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写「对不起」吧。
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却相当辛苦。
毕竟右手的手指向前弯曲了。它已经接合,所以已经不会摇来晃去。不过,还是以奇怪的形状弯曲著。指甲被剥掉的痕迹也一直啪哒啪哒地滴血,所以很碍事。香菸烫出的烧伤也很痛,手肘也水肿了却没有任何感觉,这样反而很可怕。因为肚子相当饿,所以连身体都没办法好好地移动,连拿起原子笔都很累。
不过,这种事跟坏孩子无关。因为我是「瞧不起这个世界」的「大废物」,所以得「尽快」把我的「心性」「揍回原形」才行。
所以,来道歉吧。
来写好多、好多的对不起吧。
直到彻底原谅我为止。
只不过老实说我完全不晓得要道什么歉就是了。
因为,这世上似乎没人觉得我没错。
既然如此,一定是因为我活著的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是很坏很坏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没错,道歉吧。
不停地写吧,就算笔记本血迹斑斑,没人肯原谅我也一样。
不过,现在手边连可以写的东西都没有了。
对不起喔,我。对不起喔,纱良。对不,起,喔。
「──我,不该,出生的。」
所以────我,变成了爱丽丝哟。
✽✽✽
被处以火刑的男人,从灰烬中实现了复活。然而,他并未活过来。
如今的弗拉德原本就只是生前灵魂的「劣化复制品」,濑名棹人只是将它的容器从宝珠中移至人造肉体里面罢了。然而就算没有苏生,弗拉德光是能自行移动对三种族而言就是威胁。毕竟他担任过十四恶魔的首领,也是制造出「拷问姬」的男人。就算劣化了,其存在本身仍可以说是地狱。
然而另一方面,事实上弗拉德也对世界的存续做出莫大的贡献。如果他不站在我方的话,世界树防卫战会变得极其困难吧。
因此濑名棹人亡故后,关于弗拉德如何处置的判断意见分歧了。
现在还不是将有用人才处分掉的时候,而且弗拉德头部也遗留著濑名棹人安装的自爆装置。本人有云,对人类的敌对心早就没了。
「与【皇帝】订下契约,率领除了我们以外的十三恶魔掌握世界霸权吗──不觉得虽然青涩,却是一个真的很有【邪恶】风范的梦想吗?所谓的坏蛋角色,目标果然就是要把世界颠覆个一次呢……不过,生前的我失败了。就算想用劣化之躯再次挑战全盛期也无法成就之举,我也没年轻到可以如此图谋了。民众这种乱七八糟的无聊事物再也难以引发我的兴致。不过,唔,果然你这种人才是特别的。我姑且问一下吧,对黑魔术有兴趣吗?」
以上就是弗拉德与拉•克里斯多夫会面时被记录下来的供述。
结果教会选择留他一命。在形式上是为了尊重濑名棹人的判断,但其实还有其他重大的原因──除了一部分人士外,其详情依旧被隐瞒著。
就这样,弗拉德被允许可以生存下去。然而,他是会刻意刺激人类邪恶心的生物。让他自由行动极危险,因此作为折衷案,在全场一致同意下决定幽禁弗拉德。
只要没大事发生,他再也无法重见阳光与星辰的光辉。不过当事人对这个待遇似乎没有怨言。自从被监禁后,弗拉德就肃穆地执行著任务。
「──是这里吧?」
时间前进来到现在,伊莉莎白造访了他的幽闭场所。
✽✽✽
「……唔,好久没来到这里了。」
伊莉莎白双手环胸挺立于此,她前方耸立著一道比人类身材远远高出许多的门扉。其表面曾经布下会消灭触碰之人的危险结界。
虽然被贞德解咒后就变得毫无防备,却重新准备了用来限制出入的正经物品。伊莉莎白取出──得到伊莎贝拉与马库雷乌斯许可──而交由自己保管的钥匙,并且将它插进追加上去的洞穴中。转动钥匙后,结界放缓了。
门扉渐渐朝内侧开启,叽咿咿咿咿咿咿──听起来也像悲鸣的声音响起。
踹开漏泄而出的冷空气,伊莉莎白走向前方。她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的模样跟以前相比变得截然不同。壁面曾被不祥触手覆盖著,那是纯白猫头鹰跟桃色肉块合体的怪物所干的好事。听闻担任【守门人】的异形与【痛苦房间】内的被害者遗体以伊莎贝拉为中心,埋葬在通风良好的公众墓地。
