做。比起拍照上传到社群网站,还有其他优先顺位更高的事可做。
「我超不想在这种时候联络课长的啊……」
我自言自语,拿出对策局配给的手机。
他目前应该在自己的座位吧。
纵使不需我说些什么,他或许也已经获得情报了。
那看起来相当庞大,又在东京都内,极可能已经被国土交工省或航空自卫队的雷达侦测到了。如此一来,应大展身手的单位,就是我国所具备的航空战力,而非前提为应当保密的能力者。
我也见识到人群从地面上望去的目光了。
至少,此时必须朝天际起飞的,是现代文明产物的任务。
我操作手机的手也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我认为目前应该先着重于自己的事,回去作为据点的饭店。
「有没有很奇怪的东西飞在那里啊?」「唉?那不是飞机吗?」「你看一下啦,天空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该不会是飞碟?」「怎么可能。」「那只是飞机吧?」「之前也有类似飞船的东西引起讨论呢。」「话说回来,那飞船最后怎么了啊?」「不明飞行物会让人很兴奋唉。」
停下脚步的路人人潮中,传出七嘴八舌的絮语。
我自己脑中也浮现了相同的想像。
由于那有一段距离,所以无法看出细部设计,但看完一眼就能想像得出,那种带有明确凹凸的机械轮廓,应该就是飞机之类的某种工业制品。
众人脑中应该蓦然浮现出,太空战舰或机器人等虚构作品吧,银河系外的神秘侵略者来袭,导致地球濒临危机,就是这类充斥于大街小巷的科幻故事。
然而,故事与现实截然不同。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后果可不堪设想。
而且,目击到这类来历不明飞行物的情报,过去也曾数度引起讨论,一如路人之间的交谈,几年前也有人目击到类似热气球的东西,这次的状况或许也相似吧。
如此一来,即便向局里报告,也只会增加无谓的工作。
我将刚拿出来的手机,又放回裤子口袋中。
原本停下的双腿重新走动。
我穿梭于停下脚步的人潮缝隙之间,走在路上前往转乘站。
「…………」
于是,当我再度迈开步伐后,不由自主地想起──
──这世上至少都有异世界存在了呢。
不仅如此,更有能力者、魔法少女、天使与恶魔等等令人匪夷所思的存在,我不只亲眼见证过,还与对方沟通过,甚至和其中几人,建立起可谓命运共同体也不为过的关系。
倘若与之相比,外星生命于宇宙彼端完成独立进化,发现了吾等银河系的太阳边有一颗充满水与大气的星球,便千里迢迢远道而来,这样反而还比较理所当然,不是吗?
「不不不,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蓦然浮现出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想像。
而我却不具备任何排除这想像的根据。
*
【邻居视角】
我从自家公寓出发,搭乘电车移动至目的地。
我从母亲钱包中筹出车资,假如被她发现了,之后或许会被念。不过,到时候再抽走她的生命力,让她乖乖不吵就好。我想她三番两次地昏倒,之后也会安分一点吧。
比起那件事,目前重要的是调查那靠近叔叔的金发妞。
『这建筑的门面很壮观呢。』
亚巴顿看着饭店所在之建筑物的正面大厅,这么说道。
我们目前躲在那附近的别栋建筑物后。
该设施的出口有身穿制服的警卫站岗,在平日的白天时段里,身穿制服的我倘若鲁莽行事,很可能会被盘问,而依照我的回答,又可能被带去给警方接受辅导。我基于这个忧虑,思索应该怎么进去里面才好。
「我想不被别人看见就进去建筑物里。」
『你要运用奖赏吗?就是你在上次隔离空间中胜利,所获得的奖赏。』
「拜托祢了。」
『哎呀呀,马上回答呢。』
「这样不好吗?」
『我以为你会稍微烦恼一下。』
「这是祢自己先提议的,该不会办不到吧?」
我与亚巴顿悄声交谈。
并同时观察建筑物四周。
并未见到特别显眼的人,硬要说的话,我就是最为醒目的人了吧。为了探究在新闻上引起话题的影片而亲自来到现场的人,似乎便只有我了。
网路上传得好像有一大堆人为此议论纷纷,不过,那也是因为那存在于用手指点一点就能热烈讨论的平台。会在这种电车拥挤的时段,一大清早就来到位于东京都心的商业区正中央的闲人,似乎还是相当稀奇。
假如再稍微熙来攘往一点,就能混入人潮之中溜进去了,抑或,倘若自己是身穿套装的成年人,也并非无法装成客人,光明正大地从大厅进去。
『我或许还是第一次见到,把愿望用在这种地方的使徒。』
「我就是为了这一刻才帮助祢的。」
『但就我个人来说,希望你许下对代理战争稍微派得上一点用途的愿望呢。』
「那就同时让我也能飞。」
『只根据打倒的天使数量来说,确实适合给予你所提出的奖赏,但实际动手的人不是你,是你认识的人吧?有关这一点,我会觉得很难办呢。』
「在游戏之中,使徒朋友的功劳,也算是使徒的成果吧?叔叔意图明确地救了我,也就是说,如果我当时不在现场,就不会发生讨伐那些天使和使徒的状况了。」
『瞧你讲得意气风发的样子。』
「有吗?」
『算了,好吧,你说的是对的,因为有他帮忙,所以我也铲除了不少使徒,这部分可单纯算是你的成果。这次就借由这些奖赏,赋予你飞天的能力,和能顺利进去饭店的助力吧。』
「那就马上要麻烦祢了。」
『交给我吧!』
随着亚巴顿的话,我的视野瞬间扭曲了一下。
但没出现什么声音或魔法阵。
我透过刚才那样就能飞了吗?
