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023)
这是伊莉莎白动身前往亚人国度之前的事。
在人类王都上演了某一幕。
舞台是「地下陵墓」的最下层,排列著王族棺木的大厅前方。演员有两名,演出的节目是关于亚人之国的袭击事件──黑色「拷问姬」有如歌咏般告知黄金「拷问姬」。
『听好了,贞德。余会按照那些家伙的希望前往亚人之地。在那段期间……你们跟余分头行动,趁路易斯他们这两名主力专心交涉之际解放人质。』
『真是连计策都称不上的随便策略呢。【这可不是烂俗这种等级的事喔!老套到不能再老套了,别说是老哏,根本就是哏爆了不是吗!】』
『正是如此,就是因为这样──这边要下点功夫喔。』
伊莉莎白咧嘴一笑后,贞德对提出奸计的声音表示感兴趣。
伊莉莎白毫无迷惘犹豫,也不感到羞耻地告知指示。
提出用棋盘游戏(Chess game)做比喻,就像是叫人「弃王」般的无谋之举。
『炸掉【沙之女王】的遗体就行了。』
「这可不是太乱来了──这种程度的事情呢。嗯,别说是下大注,根本就是用禁招。【不过,还不赖。完全就是棒到恶劣至极!就是要这样啦!】」
贞德有如猫儿般舔了自己的唇。
在「沙之神殿」内部的天花板附近,她飘扬著蜜色秀发。贞德站在铁环型的──篝火用的铁笼延著外围装在墙上──巨大照明器具上面。
墙壁每次震动,用铁炼吊著的铁环就会剧烈摇晃,耸立于眼前的骨柱也会发出压辗声。大小石片从天花板掉落,在尖锐的雨水中,贞德毫不胆怯地凝视著一点。
在她的视线前方,也就是神殿深处,设置著被黄金与宝石妆点著的六角形圣堂。建筑物内还有建筑物,宛如套娃似的。不通过那道门扉,就无法参拜【沙之女王】的遗体。这是企图提升神秘性,同时也是为了防止魔术师入侵的措施。
圣堂内部刻划著血绘的拒绝阵。
在过去,这道咒语是被施加在整座神殿上面的,但考量到身为旧友的兽人皇族前来拜访时很不方便,以及神官前往其他区域巡礼时会造成负担等因素,在第三次和平协定后就解除了这道限制。
结果变成如果是卓越魔术师,就有可能从外部强制进行转移。然而神殿平常就是对人民自由开放的,刻意入侵等于没有意义。
即使如此,只有圣堂仍是保持著不可入侵的状态。只要打开门扉,被血文字妆点的楼梯就会在眼前不断延伸,而【沙之女王】的墓室就在楼梯的尽头处。宽敞的地板上厚厚地铺著玻璃质地的沙子,据说被白浊颗粒半埋的身躯很巨大,看起来就像蜥蜴似的。而且据说遗骸还忘了腐败,散放著红色光辉。女王长年以来一直待在安宁的底部。
然而,如今那片静谧也烟消云散了吧。爆炸是在圣堂地底发生的。
「……原来如此,这可真戏剧化。【比狙击本人的心脏还有效果吗,真是轻松啊。】」
贞德用平淡语气低喃很适合一边吹口哨一边讲的话语。
爆炸让神殿内部产生大幅变化。先前为止,人质们被绑住双臂,无力地倒在地板上。是终焉时的绝望复苏了吗,他们被绝望与恐惧支配而一动也不动。然而,如今态度却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争先恐后地涌向圣堂前方。
手持武器的混血种们哑口无言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他们无法理解众人质态度突然骤变的理由。然而就某种意义而言,亚人的行动是有其一贯性的。亚人种的「正确的人民」,就算处于危机之下也不会弄错优先顺序。比起自身安危,他们更重视高纯度的血统与自己对【沙之女王】的敬意。如今,众人质为了确认女王遗骸是否安好而行动著。
有人灵巧地起身,发足奔跑。其他人虽然跌倒,却仍是继续奋斗著。
混血种们慢了一拍才出手制止,他们发出恫喝,试图让众人质回到原本的位置。
「未经许可不准动!想被杀吗!」
「住口,为何违反约定!居然试图危害【沙之女王】陛下的尊贵身躯,不要脸!」
责难声音此起彼落,混血种气息一滞感到胆怯,他们没办法反驳。
成功进行武力占据时,混血种们将【沙之女王】的遗骸当成【人质的人质】了吧。