除去触手后,壁面曝露出圆滑曲线。圣女制成的房间天衣无缝,在半球状天花板的中心处,由多种水晶构成的照明在那儿散发著光辉。柔和光线缓缓摇动的模样令人联想到水底。被那些光线照亮的壁面上,有一部分以高超技术被刻下圣女的模样。她抱著裹了布的肉块,亚人随从排列在她的隔壁。
伊莉莎白将视线停留在他上面。不论如何眺望,雕刻都没有动起来。随从的表情也依旧被隐藏在兜帽之下,数秒后伊莉莎白突然转开脸庞。
她有如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将视线移至房间中央。在宽敞地板上一排又一排地排列著王族的棺木,而且在壮大的死者行列之间坐著一名男子。
他坐在奢华的椅子上优雅地看书,男子似乎是活人。然而,他却异样地习惯对创造出死亡的静寂。他细心地翻动白色纸张,突然,男人阖起书本。
皮革封面发出乾燥声响,书本开始从边缘处变回黑暗与苍蓝花瓣。他回过头。
「嗨,『吾之爱女(My Precious)』。前来这个只剩下死亡与沉默还有无聊的孤独罪人的王族之墓有何贵干?」
正如这番话语所述,这里是地下陵墓最底层「痛苦房间」前方的大厅,也是安置王族遗体后被封印起来的场所。弗拉德一边与众死者一同被幽禁于此,一边担任看守人。
换言之,弗拉德•雷•法纽正是新任的【守墓人】。
✽✽✽
(亡故前任者如果听到有这种后继者,说不定会气愤而死呢……不,如果是那个女孩的话,会一边浮现微笑一边动手扭断弗拉德的脖子吧。)
伊莉莎白一半感到愕然地如此思考。前任者少女是超越虔诚,程度难以估量的扭曲信仰者。有鉴于这个事实,可以说这个调度有高度的讽刺意昧。只不过新任【守墓人】的职责与前任大不相同。如今地下陵墓没有「起始恶魔」,丧失了必须隐蔽的秘密。现在【守墓人】的职责如同字面所述,就只是「看守坟墓」。
弗拉德一边警戒盗墓者,一边守护死者的安眠──弗拉德在这样的表面原则下,每天都勤奋地看著书。虽然令人气恼,但他的监禁生活也有一定程度的优雅。而且弗拉德还是一样,心中别说是信仰心,就连神都没有。别说是祈祷了,他还会指著死者窃窃私语吧。
就像「看吧,这个是腐肉,或是白骨」这样。
对弗拉德而言,所谓的遗体就是物体,神则是现象。就这点而论,伊莉莎白的意见也一样。两人价值观相近。另一方面,她对他抱持著不管拷问多少次都不会散去的怨恨。然而既然自己也是罪人,伊莉莎白也无意违抗教会的决定杀死弗拉德。相对的,她决定这辈子再也不跟他见面。然而,既然发生了始料未及的状况,也只能放弃这个想法了。为了尽快解决事情,她开了口。
「人类王都与兽人第二皇女的馆邸被『恶魔之子的孩子』以及率领什么【异世界拷问姬】的人们袭击了。其中一人的思考方式跟你很像,所以余想要你对这个状况表示意见。」
「原来如此,『吾之爱女』居然有事拜托我。袭击者们似乎是挺愉快的对手呢。」
点了几次头后,弗拉德站起身躯。他优雅地弹响手指,消去豪华的椅子。苍蓝花瓣与黑暗飞舞四散。在鲜明又黑暗的旋涡中心处,弗拉德感慨万千地仰望天空。
「三年吗,出乎意料比我料想的还要快不是吗?」
他嘴边果然洋溢著恶魔般的笑容。
✽✽✽
「──你是说,已经预测到会有袭击了吗?」
「哎呀呀,『吾之爱女』说了什么话呀?根本无须回应,这是当然的不是吗?」
弗拉德天真无邪到诡异地笑了,就像在说自己听到了奇怪的事情似的。他依旧是一名擅长让他人的神经感到不悦的男人,伊莉莎白沉默以对。
弗拉德有如跳舞般迈开步伐,喀喀的硬质鞋声响彻在棺木之间。
「这种状况迟早会发生的──你应该明白这件事才对吧?地已经整好了。用舞台来比喻的话,这是接下来只要演员到齐就可以开幕的状态。」
「的确,流出太多情报了。什么时候会有人滥用那些情报都不足为──」
「完全不对──如今已经不是这种程度就能了事的情况了。」
「……什么?」
伊莉白扬起单眉,弗拉德说出的那句话是出乎预料之物。
