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再次回到伊莉莎白那座用岩石盖起的城堡。
将乌黑秀发散在床上,「拷问姬」正睡着觉。
毕竟她现在没有能做的事,也没有应该要做的事。
讨伐对象「皇帝」的契约者,目前在不能随便出手的异种族领域里。自从掌握到那个事实后,她就一直过着怠惰的日子。然而就算躺在床上,伊莉莎白果然还是没有在睡觉。
令人窒息的沉默反而刺耳,她无法得到安息。
就在伊莉莎白这样做时,过去发生的事自然而然闪过她的脑海。
过去,伊莉莎白·雷·法纽曾处于所有漫骂声、或是沉默之中。
在被穿上束缚装示众的广场上,她一身承受量大到骇人的憎恶。在连坐着都没办法的狭窄地牢里,她则是在有可能会引发精神异常的寂静中渡过。
被教会赐予这座城堡后,「拷问姬」也没有谈话的对象。
直到那一天,为了将所有杂事推给别人处理,将「无罪之魂」作为随从召唤出来的那一刻为止。
「谁想得到居然能从异世界那边钓到魂魄呢。」
伊莉莎白撂下这句话。这正是天文学机率般的偶然,或是奇迹造就的结果。然而就她所见,如今此事的成立并不能说是一桩喜事。
毕竟,濑名棹人是一个离谱至极的愚者。
他既笨又蠢,是个爱撒娇的滥好人,以及罕见的顽固之人。为了不应该守护的人,棹人与恶魔缔结契约,忍受了可说是凄绝的痛苦。
让伊莉莎白表示意见的话,这是世界第一愚昧的举止。
『帮助我的人,只有你。』
棹人曾如此说过。对召唤不想活的灵魂,强行将对方卷入恶魔驱逐行动,扭曲其命运的人如此感激。
『从地狱中救出我的人,就只有你「拷问姬」伊莉莎白·雷·法纽而已。』
(——你实在是太悲哀了。)
伊莉莎白如今再次这样想。
濑名棹人简直是一只耿直的狗。就算从得不到饲料、被伤害、只能一直发抖的地方捡回来,仍是不在乎待遇地深信对方是恩人。
在第二次的人生中,确实是有着幸福的一面吧。他在这里得以与小雏相遇。然而,在饿肚子时有人向自己扔沾满沙子的面包,就称呼对方为救星实在荒谬。
濑名棹人因为自身的不幸,而从不该看出价值的对象身上找到对方的价值。
这不叫悲哀的话,除此之外还能叫做什么呢?
而且他居然带「拷问姬」去约会。
还说就算世间万物都朝她丢石头,自己也觉得她比世上任何一人都还要尊贵。
「笨蛋……无可救药的蠢人……世界第一的呆子。」
『我最喜欢那个人了。』
『只要是为了那个人,我什么都当得了,什么事都做得到。』
就这样,濑名棹人甚至选择走上成为世界公敌的道路。
用就某种意义而论,像是幼小孩童憧憬勇者般的无邪心态。
连魔术都不知道,只是普通人类的少年——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
伊莉莎白用力咬紧牙根,她简直像是孩子似的将身躯缩成一团。
压倒性的寂静不断朝周围扩散,冰冷的寝室简直像是棺材里面。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在动,也不会有变化。然而,那儿却以某个时刻为分界产生了变化。
总觉得,好像开始传出好闻的气味。
应该说,烟雾很呛鼻。
耳中甚至传来某物啪嚓啪嚓的爆响声。
「………喂,给余等一下。」
伊莉莎白猛然弹起身躯。
在她面前,火焰正熊熊燃烧。
「这不是火灾了吗!」
「哎呀呀,您醒了吗!这不是火灾哟,是很棒的营火呢!」
坐在火焰前方的某人回过头。他从头到尾盖着破烂黑布,就这样啪哒啪哒地挥着羽毛制的扇子。营火上方组了三角架,巨大肉块被吊在那儿。
烤成焦黄色的表面不断滴下脂肪。
「你在搞啥啊!喂,『肉贩』!」
「在别人的城堡里把肉烤成金黄色喔!」
「想不到你居然有所自觉,知道这是别人的城堡。」
伊莉莎白不由得眼皮半闭感到无言。
自从「候爵」弄坏百叶窗后,寝室的窗户就一直开着。烟雾顺利地飘向外面。然而,如果换气失败的话,就会发展成伊莉莎白杀人事件吧。究竟是明不明白这一点呢?「肉贩」爽朗地哈哈大笑。
