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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红、裙子、香奈儿香水。这是苏菲亚的三大武器,她每天用这三大武器为自己施魔法。唭畸噗咿噗咿,让我变成漂亮的女人。嗯?讨厌,唭畸噗咿噗咿的咒语听起来好像老太婆。最近她开始有这种感觉,但又想不起其他咒语,只能对自己的年纪举白旗,对著镜子念著咒语。哄畸噗咿噗咿,让我变成漂亮女人,变成漂亮坚强又温柔的可爱女人。
苏菲亚这个名字当然不是户籍上的名字。她的父母在北海道务农,脚踏实地和大地打交道,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儿子,当然不可能为儿子取名苏菲亚。也就是说,这个名字是苏菲亚自己取的。
义大利女明星苏菲亚·罗兰。虽然带著一抹阴影,却富有个性,闪亮动人,苏菲亚想要模仿这位义大利女明星,所以帮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因为她希望为自己灰暗的人生带来些许光明。
或许是因为名字取得好,苏菲亚的人生比她原本想像的更好。第一家人妖店的妈妈桑很疼爱苏菲亚,她也很得客人的喜爱。迈入三十大关后不久,就自己开了一家店。很多男人都称赞她很漂亮,她当妈妈桑后,也把那家店经营得有声有色。
但她并没有在各方面一帆风顺,经常有人对她出言不逊,也会遭受一些无心的歧视。店里的小姐——也就是人妖——也曾经抢走她的男朋友。当时,她甚至认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和这个男人相遇,结果还是在无数的礼教习俗和障碍前彻底崩溃了。
最重要的是,她令父母伤心了。她觉得不能为了追求个人幸福而伤父母的心,所以,她一直觉得对父母很愧疚。
但是,她靠著「唭畸噗咿噗咿」的咒语克服了这一切,她做到了原谅自己,爱自己。没错,至少在魔法生效的期间,要做到这一点。
「……呼。」
她在公园的饮水处洗了脸、整理了头发,照了照自备的镜子,擦上珠光玫瑰红的口红,喷了香奈儿No.5的香水,对镜子展露了一个笑容。哄畸噗咿噗咿。她起身迅速拨了拨裙子的皱褶,打造出一个无敌的苏菲亚。太好了,今天的魔法又灵验了。她优雅地迈开了步伐。没问题,魔法生效了。应该会生效。
办公街上有很多赶著去上班的上班族和粉领族,苏菲亚毅然地走在这些人之间。虽然和她擦身而过的很多人都向她投以好奇的眼神,但苏菲亚带著从容的笑容迎接那些视线。
「呜哇!好高大的女人!」
「笨蛋,你看错了啦,那是人……」
即使听到正在等红灯的上班族的议论,她也不为所动。
「啊哟,好可爱的弟弟。」
从都内某所基督教的私立大学毕业后。苏菲亚辗转在丸之内为数不多的几家人妖俱乐部工作,所以,苏菲亚不是丸之内的粉领族,而是丸之内的人妖。这种生活,她已经持续了十五年。如果当了十五年的粉领族,十之八九可以成为大姐头了。十五年的岁月很漫长,可以让呱呱落地的婴儿读完义务教育。在这十五年中,她瞭解到自己能力的极限,也瞭解到女人的极限,也对未来不抱希望,更适应了周围人窃窃私语的挖苦、坏话和不合理的对待,所以,她学会用笑容对待别人无心的话。
「有空的话,下次来我店里玩,我保证好好为你服务。」
当苏菲亚脱口说出这句话时,猛然回过了神,忍不住吞吐起来。
「因为……。……。……」
几个上班族听了,立刻快步离开了。号志灯已经变了绿灯,苏菲亚看著那几个驼著背的上班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在说什么啊,我的店已经没有了。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那时候,店里的经营状况陷入开店以来最危机的状态。并非只有苏菲亚的店而已,受到经济不景气的影响,附近的餐饮店和酒店都一家接著一家歇业,但她还是和店里的小姐——还是要啰嗦地重申一句,其实是人妖——相互发誓,要团结一致,克服眼前的难关,然而,其中一个小姐竟然卷款逃走,所以,她的店也不得不歇业。
她用所剩不多的积蓄付了小姐的薪水和资遣费。老朋友都骂她,为什么还要付资遣费!你这个人每次都这样!想要在所有人面前装好人!苏菲亚觉得朋友说得对,我的确想要假装好人。为了支付那些资遣费,她耗尽了所有的积蓄,所以,她现在更不是丸之内的粉领族,而是丸之内的游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不过,没关系。」
她自言自语著,再度迈开步伐。事实上,苏菲亚并不讨厌目前的生活,她的新家是设置在没有租出去的办公大楼屋檐下,小而美的硬纸板屋,但纸板屋内部很宽敞,不仅可以躺成大字,还可以饲养一只猫。
「啊,苏菲亚姊。」
打开宛如盖子般的门,三花猫用佣懒的声音问她。
「早—安—啊。」
「好,好,早安,三花,你刚起床吗?」
「对啊,我又睡过头了。」
三花猫是会说话的猫,虽然世人称之为成年女人,但三花猫说自己是猫,希望苏菲亚收留她。所以,苏菲亚就让她留了下来,把她当成猫饲养。游民的生活自由自在,不需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分,可以随心所欲地过日子。即使苏菲亚的本名叫岳山大地这么男性化的名字,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苏菲亚姊,今天是可以领饭的日子吧?」