他像是在演戏般,无奈地耸耸肩。弗拉德夸张地摇头。
「像你这种程度的人物,说真的是怎么了呢?如此一来,甚至到了我那个一时的『吾之后继(My Dear)』还比较聪明的地步不是吗?换言之,可以说是迟钝层层堆叠,变得更加迟钝了吧。」
「别在那边说一大串废话──到头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啦,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喔,我的『拷问姬』!」
弗拉德用手掌抵住自己的胸口,有如歌剧演员般拉高音量,朝前方大大地迈出数步。弗拉德缩短距离,将脸庞凑近至伊莉莎白的鼻尖。
(插图017)
在她的咫尺之遥眨了眨红眼后,弗拉德艳丽地低喃。
「你是从何时变得如此愚钝的?」
「────唔!」
声音中带有嘲笑之意,吐息有如亲吻般触碰伊莉莎白的唇瓣。
瞬间,她转动手腕。伊莉莎白从红色花瓣与黑暗旋涡里面抓住短剑。她用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试图刨开弗拉德的腹部,他跃向后方避开斩击。
看样子他似乎对攻击早有预料。看到外套下襬被割开后,弗拉德点点头。
「一样个性急躁吗?我不太推荐你老是留下弱点呢。只不过对你来说,这样或许比较好就是了。如果要加入【愚钝羊群】的行列,这样活著比较容易吧。然而就现况而论,这是不应该期望的变化。想被大卸八块放到盘子上的话另当别论就是了。」
「都说了,你干嘛那边扯一堆毫无关系的疯话。」
「要说有没有关系的话,那当然有关喽!『我正在说话』!在讲『【神与恶魔的事情】喔』!」
弗拉德有如在编织台词般,抑扬顿挫地如此说道。伊莉莎白闭上嘴巴。
他的言行像是小丑似的,然而可怕的是,这个男人并非傻瓜。在戏谑的台词深处,很有可能沉淀著化脓的真相。
如此判断后,伊莉莎白消去短剑。在飞散的花瓣中,她淡淡告知。
「有的事物只会映照在小丑眼中吧,你可以继续说。」
「三年前,世界差点残酷地迎来终焉。这个命运应该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才对,却被一人之手颠覆了。少年背负起『神』与『恶魔』,在【世界的尽头】入眠。在他的活跃下,生者们平安地免于终结。最大最多数的幸运,无疑可以说是世界的幸福。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这样也行吧。」
然而,就算某人的故事结束,其他事物还是有后续。
弗拉德吊起嘴角,他浮现新月般的笑容展开双臂。受到水晶复杂的光芒照射,弗拉德的影子朝四面八方延伸,就像已经不存在于这个房间的怪物似的。
「世界延长了寿命,就像这样依然健在。既然如此,下一次的开幕钟声就会重新响起。」
──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浮现惹人厌的笑容,那是恶魔般的表情。明明是这样,他却没有要进入正题的样子。伊莉莎白感到心中涌上不耐与杀意。是有所察觉吗,弗拉德弹响手指改变态度。
「正是如此,钟必定会响起!试著思考看看,『吾之爱女』。『神』与『恶魔』足以创造、毁灭世界。在这次的状况中,三种族全体已经确认了祂们是实际存在的。」
「正是如此,但是……事到如今,开口确认这件事的必要性在哪里?」
「改变视点吧。也就是说,『有方法可以毁灭世界的这个事实至今仍被掌握著』。」
「────!」
伊莉莎白简短地倒抽一口凉气,这也是平常人不可能产生的设想。在得救之人拚命过生活的情况下,果然唯有这个男人正注视著另一件事。
身为明确的【恶】,弗拉德尽情嚼动舌根。
「共享详细的情报这一点确实是问题吧。然而,『生存者的常识变化』才应该称之为最大的威胁。如今『不论是谁都晓得世界是可以让它终结的』,因此终焉已不再是暧昧的梦想也并非传说,而是化为现实了。」
真的到现在为止都没察觉这个意义,以及其恐怖吗?