「哎呀,王都发生的骚动也传到我这个『肉贩』耳中喔!我心想这下可大事不妙,所以处理完那件事还有这件事跟那些事后就火速赶来了!」
「动作乱慢一把的嘛。」
「反正在那件事后,伊莉莎白大人就没有好好用过餐了吧?」
「肉贩」语调不变地接着说道,伊莉莎白的肩膀倏地一震。
正如「肉贩」所言。本来她胃口就很好,而且还是美食家。然而自从棹人与小雏离去,她就只吃最低限度所需的食物。
「肉贩」不在乎没得到回应,径自转动巨大的肉块。他调整位置,嗯嗯几声点头,接着从奇妙的高度帅气地洒下盐。
「啦啦啦啦~我的肉是上等肉~爱与勇气还有美味~只要吃下肚就会勇气百万倍~肉贩随时都在您身边~啦啦啦啦~」
「喂,『肉贩』你这家伙,别唱歌,很刺耳啊。」
「怎么会,居然对这黄莺出谷般惹人怜爱的声音说这种话!」
「那股自信是打哪里来的,真是的……那么,你为何像这样非法侵入呢。」
「以前我有对愚钝的随从大人还有美丽的女佣大人说过,我最喜欢伊莉莎白大人那句『好吃!』呢……让顾客饿肚子,可是有损商人的名誉。」
「肉贩」用彻头彻尾的平静语调如此说道,伊莉莎白无言地眺望他的背影。
她忽然想起某天的光景。
棹人在王都酒吧里,将装有米粥的容器递向伊莉莎白。他刻意将那东西带了过来。「我想你肚子也饿了吧」——棹人以「拷问姬」为对象如此说道。
伊莉莎白喃喃询问「肉贩」。
「……只是这样吗?」
「就只是这样。」
「肉贩」堂堂正正地点头,伊莉莎白不由自主地沉默了。火焰爆开,发出眩目光芒。
「肉贩」一边眺望渐渐烤好的肉块,一边接着说道:
「不管什么时候,都必须得用膳才行。这就是所谓的『活着』。将为了活下去的粮食送达,就是商人的职责……而且,肉很好喔。就算孤伶伶时,只要吃下去就会不断涌出活力。」
「谁孤伶伶的啊。」
「不不不,这是我的经验之谈……我独处的时间意外地长呢。」
「肉贩」摇头如此说道,一边将铁串刺进肉块。将铁串拔出,透明肉汁从中溢出。是对烤的火候感到满意吗?「肉贩」放下肉块。
抓住骨头的部分,他「登登~」地拿着肉摆出架势。
「完成喽!」
「唔。」
「居然是山怪的烧烤右臂哟,吓一跳吧!」
「你呀,这不是让人大失所望吗?」
「来来,别客气,大口吃。」
「肉贩」将肉块递出,没因为伊莉莎白的吐槽而气馁。她盘坐在床铺上,就这样接了过来。肉汁啪哒啪哒地滴在床单上。
「……唔嗯……唔唔。」
伊莉莎白目不转睛地眺望肉块。定睛一看,那东西正是山怪手臂的形状。就算说得再好听,也不是会令人食指大动的外观。然而表面烤得金黄焦脆,而且也散发出还算是好闻的香气。
更重要的是,「肉贩」雀跃地在眼前等待着。
伊莉莎白不由得左右张望。然而,令人遗憾又气恼的是,除了自己以外这里没有其他人可以负责吐槽。只有刺在墙上地图的无数小刀空虚地散发光芒。
做好觉悟后,伊莉莎白「啊——」地张大嘴巴。
她意外地大口咬上肉块。
「好难吃!」
「您说什么!」
伊莉莎白立刻如此断言,「肉贩」有如抗议般蹦蹦跳。
在他前方,伊莉莎白将眉头紧锁至极限,不悦地陈述感想。
「皮烤得金黄酥脆又香气扑鼻,口感也野味十足,虽然很硬,却也不坏!不过,重要的味道却很奇异!跟鸡猪牛羊还有山羊都不一样!这种黏呼呼又混浊的奇妙风味是怎样啊!只能说是『山怪味』喔!」
「唔,所谓的『山怪味』还真是直白呢。」
「用颜色来表现就是绿色!」
虽然如此抓狂,伊莉莎白仍是没有停止进食。食物渐渐进入空荡的胃中。这种感觉很舒服,虽然口中抱怨,她仍是大口大口地吃着肉。
「为、什、么,余、要吃、这么、难吃的、东西、呢!」
山怪肉的味道果然是奇异不可思议到极点的味道。
伊莉莎白一边吃着,一边在脑海中描绘过去的餐桌。
小雏做的料理不论是哪一道都美味到极点。棹人的料理虽然难吃,但布丁却是绝品。然而,如今伊莉莎白独自啃着山怪的右臂。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一边咬皮,一边撕裂肉,一边咬碎肌腱。
伊莉莎白渐渐感到无比火大。
(什么敌人同伴、是杀是救都无所谓!这是更根本的问题!)