无意义地炸掉遗骸,令现场的控制产生困难,也有可能妨碍到拉•克里斯托夫的谈判。然而,地下既然发生爆炸,他们唯一的念头就只是监视者自作主张犯下了愚行──换言之,就混血种这边的立场而论,状况看起来像是自己的阵营有错似的。
混血种们的应对态度自然而然变得软弱,一时停下脚步。
「到这边为止,跟计划的一样呢。」
贞德点点头。然而,混血种们却比想像中还快再次迈开步伐,试图确认地下的状况。他们将力气灌入握著武器的手。对混血种们而言,为了正确地掌握状况,聚集在圣堂前的人质们会很碍事。贞德微微眯起双眼,就在此时。
咚咚咚──神殿本体的门扉被乱敲一通。
混血种们慌张地回头,贞德再次点头。看样子似乎是赶上了。
外面响起怒喝声,免于被监禁的众纯血民冲到这边了。他们的反应很迅速、激烈,而且鲁莽。是危害了【沙之女王】吗──人民们如此责难追究高声大吼。
充满第一区域,有如坟场般的沉默就此告终。
能够藉由恐惧进行支配的时间过于短暂,结束得实在是太轻易了。
混血种们感到愕然,然而惊讶并未持续多久。他们脸上浮现厌恶的表情。
混血种们处于被迫害至今的立场,他们难以理解伴随著纯血主义的自我牺牲吧。
他们再次将武器指向以王族为首的人质们。
(外面的民众只是因愤怒而忘记立场而已,只要人质发出惨叫,反抗就会平息下来。他们是这样想的吧。原来如此,此时此刻的最佳解答【是这样想的吗!】)
随即传来尖叫。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啥?」
然而,混血种还什么都没有做。他们一齐望向圣堂的门扉。
叫声是从门的另一侧,地下那边传来的。只有【沙之女王】监视者待著的地方似乎出现不速之客。也就是说,爆炸也不是监视者所为,而是那个人干的好事。
然而,究竟是何时成功入侵了不可能直接进行转移的地方呢?为何不是自己这群人,而是先盯上了【沙之女王】呢?而且偏偏在此时让遗体爆炸的理由又是?
混血种们被完美地击落疑惑旋涡之中,在加上众人质与民众的怒骂声渐渐从他们身上夺去冷静思考的从容心。来回眺望眼底的疯狂骚动后,贞德轻舔自己的唇瓣。
「可以说是时机成熟了吧。【就是肉在烧红的铁板上滋滋滋地喷油,料理结束喽。】」
贞德嘶的一声做了深呼吸,美丽地向后拱起背脊。她将被束缚风洋装覆盖的胸口挺向前方,肋骨微微浮现,蜜色秀发气派地流曳至背部。贞德颤动长长的睫毛,用爱怜语调低喃。
「那么──共舞一曲吧,【我的你(My Fair Lady)】。」
贞德有如指挥家般双手高举。
在那瞬间,排列著许多根骨柱的大厅中──
跃入一具银色人偶。
✽✽✽
黄金「拷问姬」贞德•多•雷。
在过去,她使役著「其罕见的武力」。
只用獠牙打造的野兽。虽然像人类,骨骼却有著致命性扭曲的机械人偶。拥有巨大玻璃翅膀,以及管状四肢的蜥蜴。没有接缝的双足步行铠甲──还有这四具个体组合而成的巨人。既是「它们」,又是「它」的兵器。似四而一,是个体又是整体的巨人。
它正是【机械神(Deus ex Machina)】。
是召唤不受个人资质左右,而且又强力无比的「活生生的兵器」。然而,它却从贞德手中失落了。为了拯救她的初恋对象──伊莎贝拉•威卡。
发生此事时,正好是终焉开始的号角被吹响的前一刻。
伊莎贝拉被教会的「重整派」抓住。他们硬是让她吃下恶魔肉,将她变成半人半怪物的模样。然而,这个状态只要除去被侵蚀的部位,再用【机械神】加以补足就能勉强复原。就这样,贞德被迫做出某个选择。
她能救伊莎贝拉,然而要实践此事,就得让用来救世的武器无力化。初恋对象的生命究竟是否比世界还要重呢?答案很清楚。
就连稚子都晓得重要性差多少吧。而且,贞德是为了救世而被打造出来的存在。「虐待奴隶拯救世界,既是圣女又是贱货」的她,优先选择自己的恋心滑稽至极。虽然明白此事,贞德仍是选择了伊莎贝拉。这是差劲到极点的选择。
终焉近在眼前,她却在这个状况下丢掉武器。然而,贞德并不后悔。
不论拯救或是毁灭世界,全部都只是个人的任性之举。不论重来多少次,贞德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吧。有时候人明知是致命性的过错,却还是非这样选择不可。