(的确,回避终焉后──世界的常识有一部分被刷新了。)
弗拉德的声音很温柔,甚至带有怜悯之意。伊莉莎白用力握紧拳头。
终焉是「活人能引发的现象」一事已被证明。与叛乱的十四恶魔被「拷问姬」与教会肃清的这种小事相比,这是分量截然不同的情报。这正是将世界的观点加以转换的重要因素。如同黑衣男所言,「触发想法,就是情报真正的价值」。
「也就是说,这次的状况只是发生了必定会发生的事,而且今后也会一直发生──你是这个意思吗?」
「嗯,正确答案。『终焉会到来,也能令世界终结』。既然这件事已被证明,就必定会出现某种意义而论可说是天真无邪、想说自己也来试看看的人吧。毕竟──」
弗拉德加深惹人厌的笑容,用至今为止最戏谑的态度宣告恶劣至极的预言。
「因为『所谓的坏蛋角色,目标果然就是要把世界颠覆个一次』呢。」
✽✽✽
「理解了吗?灾厄不会结束,今后世界会一直持续畏惧终焉的脚步声。然而『吾之后继』封印了掌管『重整』跟『破坏』的神与恶魔,因此过程跟结果应该都会受他的处置方式影响而改变才对……更重要的是,如今应该要集中精力克服目前的危机吧。一边担忧将来,一边加入死者的行列可说是滑稽至极。」
来回眺望棺材后,弗拉德轻蔑地如此嗤笑,伊莉莎白点头同意。
关于棹人之后的处遇,还不是应该要去思考的事情。她刻意将思绪倾向其他事情上。
在除去圣女像与移动棺木后,据说陵墓有第三代王的幽灵出没。然而,新的【守墓人】是这副德性,所以会这样也很正常吧,如此心想后她奇妙地产生认同感。在这段期间内,弗拉德也继续说著话。
「不过,虽然兜了一大圈,我还是来试著考察一下袭击者们吧。被切成一半的乌鸦面具跟身穿黑衣的男人,以及【异世界拷问姬】,还有你感受到的『受虐者』的这个印象。一切都饶富深趣又棘手。单纯只是坏人角色的话,那事情就好说了。不过,如果对方是『复仇者』,事情就另当别论了。动机愈是正常,执念也会愈变得愈深,方法也会更加扭曲。」
「【复仇者】吗……唔,嗯?喂,给余等一下。」
伊莉莎白不由得插嘴制止,因为弗拉德的话语中有许多疑点。
关于袭击的细节,她连一个字都还没提过。然而,弗拉德甚至提到了敌人的外表。哎呀──他刻意保持静默,伊莉莎白深深地叹了气。
「也是呢,你不可能只是乖乖待在这里。是在墓地里进行窃听吗?」
「哈哈哈,对我的预测似乎没变迟钝,而是一针见血,真是光荣呢,『吾之爱女』。正是如此!只是看看书这种程度的事,怎可能有办法排解我的无聊呢?」
弗拉德弹响手指,刚才那本书掉到他的手掌上。弗拉德得意地翻开皮革封面,自动笔记正将文字一一刻划在纯白色的纸张上,看样子那似乎是城内之人的对话。仔细一看,连封面都不是皮革制的。那是用揉软的人类皮肤层层相叠的素材做出来的。
弗拉德啪哒一声阖上书,将书化为花瓣后,他接著说道:
「这是我生前所做,运气好免于被没收的魔道具就是了。这里已经收齐了许多弱点,足以将此地之人以数十人的单位作为棋子运用。人不分贵贱地有著许多污点,这件事很有趣。」
「现在余清楚地理解了喔,果然就只能把你烧掉再杀死。」
「哎呀请等一等,『吾之爱女』。我明白与煽情的名号与外表不同,你意外地有著洁癖般的性格。不过,希望你能放我一马,火刑的痛楚体验过一次就够了。」
弗拉德有如在表示要投降般高举双手,伊莉莎白险恶地瞪视他。虽然看起来一触及发,但他们却也不是真心的。如果说至今为止是弗拉德一个人的舞台,那这个对答就是幕间剧。麻烦的是,弗拉德有著喜欢跟「爱女和和气气交流」的倾向。伊莉莎白预测还能从他身上挖出情报,因此才选择这种言行。
果不其然,弗拉德愉快地闭起单眼。他在自己的嘴唇前方竖起一根手指。
「很明白呢──真拿你这孩子没辙。」
「不准用这种怜爱的语调说话,虐杀你喔。」
「唔,灌入的纯粹杀意在我预料之上……真是的,身为『理想的父亲』,我要用宽容态度接受叛逆心,而且应该给予你会想要出手帮助我的忠告吧?作为交换,你要对我的『游戏』视而不见……以上就是条件,如何呢?」
「事到如今不是提供情报,而是忠告吗?虽不知你打算说什么,不过行吧。如果有用的话余会考虑的,你就自己把自己的脖子接上去给余看看。」