濑名棹人选择成为世界公敌。他说这是为了伊莉莎白,因此带着小雏擅自离去,然后开始走上被人们丢石头、受到诅咒的道路。
究竟是有哪里的哪个人希望他做出这种选择呢?
冷静想想,她想对两人说的话堆得跟山一样高。
堆积在胸口里的怨言与怒言也多到骇人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伊莉莎白特别想狠狠揍倒棹人的脸庞,不这样做她就无法甘心。
想对他说「还不适可而止,你这个笨蛋」。
(没错——一切都要在那之后才开始喔。)
伊莉莎白·雷·法纽受教会之命,要诛杀濑名棹人。
她有她的信念,然而棹人也不会放弃吧。无论怎么挣扎,两人最终也只剩下战斗一途。世界公敌非杀不可。然而委身于悲痛命运之前,伊莉莎白想要先踹飞棹人。
现在不是因为他离开人类领域而感到安心,也不是睡觉的时候。
得对世界第一大笨蛋的随从做出必要之举才行。
就在此时,伊莉莎白咕噜一声吞下最后一块肉。
「喝呀啊啊啊!」
她用完美姿势高高挥起吃剩的大根骨头,轰的一声扔出。骨头一边转着圈,一边飞向窗外。
骨头发出光芒消失了。
伊莉莎白露出怒容握紧拳头,大声叫道:
「可恶!为何余得吃这么难吃的东西才行!而且为什么余得烦恼这么多事!绝不原谅,一发现棹人那家伙,余就要宰了他!」
「唔,觉得随从大人死亡的机率提高了……」
「肉贩」双臂环胸如此说道。在他前方,伊莉莎白一边感到愤慨一边燃起杀意。
有如在说能恢复精神是再好不过之事似的,「肉贩」从袋里拉出新的肉。
「居然是龙尾巴哟,吓一跳吧!」
「又来了,又来了吗?你啊。」
就这样,伊莉白的城堡被许久不见的喧闹声包围。
***
「……山怪味是怎样啊!」
「啊,棹人大人您醒了!还有,您究竟是怎么了呢?」
「啊、咦……抱歉。小雏,看样子我似乎是作了怪梦。」
如此说道后,棹人压住了额头。他以乎是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而且因为消耗了自身魔力之故——或许也有受到伊莉莎白血液的影响——而作了奇怪的梦。说真的所谓的山怪味到底是怎样啊?他如今再次感到烦恼。
棹人缓缓撑起上半身。他将作梦的事抛到脑后,朝四周张望。
木造房间里并排着许多张白色床铺。无从得知房屋架构,墙上爬着真正的藤蔓。大量桃红色的小花自天花板垂吊下来。
自然美编织出完美装饰。
另外,这股花香似乎也具有消毒的效果。甘甜芳香的深处有着令人神清气爽的刺激感。
棹人身边有一张用柔韧树枝编成的椅子,小雏就坐在上面。她的另一边站了一名用干净布块掩着嘴边,戴着手套的山羊头兽人。
仔细一看,棹人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看似治疗师的兽人微微点头。
「处置前伤口就几乎已经愈合了,干得漂亮。不过皮肤有些地方很薄,所以我贴上了促进恢复的药草。之所以晕过去,是因为魔力低下所导致的暂时性疲劳使然吧。已经不要紧了,您要随意下床走动也没关系哟。」
「啊啊,棹人大人,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小雏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棹人,他困惑地望向治疗师。
山羊头兽人——从角的尺寸与形状判断,应该是女性——眯起双眼。
「我有告诉夫人说什么都不用担心哟。不过她仍是一直哭丧着脸,片刻不离地等待您清醒。开口向她说句话如何呢?」
「抱歉啊,小雏……真的让你担心了。」
棹人温柔地回抱小雏,他不断轻抚自己新娘的背部。
棹人就这样一边安抚她,一边探索记忆。
(呃,我记得自己搭上了琉特他们的移动阵……)
他们就这样转移至将带有颜色的石头与木材以艺术手法组合在一起的豪奢建筑物内。据说这似乎是王族的行宫之一。棹人被领至设置在其中一室内的治疗院。
按照治疗师指示横躺在床铺上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等一下,这里是王族的行宫?」
棹人猛然瞪大眼睛,看样子自己似乎是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棹人连忙打算下床,然而他甚至无法动弹。