对贞德而言,那个瞬间正是如此。就只是这样而已。
然而事到如今,这全部都是过去的回忆了。从避开终焉后算起,已经过了三年以上。
在这段期间内,如果不对自身的劣化采取对策,就有损魔术师之名。
避开终焉后,贞德受伊莎贝拉所邀归入王城之下。她一边消化公务,一边努力探索新势力。在避开终焉的那个时间点上,贞德就失去了被打造出来的目的与战斗的意义。然而既然有了心上人,就应该先取回力量吧。
贞德参考熟人的能力,试用了无数刀刃或是拷问器具等等各式各样的形状。然而,没有东西比【机械神】还要更顺手。这是意料中的结果。【机械神】虽然不挑召唤者,但另一方面却是令操纵者魔力枯竭,精神遭到破坏的危险事物。为了习惯使用方式,贞德从小时候就不断训练至今。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达到将钢铁巨人运用得比刀叉还更灵活的境界。寻找替代品就像切断自己的手臂,然后去他处追寻长著神经的血肉一样。没有东西能达到自己舍弃的那个巨人的境界。
就在贞德像这样承认自己的极限时,伊莎贝拉悠哉地说了那件事。
「对了,不用我看看吗?」
而且还偏偏是在茶点时间时投下了这颗炸弹,这是一边嚼著烤饼乾一边说出的提议。
在上述这些来龙去脉后,银色人偶起舞了。
✽✽✽
「真是的……自称『虐待奴隶拯救世界,既是圣女又是贱货』的我这样说虽然有点那个,不过【为啥老子身边的女人都这么离谱啊?】」
贞德愕然地低喃,在这段期间内,她依旧热情且流畅地挥舞著手臂。
在蔷薇色眼瞳凝视的前方,银光描绘出优美曲线。
「她」按照贞德的指挥,在众人质的缝隙间穿梭而过。「她」用自己那只化为机械的腿,将反叛者的手臂向上一踹,接著击打腹部,数种武器陆续被弹飞。
「她」的殴打既是直线又描绘著曲线,是在正常人理解范畴外的攻击方式。混血种们束手无策地一一倒下,然而下个瞬间,枪弹却发出锐利声响掠过「她」身边。
「──枪?」
贞德微微歪头。定睛一看,混杂兽人血统的青年正再次将火药与子弹填入枪内。亚人是擅长金属加工技术的种族,然而枪虽然在大炮完成后进入了开发阶段,但在流通与实用层面上仍是残留著许多课题。现在顶多只有一部分支配阶级拥有做好玩的试作品。这恐怕是从某个人质的宅邸中抢来的物品吧。
「什、什么……什么啊,不是人,也不是混血种……你是啥玩意儿啊!」
青年一边倒竖脸庞四周的兽毛一边大吼,他再次开火。然而「她」却没怎么看就砍掉了紧逼而来的子弹。「她」逼近青年,释出膝击。
青年朝四周喷洒呕吐物,当场倒下。别说是混血种,就连人质们都一片哗然。
「她」的动作已经超越了生物能做到的领域。
(正确来说,不只是动作就是了呢。【『老子的女人』可不只有这种程度喔。】)
贞德一边观察动摇扩展开来的程度,一边如此思考。
现在,她将自己详细的视觉情报,以及贞德直接传递的鸟瞰视觉情报与指示相互结合,不断地选择最好的行动。对人类而言,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技艺。
「她」克服著为难人的难题,连一步都不曾停下。
有如在冰面滑行般的奔驰只能用优美形容,甚至到了某处好像会传来音乐般的地步。
圣堂忽然也出现变化。被黄金与宝石妆点的墙壁下半部开出许多洞穴。
数个金属球切出圆形出口现身了。在原地转上一圈后,它将腿伸出。完成的全貌很像蜘蛛,然而却不见得一定是八只脚,也有奇数的个体存在。
它们沙沙沙地迅速向前爬行,追上「她」后,它们高高跃起。那些东西在半空中再次回转,变化为各式各样的形状。它们发出喀嚓声响,嵌进她的胸部或是大腿等部位。
那是由【机械神】的碎片所构成的「没有生命的生物」们。一回到「她」身上后,它们就以零件之姿沉默了。从地下返回这里的路上似乎没有失去任何个体。
确认全数都平安无事后,贞德点点头。为了整理状况,她轻声低喃。