三花像猫一样伸著懒腰,悠然地问道。看到她的样子,苏菲亚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果然不讨厌这种的。
「对啊,那我们差不多该出门了。」
养猫是我多年的梦想,这种生活也不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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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林面包坊,只要出示这张广告单,就可以享受所有商品百分之十的折扣。」
希实正在深夜的车站前发广告单。她当然不愿意做这种工作,但在弘基的命令下,她很不甘愿地答应了。
原因在于几小时前发生的酵母遗失事件。放在厨房冰箱里的生酵母不翼而飞,弘基发现后,好像痛失心上人的男人般哭丧著脸大叫:
「——为、为什么?我的酵母呢!酵母去了哪里!」
罪魁祸首是木灵。更令人惊讶的是,木灵把生酵母全吃完了。
「虽然不好吃,但我想吃了酵母,我就会长大。」
在弘基的逼问下,木灵坦承不讳。
「因为我听希实姊姊说,面包吃了酵母都变大了。」
于是,弘基转而把怒气发泄在希实身上。他冲到希实的房间,对著正在读书的她大声咆哮。
「都怪你多嘴,害我的酵母都不见了!」
希实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听了木灵的解释,才终于瞭解状况。她当然为自己辩驳,我又没说错,面包真的是因为酵母而变大啊。但是,弘基用专业知识反驳了她的话。
「所—以—啊,都是你随便乱说,才会让木灵误会!面包会变大,是因为酵母中的糖分和空气中的酵母菌结合,产生反应的关系!况且,这也只是第一次发酵的情况!第二次发酵……」
这时,希实立刻惊觉,弘基可能会钜细靡遗地向她说明面包的制造过程,所以,她立刻道了歉。好,好,都是我的错,我把错误的知识灌输给木灵。她以为只要道歉,弘基的说教就会停止。
她想得太天真了。弘基听了希实的道歉,的确没有再说第二次发酵的原理,但是,他提出要她去发广告单做为惩罚。
「道歉和负责是一体两面,既然你已经认错,那就要负起责任。」
木灵也受到了惩罚。希实下楼来到厨房时,他正忙著在店内拖地。听到木灵向她道歉:「对不起,我连累了你。」希实觉得好像只有自己拒绝惩罚,于是,只能很不甘愿地接过弘基交给她的广告单走向车站。
时序刚进入六月的街头,已经弥漫著夏天的湿气,行人宛如慵懒的热带鱼般缓缓在夜晚的街头游动。希实对那些热带鱼察言观色,努力挤出僵硬的笑容,递上广告单。
「……本店的面包美味可口,目前打九折啊,请务必尝试一下。」
发广告单的工作比想像中更累,但并不是身体的疲劳,而是心灵的打击。都市人对发广告传单的人都很冷漠,基本上都会视而不见,有时候还会咂嘴,最恶劣的还会骂人:「少来烦我。」甚至有人当面呛她:「日本人就要吃米饭。」
希实当然具备了对付无视和攻击的忍耐力,在各处的巢和学校中,她已经见识过太多了,但在这里所受到的打击和之前不太一样。因为面对眼前这些热带鱼,无论对方做出什么反应,都必须微笑以对。这种行为和她的情绪反应完全相反。
但工作就是这么一回事。希实笑著递上广告单。
「只要拿这张广告单,就可以打九折,不,现在可以打八折!」
她擅自增加了折扣比例,仍然没有效果,但她没有勇气继续增加折扣。一旦这么做,又会挨弘基的骂。现在只能忍气吞声,承受路人的打击。
「……本店的面包美味可口。」
但是,她说话越来越有气无力,所以,她乾脆胡乱地递上广告单。
「……请光顾本店。」
就在这时,一双大脚出现在希实的面前。
「……嗯?」
那双脚特别大,但穿著高跟鞋,代表那是女人的脚。希实好奇地抬起头,发现眼前站著一个高大的女人。虽然高大,但五官很漂亮,高大的她低著头看著希实。因为她穿著高跟鞋,所以足足比希实高二十多公分。
「……请问?」
希实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打量著那个女人的脸,发现那个女人在看她手上的广告单。于是,希实对她说:
「……呃,只要拿这张宣传单到本店,所有商品都打九折……」
说著,她举起了广告单。那个女人接过广告单,看了上面的内容,用低沉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暮林烘焙坊。」
她突然露出开朗的笑容,粗声粗气地说:
「——我去。我要去!」
不。正确地说,是他这么说。
「打九折吗?我最喜欢特卖了~。」
粗犷的声音显然是男人的声音。
她走进暮林面包坊,理所当然地在内食区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这位客人,要不要来一个面包?她听到暮林的问题,歪著头要求更正。
「不要叫我客人,叫我苏菲亚。」
希实趴在厨房的玻璃前看著他们的对话。正在做面包的弘基和揉著面团玩的木灵也都停下了手,看著店内的情况。因为自从苏菲亚走进店内之后,就用奇妙的视线不停地瞥向暮林。
「苏菲亚,要不要来一个面包?」
暮林问,苏菲亚眉开眼笑地点了牛角面包。她的笑脸令希实产生了危机感,于是,她自告奋勇地出去为苏菲亚服务。她笨拙地拿著托盘,把卡布奇诺和牛角面包送到桌子上。