在不知不觉间,棹人被小雏的纤细手臂牢牢地固定住背部。
「那、那个……小雏小姐?」
「呵呵呵,棹人大人?先前我有说过之后会尽全力发火吧?」
看样子她似乎真的很生气,棹人脸庞一僵。然而,小雏却在此时放松手臂。暂时放开身躯后,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眼睛。
小雏惆怅地诉说。
「以前我也说过不是吗?心爱的您独自做出危险之举……在您的这种决心之前,我是多么地想要杀掉无力的自己。」
跟过去城堡内发生骚动时一样,小雏扭曲脸庞。宝石制成的眼眸里盈满许多悲伤。那是过度担心新郎,心被痛苦磨碎的表情。
棹人猛然一惊,这次自己主动伸出手臂。他紧紧拥住小雏。
(那个做法,在这次是最适解。)
这个想法本身不变。
棹人不是以前的他。需要小雏帮忙的话,他认为自己会确实地提出要求,但这一回仅仅只是无此必要罢了。然而,棹人也明白小雏不会接受这件事。
他们是夫妻,许下诺言要成为一家人。
明明是这样才对,在对方面前受伤是不行的。
「真是抱歉,小雏……嗯?总觉得手臂的力气变大了。」
「呵呵呵呵呵,小雏我有所察觉,这下子似乎不说教不行了。不过,那个,治疗师小姐?现在跟棹人大人长谈也没关系吗?」
「嗯,不要紧的。对于有乱来倾向的患者,家人的说教也是很棒的良药。用不着在意我,请不用客气也无需留情地尽情教训吧。」
「想不到会有这种反应。」
意想不到的地方有伏兵。
小雏将唇瓣靠向棹人的耳畔,朝他的耳朵温柔地吹气。
棹人身躯一震后,小雏用甘美声音开始严厉地低喃。
「听好喽,棹人大人。说起来在战斗中本来就会发生意外。就算在分秒必争的情况下,也严禁您擅自行动。因为就算得到魔力,棹人大人对攻防的经验还是很浅。我是您的剑,也是盾牌,因此请您以活用我为第一优先。」
小雏恳切地陈述,其说教内容既有道理又正当至极,而且也像是在洗脑。不久后,就在棹人只能说出「对不起,下次不敢了」的话语时。
木制门扉开启,狼头武人从空隙中探出抽动的鼻尖。
「棹人大人,据闻您清醒了,身体状态还……哎呀,失敬了。打扰两位了吗?」
「没打扰!琉特,救我啊!」
「嗯嗯?您居然说这是必须得拔刀相助的状况?」
棹人连忙大叫,琉特一头雾水地进入治疗室。
小雏不情不愿地离开棹人身边。轻咳两声清清喉咙后,她拿起某人放在枕边的水果。小雏从袖口滑出小刀,开始削皮。
听完两人所言,琉特哈哈大笑。
「哈哈哈,哎呀,这就是因为爱啊。您似乎没有大碍,真是万幸!而且看起来好像也被夫人处罚了,所以我也不会再对您乱来的举动说些什么了。」
「嗯…………被好好训了一顿。」
「这也没办法。这位就是我的内人,我受伤时她也很常生气呢。」
「咦,是你的妻子吗?」
棹人不由得发出高八度音的声音。山羊头治疗师戴着口罩,轻轻摇了几下手。那个举止虽然洋溢着淘气氛围,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琉特的妻子似乎是一名比想象中还要冷静沉着好几倍的女性。
绽放笑容朝她挥挥手回应后,琉特重新面向棹人。
「咳咳,那么,棹人大人没问题的话,我想带您过去那位大人身边。」
「那位大人?」
棹人茫然地重复。就在此时,他想起这里是王族行宫之一这个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实。棹人反射性地端正姿势,小雏一边说「棹人大人,啊——」一边将水果送入他嘴边。他不能拒绝,只好咬下清脆的白色果实。
棹人在有些恍神的状态下听着琉特的话语。
「是薇雅媞·乌拉·荷斯托拉斯特大人。『森之王』第二皇女——也就是吾主。」
***
兽人有三只王。
是所有兽人的祖先——「森之王」、「水之王」、「风之王」——古狼、白鹿、以及大鹰。
世界重整之际,圣女向神祈愿,创造出这三只雌雄同体的存在。他们产下的小孩拥有跟普通野兽一样的多样性。他们就像这样增加兽人的数量,守护赐予他们的大地。
在那之后,他们永生不死。这三只王的存在,就是圣女信仰没有在兽人之间广为流传的最主要原因。因为传说中的存在,至今仍然庇护着他们。
不会想跟人类一样仰望圣女塑像也是再自然不过吧。
如今,三只王借由同寝共食——草食种与肉食种的混杂——抑制兽人内部的冲突,将友好关系视为象征,努力维持和平。三只王虽为人民奉献,但还是自权力的宝座退下。
