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办法追踪我呢。也就是说,反之亦然。像这样追上各位,然后再次面对面,我真的觉得很悲伤很悲伤呢。」
「守墓人」突然涛涛不绝地讲起话。她连开场白都没讲,有如连珠炮般说了下去。即使如此,白晰脸颊仍然有如恋爱少女般染上朱红色彩。
「权利会被平等地告知喔。平等地告诉所有种族,所有人。这种事毕竟只是虚言,是甜蜜的谎言。使徒果然打从最初就选定了呢,嗯嗯,果然如此。」
棹人不由得皱起眉。不管怎么看,如今的「守墓人」都处于亢奋状态。然而,他却全然不知她在对何事做出反应。
(平等地告知权利……「守墓人」有提及来自「肉贩」的信吗?不过,所谓使徒打从最初就选好了……是指什么事?)
「只要略加思考就会明白喔,那只负责领路的小龙就是证据。是使徒寻求两人的证明。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异议哟。得到祝福的人有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呢。能见证圣者觉醒的人仅是凤毛麟角。嗯嗯,此乃天意啊。」
「守墓人」缓缓改变着语调,她用有如在说服自己般的声音连接着话语。棹人感觉到难以形容的诡异,琉特似乎也一样。
而另一方面,该说果然厉害吗?伊莉莎白跟贞德还是很沉着。两名「拷问姬」似乎预料到会对上「守墓人」。然而,即使如此伊莉莎白仍是皱起眉。
「……打从刚才开始,你就在那边大吼大叫些什么啊?」
棹人猛然一惊。伊莉莎白似乎也没能掌握「守墓人」狂乱的理由,贞德也面无表情地冻结着蔷薇色眼眸。
棹人不由得紧握口袋里的宝珠,石头有如回应似的发热。
(或许应该放出弗拉德。)
「皇帝」有云,弗拉德·雷·法纽是在「脑袋里饲养地狱的男人」。基本上他看起来个性稳重,然而其根底却十分扭曲,而且彻底疯狂。如果是弗拉德的话,或许很有可能替「守墓人」当翻译吧。然而,此时此刻却很难让他介入。
如今,「守墓人」身边有躯体变得像是巨人的异貌圣骑士待命。那些膨胀的肌肉将坚硬铠甲有如麦芽糖般撑大,四肢也连同关节一起变长。然而,他们变形的状态仍然勉强停留在「人类」这个范畴内。
这些人恐怕是较为成功适应恶魔肉,或是顺利摄取到痛苦的精锐们吧。
他们将剑尖指向大地,并列而立的模样就如同雕像。然而,如果重新叫出弗拉德的话,不晓得他们会如何反应。有很高的机率会来不及拜托他翻译,就这样进入战斗吧。
小雏站到可以护住棹人的位置,举起枪斧。琉特也用力握紧剑柄。
所有人以各自的方式做好开战准备。
(是呢……既然在这里遇上,就已经没时间分神思考权力斗争或是政治问题之类的事了。)
毕竟使徒「肉贩」就在视线范围内。一场纯粹的厮杀马上就会展开吧,而且只有存活下来的人才能得知圣女的行踪。然而,「守墓人」本人露出的表情,却像她到现在才察觉到棹人他们的杀气似的。
有如在说绝无此事表示拒绝似的,她左右摇动脖子。雪花结晶轻飘飘地从绯红色布片上面散落。「守墓人」紧紧压住自己的胸膛,她难受地挤出话语。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喔。我本人,以及跟我有着相同思想的人,已经不可能对各位刀剑相向了。因为,如今需要的就只有相信。」
「……意思是你已经不打算战斗了?」
「我相信你们喔,就算你们不相信我也一样!……不过,试炼是有其必要的呢。嗯嗯,我会派出其他人喔……不过,也只是这样子而已,只是这样而已喔。」
「……其他人?」
讨厌的预感袭向棹人,一股恶寒窜下他的背脊。就算在这段期间内,「守墓人」的语调也渐渐带有狂意。她瞳孔放大,展开双臂,口沫横飞狂热地述说。
「圣女大人也为了世界,为了吾等而沉眠,流下血泪!这正是流动在教会根底之物,无偿的爱,尊贵的自我牺牲!为了信仰,为了世界,能将自我舍弃到何种地步呢!这正是被选上后最需要的资质吧!我『守墓人』在这条路上总是舍弃了许多事物,甚至连明确的自我都舍弃了!被挑选上的你们又是如何呢?」
以高压态度如此询问后,「守墓人」高举右臂。喀啦啦——刺耳的金属声音响起。
看到她的手后,棹人渐渐察觉到一件事。小小拳头里握着银锁炼的一端。
以这道声音为信号,圣骑士们动了起来。他们不再像是要守护「守墓人」站立,而是有如波浪般朝左右两边分开。异貌圣骑士们一起跪下。
在银锁炼拖动下,四足步行的某物从他们中间走向这边。
那是披着绯红色布片的野兽。在高级布料下面,骨头与肌肉不断啵啵啵地膨胀然后又恢复原状。每一次激烈变形时,都会有大量鲜血滴落,也会发出苦闷的声音。
听的那个声音的瞬间,棹人感到毛骨悚然。他觉得野兽的声音很耳熟。
(……………这、是——)
『来了呢!这不是来了吗!吾不肖的契约者呐!』
「皇帝」在棹人的耳膜内侧嗤笑。同时,他感受到强烈的视线。曾经救了自己的少年凝视着棹人,笔直的眼神射穿了他。
诺耶,已经死掉的少年用视线询问。
——做得到吗?