这与过去所经历过的效果相比,反应相当朴素。
「……刚才那是什么?」
『我让其他人看不见你了喔,这样就能从正面堂而皇之地进去建筑里了。不过,会被碰触到身体的人发现,所以希望你留意这一点,有时候也会因为发出的声响被发现。』
「飞行的部分呢?」
『那因为无论如何都会引人注目,所以等到饭店的厕所里再给你吧。在这种热闹的地方到处都有监视器吧?应该尽量别做出显眼的事比较好。』
「祢意外地瞭解这时代的事呢。」
『为了获胜,我会学习所有需要知道的事喔。就像那只文鸟一样,下次或许会轮到你上新闻,那样对进行游戏来说相当不利喔,最好是不要被人知道长相呢。』
「我知道了。」
亚巴顿比我所想的思考了更多细节,令我有点佩服。
既然这样,我就能放心地走向建筑物入口了。
如他所说,警卫并未对我有何反应。
我趁此前进。
我回顾过去十三年来的人生,感觉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厅,是与我的人生最无缘的地点,来往人群也一样,所有人都身穿高档服饰,抬头挺胸地走在楼层之中。
这令我涌起一股闯入其他世界的错觉。
我们之后暂时在设施内绕来绕去,不过,却难以抵达目的客房。我自己几乎没离开过所居住的邻里,就算只是区区一栋建筑,也彷佛迷宫一般。
如果其他人看得到我,必定会喊住我吧。
『你怎么啦?为什么停下脚步?』
「我在找通往客房的电梯,据我在网路上查的内容,拍摄那影片的房间位于这栋饭店的最高层,很可能是叫做总统套房的客房。」
『那边那个不是电梯吗?』
「对面也有通往楼上的楼梯。」
『总之,你就挑喜欢的上去吧。』
「我知道了。」
我受到亚巴顿催促,走向了电梯。
结果,同时之间,有一名类似房客的人,打算搭上如今正好来到这一楼的电梯,那是一名身穿套装的年轻女子,发型为整齐的妹妹头,化着浓妆,让人印象深刻。
有种典型的能干职业妇女之感。
或许也可能是企业高层的秘书。
「拜托,佐佐木到底在干嘛啊!」
当我注意到她之后,对方口中传出我难以忽略的字词。
因为那是我心上人的名字。
也是喜欢我的人的名字。
尽管如此,我平常或许不会介意,毕竟,佐佐木这个姓氏在这国家就是这么稀松平常。在这么大间的饭店里,有一名房客与他同姓也不足为奇。
不过,我在家里看过的影片,让我跨出了一步。
「亚巴顿,我想和她一起上去。」
『好好好。』
我承担着一些风险,搭进同台电梯内。
我绕到这套装女子的背后,注意不碰触到她的身体,站在电梯的角落上,而我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飘向墙上指出目的地楼层的按钮。
她在那之中,按下了数字最大的按钮。
『哎唷,你的直觉或许是对的呢。』
「…………」
亚巴顿不正经的嗓音回荡于电梯之中。
我不以为意,看着那名套装女子。
我紧盯着她不放,忽然察觉到某事。
我见过她。
她是之前来公寓迎接叔叔的人。
叔叔则说她是同事。
『哎呀,我看你脸绷了起来,是注意到什么了吗?』
「…………」
我不能让这套装女发现我们。
我忍住想向亚巴顿抱怨一、两句话的心情,等待电梯抵达目的地楼层。一分一秒都显得漫长,我有股拍一拍眼前女子的肩膀,问出真相的冲动。
而其间,她口中也流泻出自言自语:
「直到他退休为止,都必须待在我身边,不然我会伤脑筋……」
她在说什么呢?