他们自古君临至今,却没进行统治。
三只王从自身一族里指名数人为皇族,给予他们权力,让他们负责国政。
「森之王」第二皇女薇雅媞·乌拉·荷斯托拉斯特也是其中之一。
她拥有的权力不像第三皇太子与第一皇女那样大。然而她为了维护治安而派遗私兵团,投入私人财产整顿城镇、防止河川泛滥的形象却替她博得贤狼的名号。
如今她受到人民热情支持,而且支持度超越第一皇女。
这种不得了的存在,现在就坐在棹人他们的面前。
(究竟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在肃穆光景之前,棹人不断动脑筋如此思考。
整座晋见大厅被调光成微暗的模样。施加优美刺绣的挂布在通往王座的阶梯上落下带有幻想气息的影子。大花图案十分奢美,同时也呈现出像是年老巨兽般的厚重感。然而,它背后却待着充满危险气息的存在。
许多士兵手举武器,棹人用皮肤感受到他们的紧张感。
(……恶魔的契约者要晋见自己的主人,当然会是这样喽。)
在紧密戒备的情势下,薇雅媞乍看之下毫无防备地坐在王座上,脸上挂着微笑。
插图p113
她是纯白色的狼,在内侧是可爱桃红色的三角耳朵之间戴着草冠。薇雅媞将手臂搁在开着漂亮鲜花的扶手上,布料缓缓叠合缠在身上,而且这边的布料果然也施加了精致的刺绣。在跪在地上的棹人前方,她发出稳重的声音。
「初次见面,濑名·棹人大人。从异世界召唤而来的人。感谢阁下此次相助。」
「是、是的……不客气。在下感到、光荣至极?」
「无需如此拘谨。吾等并没有将自身礼仪强加于异种族——而且还是来自异世界之人身上的打算。请您放轻松。」
薇雅媞温柔地低喃。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棹人如此心想,在嘴里含糊地做出回应。
因转生前的生活使然,他对公权力有反感而且不擅长应付。然而与那种感觉相比,面对这名女性所感受到的紧张又是不一样的事物。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这种人不配跟对方见面」对棹人而言也是第一次的经验。
(天生尊贵之人,该有还是会有呢。)
「果然不习惯兽人吗?既然如此,来吧。」
喀哒的硬质声音响起,棹人面前的空气轻柔地流动。
甘甜花香传出,士兵们加强了紧张感。
棹人不由自主地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事。
薇雅媞走下王座,蹲到他的前方。棹人烦恼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被她趁隙握住了手。狼的手——跟人一样,进化成长长的五根手指——裹住他的手掌。整只手被又白又柔软的毛覆盖,掌心长着肉球。
老实说,软绵绵地很舒服。
「呵呵,如何呢?」
薇雅媞如此笑道,棹人过于吃惊而抬起头。
他跟美丽的苍蓝眼眸视线交会,薇雅媞柔和地微笑。
「嗯,总算看到你的眼睛了呢。我必须得向你道谢才行。多亏你不惜伤害自身,为了吾等人民而战,还有——」
她缓缓望向旁边。框人忽然吃了一惊。小雏正恶狠狠地瞪着握住他的手的薇雅媞。棹人不由得流出冷汗。然而,薇雅媞却呵呵一笑,也将手伸向小雏。她简直像是在安抚小孩似的,轻轻裹住小雏侧脸。
「我也要感谢小雏大人,这次全都仰赖你的努力。」
「我、我是心爱的棹人大人的女佣!这一切都是棹人大人之力,不过那个……您过奖了。」
「呵呵,那么,既然两位都已经见过我,就来谈谈今后的事吧。」
薇雅媞轻盈地起身。她有如年轻女孩般以跃动步伐走回王座。然而,坐到自己应该待的位置后,薇雅媞瞬间缠上硬质的威严氛围。
棹人感到愕然,一边眺望这副光景。
薇雅媞是有着神奇氛围的狼。她看起来像十多岁的少女,也像是百岁老婆婆。以人类的眼光来看,本来就很难判断兽人正确的年纪,而且她年龄不详的程度更是超群。
她用符合「森之王」第二皇女身份的高贵气质俯视两人。
「那个金属片,已经从冰块中慎重地取出,也分析过了。不过就现状而论,除了知道它是以吾等技术力所不可能重现之物外,什么都不得而知。今后能取得有用情报的可能性也很低吧……另外,那东西不见得只有一具。」
「我也考虑过这可能。就算可以改变模样,果然还是很难认为它完成了虐杀所有步骤。」