棹人无言地回应「什么做得到」。可是,他却自然而然地遥想某个事实。
(至今为止,我舍弃了许多事物。)
浑身鲜血,失去左臂,舍弃普通人类的身体。杀害了敌对者、恶魔、随从兵。棹人像这样前进至今。然而,至今为止他从未有过杀害亲近之人的经验。棹人就是以「无须这样做」的方式走过来的。
然而,诺耶却用视线询问。
————做得到吗?
另一方面,「皇帝」用像是人类的声音嗤笑。
『现在正是适合试炼你的时机喔!』
像「你在说什么我不懂」这样装傻到底是不可能的事,棹人已经理解了。面对追求答案的问题,他几乎完美地做出推测。
「嗯嗯,请务必将配得上宠爱的献身与悲剧,展示给我这个『守墓人』看看!」
高声如此乞求后,「守墓人」除去绯红色布片。有如怪物秀的一幕般,生物的全貌尽现。棹人反射性地深深低下头。他有如要吐血般低喃:
「……………混账。」
布片下方有着曾经是人类的东西。
那东西的白银头发比以前还要长,它们宛如藤蔓般纠结的前端缠住四肢。全身肌肉变形,有如肿瘤般膨胀,或是下垂。因此,原本就残留在皮肤上的裂伤伤疤被夸张化,变成像是格子状的模样。铠甲被剥夺,随意扭曲的脊椎简直像是野兽之物。那东西摇晃乳房,喀啦喀啦地抓耙着冰之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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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抬起脸庞,有如宝石般的蓝紫双眸映照出棹人等人。
事到如今,只有那对眼眸依旧美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东西发出痛苦的咆哮,诺耶再次用视线询问「做得到吗?」。
有办法杀掉伊莎贝拉·威卡吗?
就像没有其他方式拯救那些变貌的圣骑士,所以毫不犹豫杀掉他们那样。
棹人张开颤抖的嘴。他有如忏悔般,对着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幻影如此回应。
「————我、做不到。」
在那瞬间,曾是伊莎贝拉的东西跳了起来。
利牙与爪子发出声音,逼近至棹人身边。
***
至今为止,有一件事濑名棹人不曾思考过。
有一件不管重复多少次,都顽固地闭着眼睛不肯去看的事。
比方说,被强制变形成随从兵的民众们。比方说,被用来以痛苦抚慰恶魔的人们。比方说,遭到强迫、或是因为无知而自愿而吃下恶魔肉的圣骑士们。
(也就是说——那些无辜的牺牲者们。)
在慈悲这面大旗下,棹人杀害了他们。就是因为明白没有其他方式可以拯救牺牲者们,他才没有迷惘。这个选择本身是伪善,却也是慈悲。然而,这里面却存有疑惑的余地。棹人刻意不去设想没发生过的状况。
如果牺牲者之中,包含跟棹人亲近的人类。
(真的有办法像是「因为没有其他方法」这样轻松地做出切割,然后杀掉对方吗?)
濑名棹人做得到吗?至今为止之所以能够毫无迷惘地行动,只不过是牺牲者对他而言存在价值很低不是吗?
(——正是如此。)
如今,棹人打从心底如此承认。毕竟正是如此。然而,棹人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误。亲近之人的价值比陌生人还要高,这是无可颠覆的事实。
同时,就算对方对自己而言价值很低,杀人仍是一件难受的事。棹人并不是好杀之徒。然而,为了拯救不断受苦的对象,就得要有谁把手弄脏才行。
永远受痛苦折磨是一件难受的事。棹人如此深信,一路走来身上也溅满血迹。
(然而,如今回答「我做不到」不是冒渎吗?)