苏菲亚看到希实,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低声问她:刚才那位先生呢?我希望他为我送餐点。于是,希实回答说,恕本店无法接受指名。啊呀,真小气啊。哪里小气了?因为、因为稍微借用一下刚才那位先生又没关系,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
苏菲亚露出不悦的表情,但当她咬了一口牛角面包后,立刻笑著欢呼起来。
「——好吃!太厉!害了!」
她吃得津津有味,转眼之间,就把牛角面包吃完了。
听到苏菲亚的叫声,希实立刻捂起耳朵,但其他人表现出善意的态度。弘基满意地点点头,暮林也露出笑脸,木灵好奇地悄悄走向苏菲亚。
「……巧克力牛角面包也很好吃。」
看到木灵在桌子旁采出头,轻轻告诉她,苏菲亚笑了起来。
「啊呀!真可爱的小弟弟!被你这么一说,我好想点喔。」
弘基立刻从厨房探出头插嘴说:
「巧克力牛角面包刚出炉。」
苏菲亚看到弘基,感叹地叫了一声:「啊!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帅哥!」这时,暮林乘胜追击。
「本店的巧克力是使用了大量可可亚的比利时巧克力,请务必尝尝。」
苏菲亚当然加点了巧克力牛角面包,不知道是否越吃越香,她又点了桔香面包和魔杖法式面包做的三明治。
「我完全不知道这里有这么棒的面包坊。」
苏菲亚把一个又一个面包塞下肚,语带兴奋地说。
「不过,我已经有十五年没来了,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但如果在我读书的时候就有这家店,我一定每天都来报到!!」
苏菲亚说,她读大学时租的公寓就在这附近。
「因为学校就在铁路旁,所以,我在这里住了四年,但十五年来,这一带的变化太大了,车站前的店都是新的,真是太~遗憾了!我来这里想要怀旧,却好像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简直失望透了。」
由于店里没有其他客人,苏菲亚和暮林聊了很久。暮林毫不厌倦地听著苏菲亚说话,认真地附和。对啊,尤其是对面的商店街,更换得很快。啊呀,这不是弱肉强食吗?是啊,我们店也不能太大意。啊哟~,这家店没问题的,面包超~好吃的。是吗?谢谢。而且,你们店都是帅哥啊。喔?我也可以挤进帅哥的行列吗?那当然啊~!虽然里面那个也很帅,但你更合我的胃口~。
结果,希实只能代替暮林,把弘基烤好的面包排在货架上。希实板著脸,斜眼看著苏菲亚和暮林聊得口沫横飞,把一个又一个面包放上去。
暮林完全没有察觉希实的态度,乐不可支地和苏菲亚天南地北地大聊特聊。我可不可以请教一下,你是单身吗?啊?喔,对啊。那有没有女朋友?哈哈,面包就是我的女朋友。啊哟~,那我想变成面包~!
希实看在眼里,觉得很火大。虽然暮林平时就整天笑嘻嘻的,但现在笑得好像很花痴,简直看不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暮林花痴的笑让希实觉得很火大。
而且,并非只有暮林对苏菲亚特别亲切,木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苏菲亚的腿上。不仅坐在她腿上,还开心地咬著苏菲亚分给他吃的面包。这也令希实很火大。虽然木灵向来不怕生,但也不至于就这样坐到才刚认识、而且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的腿上吧。
弘基把这件事说出来也让希实很火大。
「木灵这家伙好像很喜欢那个人。」
所以,希实冷冷地笑著回了一声:是啊。因为木灵向来喜欢大的东西。希实原本想要挖苦,没想到被弘基反呛了一句,原来他喜欢你是因为你的脾气大。这让希实更火大了。
最后,苏菲亚在晚上十二点后才离开面包坊。
「虽然我很不想离开,但灰姑娘要在末班车之前回家。」
说完,她给了暮林和木灵一个大力拥抱,给了弘基一个飞吻,对希实拋了一个媚眼,说了声:「我会再来的。」消失在夜色中。
希实在心里向她挥手说,不必来了。在面包坊帮忙的这段期间,她第一次这么心烦。我受不了那个人,实在没办法喜欢她。她爱装熟,又厚脸皮,比女人更像女人。这些特徵都很像布谷鸟母亲。
事与愿违,苏菲亚翌日又出现了。那时候,希实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做梦都没想到不出两天,她再度出现在暮林面包坊。
「我已经成为这家店的面包的俘虏了~。」
苏菲亚说著,对暮林露出微笑,一有机会,就趁机吃暮林的豆腐。只要木灵一靠近,她就理所当然地抱起他,放在自己腿上。店里有其他客人时,她就会识相地闭上嘴,但得知是好脾气的熟客时,立刻主动打招呼,请其他客人也坐下来。
斑目也中了苏菲亚的计,和她变成了好朋友。他们的年纪相近,兴奋地聊著在他们的青春时代流行的连续剧、电影和音乐。
「我觉得要有一点年纪,才能尽情地聊这种话题。」
斑目兴奋地张大鼻孔说,希实冷眼旁观著。反正你只是被这个女人——严格地说,是被这个男人——玩弄于股掌而已。但是,希实没有说出口,因为目前斑目正协助她寻找木灵母亲的下落。况且,斑目是很敏感的变态,她不想说一些不中听的话惹他不高兴。
斑目没有辜负希实的忍耐,终于带来了消息。虽然调查工作没有进展,但他灵活运用了变态的网络,四处打听。在家靠父母,出门要靠坚持不懈的变态。