「正如我在此处所示,要转移至神殿内部很简单,接下来才是困难的部分……轻举妄动会危害到人质。毕竟【沙之女王】那边配置了监视者,在它有可能受到危害的状况下,就连人质本人的脱逃都有可能受到阻碍。【就算这样好了,会由我方炸掉最大的障碍吗?真行啊。】」
贞德无话可说地耸耸肩,在这段期间内「她」仍然跳著优美的舞蹈。
到现况为止的来龙去脉,贞德反刍了半晌。
✽✽✽
这是伊莉莎白按照黑衣男的要求,动身前往亚人之国那时的事。
贞德跟「她」悄悄地转移至祭祀【沙之女王】的神殿内部。
抵达后,贞德藏身在天花板附近,「她」则是躲在柱子后面。接著在不影响「她」生命活动的范围内分离【机械神】,在圣堂的壁面上挖洞入侵内部。
威胁的内容流露出混血种在【沙之女王】旁边安装了炸药的情报。贞德她们让机械零件互击腿部,产生火花引爆了那些炸药。这是在伊莉莎白的提议下进行的行动,然而并不是没有问题。
不如说全是问题。
炸掉【沙之女王】不是触怒种族情感这种级别就能了事的行为,它等同于宣战布告。伊莉莎白传达作战计画时,「她」激烈地表示反对。
然而,伊莉莎白却胆大妄为地笑了。
──的确,正是如此喔。如果「真的破坏掉」,而且又穿帮的话。
换言之,只要不损坏遗体,是何人所为又没穿帮的话就行了。 虽然乱来,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却又有一番道理。只是在那边说漂亮的话就能解决一切,那就用不著辛苦了。
即使如此,「她」仍然感到不安。然而伊莉莎白却咧嘴一笑说了下去。
──别担心,连圣堂都炸不毁的爆炸,是不会毁损【沙之女王】的遗骸的。
毕竟伊莉莎白也不是毫无根据就订下计画。
她著眼的是某个情报。「祭祀【沙之女王】的神殿,是用女王近亲之人的骨头打造而成的」。据说「一部分的柱子变质成为宝石」。一般来说不可能会有这个变化。
骨头宝石化需要魔术师以专用炉具高温烧烤,再施以高压进行人工合成才行,因此难以想像用在建筑物上的骨头会自然而然地达成变化。既然如此,就能推测变质原因是在「材料」──女王近亲之人的骨头。女王的遗骸也很有可能达到在那之上的变化。伊莉莎白如此预测,并且在动身出发前的短暂时间中让文官们尽可能地网罗资料,因为亚人们隐瞒了【沙之女王】遗骸的细节。
众人认为检索资料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歌谣与传说中发现了许多与其相符的描述。
「超越死亡所遗留下来的」「闪耀姿态」「耀眼的大人啊」。
「在红鳞妆点下」「美丽之石」「永远的守护之手」。
以上的形容与【沙之女王】的遗体「没有腐败,散放红色光辉」的纪录一致。鳞片有可能侵蚀肌肉跟骨头,让遗骸达到宝石化的状态。这材质也用在最应该要守护的神殿上面,由此事实可得知硬度也很足够吧。【沙之女王】生前战斗时的鳞片轶闻也用来当作参考。因此,伊莉莎白判断临时凑齐的火力无法造成损伤。只不过,即使如此众人质仍是害怕【沙之女王】的遗骸受到损伤,因此才服从。
因为对信仰者而言,崇拜对象「会被加害」这件事本身就恐怖得难以承受吧。关于这点人类也一样。举例来说,圣女像只不过是铜。然而当它遭到鞭打时,信徒就会发出悲鸣。
老实且虔诚的信仰心被混血种们滥用了,伊莉莎白顺水推舟利用了这一点。
只要撑过这个紧要关头,之后遗骸就会平安无事地遗留下来,那事态就会自然而然地平息。可以找藉口说爆炸是混血种干的好事,或是在种种偶然下才著火的。
所谓「决胜负时心狠手辣也很重要」,就是弗拉德之言。
伊莉莎白的战斗方针,无疑很符合他爱女的身分。
「只不过她也是逼不得已的就是了。虽说是继父继女,但那两人却挺像的……【喔喔,发呆过头了吶。哎,就算只有『她』也没问题就是了】。」
贞德眨了眨眼。在眼底,舞蹈已迈向终焉。
几乎所有混血种都已经躺平,然而最后一人──三种族特徵散布各处的男人──却拚死顽抗。奇迹般地弹开「她」的斩击后,他发足急奔。男人用被兽毛与鳞片覆盖的手,一把抓住亚人种少女被绑住的手臂。
她惊声尖叫。那是一名拥有蓝鳞,身披高级丝质布料的姑娘,是某个高官的家人吧。
男人用短剑剑刃抵住纤细的喉咙。