你们做过的事,在自己的熟人身上却做不到。
有办法对至今为止堆叠出来的尸山如此告知吗?真是荒唐。
不可能被容许。
濑名棹人已经如此理解了。
***
换算成现实里的时间,一连串的思考其实仅仅过了一瞬间。
回过神时,棹人已经在脚底爆发出魔力。他自行退向后方。在那瞬间,眼前的冰之大地被伊莎贝拉用手臂击碎。小雏正要奔驰而出时,棹人千钧一发地跟她并肩而立。虽然抚胸松了一口气,小雏仍是露出望向可悲之人的心痛眼神。
「棹人大人……我明白您的心情,不过……」
「嗯?……啊啊。」
棹人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臂以伸向前方的状态僵在原地。他用野兽左臂抓住右臂,硬是将其放下。棹人用颤抖的手指抚摸自己的脸颊。
(我明白会变成这样的……没错,我应该明白才对。)
虽然预料到伊莎贝拉的下场,棹人仍是离开了那个广场。然而,眼前的光景却让他受到心碎般的冲击。
伊莎贝拉的变形就是残酷如斯。
伊莉莎白什么也没说。意外的是,贞德也贯彻沉默。
只不过,琉特却举着剑,就这样低声沉吟。他有如在探索记忆似的眯起眼睛。
「棹人大人,那只怪物该不会是您认识的人……不,我也记得自己听过这名字。伊莎贝拉……圣骑士伊莎贝拉……白银色的头发,还有那对眼瞳的颜色……该不会是伊莎贝拉·威卡?这不是团长吗!把她变成、这样的、异形?」
「琉特,你跟伊莎贝拉相识吗?」
「关于支援王都复兴一事,薇雅媞·乌拉·荷斯托拉斯特大人曾因此接受过礼貌性的访问……就人类而言她很少见,是明辨礼数、尊崇恩义之人……另外,从第二次访问开始,她甚至以个人身份送了妻子土产!不,这一点无关……然而——」
就在此时,琉特下颚用力。现场发出牙齿互相压辗的喀啦声响。映照出完全变形为异形的伊莎贝拉后,他的狼眼动摇了。琉特愕然地重复说道:
「………可是……」
「没关系的,琉特。并非无关。」
如果是不认识的对象,就能表示同情并砍下脑袋吧。然而一旦知道对方曾有的好心肠以及人品,刀刃就会变钝。事情就是这样。杀害对手的难受程度,会随着心情而轻易改变。
即使如此,还是有非战不可的时候。
那就是现在。
「啊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咿咿,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莎贝拉有如发狂般大吼。那些骨头最终在全身各处毫无意义地发育茁壮,特别是四肢的关节部位,它们突破皮肤向外凸出。只要一动,她全身就会夸张到甚至令人感到逗趣地喷出鲜血。即使如此,伊莎贝拉仍然毫无意义地在大地上来回跳动。
她激烈地甩乱白银色头发。缠在手脚上的一搓头发受到拉扯,连同头皮一起被扯下。
「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如此,伊莎贝拉仍然持续哄笑。棹人有如发作似的回顾记忆。
虽然明白这是现在最不需要的感伤行为,他仍然想起了各种事。
首先是在被恶魔肉块侵蚀的王都发生的事。
伊莎贝拉笔直的白银色头发,沐浴月光散发出光辉。当时她的肌肤上连一道伤痕都没有。伊莎贝拉毫无迷惘地与「皇帝」契约者握手,然后如此说道:
『请务必跟我一起与恶魔战斗。』
接着是在所有人死亡灭绝的恶魔空间内一幕。
就算体内的魔力压令肌肉撕裂,伊莎贝拉仍然毫不在乎地透过通讯装置大叫。
『别在那边啰哩啰嗦了,濑名·棹人!给我适可而止!只要能借到力量,不管是阿猫阿狗都要借!你不是想尽快拯救受苦的人民吗!』
然后,是在地下陵寝最深处发生的事。
她给予被迫与恶魔融合的神圣生物——「守墓人」制作的看门人——致命一击。虽然发着抖,伊莎贝拉仍然将手臂横举在胸口。她一边哭泣,一边行礼。
『您已经无须被错误的命令束缚了。辛苦您了,地下陵寝的守护者。』
最后,棹人抵达了不久前的一幕。
伊莉莎白背对炸裂的光伫立着。她一边否定棹人他们,一边露出微笑。
『嗯,是呢……大家,全都是笨蛋。』
纵贯白皙肌肤的裂伤,丑恶地歪斜着。
即使如此,伊莎贝拉·威卡依旧美丽。
的确,她曾经很美丽。
(————我,对我来说……)
就在棹人打算接着说出那个答案时。
红色花瓣轻盈地在他的视野里飞舞四散。
***
棹人猛然瞪大眼睛。在不知不觉间,飞舞在空中的银色结晶中掺杂了红色。激烈的风卷起,花瓣跟羽毛气派地来回飞舞,就像要覆盖乳白色天空。
棹人再次愕然地思考某个事实。
杀害对手的难受程度,会随着心情而轻易改变。这一点很自然。
(————然而,我知道有人能踩扁自身的纠葛。)
这一路上,她有如在说「那是啥东西」似的舍弃他人的叹息与悲痛咆哮。而且,她也残酷地吃光自己的情感与感伤。那个女人总是背负着大罪高声嗤笑。
如今,她也堂堂正正地站在以红色花瓣与黑色羽毛形成的旋涡中心。
是孤傲的狼,也是卑贱的母猪,「拷问姬」伊莉莎白·雷·法纽。
她将弗兰肯塔尔斩首剑〈Frankenthal Executioner’s Sword〉举在眼前。
「真是悲哀啊,伊莎贝拉。不过,这也是你做出觉悟与决心后的结果吧。既然如此,余不会同情也不会嘲笑,就只是杀掉你吧。余不会要你心存感激,因为死亡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事物。就算只有这个方式能变轻松也一样——只要是享有生命的活物,任谁都是如此。」
伊莉莎白冷冰冰地撂下话语。她很傲慢,同时也理解杀人的意义。伊莉莎白令黑发飘扬,迈开步伐前进。她无言地通过棹人身边。
伊莉莎白连一眼都没有瞥向棹人。
她也没有对其他人说什么,伊莉莎白就只是对伊莎贝拉如此告知。
「想怎么怨余就怎么怨吧,你有这个权利。」
伊莉莎白毫不犹豫地直视蓝紫双眸。她没有从伊莎贝拉身上移开视线。就像面对被迫与肉块融合的孩子们,以及玛丽安奴的那时一样,伊莉莎白凝视着自己要杀的对象。同时,棹人也品尝着宛如被雷打到般的感觉。
(我————我究竟在干嘛?)