那天,店门一打开,斑目就冲进来坐在内食区的椅子上,也要求希实一起坐下来。
「因为我要说的故事有点长。」
他确认木灵不在店内,才开始说。
「虽然目前不知道她的下落,但已经大致瞭解了她的过去。」
斑目说著,把厚厚一叠资料放在桌上。
「俗话说,未来是过去的翻版,也许可以从中瞭解什么。」
你听了可能会觉得不太舒服。斑目事先声明后,开始说他调查到的情况。
木灵的母亲水野织绘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她的父亲在日本桥开了一家医院,她的母亲在那家医院当事务员,她的父母年纪相差三十岁,织绘出生时,她父亲已经五十多岁了。因为是晚年得子,所以对她百般溺爱,整天对周围人说,将来要让女儿继承医院。
但是,幸福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她的母亲红颜薄命,那时候,织绘还没有上小学。虽然对外宣布是因病身亡,但传闻说她是自杀身亡了。
母亲死后,由佣人和三个家庭教师照顾织绘,她父亲支付所有的生活开支和薪水,几乎都由这些受雇的人负责教育织绘。之所以会请多位家庭教师,是因为她父亲希望女儿以后当医生,继承他的衣钵。虽然明知道女儿并不聪明,但她父亲觉得只要在教育上舍得花钱,就可以解决问题。优秀的他应该很难理解自己的女儿并不优秀这个现实。
「但在她连考三年,都没有考进医学院后,她父亲终于放弃了。她父亲拿了生活费给她,说随她的便,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从此不再和她说话。但她还是希望回应父亲的期待,觉得既然无法当医生,就当护理师,所以,去考了护理的专科学校。」
织绘终于考上了都内的护理专科学校,迈向护理师之路。虽然她的成绩并不理想,却是一个认真刻苦的学生,读完三年的课程后,也通过了国家考试。
「她终于成功地和父亲一样,投入了医疗事业。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她向父亲报告,她当上护理师时,她父亲大发雷霆,对她破口大骂,说什么你居然去当护理师,叫我的脸要往哪里放?」
听了斑目的说明,希实忍不住歪著头。
「……什么意思?什么叫居然去当护理师……?他是医生,怎么说这种话……?」
斑目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
「天下也有这种医生,而且,他那种人并不会尊称护理师为护理师。」
那次之后,织绘就变得有点不太正常。
「她不顾父亲的反对,在都内一家综合医院工作。去医院工作当然没问题,但她进医院后不久就怀孕了,怀的就是木灵。听说小孩子的父亲是那家医院的医生,但真相只有当事人知道。」
织绘决定生下孩子,而且没有公布小孩子的父亲是谁。
「织绘的父亲当然要求她拿掉孩子,不过当他得知织绘怀孕时,肚子已经很大,已经无法堕胎了。在外孙出生的一个星期前,他因为心脏病发作猝死。」
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说他是为了织绘的事太操心,才会走得这么突然,都说是织绘杀死了她的父亲。
也有人说,是因为织绘母亲的诅咒,她父亲才会在那种情况下死亡——。
斑目说完后,对默然不语地垂眼看著资料的希实耸了耸肩说: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听了可能觉得不太舒服。」
希实立刻问他:
「……从她的这些过去,能够瞭解她现在的什么?」
斑目想了一下,竖起两根手指。
「有两点。首先,她为什么那么想要生下儿子?第二,她既然这么大费周章地生下了儿子,为什么还会拋下儿子离开?」
「……她很轻松地说,她离开是想和木灵保持一点距离。」
听到希实的回答,斑目苦笑著回答说:
「我觉得未必。这是写剧本的原则,人说的话往往和内心想的相反。」
「什么……?」
「只有在做出某个决定时,才能看到真相。」
「……决定?」
「就是她生下儿子,然后拋弃儿子的决定。她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答案要从她的过去寻找,只要瞭解她做决定的意图,就可以知道她目前打算做什么。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希实无法立刻理解斑目这番话的意思,专注地思考著。
为什么那个女人选择生下木灵?为什么她生下了木灵,又把他丢在一旁不管?
斑目丢出的问题让希实思考了很久,仍然无法找到答案,她很快就放弃了思考。我不是木灵的妈妈,况且,也没有当母亲的经验,甚至没有经历过当母亲之前的经验,看到小孩也从来不觉得他们可爱。这样的自己当然不可能体会织绘的心情。
希实觉得,认为所有女人都有母性的想法是幻想。因为在布谷鸟母亲身上根本找不到这种东西,自己身为布谷鸟母亲的女儿,也欠缺母性这种东西。
但是,木灵却拜托她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希实姊姊,拜托你。」
他单手拿著学校发的单子,一双大眼睛泛著泪光恳求道。
「——请你当我的妈妈!」
木灵的要求在刚开店的暮林面包坊引起一阵骚动。木灵,你、你在说什么?对啊,木灵!你怎么会想要这个毒舌的女人当你妈妈?连我都比她好。希实错愕不已,弘基大叫著。刚好来买面包的斑目也歪著头纳闷。嗯、嗯,以年纪来说,希实也不可能当你的母亲。最后,暮林蹲在木灵面前问,木灵,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木灵垂头丧气地把单子递给暮林。