「因此我想请两位继续留下来协助,直到可以宣布虐杀告终的状态为止。必须确认那东西的真面目……如果有的话,也得确认它的主人才行。」
薇雅媞的话语让棹人眯起眼睛。
至今为止,她使用可以说是天真无邪的方式表示亲爱之情的理由就在这里吧。薇雅媞明显有意识到要让棹人他们对兽人感到亲近。
(视那东西的主人而定,有可能会演变成与人类的斗争。)
思索数秒钟后,棹人慎重地开口。
「我果然觉得它是恶魔的产物。」
「皇帝」断言那东西与恶魔无关。然而,棹人却刻意隐瞒此事如此诉说。他判断就现况而论,应该要尽可能地除去人类与兽人之间的火种。
虽然像是察觉到他的真意,薇雅媞仍是态度沉稳地点点头。
「恶魔契约者不论种族为何,本来就会被存活于世间的万物视为敌人。如果敌人是新的契约者,就有必要将此事也通报给人类知情。果然得尽早确认它是什么东西才行……你虽然也是恶魔契约者,灵魂却很高洁。没有伤害任何人,而且协助吾等的棹人大人是重要的友人。今后也希望你能够将那股力量借给吾等。」
薇雅媞露出微笑,就像在催促「好回应」似的。不知是真是假,那张微笑中洋溢着可靠的信赖感。棹人点点头,不论是真是假都无所谓。
他该做的事很简单。
「要阻止虐杀,还有确认敌人的真实身份。在那之前,我会确切地将力量借给你们。」
「感谢。目前这样就很足够了,之后再视结果继续交涉吧……我想两位今天也累了。菲亚,带二位去休息。」
一旁待命的兔头女官点点头。摇晃垂耳鞠躬后,她请——至今仍跪着的——棹人两人起身。
向薇雅媞深深低下头后,两人转身。
皇女沉稳的声音从背后追过来。
「请相信我们。我想跟棹人大人与小雏大人当亲密友人,也同样想继续当人类的好邻居。正因如此,非得除去忧患不可。」
「嗯,我相信你喔,皇女殿下。」
棹人如此回应,实际上他并不怀疑薇雅媞有所虚言。
被带过去时,棹人有从琉特那边听闻第二皇女是沉稳的人物。第一皇女与第三皇太子血气特别旺盛,似乎热切地期盼扩大兽人的领土。
第二皇女薇雅媞对那两人隐瞒了虐杀的情报。正是因为如此,她有必要将棹人这个第三势力拉拢成为自己的棋子。说到底她仍是以解决事态为第一要务而行动着,那颗避免纷争的心是货真价实之物。
她也不希望兽人之地疲弊,以及森林荒废。
而且,这一点棹人也一样。他不想看见有人受苦受伤的模样。
(「机械神」)
因此,必须尽快确认其真面目才行。
必须查清在虐杀背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或者说,必须查清即将发生的事。
***
「喂,『皇帝』……有听见吗,『皇帝』?」
被女官领进客房后,棹人如此呼唤。他一边坐在床上,一边口气很差地叫着自己的恶魔。然而没有回应。「皇帝」心高气傲,而且也阴晴不定。今天一直因为无聊琐事叫他,所以他似乎完全被惹毛了。
这下子要等到明天以后才有办法问「机械神」的事了吧。
「别这么轻易就闹别扭啊!喂!」
棹人不死心地呼唤,即使如此还是没有回应。看样子他似乎是完全阻隔了主人的声音。在口袋底部,装有弗拉德灵魂的宝珠有如要说「哎呀呀」似的蠢动。不过棹人却表示「没你的事」,完美地将其无视。
「——真是的,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
叹了口气,他重新坐到床铺上。
就在此时,房间门扉开启,小雏探出脸庞。
「如何呢,棹人大人?有回应吗?」
「不,不行。今天他似乎已经打算不说话了。」
就在此时,棹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小雏在他视线前方歪歪头,微湿的银发摇曳。
「您怎么了呢?」
她的模样不同于平时的女佣服打扮。
在落脚客房前,小雏借了热水。她是机械人偶,本来是没必要沐浴的。然而女官却提出「擦去身体的脏污,涂个香油如何」的建议。
棹人也赞成,因此她到刚才为止都不在房间。
白皙丰腴的躯体被缝上花朵图案的薄布裹住,小雏摇曳异国风情衣裳的柔软裙摆转了一圈。
「啊,被吓到了吗?女佣服的裙摆有点脏,所以借了这套衣服。看起来不会令您不悦吧?」
「很漂亮。」
「咦?」
「啊,抱歉……不,不是抱歉。我不自觉说出实话了。」
棹人如此说道,一边红着脸压住脸庞。
小雏眼睛眨了几下。在那瞬间,她的脸颊顿时染成赤红色。小雏无意义地扭动身体,口齿不清地低喃。