直到退休都待在她身边,是什么意思?
她该不会是打算压榨叔叔,到熟年离婚为止吧?最近很流行这种事呢,我记得曾在图书馆内的杂志上看过这类报导,连我这种遭受情感忽视而长大的人也知道。
不对,请等一下,叔叔还是单身,并未结婚成家,我曾问过他本人,他说他甚至没离过婚。没错,因为他之后才会结婚,他会和我结婚,名符其实地融为一体。
『……你露出好惊人的表情喔。』
「…………」
我身旁只有一名性格恶劣的恶魔。
这女人该不会已经获得叔叔身旁的位置了吧?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坐立难安,因为现在正好没有旁人眼光,让我觉得是向她攀谈的大好时机。
『我觉得你稍微冷静一点比较好喔!』
不需要祢提醒,我也很冷静。
我不要紧。
毕竟,只要我轻轻一碰,对方就会昏倒了。
「…………」
我心中万般纠结,盯着套装女一会后──
传来一道清脆「叮」响,同时之间,电梯抵达目的地楼层了。
靠化妆武装颜面的她顿时走出电梯,跨出强而有力的步伐,开始走在走廊上。因为这里是最高层,所以客房数相当少,除了我们之外,也见不到行走的房客,这一楼冷冷清清。
原本我应该会照楼层索引牌,找出我要去的地点吧。
不过,我很好奇她要去哪里。
我自然尾随着她的背影,选择了那条路线。
『你打算去哪里?你刚才经过了索引牌喔。』
「我要去追那女人。」
我悄声简短回应。
我与她相隔一段距离,所以不要紧吧。
『就可能性来说,这确实或许是最快的啦……』
亚巴顿傻眼地盯着我看。
随祢去说。
不确定那女人的地位,我会连晚上都睡不着。
「…………」
我小跑步地追赶在大步流星地走着的她背后。
铺在地上的地毯蓬松柔软,毛丝也竖得笔直,光泽滑顺,远比我睡觉盖的毛毯还高级,用肮脏的球鞋踏过这种高档货前进,让我心生罪恶感。
我搞不懂有钱人的想法。
为什么要这么浪费。
稍微昏暗的照明有种高级感,这就叫做间接照明吧。四处陈列的摆饰又更增添了奢华气息,虽然有许多让人不明就里的摆设,但看在有眼光的人眼里,应该能感受到其价值吧。
像我这种出身清寒人家的小孩,根本无从理解。
『哎呀,看来她到目的地了。』
「…………」
我悄声追赶的浓妆姊脚步戛然而止。
她所抵达之处前方有一扇门。
她停在房门正面,来势汹汹地敲门,她敲得相当大力,「叩叩叩」的声响甚至足以回荡至走廊另一侧。然而,对方毫无反应,使她重复敲了好几次门。
我们则在两、三公尺外静观其变。
「我是警察,快开门!」
紧接着,走廊上响起一道很有威力的话语。
这女人是警察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叔叔就也是警察了。不过,我曾从他本人口中问到,他是任职于中小企业的上班族。
我脑中自然浮现出,那个答案是信口撒谎的可能。
为了隐瞒自己还有更亲密对象的虚言。
「!……」
『你一想到他的事,就会很容易表现在脸上呢。』
亚巴顿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我无暇在意。
我脑中一片空白。
叔叔该不会和这女人在交往吧?他们在谈办公室恋情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呢?莫非他也对我有意思,刻意隐瞒后,便产生那样的回应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觉得不赖。
不过,我果然还是想独占他。
「…………」
于是,当我心慌意乱之时,站在房门前的女人有所动作。
她用身上掏出的卡片,擅自打开了房门。
看来她主张自己是警察似乎是真话。
否则的话,无法取得客房的房卡。
叔叔也是警官吗?或是眼前这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同事呢?无论如何,我都确定叔叔对我撒谎了,对我而言,这项事实令我非常难受。
他前几天明明还不惜挺身涉险,也要帮助我。
那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对叔叔而言,魅力比这女人还少吗?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
既然如此,我就比过去更热情地向他示爱即可。
毕竟,应该待在叔叔身边的人是我,而非其他任何人。