「不、不准再靠近!这女孩怎样都没关系吗!」
(虽然是脱口而出,【不过就算这样好了,这台词也太老套了吧】。)
贞德发出沉吟如此思考。神殿里的人员多到没必要,并不重视效率。她也能从这点判断此处并未配置单枪匹马袭击王都、最后还自裁的那个人那样的逸材。将无力反抗的人质分配给年轻成员们,也是为了要让他们「习惯现场」吧。预测正中红心,如今也只是向「她」发出指令,事件就会落幕这种程度的状况。
(那么,这里……该怎么办呢?)
然而,贞德却刻意自行采取行动。她用像是要去散步的悠哉感觉,踏著可爱步伐走向前方。贞德就这样从铁环上朝空中迈出一步。
蜜色秀发轻柔地摇曳,白皙身躯轻飘飘地向前倾。
贞德像以前那样坠落。
看准男人的正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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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预想的最棒剧本被搞砸时,不论是谁都会想到这句话。
跟人类亚人兽人还是混血种都没关系,这是天经地义的想法。而且,破坏舞台的对手还是突然现身的异物。愈是过分相信自己处于优势的人,袭来的困惑也会愈深吧。然而,如果多少有一些聪明的话,就有可能采取新的手段,试图卷土重来。
逃亡是愚策,就算原路折返也是无救,只是向后倒掉进同一个洞穴罢了。
然而,男人偏偏做了这个选择。他一步步地缓缓向后退。
他似乎打算从神殿的门扉脱逃。虽然受到悲鸣与枪声的影响而沉默,但外面仍有愤怒的民众。男人被眼前的威胁转移注意力,忘记了严苛的现实。然而,他忽然停下脚步。他的第六感似乎不错,不愧是残存到最后一刻的人。男人猛然惊觉仰望上方。
那儿有著黄金女孩。贞德有如鸟儿般飞舞而下,一边低喃。
「失敬了──【当个乖小孩,睡觉觉喽】。」
贞德用令人难以置信地柔软度弯曲身体,用脚尖掠过男人的下巴。
脑部被漂亮地摇晃,他昏倒了。对贞德而言只要有那个心,即使要折断男人的脖子也是易如反掌之事。然而,她却饶过了他的性命。贞德利用踢击男人的反作用力略微减速,她确认亚人少女平安无事,朝害怕的脸庞微微一笑。
眼看贞德就要直接撞向地板,在那之前,银光宛如流星般奔驰。
「她」伸长双臂,接住贞德。
跟昔日相同,有如骑士抱住黄金公主般的光景再次上演。
简直像是童话里的一幕。
「她」将贞德整个人拥入怀中。松了一口气后,「她」将鼻尖埋入柔软的蜜色秀发中。看到这幅光景后,亚人少女不知为何双颊飞红,整个人高高蹦起。
同一时间,「她」──伊莎贝拉•威卡从贞德那边移开脸庞大吼:
「真是的,你为何突然跳下来!我还以为心脏要停止跳动了耶!」
「哎呀,意思是『我的你』会失手没接住我?【这就是所谓的自我评价过低!棒极了的好女人,怎么可能会犯下这么难看的失败呢!】」
贞德用活泼声音回应,被伊莎贝拉紧紧抱住让她满足无比。
话说回来,刚才的情况仅靠伊莎贝拉一人也足以应对。贞德明知如此,却仍是跳了下来。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状况演变至此的行动。
单单就只是贞德喜欢被伊莎贝拉抱住而已。
伊莎贝拉确认贞德有无受伤。松了一口气后,她清清喉咙。
「唔……的确,我无意眼睁睁地漏接你。不过,该担心的事还是会担心。希望你务必避免乱来的行为……懂吗?」
「好~我明白了。【嗯嗯,当然喽】。」
「感觉你……不懂耶?」
伊莎贝拉不开心地嘟嘴,贞德发出轻笑。看她从平时像是机械人偶般的模样,很难相信会有这种反应。贞德显然没有在反省,伊莎贝拉眉头一皱发出沉吟。
(插图024)
另一方面,贞德心情绝佳地继续思考。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呢。【这就是让别人担心的那种『心痒痒』的感觉吗!意外地还不赖嘛!】……而且,请原谅我,『我的你』。要不是这种机会,可没办法跟你黏在一起吧?)