「棹、棹人大人就是会这样偷袭,真的好狡猾喔。」
「呃,这并不是偷袭,应该说我不由自主就吐露出心声了。」
「就是这种地方粉狡猾的说……连舌头都粉难动了不素吗……真是的,好害羞。」
小雏蹲在地上,有如鼠妇般整个人蜷了起来。真是可爱——棹人眺望着那副模样。
不久后,小雏不知为何连头都抱住,最后还如此喃道:
「………太幸福要死掉了。」
「不,这样不行,活下去吧。」
就在此时,棹人猛然一惊察觉到一个重大的问题。他慌张地环视四周。
客房的石壁也装饰着活生生的植物。兽人们崇尚空气的自然流动,因此本来并不喜欢石造房屋。然而学会用火,摸索适合气候的建筑物后,他们最终将石头与各种素材结合在一起,创造出独特的技法。
这个房间也充分地活用了那种技法。
在室内日照也计算进去的前提下,窗户设计得很大。如今那儿被从未见过的巨兽毛皮堵住。似乎是晴天时可以卷上去收起来的样式。以木头组装的床铺上摆着塞满干草的床垫,上面叠了一层又一层的布。包含地板上的地垫在内,所有布都施加了复杂的刺绣。
是一个可以度过舒适时光的宽敞房间。
然而,实际上这里却有一个大问题。
(只、只有一张床。)
也就是说,这样下去棹人注定要跟小雏同床共枕。
琉特在他脑海里爽朗地大笑。他恐怕是听闻两人是夫妻,所以才机灵地这样做吧。然而,这却是糟糕、而且极度多此一举的好意。
以前,棹人曾让小雏陪睡。然而,如今在两人已互相确认彼此心意的状态下,棹人不觉得只有陪睡就够,而且他也没有——只这样做就行的——自信。
该如何是好呢——棹人再次环视室内。
幸好地板的垫子很厚,只要从床铺那边借块布就能睡了吧。
(好,只要我睡地板就没问题了!)
就在棹人如此判断握紧拳头之时。
(嗯………咦?)
棹人渐渐发现小雏的样子不对劲。她在不知不觉间站起身,而且用钻牛角尖的模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床。
「小雏,你怎么了?」
「……那个,棹人大人。」
「嗯?」
「我们……是夫妻吧?」
咳咳咳——棹人剧烈地咳了起来。
他也没迟钝到无法领悟言外之意是在问什么。棹人正要慌张地张开嘴巴,却又紧紧闭上。因为小雏的翠绿色大眼眸盈满了不安。
依赖般的视线极为无助。
棹人静静眯起眼睛。他回想过去小雏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想、成为、棹人大人的、家人。』
小雏为了棹人受伤,甚至失去四肢,一边如此祈愿。
他则是一边哭泣,一边回应这句话。
『那种东西,打从很久很久以前……自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为我的伴侣了吧。』
在近乎疯狂之举的选择与战斗的尽头。
濑名棹人,像这样得到了家人。
「那个,如果棹人大人不讨厌的话……我们差不多也该、那个……」
小雏紧抓自己的衣服如此说道,她用颤抖的声音把话接下去。
「……应该可以,不是吗?」
紧张感似乎在这里超过了极限。小雏的脸颊染红至前所未有的境界,
她失去平常的积极性,六神无主地摇摇头。
「我、我说了逾越之言!我会在地板睡的,请您忘——」
「小雏!」
棹人立刻抓住白皙纤细的手腕,小雏露出吃惊表情。
要睡地板的人是我——这句话差点冲口而出。「不是这样的」棹人这么说着后闭上嘴巴。
(不对!非说不可的不是这种事吧!)
棹人与小雏无言地对望,她有如小狗般用湿润眼瞳望着他。棹人差点不由自主地错开视线,却还是忍住开了口。然而,他却没能立刻说出话语。
小雏悄悄垂下头。在那瞬间,棹人默默无语,就这样硬是将她拉至身边。
棹人紧紧地拥住小雏。
「棹、棹人大人?」
小雏发出高八度的声音。棹人一边听着,一边感到眼前一晃。
自己的心跳声跟小雏的齿轮声好吵。这样下去的话,两人会一起死掉吧。棹人不由自主地如此担心。然而,小雏却也紧紧——简直像是在依赖似的——回抱自己,因此他领悟到自己的行动并没有错。
(的确,我们是夫妻。)
不管是生病时,健康时,或是何种危机造访都一样。
直到死亡令两人分离,棹人都打算跟小雏在一起。
「小雏,从今而后我不打算放开你,也不会离开你。」
「棹人大人……简直像是作梦般,担待不起的一句话。小雏真的很幸福。」