「……老师要来家庭访问。」
听到木灵的解释,其他人都凑过去看那张单子,上面的确写著「家庭访问通知单」。
「这次的班导师说很想瞭解我的家庭……」
电脑打字的单子最下方备注栏的空白处,用红笔大大地写了联络事项。
「致水野同学的母亲 听前任班导师说,去年和前年都因为您不方便,所以无法进行家庭访问,因此,今年请务必要安排时间,让我有机会拜访。日期可以由您指定,敬请配合和协助,非常感谢。」
虽然老师的措词彬彬有礼,但说白了,这段文字的意思就是,我今年绝对会去你家拜访,请你做好心理准备。老师特地用红笔写,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气势。
「如果被老师知道织绘不在家,我会很伤脑筋。所以……」
木灵恳求著,其他人面面相觑。虽然很想帮他一把,但眼前找不到适当的人选。希实化妆一下,是不是有可能假扮?斑目听了弘基的提议,忍不住皱起眉头。希实再怎么假扮,也不可能超过二十岁……。那怎么办?叫弘基扮女装好了。听了希实的建议,暮林发出呻吟。虽然他的外形也许可以,但一说话就露馅了。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时,苏菲亚推门走了进来。
「晚上好~,咦?大家都怎么了?」
苏菲亚纳闷地问,弘基小声地说:
「……眼前这一个要说是最佳人选也不为过。」
所有男人都纷纷点头,但希实忍不住惊叫:「不会吧!你们打算让这个人当木灵的母亲?」但在场的所有男人却对此没有太大的异议。因为没有其他的人选啊,她看起来比你更像母亲。木灵也和她很亲,不是刚好吗?希实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从民主的观点来说,希实的反对等于徒劳。于是,这个决定做为共同的民意,由弘基告诉了苏菲亚。
「——苏菲亚,我们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你可不可以当木灵的母亲?」
弘基也向她详细解释了情况,苏菲亚难得露出困惑的表情,用力摇著头。这不可能啦!然后,缩著身体,抬眼看著众人,用少女般的动作表达自己的无能为力。
「虽然我是漂亮的女人,但还是没办法胜任啦。因为我是人妖啊,也许你们都忘了,我原本是男人啊。」
不,谁都没有忘记这件事。其他人脑海中都闪过这句话,但没有人说出口,纷纷卖力地说服苏菲亚。苏菲亚,你别这么说,只要你坐著不开口,就是如假包换的女人!不过,如果你站起来,又高又大的,很快就露馅了。我每次看到你的举手投足,都觉得你比一般的女人更有女人味。你只要练习一下用高音说话……。
虽然几个大男人极力游说,苏菲亚仍然举棋不定,但她的坚持最后因为木灵的一句话破了功。
「……苏菲亚,拜托你当我的妈妈!」
不知道是否因为这句话打动了她,苏菲亚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
「——好,那我答应当木灵的妈妈。」
她抓著木灵的手,用力握住后大叫:
「你唤醒了我的母性本能!」
你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希实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看到木灵开心地向苏菲亚道谢,觉得自己说这种幼稚的话太可笑,于是默默地看著他们。
家庭访问的事,我们一起努力吧。苏菲亚说著,把木灵抱了起来。木灵也开心地「嗯!」了一声,对她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否看到木灵的笑容心情大好,苏菲亚把木灵高高举起,木灵再度欢呼起来。好厉害!好高喔!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苏菲亚很高,她把木灵举起时,真的可以举得很高。
希实突然想到,身为女人的我、布谷鸟母亲,和木灵的母亲所欠缺的母性本能,也许都分给了不是女人的苏菲亚,或是不知道哪里的男人。
「……」
当然,这也许只是自己的期望。
「我想在家庭访问前瞭解一下木灵家的情况。」
苏菲亚决定假扮木灵的母亲后,立刻向希实提出了这个要求。
「家庭访问时,当然要带老师参观家里,还要倒茶给老师喝。如果老师说要借厕所,当然要带路。而且,家里如果不打扫乾净,就会给老师留下不良印象。」
希实觉得苏菲亚言之有理。的确,如果不预先做任何准备,老师上门时,很容易露出马脚。一旦被老师发现苏菲亚是织绘的替身,老师就会追问织绘的下落,可能会让失踪的事实曝光,到时候恐怕真的会无法收拾,也会破坏木灵想要在家里等待织绘的心愿。于是,希实和木灵一起带苏菲亚去了水野家。
「哎哟,没想到还很乾净嘛。」
苏菲亚一踏进屋内,环视著房间,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刚才看到屋顶上的青苔时,想说屋里的情况一定很惨,没想到整理得很乾净。佩服,佩服。」
听到苏菲亚的话,希实哼哼笑了起来。因为这是希实之前费力打扫的结果,之后也随时指示木灵整理家里,不许他把东西乱丢乱放。不光如此,她还要求木灵尽可能自己洗碗、洗衣服。既然母亲这么不负责任,小孩子就要早日独立。这是希实的信条,她的小学和中学时代也是这样熬过来的。