「既然如此,我就来表演一下吧──薇雅媞那种程度的自爆,你会死掉吗?」
弗拉德态度一转,用全然感受不到温度的声音如此低喃。伊莉莎白瞪大眼睛。
这是侮辱死者的话语。举例来说,如果是昔日的濑名棹人就会表示愤怒吧。然而,伊莉莎白冷静地接受了。她高速回想觐见大厅的记忆。
水晶内的植物爆发性地完成生长,被遗留下来的人来不及逃走,空间的每个角落就被塞满了。然而,伊莉莎白拥有在类似的情况下成功脱身的经验。在王都,以恐怖速度近逼的肉块雪崩之下,她活了下来。就算是树藤,也能想出几种因应方式。
然而,弗拉德暧昧的批判,感觉像是在暗示更具体的某物。
为了小心起见,伊莉莎白将记忆继续向后倒带。爱丽丝──自称是【异世界拷问姬】的少女──那张嚣张的笑容鲜明地浮现。瞬间,伊莉莎白发作般地猛然理解。
(原来如此……的确,「拷问姬」劣化了。)
这副模样不如说钝刀还好一些,想不到居然直到此时此刻自己都没有发现。
「──『蛋男』。」
「没错,一旦破掉,『就算国王的兵马全员到齐也无法恢复原状』。不过,只要『不从围墙摔下来』,它就不会破。」
如果两人还活著,现况就要从根底出现大反转了。
伊莉莎白立即转身。发足急奔之际,她用力踹了一脚棺木。第三代王的盖子好像滑开了,然而这种事管他的呢。伊莉莎白如同箭矢般奔驰。
弗拉德的声音从后方追上。流畅的低沉声音撞击墙壁,朝四方洒落。
「美丽之人沉浸于感伤中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艺术品呢,『吾之爱女』。如果范本是无可比拟的残忍女性,那就更是如此了。然而,如今的你也同时很丑陋。在过往时做出悲壮觉悟的你,对我而言看起来更可恨、恐怖、耀眼,而且美丽。」
给余闭上那张鬼扯的嘴──话冲到嘴边,伊莉莎白就咬住唇瓣。受到嘲笑是理所当然的事,「拷问姬」宛如牛只般痴呆。她无法辩解,然而弗拉德却有些悲伤地继续说下去。
「你应该发过誓的。」
自己是「拷问姬」,伊莉莎白•雷•法纽。是高傲的狼,也是卑贱的母猪。残虐又傲慢,有如狼一般高歌享受生命后,会像头母猪般死去。
(的确,这是余的誓言,也是骄傲。)
「拷问姬」享受被万物诅咒、疏离、轻蔑、孤独无依难看地腐朽的下场。
同时,她也有著不论是何人的死亡都能冷静地一笔带过的觉悟。只要是人,早晚都会死,没有救赎地化为腐肉。在那之前必须贯彻自己决定的生存样貌才行。
就算等在后面的只有与丑恶人生相称、凄惨又难看的结局也一样。
(应该是这样才对,余是在何时变得如此──)
伊莉莎白摇摇头,断定混浊的思考只是徒劳。继续六神无主更加丢脸是难以容忍之事,她吞下对自己的杀意与辱骂,将手伸向门扉。
瞬间,它擅自开启。伊莉莎白停下脚步,差点正面撞上蜜色光辉。
对方发出也像是铃声般的硬脆声音。
「哎呀,真稀奇呢,小姐。【像你这种女人,居然会慌慌张张地赶路啊。】」
「贞德吗?为何连你都到这里了?」
「是在说想不到情报已经传到了吗?【的确,如果是那个大叔,窃听这种小事也是会做的吧】。」
「既然能料到他在窃听,就去阻止一下啊!……等一下,你刚才有提到情报吧?」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伊莉莎白低声询问。贞德轻摇柔顺的蜜色秀发,蔷薇色眼眸眨了几下。她丝毫没有弄乱如同人偶般的美貌,淡淡地开始述说。
「各方面一齐传来报告。首先是薇雅媞馆邸检测到庞大魔力。在那之后,黑衣男与洋装打扮的少女出现在亚人之国。战斗一开始亚人那方就败北了。为了保证王族、高官、一级纯血民的性命,拉•克里斯托夫被当成人质了。」
伊莉莎白发出咂舌声,她的粗心造成最恶劣的结果。然而,现在也没空去后悔愚行了。贞德歪著头,依旧用冰冷语调继续说道:
「敌方要求你独自前往。【那么,要怎么做呢,公主殿下(Little Princess)?】」
是去……
还是不去?
(插图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