『入口打开了,你打算怎么办?』
「去看一下里面。」
我随着浓妆姊踏入客房。
房门后是一间小房间,这间客房似乎还有专用的门厅,不愧标榜着某某套房的名号,格局也相当奢华。
如此一来,房客不知是否有听到刚才的敲门与叫门声。
浓妆姊毫不迟疑地走向这种房间格局的后方。
当她穿越另一扇门后,便是宽敞的客厅空间了。
我在此终于见到目标人物。
『看来你的直觉很准呢。』
「…………」
那是我在新闻画面中看过的金发妞。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浓妆姊呈警戒姿态,表情明显相当紧绷。她的年纪约与我相仿,虽然年幼,态度却毫无一丝松懈,令我联想到不熟悉人类的野猫。
另外,摆放在正面的矮桌上有一只文鸟。
那和我在影片中看到的同为银文鸟。
它站在栖木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这边,那种举止散发出类似人类的知性,彷佛正在提防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我虽然心想「怎么可能」,却仍旧无法排除这怀疑。
「你就是之前也来过局里、二人静认识的能力者吧?」
「你、你是谁!?房门应该有上锁才对!」
浓妆姊与金发妞所用的语言各不相同。
我也能听得懂前者,却不熟悉能力者与二人静这两个单字,不过,我隐约能掌握到她发问的意图,她基于警察的立场,作为搜查的一环而造访此处。
以时机考量,原因则是新闻中提到的影片吧。
然而,那影片中有何不法情事,可让警方介入处理的呢?
另一方面,后者则让我一头雾水。
一如我在新闻影片中所见,那听起来完全就是是外国的语言。
「我果然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鸟鸟,这世界的话对我来说还太难了……」
假如此时文鸟也开始说话的话,我也下定决心自己应该要出声。
包含那浓妆姊的身分,这是确认她和叔叔之间关系的大好机会。
于是,就在我观察着可以介入的时机之时──
又有另一人,从有别于我所站的入口走进客厅。
「喂,我在其他地方安排好据点了,马上就来转移阵地……」
对方看似十岁以下的女童,身穿偏暗色调的紫红色和服,她长及腰下的亮丽黑发令人印象深刻,手中握着手机,蹬着木屐现身。
当她一踏进这房间、见到浓妆姊后便停下了脚步。
接着,只见她一脸无趣,改口道:
「什么嘛,已经太迟了啊。」
对了,这是前天和叔叔在一起的女人。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上一个月之前,叔叔身旁还没有任何桃花。
还是说,只是我不知道,但他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呢?如果是这样的话,状况就严重了,必须立刻和他合而为一,因为最爱叔叔的人就是我啊。
我绝不会容许他被野女人睡走。
而且,她们真的瞭解他才爱上他吗?要是我的话,无论叔叔露出多么凄惨落魄的模样,都能接受他,不对,应该说他愈惨,我反而愈觉得他惹人怜爱。
毕竟,我们是天作之合啊。
我想和他彼此依赖,融化成泥,再混合在一起。
「二人静,我可是知道你和佐佐木一起行动。」
「那就简单了,这里就交给我,你回去局里。」
「那边那个金发女孩,是你认识的能力者吧?」
「那又怎样?」
和服妹的目光转向浓妆姊。
搭配上古色古香的服装,她的外貌犹若日本玩偶。
一头美丽黑发随着她不以为意的动作,柔顺地摇曳生姿。
我自己解开马尾后,也会变成长直发,但平时没怎么保养,色泽与光泽与她有天壤之别,我这几年从未用过润丝精与护发乳。
我都用学校偷来的固体肥皂洗身体和头发。
因为如果我用了母亲买回家的东西,她就会抓狂似地暴怒。
搭配搜刮营养午餐的剩饭,这是定期会发生的筹措物资任务。
「加上从天而降的蜥蜴案件,我想问你一下。」
「那是上司命令吗?」
「课长近期一定会下达指令的。」
「那你现在就乖乖地等吧。」
和服妹与浓妆姊交谈着。
她俩似乎彼此认识。
金发妞则仍然呈严阵以待的姿势,默默地望着两人互动,她肌肤与眼眸的颜色都充满异国风情,恐怕听不懂日文吧,她刚才与浓妆姊也无法沟通。
此时,窗外天空闪闪发光。
当我心想「那是什么?」不久后。
下一秒客厅的玻璃窗便发出巨响,随即碎裂。
眼前被纯白光线淹没。
那让我想到了天使大军所射出的莫名雷射光。