希实当然也协助木灵做一些他能力所不能及的事,但木灵很听从大人的话。从他平时的谈话中,以为他不太会读书,没想到他拿回来的考卷不是一百分就是九十几分,原本以为他天生少根筋,没想到他的表现令人充满惊喜。
「……这点事,小孩子也能做到啦。」
希实一脸得意地说,苏菲亚面带微笑地说:「是啊。」用手指顺著窗户的窗框摸了过去,像当婆婆的一样指出家里的很多不足之处。你看看,还有很多小地方积了灰尘。纸门晒得很旧了,窗户也都很脏。最后还说,庭院该设法处理一下,这样根本和鬼屋没什么两样。她似乎有意彻底改造这栋房子,打遥出家的感觉。
希实事不关己地听著苏菲亚挑剔,她以为苏菲亚会自行设法解决。但是,苏菲亚说完之后,拉著希实的手说:
「虽然有一大堆问题,希实,我们一起努力吧。」
她似乎完全把希实当成了战力之一。希实当然拒绝了苏菲亚的提议,为什么要我做这种事?但苏菲亚语重心长地说:
「希实,你听我说,我虽然很漂亮,也很像女人,但终究不是木灵的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露馅。所以,才会想把这个房子弄得像样一点。如果不做好这些准备工作,我也不敢假扮成木灵的妈妈。」
然后,她又露出为难的表情说:
「……因为要扮演别人很辛苦。」
从苏菲亚平时的言行举止,以为她不拘小节,胆子也很大,但搞不好她很胆小,也很敏感。想到这里,希实只好答应了苏菲亚的提议。幸好老师十天后才会来家庭访问,只要利用周六和周日,应该可以把家里整理出一个样子。况且还有木灵,多少可以帮一点忙。至于屋顶的杂草和庭院的整理,就让暮林先生和弘基负责,也可以找斑目来帮忙。毕竟当初不是希实推举苏菲亚当木灵的母亲,而是那几个男人,他们当然要负起责任。
于是,木灵的家里一天比一天更有家的样子了。第一个星期,希实和苏菲亚忙著打扫屋内,每次希实抱怨很麻烦时,苏菲亚就像婆婆一样斥责她。
「——希实,你真搞不清楚状况,家庭生活就是这么麻烦。」
暮林面包坊公休的那天,暮林和弘基一起把外观整理乾净了。希实暗自佩服,男人做事果然很厉害。
剩下的三天时间做了一些细部的伪装,像是在木灵的房间内贴上课表,以及在厕所贴九九乘法表。从那个时候开始,要求木灵叫苏菲亚「妈妈」,因为大家终于发现,如果木灵不习惯这个称呼就糟了,虽然大家发现得有点晚了。
多亏了木灵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直呼其名,叫她「织绘」,所以他很快就改口叫苏菲亚「妈妈」,而且叫得很顺口。
「我第一次叫别人妈妈!」
虽然木灵嘴上这么说,但在苏菲亚整理房间时,木灵也围著她打转。别人要求他练习叫妈妈,他就对著苏菲亚连声叫「妈妈、妈妈」。苏菲亚面带笑容地问他,木灵,有什么事?每天看他们这样的对话,会陷入一种错觉,以为他们真的是一对母子。
家庭访问那一天,所有人都来到水野家前集合。苏菲亚穿著黑色针织衫和黑色紧身裤,她说这身打扮可以让她看起来比较娇小。弘基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下说:那倒是。嗯,对喔,好像的确比较娇小了,嗯。斑目说,他会在家里看著望远镜守护他们,所以请他们放心。暮林用一如往常的淡然态度说,祝你们好运。希实也跟著暮林一起热切地鼓励说,我们已经准备了那么久,一定没问题的。而且,苏菲亚,你看起来真的很像是木灵的妈妈,所以,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苏菲亚点点头对大家说,你们说得对。然后,她缓缓地开始念「唭畸噗咿噗咿」的咒语,其他人都满脸错愕,但她自顾自地继续念给自己听。
「唭畸噗咿噗咿,我今天要变成木灵的妈妈。」
希实纳闷地歪著头,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苏菲亚念完之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大声说著:「好!」对其他人露出笑容。
「那我进去了。」
苏菲亚对一旁的木灵伸出手,说了声:「我们走吧。」拉住了木灵的手,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家中。
三十分钟后,木灵的班导师上了门。一个看起来很一板一眼的男老师按了水野家的门铃。这个坏掉的门铃经过暮林他们的修理,发出了叮咚的声响。不一会儿,门打开了,苏菲亚探出头,面带笑容地把老师请进了屋内。
希实他们躲在垃圾堆后方观察。老师在水野家停留了二十分钟左右,当老师开门走出来时,苏菲亚和木灵一起面带笑容,目送老师离开。老师也露出亲切的笑脸。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知道,代打作战大功告成了。
作战成功后,大家要一起去店里举杯庆祝。虽然事先没有告诉苏菲亚,但大家都悄悄做好了准备。料理几乎都是弘基准备的,希实和暮林也分别烤了好不容易学会的面包。
当他们把庆祝宴的事告诉苏菲亚时,她高兴得跳了起来。太棒了~!真的吗~?不瞒你们说,我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瘦一点,这一阵子一直在减肥,所以,今天肚子也饿扁了~。谢谢~,你们真好!