「————速速沉眠吧。」
「等等,伊莉莎白!」
棹人半发作似的大叫。伊莉莎白回过头,就像在说「干嘛」似的。伊莎贝拉将身躯伏低发出低吼。伊莉莎白一边警戒她的动向,一边叹气。
「干嘛啊,你又要口出应该还有救那样的胡言吗?愚钝过头的话就是罪恶了喔。」
「不对,不是这样的!总之,等一下。」
棹人试图前进。不过,就在此时他发觉一件事。如今,棹人的思绪渐渐取回冷静。即使如此,他的双膝仍然难看地发着抖。
小雏迅速奔至棹人身边,她有如要让对方放心似的牵起他的手。
「棹人大人,请把手——我明白您的想法。您是温柔的人,即使脚发抖……您还是执意过去的话,就请让我与您同行。」
「嗯,谢谢你……小雏。我之所以能够前进,总是因为有你。」
棹人紧紧回握柔软的手。他跟她一起走到伊莉莎白前方。「拷问姬」没有嘲笑棹人难看的模样,伊莉莎白只是等待他的话语。
凝视这幅光景后,棹人回想起一件事。
在地下陵寝前跟伊莉莎白互砍时,他在思考什么事。
为何濑名棹人要为了不被「拷问姬」杀掉而拼尽全力挣扎呢?他灌注在那个行动里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执念与失念。
(没错,我不是不想死。而是有一件事比那个还重要。)
怎么可以被伊莉莎白杀死呢?
怎么可以再让「拷问姬」对亲近之人下手呢?
他是这样想的。
(没错————不是这样子的吗,濑名棹人!)
自己只能选择极少数的人作为绝对要拯救的对象。没错,棹人是知道的。
在转生前的世界里,他连一个重要之人都没有。正是因为如此,棹人才下定决心要彻底守护自己死后才得到的重要之人。然而,有恶魔存在的世界实在过于残酷。他很快就从前世的经验中理解到这个事实。以棹人微薄的力量,能确实伸出手拯救的对象寥寥可数。
正是因为如此,比起世界,棹人选择了伊莉莎白·雷·法纽。
他决心凭借一己之意,让最恶劣又最差劲的稀世大罪人活下去。
明明是这样才对,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发抖的呢?