贞德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了伊莎贝拉,然而其实两人并没有在交往。
而且,这也已经是令人怀念的一幕了。
避开终焉后,贞德再次被伊莎贝拉如此询问。
『有一件事想先向你确认……你说喜欢我是在说真的吗?』
『嗯,我不会找藉口逃避。【所以,老子才擅自把你的一部分更换成机械,因为无论如何都想要帮助你呢。】』
『听你说是初恋?』
『嗯,正是如此。』
『……是吗,我很清楚了。谢谢,我懂了。』
在那之后,伊莎贝拉什么也没对贞德说。
结果她并未回应告白。
伊莎贝拉只是邀请贞德当王国魔术师,将她摆在身旁,就只是如此而已。
贞德不懂伊莎贝拉的想法。话又说回来,别说是女人心,就连正常人情感的细微变化她都难以理解,因此总是被伊莎贝拉的言行耍得团团转。然而,贞德的这种动摇并未传达到当事人心中,这样令人感到心焦。然而,贞德并不打算强迫伊莎贝拉做出回应,光是能待在她身旁就已足够了。
对于满身血腥的人来说,这样可以说是过分的幸福吧。
然而,有时候贞德仍是想被整个人紧紧拥在怀中。
这是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甜美欲求。
贞德趁这个空档咕噜噜地贴住伊莎贝拉。看起来没在反省──伊莎贝拉正准备如此开口,不过在自己被说教前,贞德用指尖堵上那张唇瓣。伊莎贝拉眨眨眼睛保持沉默,贞德爱怜地将手伸向有金属制齿轮回转著的脸颊。
「你才是呢,没事吧?你相当勉强了自己,就算试图用魔力补强,对肉体部分仍会产生冲击吧?【一般来说,现在可是鲜血吐满地的时候喔?】」
「感谢你的体贴,但我锻练得比别人多一倍,所以无需担心。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团长喔!」
伊莎贝拉用力握拳。的确,她看起来并不疲惫。然而,贞德仍是在她身上东摸西摸确认有无异常。伊莎贝拉又露出气鼓鼓的表情。
刚才的动作超越了生物的范围,贞德担心它造成的负担。
跳舞般的战斗方式是两人一起创造出来的。在【最终决战】时,伊莎贝拉察觉到让自身机械部分运作的方式。贞德在其中下了一些功夫,作为技法完成了这个招式。
贞德将魔力输入填补伊莎贝拉身躯的【机械神】,有如人偶般进行操作。如今,伊莎贝拉•威卡正是她的新武器。
被贞德「操纵」的期间,伊莎贝拉的身体能力跟情报处理能力会大幅提升。另外她也会宛如真正的【机械神】般,就算不透过话语也能接受到贞德的指示。伊莎贝拉也会参杂自己的判断,一边自行移动一边按照贞德希望的那样去战斗。
简直像是将身体交到对方手中,却还是自行移动双脚似的。
就像一同共舞。
因此,她们将这招称为【双人舞(Waltz)】
亚人少女还在为了贞德跟伊莎贝拉的互动发出兴奋尖叫。是被两人的漂亮外貌直击心灵吗,她似乎觉醒了些什么。看到这副活泼的模样,人质们似乎察觉到生命的危机已经去除。他们怯生生地面面相觑。
下个瞬间,众人质轰然涌至圣堂前方。
语调虽然平淡,贞德仍是说出愕然话语。
「学不乖又不屈不饶呢。【嗯,这也是信念……可以这样说吗?】」
「有了那么惨的遭遇还有力气奋斗,我觉得这是好事就是了。」