大家准备转战暮林面包坊,没想到中途发生了那件事。
他们在车站前的路口等红灯。木灵看著红灯念念有词。变绿灯~,变绿灯~。他似乎以为这是让红灯变绿灯的魔法。其他人看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孩子真是天真可爱。对啊,他们以为用咒语就可以让红灯变绿灯。真的,红绿灯只是机器而已。嗯,这代表小孩子有想像力啊。
苏菲亚也像往常一样面带微笑。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小时候也觉得很多事都很不可思议,觉得很多事都像变魔术。她眯起眼看著木灵。
就在这时,希实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岳山!」但希实并没有在意。这也难怪,因为希实并不知道苏菲亚的本名叫岳山大地。暮林、弘基和斑目当然也不可能知道。
当号志灯变成绿灯,一群人再度迈开步伐时,在对面等红灯的那家人中的父亲举起手叫了一声:岳山!然后向他们走来。希实眼角扫到了这一幕,男人不停地叫著:喂,岳山!你是岳山吗?别跑,岳山!但是,希实他们并没有在意这个男人,继续走过斑马线,也没有发现苏菲亚看到那个男人后转身就跑走了。
斑马线过了一半的时候,希实才发现苏菲亚不见了。
「咦?苏菲亚?」
当她回头时,苏菲亚已经背对著他们,在人群中跑远了。
「——苏菲亚!」
希实看到苏菲亚缩著身体逃走的样子,大声叫著她的名字,但苏菲亚没有回头。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
三天后,苏菲亚再度出现在暮林面包坊。和往常一样,店门一开,她就进来了。
「……上次真的很对不起。」
这一天,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内食区的椅子上,而是站在门口,一开口就向希实、暮林和木灵,以及在厨房的弘基鞠躬道歉。
「……枉费你们花心思为我准备。」
暮林立刻请苏菲亚坐下来。
「你不必道歉,苏菲亚,你那天的表现很出色,今天你想吃什么就随便点,当然是我请客。」
看到暮林笑容可掬的样子,苏菲亚终于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然后坐在内食区的椅子上。
「——那天我遇到了大学一起玩社团的朋友。」
苏菲亚喝著咖啡,向大家解释那天的事。希实终于想起有一个男人在斑马线上叫人的样子,那个人看起来很正常,穿著深蓝色POLO衫和米色棉质长裤,一看就是上班族在假日的休闲打扮。他的头发不长也不短,可能有几根白发,但发量还很丰富。他太太推著婴儿车,穿著休闲的白色长版上衣配黑色七分裤,戴了一顶米色的帽子,看起来也是很正常的年轻太太。时下很难得看到这样一个普通的幸福家庭。希实猜想,苏菲亚说的应该是那个男人。
「这种时候,天生丽质的人很吃亏!。我学生时就很漂亮,现在的脸和以前当男人时差不多,所以,认识的人一眼就可以认出我。」
苏菲亚说著,露出淡淡的苦笑。
「而且,我之前曾经上过电视的综艺节目。电视台到我工作的那家店采访,我只是在镜头前晃了一下而已。只能说电视的威力太可怕了!结果,我父母立刻知道我在做这一行,当时真的觉得饶了我吧。」
原来是这样。希实有点感叹。苏菲亚用力点头说,就是啊。而且,或许因为我不怕上镜头,所以,别人开始口无遮拦地叫我人妖、人妖。难道大家觉得搞笑节目中出现的一切都很好笑吗?学生时代的朋友也都好奇地跑来店里看我……。苏菲亚眯起眼睛补充说,那个男人可能和之前那些老同学一样,所以看到我一身女装,不会假装没有看到。说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是我先发现了他。他也和学生时代完全没有两样。以前,他也是很普通的大学生,也经常会跷课,有时候会找人代点名。我也和他差不多,虽然长得漂亮,但也是很普通的男学生。」
说著,苏菲亚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对她来说,似乎并不是不好的回忆。
「我们社团的朋友曾经晚上一起开车去海边,也曾经有好几次在便宜的居酒屋喝酒到天亮,或是一起影印学长的笔记,讨论哪一门科目最好过关。那时候,我也是普通的一分子。如果没有选择当苏菲亚,也许我也会像他一样……,努力过普通的生活,组织一个家庭,生儿育女,总之,我——」
苏菲亚哽咽起来,希实忍不住问她,苏菲亚?你没事吧?苏菲亚猛然回过神,露出了一贯的笑容。
「我一直想做自己,所以,我背井离乡,来东京读大学,但即使来到东京,也不见得能做什么,最后,在大学四年期间,我都只是普通的男学生。我是在大学毕业后,才踏入目前这个世界,我无法继续自我欺骗,所以决定要当苏菲亚。唭畸噗咿噗咿,我要变成漂亮的女人。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我好像很适合在声色场所打滚,每天都很开心。我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地方,也深信我终于做了真正的自己。……但最近才发现,这一切都只是魔法而已。」
苏菲亚说著,又笑了起来。
「我终于知道,魔法永远无法成真,虽然也曾经有人觉得像我这种货色也不错,希望和我共度一辈子,但最后还是觉得我不行,离开了我。」
木灵听得全神贯注,用力抓住希实的裙襬,嘟著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一定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最后没有开口。希实也和他一样。
「我的父母至今仍然为我的事感到伤心,我真的很不争气,活了好几十年,无法为任何人带来幸福,甚至无法让自己幸福,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我,我只是藉由魔法把自己变成苏菲亚来逃避。如果我没有这么做,或许可以得到普通的幸福,也不会让父母伤心——,就像那个社团的同学……」
苏菲亚说著,吐出舌头,耸了耸肩。啊哟,我怎么说这些沉闷的事,总之,我真的很糟糕,只会一味逃避。说完后,她调皮地用拳头捶自己的头。我这个人真的很糟糕。
「呃!」木灵再度发出奇妙的声音,然后,看著苏菲亚,张著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啊、嗯、这……。咕、得、啊……」