『没错——忘却自身最大的渴望,是戴着善人假面具的傻子做的事喔。』
把堵在自己前方的一切全部踩扁给吾看吧——「皇帝」如此低喃。棹人再次咬紧牙根。
就算伊莎贝拉的笑容很美丽。
即使她愚昧地朝前方直行的身影很耀眼。
也不能让「拷问姬」背负这件事。
「伊莎贝拉·威卡,由我来杀。」
棹人如此宣言。他有如在道谢似的,用力握了一下小雏的手。有如要让小雏安心般用手指轻敲她的手背后,棹人移开手掌。他独自一人走到伊莎贝拉的前方。
「拷问姬」眯起红眼,小雏闭上眼睛点点头。琉特深深地垂下脸庞。
濑名棹人高高举起手,打算要弹响手指。
在那瞬间,巨大铁拳从旁边狠狠揍了他。
***
「嗯嗯?」
「啥?」
「棹人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莉莎白扬起单眉,琉特哑口无言,小雏尖声大叫。
猛烈地回转之际,当事者棹人这才自觉到被揍飞的事实。他以卡通般的完美动作,一边打转一边坠落。然而,在危急之刻小雏唰的一声滑至下方接住了他。
「没、没没没没没、没事吧,棹人大人?我没想到心爱的您会突然咚的一声砰磅地飞至半空中,如果没接好让您有所损伤,那该如何是好呢?」
「小、小雏……究、究竟,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她……」
小雏心神大乱,用甚至带有责难的口气回答棹人的问题。
在那道锐利视线前端,一名人物走至前方。蜜色秀发气派地飞舞。
是身穿曝光边缘服装的黄金女孩,钢铁巨人跟随在她身后。是互相融合化为一体的「机械神」。它正是殴打棹人的犯人。
贞德·德·雷用蔷薇色眼瞳俯视濑名棹人。她冰冷地低喃:
「伊莎贝拉·威卡的异貌化,追根究底是我这个选择她为传道者之人的责任。【难得你下定决心,虽然抱歉,不过还是请你退下吧。这个场面该由老子动手】。」
贞德与伊莎贝拉面对面,她面无表情地俯视完全变为怪物的身影。
不久后,贞德微微眯起眼睛举起单手。钢铁巨人有如回应似的摆出架势。
它脚边的冰发出啪喀声响,裂成蜘蛛网的形状。贞德淡淡地继续说道:
「就由我承受她的末路吧。是啊,让我傲慢任性、又独善其身地拉下这一幕吧……失礼了,我就毫无虚言地再说一次吧。伊莎贝拉·威卡的末路由我收下。」
贞德堂堂正正地撂下话语。伊莎贝拉没有回应。她一边从嘴唇不停流下口水跟血液,一边有如警戒似的退至后方。贞德静静地眺望这副模样。
不久后,她用有如微笑般的嘴型吊起唇瓣两端。
「原来如此,跟文献一样……【初恋是不会开花结果的东西】。」
下个瞬间,伊莎贝拉宛如狮子般踹向地面。
钢铁拳头从旁边揍飞那副身躯。
***
棹人被小雏的手臂抱着,就这样眺望战斗的光景。琉特茫然地张大嘴,伊莉莎白双臂环胸。然而,眼前的展开实在不能称之为「战斗」。
正确地说,应该叫蹂躏才对吧。
变回单一个体的「机械神」就是如此强大。
「啊啊,果然如此。【明明没必要为了得到力量而吃下那种东西啊,处女少女】。」
贞德向伊莎贝拉搭话。就算在这段期间内,钢铁巨人仍毫无慈悲地挥舞着拳头。
伊莎贝拉的四肢与胴体虽被切断,却又立刻再生。因此,巨人将攻击集中在殴打这件事上面。它的拳头笔直地描绘出曲线,就算攻击方式受限,也不是人或是野兽可以理解的动作。伊莎贝拉没能避开,狠狠撞向冰冷的大地。
下一拳大大地压扁她的身躯。那些骨头开始蠢动试图复原,肌肉发出啪滋声响向外爆开。勉强回复造成的反作用力,让肋骨宛如弹簧装置般从背部凸出。
琉特扭曲狼的鼻头,他有如无法忍受似的错开眼神。
棹人跟小雏无言地眺望着残酷的蹂躏景象。
「咕………咕呃!」
伊莎贝拉发出怪声呕吐了。她将鲜血与大量肉片一同撒在冰面上。伊莎贝拉似乎初次受到恐惧驱使。她拖着骨折的腿,试图跟贞德拉开距离。贞德与钢铁巨人优雅地接近拼命逃跑的伊莎贝拉。
黄金「拷问姬」用令人害怕的冷静态度继续述说。
「就算是从巨人身上分离的状态,你过去仍是越过【第一具第二具〈高康大〉】来到我面前。如今就算是面对巨人化的『机械神』,你也应该能更冷静地周旋才对吧。【不过这副鬼样子,是在叫老子别过去吧】。」
「咕唔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传回恐惧沉入底处的低吼声,这番话语看起来没有传到伊莎贝拉那边。
贞德微微眯起蔷薇色眼眸。
伊莎拉全身啵啵啵地起着波浪,那些肌肉急速膨胀。
无数肌纤维覆盖仍然从背部凸出的肋骨,完成了像是翅膀的肉色部位。损伤被强制性地填补,却不可能完全消除殴打造成的伤害。
伊莎贝拉更加向后退,连这个逃跑的动作都已经变得有气无力。
贞德面无表情地眺望宛如动物在害怕般的模样,她用有些稚气的声音低喃:
「……………【明明,说过的】。」
「咕,唔,啊啊,叽呀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呀呜!」
伊莎贝拉不顾一切地扑向巨人,却有如挥去小飞虫般被揍飞。她描绘出看起来甚至很滑稽的漂亮弧线,就这样摔上冰面。在伊莎贝拉肌肤下方,骨头与肉再次蠢动。然而,回复的动作却变得乱七八糟。她全身奇妙地痉挛了起来。
即使品尝着相当痛苦的滋味,伊莎贝拉仍是撑起身躯。她再次试图逃走。
贞德冷静地对发抖的背影说道:
「已经可以停止了喔,『处女少女』。请你悲哀又难看地、放弃挣扎沉眠吧。」
「咕,呜呜…………咕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伊莎贝拉毫无意义地发出低吼。贞德张开唇瓣打算说些什么,但她却少见地迷惘了。她闭上嘴,然后张开,贞德用像是不小心脱口而出的口吻低喃:
「你好歹,也是团长吧?」
在那瞬间,伊莎贝拉停止了动作。她激烈地摇动银发,猛然回过头。
如同昔日,蓝紫双眸确切地映照着贞德。
「…………咦,伊莎贝拉、小姐?」
「…………伊莎贝拉。」
棹人跟小雏不由得呼唤她的名字。没有回应。即使如此,理性光芒仍然微微回到伊莎贝拉的眼眸里。然而,它却又要虚幻地消失。对痛苦的饥渴与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兽性本能即将支配她。伊莎贝拉的颜面丑陋地皱成一团改变形态。
从没有理智的野兽变成人,从人变成野兽。
历经自身内部的斗争后,伊莎贝拉移动颤抖的四肢。她瘫坐在原地。
白银头发滑顺地摇曳。伊莎贝拉深深垂下头,停止动作。
简直像是在说快点砍下这颗脑袋似的。
***
「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被异貌化仍然残留着正常意识?」
伊莉莎白纳闷地低喃,这句话语也代言了棹人的疑惑。
贞德依旧无语,她以只能用瞠目结舌这句话来形容的形状瞪大蔷薇色眼瞳。这副表情可不是罕见的等级。下个瞬间,贞德急速移动眼球。
她从伊莎贝拉身上移开线。贞德用有如要射穿对方般的激烈程度望向「守墓人」。
面对充满敌意的视线,身被绯红色布片的少女回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贞德有如理解某事似的点点头。
「原来如此……【意思是打从最初就有古怪吗?】」
(是吗……试着一想,确实有前兆呢。)
棹人也同时有所察觉。被异貌化的人们眼球会肥大化、充血、或是破裂。然而,伊莎贝拉的双眸却是「美丽依旧」。
对于知道她原先模样的人来说,她的变形程度看起来很致命,然而与其他人相比却算是轻微吧。毙命前的那些圣骑士,恐怕在铠甲下方连肌肤都溶解了。
棹人摇摇晃晃地从小雏怀中站到地面,他无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边。
(是伊莎贝拉反抗的结果吗……不,是教会那边刻意这样做的吗?不管是哪一边,她摄取的恶魔肉都应该不多吧。)
然而,那样又如何呢?她没救的事实已经不会改变了。
棹人冷静地做出这个判断。然而,他却也从中感到不对劲。
(应该是这样才对,可是……贞德的模样不对劲。)
黄金「拷问姬」无疑是比棹人还要冷静的人物。然而,她如今却完全停手攻击。贞德啪嚓啪嚓地眨着蔷薇色眼瞳。
「————这倒是意料之外。不,是在你意料之中?」
贞德一边凝视「守墓人」,一边如此低喃。幼小少女没有回应,她继续维持着有如画进图画般的不自然微笑。她有如注视婴儿般的眼神,让人自然而然联想到圣女。从那幅表情中,实在很难想象她就是制造出这种地狱般光景的人物。
贞德再次面向伊莎贝拉,她用真的很罕见的茫然语调低语。
「我就拯救你吧——『处女少女』。」
「你说什么!」
棹人不由得大叫,「机械神」同时动了起来。在没有声音与气息伴随的情况下,具有相当分量的质量平滑地前进。
然后,巨人残酷地击溃伊莎贝拉。
***
「……呃,喂,你刚刚说要拯救!不是说要拯救吗?」
「嗯,我要救她。不过这是必要的措施。」
棹人回过神如此大吼,贞德冷静地回应。然而,他却无法这样想。
「机械神」的拳头缓缓抬起。正如所料,伊莎贝拉的身体几乎都被破坏。虽然微微有着气息,感觉却不可能从这种状况下复原。
「我现在再重复一次吧。这样就行了。【因为被击溃的是不需要的部位】。」
「————不需要的部位?」
「从体内除去。」
棹人不安地询问后,贞德斩钉截铁地回应。他感到愕然。
一旦做出这种事,伊莎贝拉真的会死掉。毕竟她失去了大部分的身躯。然而,贞德却用淡泊语气接连说出救命的方式。
「被恶魔肉扎根的部位,尽可能地用『机械神』的零件补上。」
「这种事做得到吗?」
「是有可能。它们虽是战斗用的武器,却能自由自在地改变外貌。就算是人类的活体零件也能胜任——只不过,在那个时间点上我们会失去强力的武器就是了。」
棹人猛然瞪大眼睛。跟每次召唤拷问器具的伊莉莎白不同,贞德总是将「机械神」当武器使用着。因为是否能将飘散于上位世界的魔力转换为适合攻击的形态,会受到当事者的资质左右。
(「机械神」就是弥补这种不足的存在。失去它战力难以免于低落,不过……)
棹人望向被击溃的伊莎贝拉,接着把视线移向「守墓人」。她宛如在守望迷途羔羊似的眺望着贞德,棹人回想「守墓人」带有层层谜团的话语。
『圣女大人也为了世界,为了吾等而沉眠,流下血泪!这正是流动在教会根底之物,无偿的爱,尊贵的自我牺牲!为了信仰,为了世界,能将自我舍弃到何种地步呢!这正是被选上后最需要的资质吧!我「守墓人」在这条路上总是舍弃了许多事物,甚至连明确的自我都舍弃了!被挑选上的你们又是如何呢?』
『嗯嗯,请务必将配得上宠爱的献身与悲剧,展示给我这个『守墓人』看看!』
(那些话语,就是这个意思吗?)