「真是老好人的感想呢。【在老子眼中倒像是十成十的呆子。】……哎,就这样吧。」
这次众人质真的成功开启了圣堂的门扉。贞德一边眺望冲向地下的众人,一边重新用背部靠住伊莎贝拉。是想要替剩下的妇儒松绑吗,伊莎贝拉露出困扰的表情。贞德佯装不知,一边对她撒娇一边低喃。
「乱七八糟的要求已经达成。再过一会儿,就将人质们与第二级居民按照顺序移送至安全的地方。你那边就自行努力喽,伊莉莎白•雷•法纽。【虽然不知道情况变成怎样,不过就算没办法活著回来,也要用毅力传回情报喔。】」
黄金「拷问姬」桀傲不逊地如此宣告。
在远处的亚人之王的离宫里,黑色「拷问姬」点头表示同意。
✽✽✽
「──嗯,了解。用不著你说,余这边也会自行想办法解决。」
声音有来无往,即使如此,伊莉莎白仍然低喃做出回应。她锐利地弹响手指。漂浮在红色单眼前方的薄血膜爆开,映照在表面上的神殿内部光景破碎四散。宛如泪珠般的红色水滴从伊莉莎白的脸颊上滑落。
发生了什么事吗──爱丽丝身躯一震,路易斯依旧无语。
用手背拭去水滴后,伊莉莎白堂堂正正地与两人对峙。她用【弗兰肯塔尔斩首剑】在空中一挥,也让黑暗与花瓣缠在空著的左手上。
是感受到战斗的意思吗?爱丽丝有如回应般向前踏出一步。
拉•克里斯托夫简短地点点头。从神殿的震动与伊莉莎白的低喃中,他领悟到人质事件已经解决了。为了让自己也进入战斗状态,拉•克里斯托夫准备松开锁炼。
伊莉莎白猛然揪住他的后领。
「好!」
「嗯?」
伊莉莎白将魔力流通至缠著花瓣的手掌,就这样抬起拉•克里斯托夫的修长身躯。她突然消去【弗兰肯塔尔斩首剑】,强而有力地做出宣言。
「要逃跑喽!」
「啊?」
拉•克里斯托夫瞪大双眼。数秒后,他再次猛然一惊。看样子他似乎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状况反应很迟钝。伊莉莎白开始急奔,没对他做出任何说明。然而,要完全抬起修长身躯毕竟是不可能的事情。伊莉莎白毫不留情地拖著他的衣服下襬跟头发,就这样跑走了。她咚的一声踹开门扉冲到外面。
然后,出人意表地静静关上门。
之后只留下寂静无声的沉默。
嗯嗯?爱丽丝歪头露出不解表情,数秒后她猛然爆发。
「这……这……这!这算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爱丽丝劲道十足地一跃而起,帽子的白色蝴蝶结也整个竖起。爱丽丝在原地跳了次几下表示自己暴跳如雷,她来回挥舞拳头大吼:
「在、在那种走向下居然没战斗,而是直接逃走是怎么一回事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大放厥词后就逃走好狡猾喔,狡猾到不行!父亲大人,我们立刻追上去吧!比追赶白兔还快地立刻过去!」
「不,不用急。」
路易斯淡淡地低喃,爱丽丝再次「呃」的一声歪歪头。
路易斯缓缓将仍然拿在手中的面具靠向自己的脸庞。他发出一声喀嚓轻响,用有著鸟鸦形状的白色掩去半张面容后,路易斯轻声低喃。
「要逃也行。自由地、要去哪里都行。然后,去明白这个世界已经结束了。不──」
是打从最初就结束了。
路易斯冰冷地做出断言,他在嘴边盈满微微笑意。
那是极自嘲、疲累不堪的──
被至今为止最深不可测的恶意所涂满的表情。