但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了声:「等一下!」就走进了厨房,然后沿著楼梯上了二楼。
「……木灵怎么了?」
苏菲亚狐疑地看著木灵的背影,希实冷冷地说:
「可能他很生气吧,因为他引以为傲的母亲居然说这种话。」
「啊?」苏菲亚听了,皱起了眉头。希实咬牙切齿地继续对苏菲亚说:
「……你为什么要说『我这种货色』呢?为什么说自己很糟糕?你一点都不糟糕啊,你成功地扮演了木灵的母亲……。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小孩子听到父母这么说自己,会觉得很难过……」
苏菲亚也对她露出为难的笑容。
「希实,对不起,但我扮演木灵的母亲也只是临时演员而已。」
「但是,你演得很努力,才会这么成功……!」
「无论如何,还是像施了魔法一样,让我做了一个短暂的梦。不是吗?我根本不是木灵的母亲,无论怎么祈愿,我永远都无法成为任何人的母亲。」
虽然苏菲亚面带笑容,但她的声音好像快哭出来了。希实一时说不出话,咬著嘴唇看著苏菲亚,但她真心希望苏菲亚不要那么说。你看起来那么像一个母亲,所以不要说自己不是木灵的母亲,求求你,千万不要说。
这时,暮林突然开了口。
「苏菲亚,要不要续一杯咖啡?」
他淡淡地问,彷佛根本没有听到希实和苏菲亚的对话,然后开始准备新的咖啡,但其实只是把咖啡机里剩下的咖啡倒进咖啡杯里。
暮林拿起苏菲亚放在桌上的咖啡杯,为她倒了热咖啡。倒咖啡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说:「……魔法的确很虚假,通常不会灵验,只有同时具备了种子和机关,魔法才会灵验。」
暮林的话令希实和苏菲亚感到纳闷。他在说什么?但暮林依然带著一如往常的笑容,淡淡地继续说:
「变鸽子的魔术就是这样,如果不是事先藏好,袖子里怎么可能会有鸽子跑出来?活生生的鸽子喔。瞬间移动也一样,如果没有机关,根本不可能有那么神奇的事,如果没有机关就可以做到,那就是异常情况了。面包不也一样吗?如果不加酵母菌,就不会膨胀,
总之,凡事都有玄机在里面。」
说著,他把新的咖啡递给了苏菲亚。
「所以,只有具备了种子和机关,魔法才会灵验。」
递上咖啡后,他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所以,苏菲亚,你既有种子,也有机关,正是因为这样,你才能成功地变成苏菲亚。」
这句话很神奇,让人听了似懂非懂。所以,希实想要发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种子是什么?机关又是什么?但是,她还来不及发问,木灵就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你看!你看这个!」
木灵一边跑,一边大叫著。
「你看!你看这个!」
木灵手上握著一张画纸。
「……什么?这是……?」
苏菲亚纳闷地问,木灵张大鼻孔,「嗯!」地递上了画纸。
「……?」
那是用水彩颜料画的画,上面画了一张人的脸,一个短发女人。
「——这是妈妈的画!我得到了花喔!」
木灵说得没错,老师在人像旁画了一朵大大的花,还用红笔写了评语。画得很好,画得很像。
希实看了之后心想,不,一点也不像。可以说,画得很蹩脚,但画中的苏菲亚面带笑容。虽然画得很蹩脚,但画中的笑容看起来很灿烂。
「……木灵。」
苏菲亚轻声呼唤著他的名字,接过了画,然后蹲了下来,紧紧抱著他,露出了笑容。她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谢谢,木灵,妈妈真开心……!」
她抱著木灵很久后,轻轻地问暮林:
「……暮林先生,」
「什么事?」
「……我的魔法灵验了吗?」
暮林露出了惯有的笑容说:
「当然灵验了。」
希实也听到了这句话。
「一直都很灵验。」
※
这一天,苏菲亚第一次买了暮林面包坊的面包回到了纸板屋。三花猫像往常一样缩成一团睡著了。
「……」
三花盖著的毛毯旁掉了一个回纹针盒,八成是她从便利商店偷来的。苏菲亚捡了起来,放在口袋里。三花的手脚很不乾净,第一次见到她时也一样。她在药妆店俐落地偷了一瓶擦蚊虫叮咬的药。那是惯犯的手法。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拿了那一瓶药塞进袖子里,然后极其自然地转身离开了。如果不是惯犯,根本不可能偷窃成功。
就在这时,她们的视线相遇。三花察觉到自己偷窃被人发现,表情顿时紧张起来,茫然的双眼中,似乎恢复了些许活力,好像终于想起自己活著这件事。
三花对苏菲亚露出微笑。干得漂亮。在她们擦身而过时,苏菲亚轻声对她这么说。三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跟在苏菲亚身后走。这就是苏菲亚开始饲养三花的来龙去脉。
三花几乎没有行李,苏菲亚以为是家庭主妇临时想到离家出走,但她发现三花在口袋里珍藏了一张小包装纸,上面印著「暮林烘焙坊」的名字和店家的地址。
看了地址,苏菲亚发现正是自己以前住过的地方。不知道那里现在变得怎么样了?她不由地产生了好奇心,再加上想要确认自己以前住过的地方,于是,苏菲亚找到了那家面包坊,完全没有想到会在那里发生一连串的奇遇。
「……嗯?啊?苏菲亚姊,你回来了。」
三花终于察觉苏菲亚的动静,醒了过来,一脸睡意地揉著眼睛,扭著身体坐了起来。
「……三花,我回来了。」
三花一看到苏菲亚手上的面包包装,用力张大眼睛。苏菲亚觉得她的表情好像终于想起自己还活著。
「这家店的面包很好吃,你也吃过,对吗?」
即使苏菲亚问她,三花也果然地一动也不动。
「那家店很棒,我迷上了那家店。」
三花说不出话,苏菲亚伸了一个懒腰,继续说道:
「我打算结束游民生活,以前的老朋友找我去她店里工作,我想去那里,而且,梅雨季节快到了,我也厌倦继续耗在这里了。对你和我来说,都差不多该结束这种生活了。」
苏菲亚在木灵家看到了三花和木灵的合影,木灵说,照片中的是织绘。希实补充说,织绘是木灵的母亲。于是,苏菲亚知道,三花就是木灵的母亲。
「……木灵是个好孩子,你也不要再当三花猫了,快回到那个孩子的身边吧!我会帮你施魔法的。」
说著,苏菲亚摸著三花的头。
「唭畸噗咿噗咿,三花啊三花……」
苏菲亚觉得应该可以成功,因为我的魔法效力很强。
「……你要变成木灵的好妈妈。」
因为三花和木灵同时具备了种子和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