「守墓人」似乎在要求贞德为了伊莎贝拉而舍弃「机械神」,显示自己的牺牲奉献。然而,谜团仍然残留着。「守墓人」宣布自己已经无意战斗。她毫无理由削除「拷问姬」的战力。既然如此,此举究竟有何意义呢?
「守墓人」的目的是什么,就在棹人如此烦恼之际。
「【那么,该怎么办呢】?」
心不在焉的低喃响起,棹人瞪大眼睛。
贞德竟然在肉身溃散的伊莎贝拉面前,神态悠哉地双手环胸。棹人完全无法理解那句话语跟态度。就现况而论,应该要做的事情应该只有一件才对。
他指着奄奄一息的伊莎贝拉,粗着嗓子大吼: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有需要烦恼吗?你是要救伊莎贝拉的吧!」
「嗯嗯,我是要救,不过……」
「你说过她是你的初恋对象吧!」
棹人用可能喊破喉咙的力道叫道。对他来说,贞德的话语实在是难以允许。毕竟至今没被赐予任何事物的人,总算遇上自己认为可以尊敬的人。舍弃这种人的选择,他无法同意。
无法被认可,也不愿去理解。
(只有这个,我绝对做不到!)
棹人不由得有如野兽般发出低吼,贞德用沉着视线回望他。
她极其冷静地开了口。
「那么,我就问你吧。这是比救世还应该要去做的行为吗?」
在那瞬间,棹人的脑袋弹出与情感全然不同的另一个答案。
————不是应该要去做的事。
与世界相比,个人完全没有拯救的价值。与至今为止一样,没有例外。应该要回头望向至今堆积的尸体。只有一人得到特别待遇是不对的。如今正是能否拯救世界的紧要关头,不应该在那边说些有的没的。为应为之事,这才是正确答案。
你是明白的吧,濑名棹人。
(是啊,我都明白。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明白啊!)
「————吵死了,给我闭嘴。」
他有如要狠狠揍扁似的,否定自己的正确想法。贞德眨了眨眼。棹人的答案没有构成回答的形式,然而,就某种意义而论,这也是传达出一切的一句话。
棹人冷静地暴怒,一边思考。
(伊莉莎白跟贞德也是如此。每个家伙都一样,老是在说正确的事。)
伊莉莎白——黑色的「拷问姬」说这里面没有后悔。她不打算舍弃自身之罪。然而,贞德又是如何呢?
如果后悔的话,在救世之后,她还剩下些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留下的话,那么——)
究竟能说自己拯救了什么呢?
在那瞬间,棹人用爆发般的气势重复大吼。
「别问我!」
「…………啥?」
「也不要问任何人!自己思考!就只靠自己,去思考!什么东西比世界还尊贵,让除了你以外的人来决定这种事谁受得了啊!由你决定,由你选择!话说,你完全没在思考吧!」
「你说了奇怪的话呢。说我没在思考?」
「那么你真的有思考过『自己会不会后悔』吗!」
棹人的话语让贞德露出困惑表情,她的扑克脸略微崩溃了。
贞德眨了眨蔷薇色眼瞳,用打从心底感到无言的模样说道:
「我会不会后悔,是吗?【一点也不觉得这件事重要呢】。」
「少开玩笑了!既然不能立刻断定不会后悔,就表示不是这么一回事不是吗!该死!至今为止又是说初恋又是说什么的,却是情绪不发达的机器人——啊,这个世界没有机器人……总之少给我吐出那种像是没有自我的台词!这算啥啊,你……你就这么——」
棹人比贞德还要感到愕然。然而,他却无法顺利地找到适合的词汇,所以气得跺了脚。棹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硬是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他打从心底撂下率直、同时也很不恰当的一句话。
「你就这么地笨吗?」
「————原来如此,意义不明。不过,这也是初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
贞德喃喃低语。她再次凝视伊莎贝拉,伊莎贝拉全身的痉挛渐渐变小。然而,贞德却有如僵住般动也不动。只有凝重的沉默持续着。
就在棹人打算再次挤出话语时。
贞德有如犹豫般张嘴,然后又闭上。重复数次这个动作后,她终于低声喃道:
「——你是怎么想的呢,『拷问姬』伊莉莎白·雷·法纽?」
这个提问中带有依赖语调。贞德——恐怕是在期待否定与叱责——向黑色「拷问姬」,应该等同于自身的存在如此询问。
「平等对待一切的女人。自行背负起罪孽,总有一天会身受火刑的女孩啊——不背叛自己杀掉的人们、顽固地当着罪人、既傲慢又诚实的女人啊,如果是你的话……」
「关余啥事,闭嘴,很碍耳啊。」
回答就只有这三句话。