「所以说呢……那个……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才好呢……」
「棹人大人,加油!」
「我会加油!所以……以后我要永远跟你活下去,我绝对会珍惜你!所以——」
就在此时,棹人伸直手臂,使劲将小雏推至眼前。小雏比他高。棹人目不转睛地仰望小雏,她一脸严肃地等待他的话语。
一吸一吐调匀气息后,棹人如此告知。
「今晚,要不要好好地,成为真正的夫妻呢?」
「好的!好、好、好、好、好!」
对因为紧张而不自然的敬语猛点头。
小雏有如花儿绽放般露出微笑。
***
床铺叽哩发出压辗声。
在棹人面前,小雏脸颊染上红晕,横躺在床上。
棹人轻轻将手撑到那头银发的旁边。床铺再次发出声音,虽然是在模仿人类的呼吸,小雏的大胸部仍是在薄布下方上下起伏,就像在表达主人的紧张与兴奋。
棹人咕噜一声吞下口水。然而,他却在此时猛然一惊,移开手臂重新坐好。
小雏横躺在床上,就这样叭嚓叭嚓地眨眼睛。
「棹人大人,那个、为何您把脚叠起来坐着呢?」
「呃,因为老爸跟爱人们靡烂到不行啊……我觉得应该好好说些什么后再开始,所以才跪坐的。」
「跪坐?好有趣喔!我也来学看看!」
小雏轻轻起身,她也叠起脚坐着。
两人像这样面对面。棹人与小雏摆出正经的表情,然后同时噗哧一笑。
朝彼此呵呵轻笑后,棹人并拢手指将手臂撑向前方,深深地行了礼。小雏也学他这样做。
「那么,请多指教。拜托了?嗯,这种说法好像也怪怪的?开动了?不,不对,刚才的不算!呃……我会珍惜你的!」
「请棹人大人尽情享用!今后直到这颗钢铁心脏停止运转前,我都会与您一同活着,守护着您,在您身边坏掉的。直到那一刻来临前,请务必让我永远相伴。」
两人同时抬起脸庞。这一回棹人与小雏有如害羞似的红晕上颊。
就在此时,小雏微微错开视线,然后又移回来。这次是怎么了——棹人露出困惑表情。
小雏一边忸忸怩怩,一边向他询问。
「那个……我觉得应要事先问一下才对……不过,请您务必不要感到不舒服哟?」
「嗯,究竟是什么事?」
「要羞涩比较好呢?还是说猥亵也没关系呢?」
「咳咳。」
棹人再次激烈地咳了起来,他难受地猛咳。
哎呀呀——小雏伸出手臂。她用单手温柔地抚摸棹人背部。
这个动作有了成效,他总算是平静了下来。确认这件事后,小雏有如轻抚般将白皙柔荑移动至棹人后颈。纤细手指有如搔痒般的动作令棹人背脊一震。
「小、雏。」
「棹人大人。」
小雏就这样将体重放上后方,她再次躺到床上。
棹人自然而然变成覆上她的姿势。
虽然害羞,小雏仍是浮现艳丽笑容。那对丰满胸部在棹人的身体下柔软地变形。很暖和,有着只要抓上去仿佛就会融化自指间溢出般的感触。
(哇、啊。)
棹人感到一阵晕眩。
小雏将脸庞凑向他的耳畔,发出甘甜吐息同时低声嗫语。
「棹人大人,请吻我。」
「啊,嗯。」
如她所愿,他叠上唇瓣。小雏怯生生地将舌头伸过来。唇瓣被温柔地轻戳,虽然笨拙,棹人仍是对此做出回应。小雏舌头的动作一口气变得大胆。
绝对不算短暂的时光与湿润声音一同流逝。
不久后,棹人移开唇瓣。吐出气息后,他如此低喃。
「晕、晕沉沉的,而且全身麻酥酥,又不能呼吸,脑袋好像要停止运作了。」
「呵呵,这种地方非常可爱呢。」
「你才绝对可爱。我说小雏啊,什么怎样才好……我的喜好之类的,这种事没必要去思考。毕竟我也完全没自信可以做好……不过,你能保持自然的话我会很开心的……呃,什么嘛,这样笑咪咪的。」
小雏呵呵发出轻笑,棹人不由自主「唔唔」地皱起眉头。
小雏伸出手指,充满怜爱地轻戳棹人的鼻子。
「因为棹人大人在闺房依旧温柔,我很高兴嘛。」
「唔,嗯——」
「只是,我说啊。」
「嗯?」
就在此时,小雏轻轻抬起脸庞。她有如小狗撒娇般,用自己的鼻子磨蹭棹人的鼻子。而且小雏还像是小鸟轻啄般,啾啾啾地不断轻吻他的脸庞。接着,她再次与棹人面对面。
小雏幸福地露出柔和微笑,然后,她用渗出甘甜蜜汁的声音嗫语。
「我觉得自己一定会因为好开心好开心,自然而然地变得猥亵呢。」
棹人满脸通红。他打算要说些什么,她用吻堵上那对唇瓣。再次交换长吻后,两人移开脸庞。他们四目交会相视微笑。
「棹人大人,我爱您。」
「嗯,我也爱你喔,小雏。」
仿佛不这样做就受不了似的,两人不断叠合唇瓣。
床铺大大地摇晃。
之后,衣服磨擦的声音持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