「又、又是什么啊!?」
「!……」
「鸟、鸟鸟!」
瞬间,我看到原本位于我视野一角的文鸟,从栖木上飞了起来。
我顿时屈膝,原地蹲下。
我真想夸奖自己没叫出声来。
随后,我感到玻璃碎片四处迸溅的动静,其他还有类似大型家俱翻倒、令人不得不感受到生命危险的连连轰声。尽管如此,这一阵冲击力道并未波及我的肉体。
此时,近处传来亚巴顿游刃有余的嗓音:
『有一个小孩飞在半空中,你知道些什么吗?』
「……什么意思?」
我心想「说什么傻话」,抬头望向屋外。
结果,空中的确有一名小孩飞在那里。
而且,她打扮得相当奇特。
恍如小女孩看的动画中的变身主角,也就是被称为魔法少女的那种打扮,且是在这半世纪中普及开来的标准配备,不过,她的衣服到处都有破损,且浑身沾满尘土,看起来脏兮兮的。
附带一提,她飘浮在破掉的窗户前方。
以那位置来看,必定是她打破玻璃的吧。
「我绝对要杀了能力者。」
当我这么一想时,她拿起类似魔杖的东西,发表了必杀宣言。
她才一登场就劈头道出吓人的话。
这脑子有问题的小孩是怎么一回事?
是天使或恶魔的使徒吗?
不对,如果对方是使徒的话,应该会产生隔离空间,如此一来,她就并非使徒,而是天使或恶魔本人。然而,如果真是这样,亚巴顿的问题就令人费解。
他会指着天使或恶魔问我说「那是谁啊?」吗?
然后,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其他人则开始交谈: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电视有报,大楼墙上有播。」
「居然这么红喔……」
和服妹似乎认识那打扮成魔法少女的女童。
后者也与我一样,看到新闻上的影片后,来到这里了。她似乎透过架设于街头大楼墙面上的大型萤幕看到了那影片,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那有兴趣。
「你真的闯下大祸了呢。」
『…………』
和服妹的目光,转向从沙发上站起的金发纽。
不对,更像是在盯着她肩上的文鸟。
应该说,又多了一个女人。
而且,这样一看,除了浓妆姊与我自己之外,外表都介于小学到国中的年龄,难不成叔叔有恋童癖吗?回想起来,我自己也是在和她们一样或更小的时候,遇到了叔叔。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严重了。
因为这具身体最近突然开始发育。
他的心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逐渐离我远去了呢?
不可以。
叔叔明明是属于我的。
而我明明是属于叔叔的。
我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变心。
「亚巴顿,请让我能被人看到。」
『我可不管会发生什么事喔。』
「无所谓。」
当我点了点头后,同时之间,视野便瞬间扭曲了一下。
这和在饭店所在的建筑物前方,请他让我隐形时一样的感觉。这似乎就是信号,随后在场的众人无一例外,都对我产生了反应。
而最为明显的则是那和服妹。
「又、又发生了什么事!?」
她震惊的嗓音回荡于客厅之中。
以此为契机,其他四人也明显有所动作。
浓妆姊从怀里掏出枪来,一一瞄准在场众人。
金发妞也在不知不觉中,手里拿着类似指挥棒的物体,摆出架式。
魔法少女自发表必杀宣言之后,依然举起魔杖对着室内。
而我则赤手空拳,压低姿势,对她们采取应战姿态。
「我不管、我不管了!你们自己去打吧。」
唯有和服妹露出「够了,饶了我吧!」的表情,离开现场。她的脚步很符合她古风的用字遣词,令人感觉到老态龙钟。而当她娇小的背影自客厅不知消失去何处后──
在场所有人不知由谁先扬声喝道:
「既然这样,我就一人不剩地把你们带回局里!」
「我不会放过能力者,绝对要杀了你们。」
「你们不请自来是不是太无礼了!」
「叔叔是我的,不会让给任何人。」
众人犹若商量好发话时机一般,楼层之内回荡起各自的主义主张。
有一人不知所云,无法沟通。然后,所有人都专注于自己的宣言,根本没听对方在说什么,至少我不爽听进她们的说辞。
『你们是不是在鸡同鸭讲啊?』
亚巴顿的吐槽,究竟能否传进她们的耳中呢?
而无论是否能够沟通,我都只期望占有叔叔身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