同时,是从意想不到的位置传过来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特别是琉特,他用力地屏住呼吸。
伊莉莎白·雷·法纽在空中。她朝目标挥剑。
剑刃的前方是「守墓人」。少女摇曳绯红色布片,仰望狙击自身的「拷问姬」。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时间停止了。狂信者与大罪人确切地交换视线。
「守墓人」能够朝依旧跪着圣骑士们发出指令。然而,她却贯彻沉默。简直像这就是命运似的,赤红剑刃渐渐吸入脖子里面。
长剑临身之际,「守墓人」有如咏唱颂词似的嗫语。
「『从事此等行为之际,就让你自由行动吧。愿神成为你的救世主。不论是起始或是过程跟终结,均在神的掌握之中。』」
她脸上仍然洋溢有如作梦般的平和微笑。
「守墓人」用毫无作伪充满慈爱的表情,向要杀害自己的对象如此告知。
「愿神,祝福你〈哈雷路亚〉。」
在那瞬间,伊莉莎白斩飞幼小脑袋。鲜血喷溅而出,圆圆的头部飞舞至半空中。它在地上滚动,在绯红色布片裹住的状态下停止。赤红血潮静静地扩散。
就这样,「守墓人」在棹人他们面前毫无抵抗地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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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骑士们没有动作。宛如事先被命令似的,他们抑制了反守为攻的行为。有如取代这种行为般,众圣骑士一齐起身,将手臂横举在胸前。他们朝「守墓人」的尸骸敬礼。从这个姿势中,可以推测出追悼之意。
棹人忽然推导出一个推测。「守墓人」的护卫们略为适应了恶魔肉。这难道不是是因为他们自愿吃下肉片,而且慎重地调整了食用量的关系吗?
(——不论是怎样的人,只要拥有确切的意志,就会出现崇拜者。)
就算那个人只怀抱着疯狂。
只要那里面有着千真万确的信念。
「——啧,真诡异啊。这种味如嚼蜡的胜利还是第一次。」
伊莉莎白没受到任何妨碍的着地。她不高兴地发出咂舌声。
棹人感到强烈的混乱。「守墓人」毫无任何抵抗地死了。而且她恐怕也有留下命令,要圣骑士不要反击。情况究竟是变成怎样了。
到头来,还是不知道她意图成就何事。
(就这样直到最后,都顺着「守墓人」的意图好吗?)
棹人一边受到这种怀疑驱使,一边将视线移向贞德。
她仍然没有做出选择。贞德有如恳求似的凝视伊莉莎白。
伊莉莎白将剑消去,迈开步伐。面对贞德的提问,她看起来无意回答那三句话以外的答案。黑色「拷问姬」通过「金色」拷问姬身边。
就在此时,伊莉莎白忽然停下步伐。她面向前方,就这样低声喃道:
「如果是余的话,谁也不会问。就算有人回应应该要这怎么,余也不会听进去。」
「………」
「不过,你却问了。余杀害哭叫的人们,借此取得力量。你是在期望下杀害对方,借此取得力量。那边虽然一样,这里却不同——余没告知过你就是了。这种女人自称是『拷问姬』也让余很不悦喔。既是圣女也是贱货的救世少女,贞德·德·雷。」
贞德没有回应。伊莉莎白只移动红眸,望向她的侧脸。
伊莉莎白极冷淡地、有如狠狠推开似的如此告知。
「随你便喽。如果是余的话会杀掉。然而,你并不是余。只有你能负起这个选择的责任。别自以为是——不论是要拯救或是毁灭世界,都只不过是个人的任性喔。」
「……都一样严厉呢。【啊啊,这下亏惨了】。」
贞德喃喃低语。留下她后,黑色「拷问姬」再次迈开步伐。
伊莉莎白连棹人等人都丢下,开始走向「肉贩」身边。棹人连忙抓起小雏的手紧追在后。东张西望环视周围后,琉特也跟了过来。
棹人一边奔跑,一边微微回头望向后方。
在冰之大地上,只有贞德跟伊莎贝拉留下。
金色「拷问姬」孤伶伶地俯视濒死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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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本来应该要见死不救、将其击溃的对象。
凝视自己初恋的女性。
「————【老子……】」
贞德用沙哑声音低喃,她头一歪。
那张扑克脸初次崩坏了。贞德露出困惑表情,有如孩子般低喃。
「—————我?」
然后,贞德·德·雷。
既是圣女也是贱货,被造出来的救世少女。
做了某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